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金丝藤 > 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
    华妫容没有多停留,说完那句转身出了寝殿,殿外有婢女们守着,他脚步停了一下,“她醒了。”


    巫国国主此时还没睡,他坐于凉台观星,夜穹似银河,从此往下看,俯视整个巫王宫。阖宫静如蛰伏的巨蛇,偶有灯火如蛇眼点缀。


    近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凉台的登天梯传来。


    巫国国主不用回头,都知道谁来了。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你的大昭公主醒了吗?”


    往日听着没什么的话,此刻格外刺耳。


    华妫容停下脚步,“是你要她一年之内怀上我的孩子?”


    巫国国主侧过头,长眸微眯,看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儿子。他这个儿子就算吃了败战,都没有今日这般颓唐。


    他并不想隐瞒什么,在他这里,那位大昭公主的用处只有这个,为巫国诞下继承人。


    不过看他儿子这神情……


    巫国国主反问:“你不想她怀上?”


    不待华妫容回答,他又道:“就算我不给她设下一年之限,不逼她,她就能安安分分一心一意待你,怀上你的孩子?凤愚,你还看不破吗?倘若不是你都父的预言,我都不会让你娶她,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和亲前大祭司是说过一些话,但华妫容原先从不信预言这种东西。


    他在抱昭懿离开地牢时,她晕了过去,他以为她会死,将她放下交给巫医诊治良久后,他的手还在抖。


    后来知道她没事,他就一直等她醒,等她说些什么,他希望她醒来能问孩子,至少证明她在乎,可是她不在乎,她更关心那群废物。


    华妫容自嘲地笑了笑,她怎么会在乎,她根本不愿怀上他的孩子,她觉得为他诞下子嗣恶心。


    她对他全是假意。


    华妫容立于凉台,夜风将他的衣袖吹拂起,面容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同以往没什么区别,“你要孩子就自己生,不是养了那么多女人?父王你也没老到干不动,再努努力生一窝。”


    巫国国主已经很少动气,听到这种混账的话,默了默,脱下脚下一只木屐,朝华妫容砸了过去。


    没砸到,华妫容微一侧身,轻轻松松避开了。


    “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讨债鬼?”巫国国主恼怒道。


    华妫容不答,他转身要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我已经许她回公主府,你不要动她。”后半句话格外轻,“以后别说我的大昭公主这种话。”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世间再多一对又如何。


    离了巫王宫,华妫容独自骑马往宁北道去,他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跟来时迥然不同的心情,宁北道成了他暂时可以躲避的地方。


    一路上不眠不休,他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东西,也许有,路过路边的小茶馆,他好像有吃了一碗馄饨。


    回到宁北道,华妫容没有急着下马,立于山坡上看着下方平地的营帐,有巡逻的巫国士兵发现他,刚要行礼,便被他抬手止住。


    “都退下。”


    “是。”


    离营帐很远,但隐隐能听到降楚的声音,他又在炫耀他那些红粉知己,把一群愣头青弄得艳羡不已。


    那些话降楚不敢在华妫容面前说,可他敢在其他人跟前讲,所以华妫容也听到过好几次。


    无非是他每次出征,他那些红粉知己都要窝在他怀里哭哭啼啼,又给他做靴子,又给他做衣裳。


    华妫容以往对此嗤之以鼻,烟柳之地的女子哪有什么真心,不过是看着银子份上给他好脸,再加上一些柔言软语,哄着他罢了。


    可是降楚却笑。


    “那我也不亏啊,她们图我钱,我图跟她们在一起舒服,互不相欠,多好。要是不想过了,腻了,就爽利地一拍两散。”


    华妫容只觉得胸口闷闷地疼,这疼痛仿佛还延伸到额角,似刮鳞之疼。他转身离开,驾马深入密林,找到了一个潮湿的山洞,将自己变成人身蛇尾盘在里面。


    为什么这么疼?


    疼得他不得不闭上眼。


    另外一边。


    在华妫容离开后,画露从外面进来,先前就是她守在殿外。她看到昭懿此时的模样,愣了一下。


    昭懿听到足音,盯着纱幔的双眼转到来人身上,她脸色很苍白,安静地凝视对方,直到画露出声。


    “少主妃您还好吗?”


    “我睡了多久?”


    “有一天一夜了。”


    昭懿抬手理了理脸颊的碎发,继而神色茫然地将手轻轻放在自己腹部上,腹中的蛇蛋居然还在,旁人怀胎都需要小心又小心,她怎么就……转念想起华妫容走前说的话。


    这回是真撕破脸了,罢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华妫容放她回公主府,那她就尽快养好身子,免得在这里招人嫌。


    大昭的和亲队伍还需要靠她,于公于私,她都要从速好起来。


    “我想沐浴。”昭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些饿。”


    待沐浴用膳后,她勉强有了些力气,用枕垫在腰后,歪歪靠在床上,让画露把香薇和香眉带过来。


    这两个宫女在她出血昏厥后,也被带回了啼宫,但华妫容在,她们二人近身不得。


    此时两女被带过来,昭懿看着她们行礼磕头。前世这两个宫女,一个早早死了,一个为了她被那些腌臜阉奴欺辱,她护着她们,是因为她们之间的情谊。


    内殿里燃了香片,不知是不是为了压药味,或许也是为了压她先前的血腥味。昭懿那帕子捂住唇,压了压喉咙里的痒意,方问:“为什么知道皇兄的计划,却秘而不宣?”


    香薇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面如土色,当即再度要跪,但被昭懿叫住,“不必跪,站着说话就好,你们身体都没好。”


    香薇动作顿住,她声音喑哑,将昭霁元如何用她爹娘威胁她的事说出,还特意看了眼香眉,“香眉原是不知情,是我求她保密,她这才不得不应了我,公主若生气,罚奴婢一人可好?”


    香眉是昭懿宫中最急性子的大宫女,此时却也说不出话,只流着眼泪。她也感觉到今日公主有些不同,怕是真动了怒。


    她们原先在宫里的时候,犯了些什么错,公主十之都不跟她们计较。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昭懿默然听完,把脸转向了窗外,这里是巫王宫,不是大昭的皇宫。有些事容得,有些事却是不能容。


    纵使不舍,再肝心若裂,有些决定必须要做。说不定这样对她们二人更好,她跟华妫容彻底闹翻,未来的日子只怕是更难。


    想定主意后,她重新看回香薇和香眉,“这事我不怪你们,若旁人拿我父皇胁迫我,我所选恐怕不会比你们更好。但我身边也容不下你们了,再过些时日跟礼节使回大昭吧,虽未满岁,我依旧会给你们两人文书,让你们能跟爹娘团聚。”


    说到“爹娘”,她有些担忧昭霁元已经对她们爹娘动手,可暂时只能这样处理,她不可能让她们两个弱女子单独上路回去找爹娘,只能拜托礼节使。


    两女听罢昭懿的话,自是哭得伤心,哀求昭懿允她们在身边,但昭懿心意已决,她说完那番话,便叫画露将人带走,看也不多看。


    香薇和香眉被巫国婢女扯到殿门,忽然,香薇挣脱抓住自己的手,冲回内殿,扎扎实实给昭懿磕了一个很响的头,抬头时额头已经渗血。


    “奴婢拜别公主,万望公主珍惜自身。”


    已经将纱幔放下的昭懿静静捻掉脸上的泪,声音渐渐远去了,就像她做的那个梦,越来越模糊。


    —


    昭懿养身体的同时,请巫医帮忙看诊亲卫长等人。巫医没有拒绝,但跟昭懿强调上次她动了胎气,必须好好静养,不然会落下病根,好在少主开了私库,珍稀药材应有尽有,加上她还年轻,只要好好养治,身体调养好不成问题。


    昭懿心里有分寸,不会在这时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她静静心心地在寝殿里养了七八日,待手脚没那么无力了,才开始走出寝殿。


    她计划着再过五日,就搬到公主府去。华妫容既答应她了,应是不会反悔,他也不会反悔。


    她也该想想,没了华妫容的照拂,她如今在巫国还能仰仗什么。


    心思转了一圈,昭懿看向自己的肚子,好像只能暂时只能依靠她腹中的蛇蛋。


    ……


    华妫容在山洞里足足窝了两天,才从洞里出来,先去附近水源冲了个冷水澡,再返回营帐。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离开这些时日,先要听战况,降楚的声音刹那离他很近,转瞬又离他很远。


    他盯着降楚一张一合的唇,突然砸了手旁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营帐的将领们纷纷一静,华妫容知道自己这状态不对,他抬起两只手捂住脸,再慢慢放下,“不打了。”


    “什么?”


    “不打了,退兵。”华妫容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众将士,“打了也没意思,收兵去南遗。”


    降楚很少反驳华妫容的决定,但他此时实在不明白箭在弦上怎么能不发,少主这口气就这样咽下了?


    那日后其他国岂不是有样学样,以为他们巫国软弱可欺?


    “少主,为何不打?现如今宁北道对我们而言,如囊中之物,少主想取便可取之。”降楚问。


    “宁北道不是富饶地,取了又有何用。”华妫容意兴阑珊,接下来的话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他人,“区区一女子,不值我大军出动。”


    山都炸过了,少主现在来说这。


    降楚忍不住腹诽。


    这时,有小兵匆匆进来,送上一只弓箭。


    弓箭头沾了泥土,箭身则绑着同箭身差不多长短的画卷。


    “少主,在山坡上发现此物。”


    乌荀先检查了一番弓箭是否沾了毒粉,查明没毒后,弓箭方到了华妫容手中。


    降楚正在想什么人送了画卷过来,上面是投降书,或是……没想清楚,就看到自家少主猛然将画卷合上,紧接着让他们都退下。


    等到营帐只剩华妫容一人,他手骨咔咔作响,重新展开画卷。


    上面是少女戏水图,戏水的少女未着寸缕,唯有水和青丝为掩护,乌黑长发扑下,像鸟类羽毛密密蓬蓬,头发有一半泡在水中,服帖贴住雪白身子。


    对于脸,这副画只是浅浅勾勒,画得模糊,宛如一层清雾蒙在上面。


    但对于身体,却画得不能再清楚。


    譬如锁骨下方的小红痣,腿根的另外一颗红痣。


    华妫容不了解其他女人,但他熟悉昭懿的身子,这两处都摸过亲过……


    他强压怒气对火凝视,察觉这画有夹层,用小刀割开一角,夹层里还藏着一幅画。这副画很小,只有书页大小。


    该画直接没有画少女脸,但却多了一位男子。


    笔下勾勒出道观静室,少女被压在屏风处,穿着一连男子式样的道袍,但道袍不好好穿,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雪白柔腻的肩颈和大腿都露在外面。


    她一条腿的足尖绷紧,画出的耳垂滟如朱砂。


    —


    天光初亮,啼宫殿门被用力撞开,昭懿于睡梦中惊醒,刚想问画露外面是什么动静,比婢女们都要沉重的脚步声,声声如雷,步步逼近。


    她下意识拥被坐起,一把剑凭空出现斩断她床上悬垂的金钩纱幔。


    华妫容于纱幔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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