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舅母面善,白白胖胖的,长得像庙里的菩萨,很有亲和力。


    她亲昵地一把揽过甘鲤的手臂,一边嘴里啧啧有声。


    “外甥女这通身的气派,就是京城里一般的小姐也比不上。”


    随及,话锋一转,言辞又变得犀利,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说出和她外表不符且略刻薄的话。


    “怎么去了表哥家,莫不是看不上舅家,嫌弃我们是没本事的穷亲戚啦?”


    这顶帽子扣下来,作为小辈的林鱼要是真拒绝她,那可有做文章的空间了。


    甘鲤连忙随便找了个解释。


    “舅母误会了,我也是刚到京城,途中又受了惊,休养了好几日。”


    “傻孩子,这么紧张干嘛,舅母也只是和你说笑,那就说好了,过几日一定要来舅家小住。”


    说这句话时,玉菩萨似的舅母又变回来了,仿佛刚才那个有些蛮狠的形象是另一个人。


    她“咯咯”的笑起来,头上的金钗都被这笑声震得摇了几下。


    到了这个地步,甘鲤就是再傻,也知道她中计了。


    而幕后凶手也不难猜到是谁。


    至于为什么要用凶手形容他,答案很简单——林鱼的舅舅一家,就没有一个善茬,都在等着趁火打劫。


    林鱼外祖家,也就是卫家,正室所出的二女一子中,就数嫡子卫晞最天资平庸,因是唯一的男丁,自小被溺爱,还养出了一身臭毛病。


    若祖父祖母还在,靠着以前的人脉关系,也还能勉强支撑,可祖父祖母去得早,过早挑起大梁的嫡子也没有变得成熟,反而需要两个姊妹拉扯。


    他行事无度,把父母留下来的人情糟蹋了个干干净净。


    当年卫晞的嫡姐,也就是杜清宴的母亲,明里暗里给他疏通了多少关系,才做了个无实权的五品官。


    而林鱼的母亲作为小妹,远嫁江南虽在权势上帮不到什么忙,可人家有钱啊。


    江南多富商,每年都要孝敬孝敬地方官员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地方官员们想要坐稳自己的位置,少不得一些后台支持。


    总之这已经形成了一条庞大的产业链,其中势力错综复杂,林立纵横,保持着一股微妙的平衡局面,就算是皇帝有心,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鱼的父亲林涧溪,自然是某派里一个说得上名号的人物,因为是平民出身,家世清白亲戚不多,所以被暗中操作送到这么一个有油水的位置上。


    林涧溪负责为自己的党派筹集提供资金,暗地里谁都不知道他藏了多少进自己的腰包。


    他确实做得不错,只要每年的钱到位了,上面的人暂时也懒得管。


    有利可图,下面的人办事才利索。


    在这样的条件下,林鱼母亲从富商女眷那得到的贵重礼品都有些不够看,不仅如此,林父还会大方地随时送些东西给她。


    很直接,人家直接送金子给老婆。


    钱多得没处花是真的,但那也不可能一个劲地补贴娘家,特别是她二哥性格自私,兄妹二人关系只算得上一般。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卫小妹又没吃过什么苦因此格外心软,念着那一份血脉之情,每年都会送去一些钱财。


    不过她没想到,在卫晞这里可不存在“升米恩,斗米仇”,给和不给,都会被他埋怨。


    他是从小妹那拿了不少,可平时大手大脚惯了,给多少就能用多少,他本就嫌做官麻烦,只想享受荣华富贵,看到妹妹嫁到江南,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顶顶好的,自然是有些嫉妒。


    妹夫不知道从中捞了多少油水,小舅子只能被迫两袖清风。


    卫晞一直恨不得自己变成女人——这门婚事说不定就落到他头上了。


    虽然在官场上混得差,但他好歹也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自小就被灌输做官的门道,猜到林涧溪私下有巨财这种事也不难。


    林涧溪一死,他反而感到畅快,马上就把主意打到了林鱼身上。


    甘鲤没想到杜清宴一上来就给她搞了个大的。


    “难道我是掉马了吗?”她似自言自语地在心里嘟囔。


    甘鲤设想了一下,有系统的金手指,横竖他也不找不出她不是林鱼的证据,如果是只在他一个人面前掉马,也还能勉强装下去。


    其实一路上,甘鲤也并没有放松警惕,没想到还是被杜清宴钻了空子。


    “这次是我大意了。”


    她心中为自己的疏忽懊恼,看来,原以为是背景板的人物也不能轻视。


    “可一定要来啊。”胖胖的舅母握着她的手,再三嘱咐道,一股她不答应就不放手的架势。


    甘鲤没办法,只能应声:“有机会我一定来。”


    “那就好,舅母和你表妹都在家等着你。”她见目的达到,笑着扬长而去。


    甘鲤见她两手空空,果然不是真的来买衣服,就是刻意来找自己的。


    “表妹可有喜欢的衣服?”杜清宴凑过来,笑得一脸无辜。


    他手上拿着几件不同颜色的女款衣服,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在帮她选衣服才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表哥眼光真好,不仅人长得好,挑衣服也这么有品味。”甘鲤笑着恭维他。


    随后她把除了杜清宴手上的衣服都买走了。


    “谢谢表哥陪我,已经够了。”


    杜清宴知道甘鲤是故意的,他把手里的衣服递回给店小二,笑着对她说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甘鲤被彻底耍了一通,才完全懂了。


    怪不得他有耐心陪她逛街,最后一站刚好选在了她不得不去的成衣店。


    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制造“偶遇”。


    即使别人问起来他也可以完美脱身。


    要买衣服,可不就要买好的嘛,所有的达官贵人都在这里买,那偶然碰见了舅母,也只能说是凑巧。


    “看舅母的样子,好像是这里的熟客。”


    甘鲤觉得这一点很奇怪,她回想起舅母身上穿的衣服和店里卖的一件衣服款式一样。


    “五品官员的俸禄,真的可以供得起这么高的支出吗?”她喃喃自语道。


    杜清宴看着嘴里小声念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少女,若有所思。


    “没想到‘林鱼’的手段如此了解,连卫家的人都能记得她。”


    杜清宴看向一个只是传了几句话就得了一把银子,正笑得一脸开心的店小二。


    看来他们不仅坚信不疑,还打起了她的主意。


    真相仍旧是一团迷雾,少年笑得一脸无害,决定继续帮他们添上一把火。


    *


    回去的路上,甘鲤的兴致一直不高,脑子里闪过各种阴谋论。


    “可恶的系统,为什么给我安排一个这样的身份。”她看着自己依旧鼓鼓囊囊的荷包,体会到了有钱也伤心的奢侈痛苦。


    逛了半天肚子饿了,甘鲤狠狠咬着一块糕点,仿佛自己咬着的是杜清宴,用力嚼着泄愤。


    “这林鱼难不成是哪里来的山野猛兽?”


    杜清宴看着她的吃法,觉得好笑。


    一整路,各怀心思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杜府的大门,甘鲤发现杜镛竟然还在等着。


    见着她们回来,就迎了上来,殷勤地要帮忙拿东西,丝毫没有少爷架子。


    “表妹买了这么多东西,我来帮你拿吧。”


    他一边找机会插进两人中间,一边仔细观察他们两个。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全然不同刚出发时那般和睦,杜镛虽不清楚原委,心中自是有报复的快感。


    “我就说,他不过只有脸皮长得好而已,看来林鱼也是个有品味的。”


    他自信地决定以后要多给表妹上上眼药,两人之间越离心,对他越有利。


    甘鲤有点累,没心情再周旋,只想回去好好地补个觉,毕竟她早上起得实在是太早了。


    “表哥不好意思,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


    杜清宴看着自己一脸蠢相,作出孔雀开屏般行为的庶兄,也懒得搭理他。


    “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大哥见谅。”


    她和他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种方式——委婉的无视。


    “没事,我也不是刻意等你们,就是今日无聊而已。”


    杜镛正开心,这次就没记仇,对杜清宴都多了几分好脸色,体贴地放两人离开了。


    客房里。


    甘鲤一觉就睡到了晚上,连午饭都没吃,总算是恢复了元气。


    胃口好大的她,把青果端上来的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唔...吃饱了。”她摸摸肚皮,走在去书房的路上。


    甘鲤决定先去找姨父说说这件事,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地在他那得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又看到了杜清宴从他书房里出来,她本来想装作没看见,谁知他还主动和她打了个招呼。


    “真巧,表妹也是来找父亲的么?”


    他身边的小厮提着一盏灯笼,橘色的光晕把少年整个人染得温柔又虚幻,连他脸上的假笑都看起来是那么柔软。


    甘鲤想到他对自己-100的好感度,不仅有些感叹。


    这样的人,会对谁流露真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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