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候闷热潮湿了一天,竟是连一丝风都没有,入夜以后就突然狂风大作,没一会儿就噼里啪啦下起了暴雨。
荣亲王原本计划着天黑之前赶到汴京,却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路上耽搁了行程。
雨水冲刷着路面泥泞湿滑,荣亲王的马车好几次陷进了泥沼中,好不容易来到了汴京城门下,却发现城门实行宵禁早已关闭了。
自从出了康王谋反的事情,楚璟炎就下令汴京城实行严格的宵禁政策。每天晚上只要过了戌时,城门就要准时关闭,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出城,也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城。
现在正下着倾盆大雨,狂风肆虐,荣亲王此行浩浩荡荡一百多人,哪里肯就这样在城门外过夜呢?
荣亲王派自己的手下去跟守卫城门的官兵交涉,然而城门司校尉陆浩死活都不同意放他们进城。
“宁王有令,戌时已过,城门必关,违令者斩。”陆浩穿着一身银色盔甲,腰间佩着一把官刀,在暴雨中也没有撑伞。
“陆校尉,你知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是什么人?”荣亲王的手下威胁道。
“凭你是什么人,宁王的命令我也不敢违抗。”陆浩的态度十分坚决。
“放肆——”陆浩的话激怒了坐在马车里的荣亲王,他掀开车帘对着陆浩恼火的骂道:“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城门司校尉,竟然也敢在本王面前拿腔拿调?”
“卑职不敢。”陆浩虽然嘴里说着不敢,可是却丝毫没有开城门的意思。
“既然不敢,为何还不开城门?”荣亲王一张脸阴沉的厉害。
“宁王有令,卑职不敢擅自作主,还请荣亲王容许卑职去请示了宁王,再做定夺……”
“什么狗屁宁王!”荣亲王暴怒的打断了他的话,“宁王下的命令又如何?他再怎么权势滔天,他也得认我这个皇叔!怎么?他杀了老二还不满意,现如今还要拿我这个叔叔开刀吗?”
“……”陆浩低头拱手没有说话,却偷偷给身边的卫兵使了个眼色。那个卫兵心领神会,趁人不备冒雨骑马离开了。
“今天本王一定要进城,拦我者死!”
*
阿芜因为在雨天里受过伤,所以只要一下雨,她就浑身酸痛不适,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了。
屋子里早已熄了蜡烛,轰隆隆的雷声响过,闪电将原本漆黑的房间照的大亮,随后又迅速陷入了黑暗。
阿芜害怕的躲进了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观察着忽明忽暗的房间,忽然就想起了以前听过的那些鬼怪传说。
噼啪——
天空又一道闪电劈过。
阿芜抱着被子瑟缩了一下,探头朝外间值夜的春兰喊道:“春兰,春兰!”
春兰听到阿芜在卧房里叫她,赶忙披了一件外衣,手里拿着一盏烛台,掀开帘子走进来询问:“郡主,怎么啦?”
阿芜身上穿着白色的亵衣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两条腿搁在床沿边,正是一副准备下床的样子。
“春兰,你帮我穿衣,我要去见王爷。”
“郡主,外面正下着雨呢,您身子弱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春兰担心阿芜的身体。
“可是我现在就是很想见王爷……”阿芜低下头咬住了嘴唇。
春兰当下心里一软,寻思要挨骂就挨骂吧。
“好吧,那我去给您拿衣服。”
阿芜因为是刚刚睡醒,所以长发并未束起,此时外面风大雨大,春兰担心阿芜的长发被风吹散打湿,所以在给她穿好衣服以后,贴心的将她那一头及腰的长发从后脖领口处掖到了衣服里面。
春兰帮阿芜抚平了衣服的领口,又命小丫鬟拿来了特制防雨的油衣。
普通老百姓下雨天一般都是穿用竹叶和茅草编织而成的蓑衣,而阿芜身上穿的这件油衣则是用软丝制成的,外面涂了一层桐油,穿起来轻便又柔软,价格也十分昂贵。
外面狂风暴雨,府里梧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丫鬟们提着琉璃灯在前面引路,春兰则为阿芜撑着雨伞,生怕她被雨淋着染了风寒。
尹东盛守在楚璟炎的院外,见到阿芜顶风冒雨的来了,赶忙小跑着迎上去说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这么大的雨您怎么过来啦?春兰,你也真是的,怎么不劝着点郡主啊?”
阿芜一边往院里走,一边说道:“尹管家,你别怪春兰,是我自己坚持要来的,她也没办法。”
“郡主,我主要是担心你的身体。”尹东盛接过了春兰手里的伞帮阿芜撑着。
“我没事。”阿芜看到楚璟炎的房间暗着,便问道:“尹管家,王爷已经休息了吗?”
“回郡主的话,王爷他人现在不在府里。”
“哦……他不在啊……”阿芜有一点失落,“那你知道王爷去哪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奴才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王爷本来都准备歇息了,后来有个官兵跑来不知道跟王爷说了些什么,他就……郡主留神,小心脚下台阶。”尹东盛担心雨天湿滑阿芜会摔着。
在尹东盛说话的时候,春兰已经进房间把烛灯都点亮了。
丫鬟们帮阿芜脱下了毡笠和雨衣,又赶忙给她沏上了一杯热茶,喝下去好暖暖身子。
因为楚璟炎不准下人们在房间逗留,阿芜喝了一口热茶之后,对他们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自己在房间里待一会儿。”
“是,我们就守在门外。”春兰领着丫鬟们退出了房间。
他们出去以后,房间里就剩下阿芜一个人,她本来就是睡梦中被雷声惊醒的,劳了这半日的神,她也有些倦困了。
阿芜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强撑着精神想要等楚璟炎回来,可是她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没一会儿就那样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
北城门下,荣亲王与看守城门的校尉长官陆浩仍然剑拔弩张。
荣亲王这次是接到皇上密召回京,他自恃是先皇的胞弟,哪怕皇上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句皇叔,因此也没把楚璟炎看在眼里。
说起这荣亲王,当年契丹人势如破竹一路南下,打到距离京城不到一百里的劭峪关,他当时脚底抹油溜的比谁都快,奏请回封地的折子还没递上去,他就拖家带口连夜逃出了汴京城。
原是荣亲王这几年不在京城,因此不知道自己这三侄子的厉害,他见一个小小的五品城门司校尉竟然敢拿楚璟炎来压自己,不由分说的火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荣亲王见陆浩跪在地上执意不肯开城门,怒极反笑的点了点头,说道:“好好好,难得宁王有你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看门狗,不过人们常说好狗不挡道,如此看来你虽对宁王忠心,却未必是一条好狗……既是这样,不如由我来取了你的狗命!”
说完,荣亲王就夺过身边侍卫的佩刀,怒目圆睁,高举着要砍向跪在地上的陆浩。
陆浩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可他毕竟只是个五品城门司校尉,所以不敢以下犯上跟荣亲王动手。
就在这生死紧要的关头,城门身后的长街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
紧接着,黑夜的雨幕中一枚暗镖飞过,正好击落了荣亲王手中的长刀。
哐啷——
长刀应声落地。
与此同时,楚璟炎已经骑马来到了眼前,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四大侍卫。
楚璟炎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看着气到表情扭曲的荣亲王,明知故问的上前问道:“皇叔,是谁惹你生气了?”
“哼,还不是因为你养的这条好狗!”荣庆王瞪了楚璟炎一眼,“今晚下这么大的雨,我都到城门口了,这狗奴才却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城,真是岂有此理!”
楚璟炎看了跪在地上的陆浩一眼,笑了笑说道:“皇叔不必跟一个奴才生气,他也是被我吓破了胆,所以不敢违抗我的命令。只是……皇叔这次突然进京,怎么不提前告知侄儿一声?若是侄儿知道皇叔今日进京,必定会亲自前来迎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楚璟炎明面上是一个孝顺的好侄子,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敲打荣亲王。
楚璟炎这是在暗示荣亲王,想要进城只能得到他的同意,否则就算是皇上来了也没用。
荣亲王负气一挥衣袖说道:“老三,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些好听的,横竖你父皇已经不在了,想必你如今也不把我这个亲叔叔放在眼里了。我只问你一句,今日到底放不放我进城?”
“放,当然要放。”楚璟炎并不恼怒,“侄子我冒雨前来,不就是为了来迎接皇叔进城吗?来人呀,好好护送荣亲王进城,但凡有一点闪失,你们项上的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楚璟炎看起来是派人保护荣亲王,实际上是要派人监视他。
可是不管怎么样,楚璟炎在人前也是给足了荣亲王面子。
那荣亲王也仗着自己是先皇的胞弟,料定楚璟炎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于是大摇大摆的重新坐回了马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城了。
荣亲王离开以后,楚璟炎拍了拍跪在地上的陆浩的肩膀,目视着荣亲王离开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干得好。”
“宁王谬赞,卑职只是做了自己职责分内之事。”陆浩心里很清楚,今日若是他放了荣亲王进城,他就真的死无葬生之地了。
*
睡的迷迷糊糊中,阿芜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
她勉强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抱着自己的人正是刚刚回府的楚璟炎。
“王爷,你回来了……”阿芜很自然的用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偏着头朝他怀里拱了拱。
“阿芜,你怎么就睡在椅子上了?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明天我一定要好好罚那些伺候你的奴才们。”楚璟炎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往床上抱。
“王爷……你不要罚他们……你又不准下人们随便进你房间,他们只敢在外面伺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进来……他们又哪里知道我睡着了呢?”阿芜因着睡觉的缘故,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听起来娇娇软软的。
“好,你说不罚那就不罚了。”楚璟炎的耳根子在阿芜的面前就特别软。
楚璟炎将阿芜抱在床上,先是帮她脱了外裳,然后又体贴的帮她掖好了被子的四个角。
阿芜躺在楚璟炎温暖舒适的大床上,却见楚璟炎坐在床边不动,于是便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天真无邪的看着他问道:“王爷,你不上来一起睡吗?”
楚璟炎抚了抚阿芜额前的碎发:“我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的寒气,仔细再冻着你。”
阿芜也是被楚璟炎宠惯了的,她听他这样一说,果然就改变主意,不打算让他上自己的床睡觉了。
“唔……外面电闪雷鸣的,我一个人有点害怕……要不然你就在床边陪着我吧?”
“好,我陪着你。”楚璟炎握住了阿芜伸出被子外面柔软的小手。
如此,阿芜才终于心安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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