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檀音对自己的社死不知所措,也就未曾看见沈斯予掩映在长发之下的表情变化。
沈斯予眸子暗了暗。
她已经醒了……却还是在谢无究身边。
他亲眼看着谢无究把阮檀音的发髻解开,也亲眼看过谢无究是如何和她在巷尾嬉笑打闹的。
这些他都不曾有过。
阿音……阿音她知道自己对谢无究有种本能的亲昵吗?
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是笑着看谢无究的吗?
沈斯予只觉得自己嫉妒得要发狂。
凭什么?谢无究凭什么?
若论初识,他与阮檀音比谢无究认识要早得多。
只因谢无究的人生顺风顺水,不必遭受任何磨难就可以和她相伴那么久吗?
造化弄人至此,他到底有哪里比不上谢无究,连起剑式都要学她的谢无究!
沈斯予恨极,双目猩红。
这卑微的对比让他难堪,沈斯予不想承认自己输了,用残余的最后一丝希望和理性,对着阮檀音招手,语气里满是不易察觉的委屈。
他说:“阿音……过来。”
哑而又哑,弓弦被拉至最满,迎接的宿命只有断裂。
那半颗心脏在胸腔里跃动有如无序的击鼓,满心的狂躁情绪被压制在胸腔内,濒临爆发。
与行尸傀儡战斗的厌烦,差点失去阮檀音的失落与茫然,对谢无究的无端嫉妒,还有那日摘星阁御下神女让他看见的那些场景,逼得沈斯予喘不过气来。
他又重复了一遍,颇有些绝望地等待着阮檀音的答案。
“阿音……过来……求你……”
为什么要用求这个字呢?
沈斯予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精神的分裂和情绪的激化使他难受,黑莲融合的后遗症他还没适应好,只有在阮檀音身边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而阮檀音其实也想过去看看沈斯予的情况,但她刚一迈开脚步,就听见谢无究在她身后倒抽一口凉气。
在谢无究怀里的时候,阮檀音便看见了谢无究的伤,谢无究的伤口几乎有半个肩胛骨那么大,也绝对算不上轻伤。
纵然知道谢无究有故意诓她的可能,阮檀音还是止了止脚步。
刚刚的战斗,对于沈斯予来说不算困难,沈斯予大概率是没受伤的。
但谢无究的伤是摆在明处的,而且在后背,谢无究自己不好处理。
出于种种考量,阮檀音对沈斯予说:“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于是沈斯予便眼睁睁看着走向他的阮檀音掉头回去找了谢无究。
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瞬茫然。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他呢?
为什么连这点妥协都不肯给他呢?
占有欲揪住沈斯予的心脏,给了沈斯予最疼痛的一击,喉头涌出一股腥甜,硬生生被沈斯予咽下了。
这一辈子,他沈斯予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想等的等不到,想求的求不得。
可是他为什么要等为什么要求?
他只要……只要占有就好了。
强迫、占有、囚禁……这些词不过是让阮檀音呆在他身边的殊途同归的手段,选择哪一种不都一样吗?
只要阮檀音呆在他身边就好了。
……只要。
阮檀音背对着沈斯予,看不见沈斯予眉间显型的红莲印记。
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心脏突如起来的疼痛使她半屈膝跪下,浓烈的情绪袭击了阮檀音,阮檀音捂着心脏不知所措。
沈斯予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痛?
只是片刻的愣神,她分明感应到身后一道魔气席卷而来,不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是直奔谢无究而去。
这一招的灵力威压,饶是她自己也未必扛得住。
沈斯予要杀了谢无究!
你大爷的,梵天骨!
为本命剑计,她绝不能让金主谢无究死于沈斯予的手下,她不能做一辈子也没有本命剑的剑修!
阮檀音回头对着沈斯予怒喝:“沈斯予!!”
她生气了吗?
沈斯予垂眸,有瞬间的无措,但不妨碍许久未曾现形的九尾同时出现。
或者说是八尾,一尾给了摘星阁,只是灵力化作的虚影。
九条堪比合抱之木的尾巴上满是金色花纹。金纹越多,便象征着涂山狐族天赋越强。生为涂山狐族千百年来最接近始祖的天才,遍布金纹的九尾曾是他的骄傲。
断尾一条也不妨碍他仍是当世妖力最强的涂山狐。
与上古黑莲残魂融合后,他既是妖也是魔,受伤的谢无究如何可比拟?
涂山狐大开九尾之时,便是全力以赴之时。
这道理谢无究亦懂。
他颊边发丝飞扬,却撼动不了他面上半分笑意。
左手捏诀,桃花眼上挑,一声龙吟自谢无究口中发出,古龙残影空中游曳,挡下九尾狐一击。
龙啸一声,山野寂静。
有一瞬间,阮檀音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可由不得她思索谢无究缘何能召来古龙残影,一条尾巴从她侧腰掠过,轻而易举卷起她的腰。
横竖她如今不过凡人,挣扎不得,就这样把她带到了沈斯予身边。
谢无究没做反应。
他执剑而立,看着沈斯予把阮檀音带走,表情里甚至不带一丝遗憾。
他本来也没想留下阮檀音,若非沈斯予执意要与他对立,他会把阮檀音直接交给沈斯予。
二人走后,谢无究才以剑撑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强行叫出上古龙兽,对如今的他……还是显得有些困难了。
况且,阮檀音呆在他这里才不安全,在魔界反而是最能保她平安的。
那一抹黄色身影淡去,谢无究咬了咬后槽牙,只觉五味杂陈。
***
没飞出多远,阮檀音说:“你放我下来。”
沈斯予抱着她,摇了摇头:“你会跑。”
沈斯予额间红莲印记未散,看着并不像往日的小狐狸。
阮檀音心里生怵,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却说不上来。
她这一天实在是累极了,没有耐心安抚沈斯予莫名其妙的发疯,揉了揉眉心:“我不会,我现在没有灵力了。”
但沈斯予依旧没有放她下来,而是在她的手腕和脚腕上套了四个玉白镯子。
最后一个镯子被他套在了自己的心脏上,阮檀音眼睁睁看着他吞下那一个镯子,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他注视着阮檀音,像在看他最瑰丽的宝物。
“你要不要……和我成亲?”沈斯予问。
月上西天,阮檀音看着那四个镯子渐渐化于无形,和皮肤融为一体,本能地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先告诉我。”阮檀音避而不谈,“那是什么?”
沈斯予便凑近了,以一种极为讨好的姿态问她:“阿音,我们成亲,好不好?”
阮檀音怀疑他是被谢无究刺激了。
谢无究刚刚还提及他们二人的成亲之事,小狐狸恐怕是心生妒忌,着了相。
但阮檀音不愿意。
在威胁之下,阮檀音根本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请求。
况且对她来说还不到这一步。
成亲就意味着有尘缘,有尘缘是一件无比麻烦的事,她挂念太多,做不了合格的妻子,更遑论她本就是想吃了沈斯予的心飞升而已。
再多,就过了。
阮檀音摇了摇头。
沈斯予便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道:“阿音,我给过你机会了。”
阮檀音还是摇头,只是这一次摇头,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动弹不得了。
四个镯子像是枷锁一般牢牢缚住了阮檀音。
银牙咬碎,阮檀音气急,发觉沈斯予根本不想给她选择的权利。
国骂在舌尖滚了好几次,阮檀音最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没关系的,你会愿意的。”她听见沈斯予宣判。
他把阮檀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笑容在月光下形如鬼怪,诡异又瘆人。
“主镯在我心脏的位置,主镯缩小便四镯缩小。”
“阿音不要怕,我和阿音品尝的是同样的痛苦。”
阮檀音看着沈斯予,只觉得陌生。
谁会把能缩小的镯子套在自己心脏上挤压自己的心脏?自虐吗?
疯子!他是真的疯子!
“你少发疯。”阮檀音威胁他,“你别逼我,你最好给我解开!”
阮檀音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沈斯予,她若真的生气,沈斯予该收了神通哄她。
毕竟她很少有生气的时候。
然而沈斯予只是把脸凑近阮檀音,化型出白色的狐耳,拱了拱她的脸颊。
“我没有逼你。我们七日后成亲好不好?”他看着阮檀音的脸,指节蹭上他吻过的唇,“你会愿意的……你不是最喜欢狐耳了吗,不要生气好不好。”
对解开镯子无动于衷,似乎打定主意要限制她的行动。
你大爷的!
阮檀音气急,却奈何不了沈斯予,只能怒目以视。
然而沈斯予好似全无知觉。
她瞪也瞪累了,总算明白这一切毫无回旋之地。谢无究刚刚把她扔给沈斯予的时候,就没想着救她,这会更指望不上别人。
到底为什么要招惹魔尊?阮檀音后悔莫及。
早知如此,就该一剑捅死沈斯予,吞了心脏飞升,何苦陪他玩这家家酒?
心软真的是飞升第一大忌。也许她本就不该有心。
沈斯予抱着动弹不得的阮檀音,耗费大量灵力,强行开启瞬移,直到瞬移到魔界之外。
他一步步踏进魔界界门,眉目间尽是魔气涌动。
好似什么都不在乎那般,他眼里只有阮檀音,着迷的痴态被用深情的方式演绎出来,阮檀音看了只觉得惊悚可怖。
魔族下人围上来,问他有什么吩咐,他也只是扬唇一笑,鬼魅气浓厚。
“张贴告示,告知全修真界。”
“七日后,本座要与阮檀音结成道侣。犯阮檀音便是犯我魔界。”
“大婚典仪不宜与外宾宴请。而此后阮檀音生是本座的人,死了本座也要把她炼进魔族的躯壳内。”
沈斯予看向怀中的阮檀音,献宠似的,想讨一个吻,不出意外地看见阮檀音别过头去。
他不强求阮檀音现在原谅他,反正时日还长。
他只是低头注视着阮檀音,琉璃色的瞳孔配上红莲印记,妖冶无双。
“他们负你害你算计你,只有我真心待你。”
“没关系,以后你只有我,你也只能有我。”
阮檀音不想听他说话,他便好像一遍遍说给自己听,仿佛说服自己就能说服阮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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