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霍这句话刚说完,整个饭桌都安静了。
就连陈并都抬起头,诧异的看向陈文霍——陈文霍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两声,嘟囔:“干嘛突然都看着我啊?怪不好意思的。”
陈并:“我们家是豪门吗?”
陈乙把酱油碟挪到陈并旁边:“并不是。”
李棠稚单手托着脸颊,好奇的问陈乙:“你们家是豪门吗?”
陈乙耐心回答:“肯定不是。”
陈浮玉往陈文霍碗里夹了一筷子中午吃剩下的白菜,苦口婆心的劝:“多吃饭少胡思乱想,尤其是别幻想和我们家情况完全不相符的东西。”
“市长是选举制又不是继承制,我当市长和我儿子以及我丈夫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主要是我牛逼,你明白了吗?”
陈文霍:“……哦。”
一时间饭桌上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个人吃饭的声音。陈浮玉表面上镇定无比,实际上——心里同样镇定无比。
作为一个打败诸多竞争者,在后台远不如那些官一代富一代深厚的情况下,凭借丈夫的家世上位再以或明或暗各种手段打压对手最终登上市长宝座的女性当权者,陈浮玉的心理素质之强之敏锐,是足以将大部分人类——不分男女的——摁在地上摩擦的地步。
在陈乙被检查出反社会人格时,陈浮玉就已经一边带着他积极求医一边做好了自己儿子最终可能进局子或者直接判死刑的准备。
如果陈乙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教好也学不会自我克制的话,陈浮玉不介意亲脚踹他上断头台。没有在报告结果出来的一瞬间立刻给陈乙下死刑通知书就是陈浮玉母爱的最大体现了。
她绝不可能留一个无法自控的政治漏洞在自己身边,等着政敌来攻击自己。而陈乙的性格或多或少也遗传了母亲的冷静,再加上些许理解障碍便显得格外可怕。
吃完饭,陈浮玉和陈文霍收碗,陈乙带着陈并在客厅里看英文对话练习动画。陈并现在上三年级,学校开始有英语课了,但她对英语兴趣不大,听着听着就开始打瞌睡。
等陈并开始打瞌睡的时候,陈乙就晃晃她肩膀,把她晃醒。陈并坐在陈乙左边,被晃醒后打了个哈欠,李棠稚坐在陈乙右边,也打了个哈欠,侧身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靠在陈乙身上。
陈并:“英语好难啊。”
李棠稚点头:“就是就是。”
陈乙每天一皱:“很难吗?”
陈并歪着头看他,问:“哥你上英语课不会想睡觉吗?”
陈乙摇头:“不会。”
李棠稚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我会耶!那个老师讲的我全都听不懂,超级困的!”
陈乙:“我记得你英语成绩挺好的。”
李棠稚得意:“哦,我抄你的。”
陈乙:“……”
沉默片刻后,他摸了摸李棠稚的脑袋:“真聪明。”
李棠稚得意,主动把头顶凑进陈乙手心,用力蹭了蹭。
门铃声叮叮咚咚响起,陈乙左边挂着妹妹右边挂着李棠稚,实在是起不了身。不一会儿陈文霍便擦手便走出厨房,面无表情打开房门——正好和郁队长对上视线。
他偏了偏脸,挑眉,表情很凶很严厉,就是手上的粉色胖丁塑胶手套显得十分喜感。那对粉嘟嘟的手套让郁队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脸上五官僵硬的在原位僵持了片刻。
陈文霍往郁队长身后看:没有人,郁队长是独自来的。
他感到奇怪:“老郁你来干什么?”
郁队长干咳一声,努力让自己不去看陈文霍手上的胖可丁手套。他抬起手向陈文霍展示自己手上的茅台酒,微笑:“老校友好久不见面了,来看看你,不乐意?”
“我以前请你来你总是不来,说我老婆是市长你要避嫌——现在居然主动提着茅台上门。”陈文霍狐疑的看着他,“不会是要干什么坏事吧?”
他说话时仍旧堵在门口,没有半分要让开的样子。
看陈文霍这副模样,郁队长便知道他和陈浮玉肯定是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否则这两人一个局长一个市长,过年都凑不齐一桌年夜饭的两职位,不可能今天这么整整齐齐的在家吃饭。
搁这等着防他呢。
郁队长放下酒,叹了口气:“我没有带人来,也没有带武器。文霍,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可能会教出违背社会道德的儿子,所以我这次一个人来,就是为了把这件事情了解清楚。”
如果郁队长带着人要进来强行搜查,陈文霍自然一话不说和他正面吵起来。说不定还会动手。
但郁队长这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陈文霍又觉得郁队长说得确实有点道理。
他也觉得他儿子没有违背社会道德。不就是恋爱对象是怪谈吗?那他儿子也不违法啊!
陈文霍面色稍缓,身子侧开一条缝:“进来吧,谈谈也行。”
郁队长微微一笑,但并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他在门口换了鞋进去,果不其然对上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陈浮玉。
穿着家居装的陈浮玉虽然坐着,但在气势上却丝毫不输给两个站着的大男人。
陈并好奇的看了眼郁队长,问陈乙:“他是谁啊?”
李棠稚也看了眼郁队长:“哦,是那个属下被人包饺子的长官啊。”
陈浮玉:“饼饼,妈妈要和哥哥还有叔叔们谈大人的事情,你插不上英语吧。”
陈并应了声好,抱着平板跳下沙发,踩上拖鞋一溜小跑回屋。
郁队长见状忍不住皱眉:“你这说话也太直接了。”
陈浮玉微笑:“我女儿是小学三年级不是三个月,她具备基础的沟通能力,不需要大人用谎话来哄骗。好了,小乙你过来。”
陈乙站起身走到陈浮玉身边,郁队长的目光也跟着自然而然落到陈乙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陈乙——第一次见面时,郁队长忙着和林纾花一起去医院确认杨桃的身体情况,所以即使在六叔介绍了陈乙的身份的情况下,他仍旧没有过多注意陈乙。
直到林下县事件结束,他习惯性带着怀疑的目光去复盘,搜刮一切可能遗留线索的时候,郁队长在林下县事件的每个边边角角,都发现了陈乙相关的事情。
作为祭祀主要人员的董维系和陈乙没有明面上的关系,但却在监控器里勾肩搭背关系颇好。
作为地心会高级成员的李成华和陈乙家是多年的邻居,他有个三年前意外死亡的女儿和陈乙关系匪浅。
地心会藏身林下县的成员从开始活动再到突然祭祀失败被他们一网打尽,刚好是陈乙抵达林下县并离开林下县的这段时间。
在林下县为他们提供线索的情报贩子,又刚好是陈乙兼职地点的老板。
……
太多的刚好凑在一起,已经远远不是巧合可以形容的地步。
林纾花在调查黄耀祖死亡真相时突然遭到精神污染,而与林纾花同行的严世鸣在报告中提到了陈乙与周历——一人虽然没有明面上杀害黄耀祖的举动,但他们藏身监视黄耀祖的咖啡厅包厢内却有着足以令污染测试器直接报废的精神污染残留。
林纾花能进入三队,本身就有着比普通人更高的灵感。她的灵感让她察觉到了现场还没离开的‘怪物’,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视了‘怪物’——
若非如此,郁队长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让林纾花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怪谈调查警察直接当场精神崩溃。
但他眼前的青年,穿着灰蓝色调的家居服,虽然长得高大神态也冷酷,但母亲喊一声便会听话的走过来,微妙的给人一种十分乖巧的感觉。
很难让人把他和那些污染人类精神的怪谈亦或者脑子有毛病的邪/教徒联系到一起。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陈浮玉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嘴角上扬眼眸微弯却不露出牙齿,声音温和但仍旧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你们怀疑我的儿子和地心会有关,怀疑他信仰了奇怪的邪神,会污染这座城市。”
“但是,郁队长——凡事都要讲究证据的。你们的怀疑,有足够的证据吗?”
郁队长把茅台放到桌子上,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我的怀疑到底有没有错,我们之中的任何人说了都不算。三队内部有专门用来检/验邪/教徒的仪器,他有没有信仰邪神,我们只要检验一下就知道了。”
陈浮玉:“你能保证你的仪器从头到尾不会出现任何一丝纰漏?不会误判任何一个人?”
郁队长:“哪怕有一丝的可能性……”
“恕我直言,作为市长,我无法接受你给出的回答。”陈浮玉皱眉,表情变化迅速而不僵硬,“每个公民都拥有公民权,你们用这种不确定的仪器来判断一个人是否会危害到城市,在我看来是十分荒谬的。”
“判断邪/教徒的标准应当以嫌疑人是否有参与大型祭祀,冒用宗教名义建立,神化、鼓吹信仰对象,散布迷信邪说等手段蛊惑、蒙骗他人,发展、控制成员,危害社会,伤害群众的生命安全来判断,而不是你们手里那些依靠民间传说制造出来的‘机器’检查结果。”
郁队长:“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人了。”
“您这话就说得严重了。”陈浮玉微微一笑,抬手捋了捋自己脸侧自然卷的几缕碎发。
“我只是认为,从法治社会的角度出发,无论是作为一位母亲,还是一位公正严明的市长,我都不能让你无缘无故带走陈乙。仅此而已,我可没有半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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