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乙走到一号房门前,伸手将房门推开。
一号房布局和他刚刚进入的房间看起来差不多,陈乙反手把房门关上,李棠稚已经抢先一步扑到床上滚了一圈,从床头滚到床尾——滚到床尾了她的动作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让人不禁为她担心会不会摔到地上。
但李棠稚当然不会摔到地上。
她一翻身稳稳站到地上,下一秒又飞快的窜进了洗手间,活泼过了头。陈乙已经习惯了李棠稚对新环境的探索欲,自顾自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推开。
窗外正对着游泳池,此时天色微暗,游泳池的池水浸在一片玫瑰色的晚霞中,水波微微起伏着。
陈乙垂眼,习惯性的开始整理思路:王太太正在和黄耀祖闹离婚,同时和管家具备不正当男女关系。
王太太一开始找上周历,是为了拜托周历帮忙调查或者伪造黄耀祖出轨的证据,好为自己离婚时能索取到更多的财产。
那么,黄耀祖到底有没有出轨呢?
黄耀祖被某种未知的人造怪谈杀死,同时杀死黄耀祖的怪谈还找上了王太太——黄耀祖死了谁的获利最大?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应该是身为配偶有权利继承黄耀祖所有遗产的王太太获利最大。
除了王太太之外呢?
黄耀祖的遗产是直接继承到王太太手里的,那么除了王太太之外,还有可能从中获利的就是……
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陈乙迅速回神走到门口,一只手握住门把手将门抵住:“谁?”
门外:“是我!于元旦——我们来找你打牌。”
陈乙开了门,门外站着三个穿制服的警察,对他露出宛如复制粘贴似的灿烂笑容。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握着门把手的手指不适应的曲起摩挲了几下门把手——
尤其是当这三个人的目光整整齐齐落到他身上时,陈乙心底那种不适应的感觉便更强烈了。
他偏开脸,避开三人热情的视线:“进来吧。不过他这边的房间没有放桌椅,你们……”
于元旦掏出一副扑克,脚尖一转便往陈乙床上走:“没有桌椅没关系,我们可以坐床上——”
于元旦的话还没有说完,后衣领就被陈乙拽住。
他在三队里也算是近身战斗相当不错的类型,却完全没能察觉到陈乙动手;最为脆弱的后脖颈被陌生人靠近,于元旦后知后觉被吓出一身冷汗,同时脑子高速运转,思考陈乙为什么要突然发难。
难道是发现他们接近他心存试探了?
还是真的像郁队长所说,他和地心会关系匪浅,现在准备把他们三个一锅端了?
不只是于元旦,旁边的朱珞和狄星淳也跟着紧张起来,笑脸之下肌肉紧绷——
陈乙:“……在地板上打扑克吧,别坐床上。”
于元旦:“啊?”
陈乙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拖到远离床铺的位置:“我说,坐地板上打扑克吧,地板上也很干净。”
陈乙不能接受三个不太熟的大男人坐自己床上。
也不知道他们来之前有没有洗澡洗脚,拖鞋干不干净……总之,很恶心。但直接将这个理由说出来,陈乙又担心对方会误认为自己在嫌弃他们。
所以他决定略过理由,直接说结论。
好在于元旦三人本就心虚,所以对陈乙的建议迅速答应了。
四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于元旦拿出扑克洗牌发牌。第一局陈乙抽到地主,略输一筹。
于元旦收牌洗牌,嘴巴也没闲着,笑嘻嘻和陈乙搭话:“陈乙你多大了啊?”
陈乙:“十八。”
于元旦惊诧:“才十八?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还上学?”
陈乙眼睛眨也不眨注视着他手里翻飞的牌,回答:“放暑假。”
于元旦还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他立刻停下洗牌的动作,翻身而起将那叠扑克塞进外套口袋,严肃了表情率先往外走——另外两个人跟着他出去,陈乙走在最后面,站起身时理了理自己裤子上坐出来的褶皱。
走出房间,屋外走廊已经站了一圈的人。陈乙走近栏杆往下看,看见客厅里那副挂起来的黄大仙挂像从中间被撕开了,挂像的主人正抱着自己的头满地打滚,神情痛苦。
于元旦迅速跑下楼将她扶起来,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帮忙或嘘寒问暖。但神婆被扶起来后却一把推开了于元旦,跪地抱起自己被撕坏的挂像,往门外跑去,边跑边大喊着:“没救了!没救了!黄大仙也救不了你!”
她刚刚还满脸痛苦,但此刻跑起来却好像脚底生风,转眼间便不见了人影。被留在大厅里的人面面相觑,别墅里很快响起了大家窃窃私语的声音。
形容彪悍的光头武僧站出来,用他那两米高的法杖重重一杵地:“那老太婆技不如人自己跑了,有什么可吵的?你们不继续做法事了,我还要做呢!不要打扰我!”
窃窃私语声渐低。但在人群中,有几个胆子比较小的混子悄默默带上家伙,顺着门缝溜了。
朱珞曲起胳膊撞了撞狄星淳,低声:“那个神婆来真的?”
狄星淳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跳大神的。话说,跳大神对怪谈也有用吗?”
朱珞:“应该有用吧?我看封书他平时对付鬼怪,不就像在跳大神?”
“那能一样吗!”狄星淳不满,反驳,“封警官是自身就有特殊能力,他看见的世界和我们看见的世界根本就不一样!”
这时候于元旦也从楼梯口走上来了,但是他脸色不太好看,三人结伴匆匆回自己房间去了——大概是回去商量对策了。走廊上的其他人见没有热闹可凑,也各回各家去了。
周历一路小跑到陈乙身边,颇为担忧:“我看这情况……这栋别墅还真的有可能不干净。要不然我们还是别贪这点钱,回去了吧?”
陈乙:“……来都来了。”
周历有点意外陈乙会这么说,愣了下后嘀咕:“你说得也对。我们来都来了,又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显得我们很不本事。”
“不过你还是找机会换个房间吧?我总觉得这个一号房……”
周历抬头看了眼陈乙身后的门牌号,声音顿时压得更低:“我总觉得这个一号房不太吉利。”
“是吗?”陈乙也抬头,目光从门牌号上扫过去,语气平淡,“我不信这些。”
周历乐了:“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二人在房门口分开,陈乙回到自己房间,把房门关上后他也没有回到床上,而是背靠着房门直接坐到了地板上。
李棠稚一步三跳走到他面前,蹲下,两手曲起撑着脸颊:“怎么样怎么样?”
陈乙揉了揉自己眉心:“刚刚确实在楼下感觉到了怪谈的气味,但是不太明显。”
李棠稚顺势在地板上坐下,嘟囔:“不过,这个地方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生成怪谈的地点。”
“不重要。”陈乙放下手,呼吸,长吐气,平静道:“只要有怪谈出现就行了。”
地心会追踪怪谈脚步时也并不在乎怪谈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甚至于就在今天门外摆阵法的人里面,说不定就有地心会的人。为了试探那些人里面是否有地心会的成员,陈乙这次不打算主动出手对付怪谈。
此时时间逐渐来到深夜——李棠稚打了个哈欠,露出几分困倦。她换了个姿势,仍旧坐着,问陈乙:“你不去睡觉吗?”
陈乙指了指地板:“我就在这里睡。”
李棠稚愣了愣,抬眼去看陈乙;陈乙的表情很认真,看得出来他没有在开玩笑。
她挠了挠头,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睡地板啊?明明床上又软又舒服。”
陈乙耐心解释:“这里的门没办法反锁,我这样坐着,如果有人试图从外面开门的话,我就能第一时间察觉了。你困了吗?你困的话就先去床上睡觉吧。”
李棠稚皱着脸,视线从陈乙身上挪到那扇门上。
她苦恼的盯着那扇门好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算啦!我也不是特别想要睡床,还是和你一起呆在这好了。”
说完,她挪到陈乙身侧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闭目养神。
李棠稚这么一靠,原本打算闭上眼睛小憩的陈乙顿时睡意消散全无。他眼睫毛抖了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狭窄的视线范围缓慢移动,目光最终落到李棠稚身上。
她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的起伏着,几缕黑色碎发垂在她娇嫩的脸颊侧。光这样看,总让人觉得李棠稚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完全看不出‘怪谈’的狰狞模样。
陈乙又想到他在里世界看见的那颗猫猫头。
好好的李棠稚却要被地心会的邪/教徒欺骗,分尸,光是得知这件事实就让陈乙感到愤怒。
这时门板后面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一号房的房门口停下。
一股阴冷的气息隔着门板透进来——原本靠在陈乙肩膀上睡觉的李棠稚骤然睁开双眼,回头看向门板。
门后面的脚步声停止了几秒,旋即又响起,继续往下一个房间走去。
李棠稚把脑袋转回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重新挽住陈乙的胳膊,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她的脸在陈乙肩膀上蹭了两下,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觉到李棠稚身上远低于常人的冰冷温度。
屋里还开着灯,灯光将少女酣睡的侧脸照得无比清晰,连眼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根根分明。
一门之隔便行走着未知的怪物。但是陈乙这样和李棠稚靠在一起,反而半点都不觉得害怕;并不是陈乙有多么的勇敢,而是他本身就不太能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
但平时不觉得害怕时,他剩余的情绪是空的。和李棠稚在一起的时候却不是这样——和李棠稚在一起的时候,剩余的情绪变得很温暖,让他感到满足。
空的那一部分被填满了,陈乙从非人类的怪谈身上获取到了他原本无法感觉到的情绪。
陈乙微微垂眼,目光落到李棠稚手上。
李棠稚的手挽着他胳膊,垂在他外套的袖子上。陈乙的外套是深蓝色牛仔外套,神色越发显得少女皮肤洁白,连手指指节上的褶皱都温暖可爱。
他移开了视线——另外一只没有被李棠稚挽住的手臂横过去,轻轻搭在李棠稚手背上。
李棠稚的手背冷冰冰的,但是又很柔软,皮肤贴着陈乙发热的掌心;这时隔壁房间传出来一声惨叫,还有咚咚咚锤墙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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