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的101宿舍,到处都笼罩着一股浓郁的黑雾。
直到陈乙和李棠稚出现——四周的黑雾就像是遇到天敌一般,害怕的避开了二人。在宿舍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形似小孩儿却面目扭曲可憎的怪物,它的身体已经裂成很多瓣碎片,那些碎片正紧贴着地板艰难的蠕动。
李棠稚垂眼看了会地板上的碎片,自言自语:“因为里世界的精神投射到了表世界的金身童子像上,所以金身童子像被打碎后,伤害也对应的照射到里世界,将原来的身体撕碎了吗?”
不过怪物毕竟是怪物,即使身体被撕碎了,也并没有立刻死亡,此时还在挣扎着试图将自己拼凑起来。
李棠稚向碎片的方向伸出手,手指缓慢合拢。就像当初她和陈乙初见时,轻易分割了那暗处窥视的怪物一样,此时李棠稚也轻易将地上挣扎的怪物碎片分割成了无法复原的尘埃。
但又和那时候不太一样;那时候以人类的视力,其实是根本看不见怪物是怎么被分割的,李棠稚斩开怪物的速度那么快,人类根本就什么都捕捉不到。
但这次陈乙看清楚了。
在李棠稚手指合拢的瞬间,她的手中并非空无一物。纤细的红色细线,密密的,从上至下垂落填满整个空间。在李棠稚合手之时,红线被攥紧,变得锋利,像很多刀片整齐落下一样绞碎了碎片。
而那些红线的源头——
陈乙仰头,看见101宿舍窗户外面,有一轮赤红硕大的月亮。
那轮月亮大得很不正常,好像整轮月亮即将压到地面,摧毁整个世界一样。
处理完小鬼,李棠稚拍了拍手,扭头问陈乙:“还有两个呢,也要一起解决吗?”
陈乙收回凝视月亮的目光,转而看向李棠稚口中的那‘两个’——是缩在桌子底下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安娜贝尔,和贴在床板底下不敢吱声的稻草人。
他没管安娜贝尔,转而走过去把床板底下的稻草人扯下来。
直接用手触碰怪谈的感觉有点微妙,比如眼下,陈乙手掌心抓住稻草人时,碰到的触感明明是稻草人的触感,但是主观意识上,陈乙却有一种自己手心抓住了一个人的错觉。
这种错觉还挺恶心的。
稻草人身上裹着一块白色布料,陈乙将那块白色布料拆开,拆的时候,他感觉那块布料有点眼熟。
白色布料拆开后露出稻草人里面的身体,只见里面的身体上钉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丘子仓的名字和出生年月日。
这时候陈乙终于想起那块白色布料的眼熟之处了,那不就是今天白天包闪从丘子仓床上拿走的那件衣服的布料吗?
现在陈乙也知道这稻草小人是谁做的了。
这奇葩宿舍,扎小人和养小鬼,从某种恶毒程度上来说简直是不相上下。
陈乙把那张写着丘子仓名字和年月日的纸条撕下来,又将稻草人身上裹着的白布卷吧卷吧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他能看见这张白布上有着淡黑色的精神污染,但对陈乙来说,这点精神污染的冲击力甚至还比不上李棠稚昨天做的事情。
处理好这些,陈乙又将稻草人放回原地。
“走吧,回去了。”
李棠稚侧过脸,好奇的追问:“我们不把剩下两只怪谈也解决掉吗?”
陈乙摇头:“人想害人,办法很多的,怪谈只是给他们增加了一种现代法律无法惩罚他们的手段。”
“不过怪谈杀人事件也有第三队的人在负责,如果他们之后再用怪谈折腾自己队友,我会去第三队举报他们的。”
第三队?
李棠稚皱着眉想了想,只想起郁队长那张咄咄逼人的脸。她嘟起嘴吧鼓了鼓脸颊,不高兴道:“我讨厌第三队那个对你很凶的男人。”
她拉住陈乙的手往101宿舍门外走去。
里世界的走廊看起来和表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空气中到处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而在黑色雾气之上,又蒙着一层绯红色的微光。这让陈乙想到了他在林下县进入的里世界。
林下县的里世界中只有绯红色薄雾,像一层化开的水墨笼罩着整个世界。如果从远处看的话……
大概就和陈乙曾舅外公所画的那幅画一样:红色的群山。
他在李棠稚的牵引下,行走于浮动的黑雾中。偶尔两人会从一团凝聚的黑雾之中穿过,穿过黑雾时陈乙能听见一些模糊的声音。
那声音非常模糊,如果不仔细听的话甚至可能会以为是几只蚊子声音合在一起的嗡鸣。但如果你仔细去听,又能隐约从那嗡鸣中辨别出一些人类的细碎声音。
李棠稚:“这是里世界和表世界的边缘地区,壁垒气泡不断出现又破裂的声音。”
“如果你仔细辨认的话,应该能听到一些人类的声音。很多高灵性的人类,都非常喜欢用一种稀奇古怪的方式来沟通里世界。”
陈乙:“一定要用稀奇古怪的办法……比如涂牛眼泪或者活吃羊的心脏之类的办法,才能沟通里世界吗?”
“这只是人类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我们那边可没有这种说法。”李棠稚撇了撇嘴,但又补充,“不过这种说法也不是没有依据。灵性越高的人越容易沟通里世界,但高灵性其实也就意味着这个人类的精神状态会比较敏感。”
“我想按照人类的影视习惯,生吃动物内脏应该是非常刺激身体感官和生活观念的吧?越是违背常规的刺激,越容易和里世界产生连接。单纯从思路上来说,他们想出来的这些办法也有点道理。”
两人一同走过楼梯转角,铺满整个地面的庞大影子霎时收敛,四周只剩下楼梯声控灯的昏暗光芒。一楼走廊的监控红灯闪烁了两下,很快就彻底熄灭。
陈乙上楼回宿舍,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回到宿舍后他第一时间去看章林江,章林江还躺在地上睡觉,但姿势已经恢复了正常,摊成大字型睡得十分香甜。
下午去拿东西的时候章林江急着跑路,只拿了竹席和枕头,根本没有拿被子。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毕竟室内开了空调。陈乙思索片刻,还是转身从自己衣柜里抱出空调被,盖到章林江身上。
虽然他没办法接受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但把被子借给别人用一用,之后再洗干净,陈乙还是可以接受的。
给章林江盖完被子后,陈乙也感到些许疲倦,爬上床准备睡觉。他刚躺下,就感觉到身边床铺陷下去一块。
原本还有点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陈乙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身体有些僵硬。他能感觉到李棠稚翻了个身,侧面对自己,脑袋拱到他脖颈处。
像一只寻找舒服姿势的猫,到处摸索。
最后她找到了满意的姿势,窝在陈乙怀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睡去,呼吸很浅,但确实有呼吸。
感觉李棠稚并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陈乙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缓慢放松了下来。他侧过脸,小心翼翼亲了亲少女的发顶,低声:“晚安。”
一夜好眠,第二天陈乙准时起床洗漱,下床时顺便把睡在地板上的章林江也叫醒。
章林江睡醒之后习惯性的坐在竹席上发呆——等到陈乙刷完牙了,他才带着满脸困倦,游魂似的飘进厕所里洗漱。
陈乙站在门口,状似无意的问:“昨天睡得怎么样?”
章林江:“前半夜差点冻死,幸好你给我盖了被子,后半夜睡得安稳多了。”
两人去食堂买早饭,陈乙照旧买两份,给李棠稚剥鸡蛋——他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陈乙把剥了一半的鸡蛋放下,抽了张面巾纸擦干净手指,才拿出手机接电话。
电话是周历打来的,两人有几天没联系了,周历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最近过得怎么样?大学好玩吧?”
陈乙:“还行。”
周历笑了笑:“你上次要的秘银花生米,我帮你搞到了两盒货,你要是有空,今天就过来验验货。”
陈乙在心里回忆了一边今天的课程表,回答:“我下午去,在哪见面?”
周历:“还是在我的侦探事务所——最近风头过了,我又重新开业了!”
陈乙没有聊废话的习惯,说完正事就把电话挂了。
坐他对面的章林江好奇问了句:“谁啊?”
陈乙继续垂着眼皮剥鸡蛋,神色淡淡:“少年宫棋社的同学,上次找我借了棋谱,想今天还我。”
他撒了谎。
如非必要,陈乙并不想把章林江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他虽然对生命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但也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没有了。
如此珍贵的生命,如此脆弱的普通人,还是要安置在普通人的世界才比较安全。
章林江半点没有怀疑,‘哦’了一声后继续低头吃饭。
这时食堂靠窗的位置有人发出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大,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挤到窗户旁边。陈乙没有往人堆里挤,这种时候个子高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他只需要站起来,视线便能轻松越过人群,看见窗户外面的场景——
窗户之外,耀眼的清晨阳光下,远处的圣玛丽教堂尖顶上正不断冒起黑色浓烟。
学生们窃窃私语:“那是什么啊?感觉像是着火了。”
“就是着火了吧?烧得好厉害啊。”
“要不要去看一下,反正离得这么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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