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卿一行出了清河县,朝登紫陌,暮践红尘。
绕过梁山泊,进入河南地界,到得东京。
只见大街两旁茶坊酒肆,旅店客栈,肉铺粮店,官署衙门,鳞次栉比。
有经营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各类商店,又有医馆药店,车马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应有尽有,百业兴旺。
偶有商铺门首扎着彩楼欢门,悬挂招子旗帜,小二巧言吆喝招揽生意,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商贾摊贩,士绅官吏,行脚僧人,外乡游客,街巷小儿,豪门子弟,行乞老人,士农工商,男女老幼,三教九流,往来如织。
轿子,骆驼,牛车,人力车,还有太平车、羊头车,坐人载物,来来往往。
好一派商业都市的繁华景象!
谁能想到,就在十二年之后,眼前繁华盛景将成人间猪狗地狱。
西门卿和武松带着兵士押着生辰纲,入了万寿门,包下一家三层楼的旅店供众人安歇。
整家旅店都没有闲杂人等,便清出两间客房来堆放生辰纲,二十名兵士在四方隔壁住下团团围住护卫。
待得众人都安顿好,粗粗擦洗过一身尘土,西门卿打点几两银子让店家遣使小二去买来两头半大不大的嫩肉羊,并一些鸡鸭鱼肉和菜蔬,都交给店家叫厨子一半烧一半烤。
整好后端上来足足的摆满两大桌,叫来武松和兵士们,坐的坐站的站,热热闹闹挤着围拢到桌前:
“这一路星夜兼程,叫各位辛劳了!今晚我叫店家整了两桌羊肉并鸡鸭鱼菜蔬,不算精致,但图个实在!各位敞开肚皮大吃一顿,也补一补一路的亏损。”
“只是醉酒误事,又还要劳各位继续护卫好生辰纲,酒呢今日就不喝了,等到事情完满了回去前,再请大家去酒楼喝酒,到时不醉不归!”
“好!好!好!”
“大官人仁厚!”
“大官人客气!”……
兵士们这一趟出来虽是替西门大官人押送生辰纲,却也是知县相公分派的公务。因为时间紧凑一路上赶路促急,大官人待他们却是慷慨大方。
眼下天气冷放得住吃食,出发时大官人就给他们每人配了十斤的小名卤味,路上遇到茶肆就每人喊上一碗热茶,配上自带的干粮和卤肉,热乎乎的吃下去别提多美!
如今到得东京城,又给他们整了两头嫩羊和鸡鸭鱼肉,天底下再没有比大官人更慷慨厚道的主人家了!
西门卿这次倒并非特意邀买人心,但他一番作为确实让武松和众兵士称赞连连,一桌好肉菜不止暖了肠胃,更暖了心肺。
在旅店安歇一夜,次日让武松带着兵士们留守,西门卿则带着贴身小厮玳安和心腹男仆来保出了门。
主仆三人先往蔡府门首走去,来保以前到东京办事来过两回,道路早已认熟,径直来到天汉桥蔡太师府门前。
西门卿让来保前去探听,自己则立在龙德街牌楼底下等候。
不愧是蔡京府门外,出入往来行人无白丁,尽是青衫绯袍长翅帽,他一介白丁商贾便是绫罗绸缎加身,再如何鲜亮也不上台面。
来保来到府门前,正欲上前就见一个青衣人打府中出来,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打他面前走过往东去了。
他认得是杨提督府里亲随杨干办,以前去杨府办事时请见过的。
待要喊住打声招呼,想到爹让他速速探听了消息就回,因此也就没言语。
整一整衣摆,上前对守门官唱个喏:“烦请问一声,太师老爷在家不在?”
那守门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在来保身上扫过,慢声慢调的悠悠道:“老爷朝中议事未回,你问这做甚?”
来保又问道:“太师老爷明日可休沐在家?”
那守门官又慢声慢调道:“朝事繁多,也不休沐。”
大官儿做到太师这份上,哪里就用日日坐堂案牍劳形?自有手下吏员分忧,若宫中官家不传召,那天天都是休沐日。
来保见他不肯实说,晓得是讨要些好处,爹也早有预见给了他银子,就从袖中取了一两银子递过去。
那守门官接过银子揣怀里,生锈的嘴被油水润滑了一般,话也多起来了:“你若想面见老爷,轻易恐是不成,你找大管家翟谦禀报就是。”
“小人也认得大管家翟谦,只是这事本用不着劳动翟爷,小人也就问一声罢了。”来保见守门官嘴紧,知道要见大管家翟谦才行。
来保没像以往那样,假借甚么其他杨提督府、高太尉府、童媪相府上的家人,等银钱开路见着大管家后再说事。
而是直报家门:“烦请通禀一声,便说山东清河县西门员外的家人禀见。”
守门官刚想呵斥甚么东门员外、西门员外!他家老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管他王子皇孙、皇亲国戚,谁敢在老爷府前这等称呼?!
就想到先前府中收到过山东清河敬上的香水精油,内中娘子们甚是喜欢,好似那人就叫什么西门的。
若这厮的事攸关这厢,那坏了娘子们的兴致倒不美了。
便也不敢猖狂,转身进入府中去传话了。
来保等候良久,才见翟谦出来,他赶紧上前施礼,递上十两银子,深深唱喏说道:
“小人来保,山东清河县西门员外府上的家人,动问一声太师老爷明日可休沐?又或何时休沐?”
翟谦收了银子,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地说:“老爷还未散朝,未知明日休沐不休沐,也不知何时休沐。”
来保施礼又问:“太师老爷生辰前,可还休沐?”
翟谦居高临下扫视着来保,“你问老爷生辰怎的?”
来保仔细道来:“昨日我家爹同县中都头并二十兵士,押了进献给太师老爷的生辰纲,星夜兼程方才赶到,包下一家旅店暂时存放安顿了。欲来进献礼物,又恐时不凑巧,便遣我来动问一声。”
翟谦比守门官晓得更多,那山东清河的西门大官人做着可不止香水精油的营生。今日他亲自来东京,又动用县中都头和二十兵士押送生辰纲,还包下一整家旅店存放,怕是份量不少。
于是神色也和煦许多,“叫你家爹递了帖子来,我呈给老爷看过,得空时自会召见。”
来保得了准话,谢了又谢翟谦,又躬送翟谦进去府中后,才回去回禀西门卿。
西门卿见来保回来了,也不必等他回禀,径自转身往回走:“走,回去,去找份笔墨纸砚一用。”
来保刚回来就见自家爹不用他回禀就似已知晓答案,便也不不言不语跟在身后。
玳安转头小声道:“爹怕是早料到了。”
显而易见的事,来保并不意外:“爹向来料事如神。”
看起来他像是白跑一趟,但爹让他去探听肯定自有用意。
西门卿不是料事如神,只是太懂那些官场门道的迂腐讲究,上门之前总得去探一探求一求,从古至今都大抵如此。
经过来时路上的一家笔墨书铺,西门卿进去选了最雅也最贵的新抄澄心堂纸,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又洒金华贵,指定了歙砚、徽墨,让店中秀才代写了拜帖和寿礼帖。
拜帖写:山东省东平府清河县小人西门某乞请拜上,……
寿礼帖则从海水明珠一斛开始,到金黄炊具并餐具一套,黄米一千石结束。
豆大行楷,密密麻麻,零零总总,写满了五张新抄澄心堂纸。
写好后出来,西门卿将拜帖交给来保,“再跑一趟,把拜帖递上去。”
来保接了拜帖又往回疾走,原路回到太师府门前,将拜帖递给刚才那个守门官,随帖子又附上一两银子,“烦请将帖子递给翟管家。”
守门官接了银子揣怀里,接了帖子拿手上,打眼一瞧帖子封皮是东京顶贵的洒金硬纸,想来里面的纸墨也不能逊色了去。
世人先敬罗衣后敬人,守门官递帖子也是先看纸墨再看人。
“安心罢,我会递交给大管家。”
先前已经见过大管家并说好了,来保也不怕守门官拦下帖子不递,深深谢过之后就回去复命。
递了帖子,西门卿没忙着回旅店,而是带着玳安和来保主仆三人在东京街头逛了起来。
小雀儿欢喜得上下左右直蹦跶,[啊,我这是行走在清明上河图中了吧!快快!我要多切几个镜头视角,后期放到游戏里就是一个名画游廊!]
[趁眼前这幅名画还没毁损,能多拍些就多拍些吧,不然错过就没机会了。]
小雀儿一时呆怔:[啊?什么错过就没机会了?]
西门卿这就有点惊讶了,[小名,你的数据库里总不至于没有靖康之耻、北宋灭亡的相关记载吧?]
就算是名著系统,不是历史科普系统,这也偏科得太严重了。
小雀儿都不用拿关键词去搜索,就脱口而出:[那我当然知道!靖康之耻嘛,雪乡二圣、牵羊礼、完颜狗!]
小名还是一名5g冲浪选手。
[既然如此,那就该知道,十二年后眼前这繁华都市将毁于金兵铁蹄,人间盛景也将成猪狗地狱。]
那时又岂止东京,整个北方的宋人在金兵铁蹄下,将形如猪狗。
[啊……我没意识到。]小雀儿整个呆住,[没意识到靖康之耻,将会在十二年之后,发生在我眼前。]
[金瓶梅原著就结束在1127年,靖康二年又即建炎元年。]西门卿似将眼前盛景装在眼底,又似透过眼前去看十二年之后的惨象。
[那、那我们不是要经历靖康之耻吗?]名著系统第一次意识到,岁月静好的名著世界旅游系统的它,将要经历史书中的靖康乱世。
[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自然不能独身世外,免不了要在那个乱世里滚一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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