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迅速,转眼来到西门大姐出嫁前一天。
眼下这时这地带的婚嫁习俗,是在大婚迎娶前一日就将嫁妆送去夫家。
为方便抬嫁妆出门,会把新娘嫁妆集中摆放,是为晒嫁妆。
西门府前院的院中青石板空地,这会儿就摆满了西门大姐的嫁妆。
箱笼敞开,华光满眼。
细细看去,焕新金镶玉头面一副,簇新赤金头面一副,经年老银头面一副,雪花白银头面一副。金银玉石的头面就足有四副!
厚薄的细麻、绸缎、皮毛四季被褥合八条,四季花开雕花拔步床一张,百子千孙轻纱床帐一副,细腻白瓷鸳鸯枕一对!
里外各色各样四季新衣裳,装了满满四只箱笼!
喜庆大红双喜巾帕,篆刻铭文青铜喜盆,白头偕老象牙喜梳,婚姻圆满雕花铜镜……等一应嫁妆应有尽有。
且样样精致,一眼便能看出是费心了的。
而最晃花人眼的,还要数那只精致又牢靠的铜铸压钱箱里,黄灿灿的满满一箱十锭金子!
金锭十两一个,十锭便是一百两金子,一千多两银子!
左邻右坊与观礼宾客,听了媒人文嫂念完长长几张嫁妆单子,无不啧啧出声,感叹西门府豪富。
也看出来了,西门大官人对这个女儿真心疼爱。
同时也低声议论吴月娘为人继母当真宽厚慈爱,不是那面甜心苦之妇,将前头女儿的嫁妆办的厚重实在。
时下讲究男主外女主内,女儿的嫁妆一应都由母亲置办,父亲少有过问。
因此旁人不知西门卿主导了女儿的备嫁,只是夸赞吴月娘德行美好。
原本还有些不舍的吴月娘,也不心疼西门大姐出嫁带走一大笔财物了,只觉通体舒泰:她就是这么宽厚慈爱,心地善良!
西门家总归有官人在,轮不着她为黄的白的操心,且她如今又没一儿半女要为他攒着家底,给了大姐儿就给了罢!
时辰一到,陈府的一众小厮,同陈府从杨戬那里借来的几十禁军,在媒人文嫂带领下,将嫁妆流水似的搬出西门府。
等这一头忙完,吴月娘又去后院寻待嫁的西门大姐。
把自己出嫁时娘亲的叮嘱,都事无巨细说给她听了,又教她为人妇的诀窍。说到夜色暗了,遮遮藏藏塞给她一本彩画册子和一对玉雕小人,让她领悟人伦之事。
种种打算,也是真心实意了。
西门卿深知吴月娘爱听好话的性格,今天的众口交赞就有他一份助力。
对时下的外嫁女来说,有娘家人的重视尤为重要,若不然就若那无根浮萍,任由夫家欺凌。
他能为西门大姐做的不多,也只有表现出他这个父亲、吴月娘这个继母和整个西门府对她的喜爱和看重,好让人待她慎重不敢轻贱。
第二日,吉时一到,陈敬济准时前来迎亲。
不多久诸多礼节完毕,西门大姐和陈敬济执手前来拜别父母。
之前第二房妾室李娇儿提过,想出席今日的大喜场面,吴月娘无可无不可,但想到西门卿最近行事,就多去问了一句。
西门卿果断拒绝,回说:我家大姐儿正经出身,高堂有你我在座,李娇儿一个院里唱的,她露面叫旁人怎么想?还以为是她亲生了大姐儿!
李娇儿碰了一鼻子灰,小心思再次被镇压下去。
此乃前情,暂且不提,说回眼下。
吴月娘和西门卿端坐上首,受下两人的磕头。
“……愿你两个一生圆满,白头到老。”吴月娘作为母亲,叮嘱西门大姐侍奉翁姑要孝顺,料理家中内务要勤谨,最后祝愿道。
西门卿作为父亲,该他叮嘱女婿。
不过在让陈敬济善待女儿之前,他先与西门大姐说起了心里话:
“大姐儿,爹心中自知,我秉性霸道刚强,平时待你这个女儿冷硬了些。”
“今日你就出嫁了,爹要与你道句不是。”
西门大姐作为新嫁娘,出嫁时要哭嫁,刚才听完吴月娘的叮嘱已经红了眼眶。
此时再听到西门卿的话,心中久封的闸门轰然大开,过往种种、万般情绪浪潮般翻涌上来!
泪珠霎时串成帘似的砸下。
“爹……爹不必如此。”西门大姐言语哽咽,已是泣不成声。
过往诸般委屈苦楚,在父亲这一句道歉之下,都一一被抚平。
西门大姐今天妆扮得浓淡相宜,相比时下惨白血红二色的新娘妆,凸显自然俏丽,只算周正的五官也有几分出色了,一把华丽孔雀羽扇遮不住新嫁娘的娇艳。
陈敬济初窥时便已心跳怦然,这会儿见佳人滚泪楚楚可怜,心里更是翻浪一般,心疼得只顾说:“大姐儿,快别哭,快别哭。”
西门大姐强忍悲伤,出口却还是哽咽:“更多、还是女儿的不是,没与爹娘亲近,女儿不孝。今日醒悟时,却已是出嫁之身……”
不讲手腕魄力处世学问,眼前这个哭笑生动的小家碧玉,总比书中寥寥几笔写就的一个悲惨符号,会过得更好。
西门卿:“大姐儿,你本是心肝儿通透的人,嫁到陈府后待人以诚、处事以公,日子自然好过。”
话里有安慰,也有指点,更有撑腰,“你父亲我虽非绝顶能干,只在清河县尚有几分脸面,可你作为我独女、我唯一血脉,若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变卖了那些嫁妆总能转圜几日,那时父亲也定能去接你回家来。”
“有父亲在一日,清河西门家存续一日,你便永远有归家跻身之处。”
朴实真诚又坚定霸道的话一出,西门大姐心中再无恐慌。即便悲伤不舍,心中却底气十足,亦不惧日后或许有的变故。
无论如何,她还有父亲可依靠,还有西门家这个归处。
想着越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女儿、牢记父亲教导。”
陈敬济不是天纵英才,到底也是在东京生活浸润多年,陈府又与八十万禁军提督杨戬杨提督是亲家,自然不会有多蠢。
反而最是识时务,也懂得见机行事。
“爹娘在上,儿子今日娶得大姐儿,来日定然好生待她。”
西门家是需要攀附陈家,借陈洪打通杨戬的门路。
但陈家也需要结交西门家这样的地方豪强,达到上下连通,否则重而无基、虚而不实而已。
陈敬济如此态度,西门卿一点不奇怪,“你今日之言,我牢记在心。七尺男子汉,说话便要算话。”
如果陈敬济出尔反尔,阳奉阴违,他总也有手段回敬的。
“那是那是,自然自然。”陈敬济迭声保证。
这番别过父母,锣鼓唢呐更加热闹地吹打起来,西门大姐和陈敬济两人携手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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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西门府中,余下满堂宾客,等着西门卿和吴月娘去招呼。
……
红绸绕柱,喜字贴墙,满府灯火通明。
府中宾客如云,其中许多都是山东官场上的人物。
清河县知县李达天、县丞乐和安、主簿华荷碌、典吏夏恭基、司吏钱劳等,整个县衙班子全部到齐。
因为西门卿娶了吴千户之女吴月娘,因而结交许多武将人脉,位高者如周守备,位低者有百户、小旗,也都纷纷到来贺喜。
东平府府衙班子府尹陈文昭一应人等,没有亲自到场,却都让家人小厮送来一副贺礼,并附上书信表达贺喜之意。
酒席上,西门卿一路敬酒过来,约莫是人逢喜事,要比平时格外热情两分。
四川成都府前推官尚推官也来了,西门卿近前敬上满满一杯酒。
“祝贺西门大官人,嫁女大喜!”尚推官颇为受用,酒喝的爽快。
西门卿似已有三分醉意,哥俩好似的与尚推官胳膊碰胳膊,“同喜同喜。”
言语间颇为亲近:“只不知贵府的这顿喜酒,哪日去喝?若佳期落定,定要派家人通知一声,我也好早早备下贺礼。”
“哈哈哈!”尚推官没说哪日佳期,只笑说:“快了快了!今年总归能喝上。”
“那我便心中有数了。”西门卿闻言明悟。
想来尚举人和孟玉楼的亲事多半已经定下,正在走三书六礼,只是还没定下大婚日期。
“恭喜恭喜!”西门卿这喜道的真情实感。
孟玉楼出嫁,新郎不是他。代表他离不幸又远了一步。
“同喜同喜!”一个嫁女,一个娶媳,可不就是同喜。
“还要多谢大官人点拨,犬子的姻缘才会如此顺遂。”尚推官偏头小声道。
西门卿也低头小声道:“尚推官客气,成人之美的事做来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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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卿应酬男客,吴月娘招待女客,内外配合无间,把到来的宾客照顾得妥妥帖帖。
许多知晓西门家以往行事作风的宾客,今日一见喜宴安排得体面大气,丫头小厮伶俐规矩,诸般礼节周全无比,也不见那个妓.女出身的李娇儿堂而皇之招摇露面,俱都暗暗点头。
推测西门大官人经历嫁女这一遭,言语行事也成熟了,也规矩有度起来。
一场嫁女喜宴,西门家的名声悄然好转。
而借由此次嫁女大喜,西门卿也把西门家的人脉梳理一遍,联络了一遍交情。
彻底将这份人脉掌握在手,化为己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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