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之前不告诉他,就是怕今日这情况发生,于是赶忙上前一步拦住了武大郎:“大哥别去!那王家财大势大,不是咱们这种平头百姓惹得起的。不如且再等等看,或许那王三郎见我一直不同意,便放弃了呢。”
“他若是肯放弃,又如何会到了今天!”武大郎却不依,“妹子你年轻不知事,去年那王三郎与人外出打猎,回来时在南郊见一农家女颇有姿色,便强抢入府为妾。那户人家的父母不依前去要人,反被赶了出来,只好去县衙告官。”
武大郎整日走街串巷,知道得颇为详细:“可谁知那王家早已打点好上下,县太爷不光不将那王三郎治罪,反倒说那农家女是自愿的,定了那对夫妇一个诬告之罪,打了二十板子扔了出去。后来那家的男人因病不治而亡,女人悲痛之下亦悬梁自尽。此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无人不知的。”
金莲虽知那王三郎品行不端,不是个好东西,可也没想到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顿时愣了神。武大郎亦忍不住叹息:“我虽未见过那姑娘,可也猜她多半没有妹子这样好的模样。当日那王三郎连她都能霸占,今日又怎会放过你?”
“既如此,大哥更不该去了。”
金莲思忖半晌,缓缓摇头:“照大哥这样说,那王三郎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大哥这样去理论,非但讨不了公道,恐怕反倒会落一顿打。我原想着不行就告官,可如今竟也不能了。”
武大郎初听此事时怒气上头,急着要去王家,现在叫金莲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妥,顿时没了主意:“那依妹子看,怎样才好?”
到了此时此刻,金莲才知道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王家如此跋扈,我躲是躲不掉的。若这真是我的命,那……那我也只有认命了……”
武大郎一听登时大惊:“妹子怎生说出这样的话?”
“我本就是一婢女,身如草芥,命比纸薄,蒙大哥不弃认作妹子才过上了好日子。我早知我这张脸会惹出事来,可没想到这祸事来得这样快。”
想到这,金莲内心酸涩,双目泛起泪花:“我若不从了那王三郎,自己如何倒还罢了,只恐他不会善罢甘休,再连累大哥就不值当了。大哥于我有救命之恩,又白养了我这么久,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大哥无恙。”
“妹子这话就说岔了。”
武大郎摆摆手,拉着她到台阶上坐下:“老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相貌都是父母给的,怎是我们能决定的?难不成妹子生得好叫人看上就是妹子的错,我生得丑被人瞧不上就是我的错不成?”
“分明是那王三郎没安好心思,干妹子何事?再说二哥走后,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啥意思,正好有妹子作伴,这日子才有了盼头。所以以后也不要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有恩不有恩的话了,妹子既不嫌弃我认了我做兄长,那就是我妹妹了,一家人哪有什么连累呢?”
金莲听了这席话,心下动容。她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无奈又悲伤:“我知大哥的心意,可任凭怎么样,咱们也碰不过王家啊。”
告又告不倒,拖又拖不得,碰上去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曾读了那么多穿越小说,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终会落得如此境地。
啁啾的鸟儿落在屋顶梳理着羽毛,春日的暖阳将屋檐的阴影投射在院落之中。金莲抱着膝盖,将半张脸埋在双膝之后,只露出一双婆娑的泪眼,盯着蒙了一层薄土的绣花鞋。
“既躲不过,咱们就走。”
武大郎的声音兀地打破了沉默:“咱们只要离开清河县,那王三郎再想纠缠也找不到你了。”
“离开?”金莲愕然地抬起头来,“咱们去哪儿?”
“阳谷县。”武大郎的心中已有了盘算,“我和二哥本是阳谷县人,儿时随着大伯搬到了这清河县。我那大伯早年有个儿子,后来也战死了,过世前便把东西都留给了我们兄弟俩。我记得阳谷县还留着当年的老宅子,咱们回那里去拾掇出来,一样过活。”
金莲这才依稀记起书中所写的关于武大郎的剧情似乎是在山东阳谷县,可没想到促使他搬家的竟是这个缘故。
金莲想到武大郎在这儿生活得好好的,却要因为她而被迫离开,心下愧疚:“大哥若要搬家,可曾想过要是武二哥回来找不见你该当如何?”
“害,我那兄弟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早晚能寻到咱们的。”武大郎对此并不担忧,反倒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咱既要走,这两日便劳累妹子收拾收拾,把家里的东西卖一卖换成银钱。我去弄辆车,过几日出发便是。”
金莲来此走了一遭,也不是那瞻前顾后的人,当下便摒弃了那点犹豫,打算起来:“这些都是小事。只是家里的东西还是不要卖的好,大哥也不要这就去弄车,只暗暗打听着行情,待走时买来也不迟。”
武大郎不解:“妹子这是何意?”
“听大哥说那王三郎的恶行,他必不会轻易放过我。咱们虽住在城南,离城东隔着几里地,可若现在就买卖东西,未必不会引起王家的注意。况且王家家大业大,那王三郎即便想不起我,难保街上开铺子的和他们没有瓜葛。他们若将此事告诉王家,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倒不如和往常一样,只把家里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带不走的就都托给王大娘,或卖或赁的,等咱们走后都由她打理,也算是全了一番邻里之情。”
王大娘孤身一人无儿无女的,往日对武大郎帮衬许多,很是该好好谢谢。金莲掌着家里的钱,算着买辆牛车尽够了。这屋子里的家具也值不了几个钱,权当是对她的谢意了。
“还是妹子打算的周全,都依妹子。”武大郎听了连连点头,面上又露出笑来,“那我这便上街去,抽空去集市转转便是了。”
当下计议已定,武大郎重新挑了担子自去街市上卖炊饼,金莲则回了屋拾掇起东西来。卖炊饼不过是小本经营,收入微薄,故而这家里虽算不上一贫如洗,可也无多少积蓄,因此说是东西,不过多是些衣物被褥。金莲先将冬日的厚棉衣被子打了个包袱,又把各个箱子拖出来,挑拣起里面的零碎物件。
金莲忙了一天,便收拾的差不多了。第二日午后吃了饭小憩了一会儿,金莲便拿了昨日晚间武大郎买回来的酥饼,敲响了王大娘家的门。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些日子金莲听着流言蜚语,看着他人的脸色,可以说是尝尽了人间冷暖。也只有王大娘不信那些话,还待她一如既往的亲厚了。
当下王大娘见是她来了,忙笑着迎了进来。两人去炕上坐了,说了一会儿话,金莲便将要走的意思透了出来:“今儿早晨起来,大哥说昨晚梦见了父母,想是有所不安,便想回乡去祭拜一下。他既走了,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所以便让我一同去,说是也让父母见见他认的妹子。”
“该去的。”王大娘和武大郎也当了十几年邻里了,知道他的情况,“都说这走了的人托梦是地下有事,大郎又离乡这么多年了,应该回去扫扫墓,上上坟了。”
“我也这么想。只是我们一走,这房子就空了,所以劳烦大娘代为打理打理。里头的桌椅板凳啥的也不像样了,大娘看着卖一卖,也能换几个钱。”
王大娘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这看屋子是常事,以前武大郎出远门的时候也曾这么托她,可却没有卖家具的道理。
她到底是过了一辈子的人了,又想到这些日子的事,只略想了想便明白过来:“金莲,你们这是要走?”
“果然瞒不过大娘。”金莲一开始便不想瞒她,索性都说了出来。她握住王大娘粗糙的双手,轻叹一声:“这话我只和大娘一个人说。王家的事大娘应当听说了,我和大哥合计了半天,觉得若是不走,多半是逃不过王三郎的手了。大哥说在阳谷县还有个老屋,足够生活了,又怕王家得了消息,这才没有声张。”
金莲这么一说,王大娘便明白了:“你想的是。你们要走就悄悄的走,这屋子也不用管了,交给我这个老婆子便是。等到风头过去了,你们再回来处置也不迟。”
“那就多谢大娘费心了。只是这屋中的桌椅什么的,久了容易潮了霉了,放着也用不了,不如趁还好能卖几个钱。我们这一走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大娘帮衬我们不易,这钱就自己留着吧。”
王大娘知道金莲是个实诚姑娘,从不弄虚作假,遂点了头:“也好,这样你们也可放心地走。”
金莲见王大娘答应了,也放了心:“若那王三郎再来纠缠,大娘只说不知就是,待这阵子过去了再拾掇不迟,莫要让王家找上麻烦才好。”
“这个你放心。我老婆子孤身一人,还怕什么?二郎那边你也不用担心,等他回来我自让他去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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