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菁回到方清病房的时候,方清正在看手机,见她回来,“你这够久的。”
宋菁把文件扔在床上,习惯性想伸懒腰,但脑海里突然蹦出徐淮屿那张脸,冷淡的嘱托,生生止住了动作。
“哎,医院有一个女生见义勇为,跟你还挺像的。”方清一抬头,就被宋菁吓着了。
白色卫衣还残留着血迹,手臂绑着纱布,看样子伤口很深。
“你别告诉我,你取个文件顺便还见义勇为了?”
宋菁挑眉,不置可否。
旁边床的老太太和儿子也在,老太太盯着宋菁看了半天,跟儿子小声嘀咕,但老太太耳背说话声音不自觉就大了。
“你小子把心收收,哪有媳妇天天打打杀杀的,你还想让老婆子我多活几年嘛。”
方清不惯着这个,直接回怼:“妈宝男我们还看不上呢。”
老太太还以为妈宝男是一个好词,只有那个男人低声不言语,闷吞地不像话。
“这次缝了几针?”方清问。
“五针吧。”宋菁不是很在意,疼倒是还能忍受,就是身上的衣服太脏了,袖子也被剪掉,衣服是不能要了。
“我刚刚还在医院的一个外卖群里看到有人发视频。”方清那时候没点开,完全没跟宋菁联想到一起。她拿出手机点开看了一眼,抬头看宋菁,“你救的是徐淮屿啊?”
宋菁点头,忽然又想起徐淮屿说的那句话——你救了我。
这句话对她确实起到了安慰作用,救人对她来说很有成就感,是一种独特的使命。这句话大概是她受挫后,收到最好的安慰。
“你俩真有缘,不然你问问他有没有对象,古代那种救人一命以身相许。”
“停。”宋菁阻止她继续发散思维,“我俩不可能。”
“为什么?”方清不解。
“他这人我拿不准,而且高中的时候关系还挺好的。”宋菁不敢想象跟徐淮屿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徐淮屿这人她看不透,拿不准,再加上高中时期笔友的事情,其实她是实实在在把徐淮屿当成了像方清一样的好朋友,有的时候和方清说不了的话,她都能告诉徐淮屿。在两人笔友时期,她是真真切切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剖析,站在她的视角,徐淮屿如果还记得那些信,那她就像被扒光了站在他的面前,所以跟徐淮屿谈恋爱这件事,她从没想过。
“他可是个大帅哥啊,长得帅,又在市医院,工资高。我听小护士们聊天,徐淮屿过两年估计要升副教授,前途无量。”方清越说越来劲。
宋菁全当没听到,她抻了抻衣服下摆,“我回去换衣服,明天过来。”
“你不用每天都陪我。”方清说,“好不容易有假,你在家好好休息。”
“我自己一个人待着无聊,明天还要去张医生那里,手上的伤也要上药。”
说到这里,宋菁更加觉得跟这家医院不合。
*
到了第二天下午,宋菁磨磨蹭蹭地去了心理诊疗室,张医生正在那里等她,等她进来后,张医生放下手里的资料,人靠着椅子看过来,“你这治疗不积极啊。”
宋菁关上门,笑着:“没有,没有,得照顾病人。”
张医生看了她一眼,他清楚宋菁对他不信任,但没有挑明,而是点头让她坐下。
宋菁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扫了一圈屋子,视线落在张医生身后的那张桌子上,桌面上放着一把手qiang,但宋菁一眼看出来那qiang是假的,不逼真。
张医生看到她正看着qiang,随即转身笑:“过来试试?”
宋菁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的手心微微渗出汗,但还是扯出一抹淡笑,“我试试。”
张医生一直观察着她,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宋菁走到桌边,盯着那把假qiang,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是qiang抵着父亲后背,qiang声响起,父亲的心脏多了一个弹孔,往外渗着血。
脑海里有声音出现,严格的队长再帮她解决掉麻烦后,冲她吼道:“你见过一个握不住qiang的警察吗?”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宋菁用右手撑着桌子,维持好平衡。张医生见状立刻拿出镇定的药物,又将qiang收了起来。宋菁靠着桌子休息了一会儿,手臂上传来的刺痛让她逐渐清醒。
“抱歉,张医生,我可能拿不起来。”宋菁虚弱地笑了笑。
张医生定睛看了她一会儿,一个要强的人,不愿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弱点的人,“你的压力太大了,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会好吗?”宋菁问。
“我会帮你。”张医生这次换了说辞。
宋菁听了自嘲地笑了笑,简单的聊天过后,已经接近晚上六点。她跟张医生道别后,看了一下时间,她不清楚徐淮屿上班的时间,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她想着手臂上的伤,待会儿随便挂个号处理一下。
宋菁先回方清的病房,等到了病房门口,就看到站在外面的徐淮屿,她愣了愣,“你还没下班?”
“嗯。”徐淮屿看了一眼她的手臂。
“你是来查房的?”宋菁问。
“我在等你。”
宋菁看着他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他的目光似乎柔和不少,不似以前的冷淡。
徐淮屿最先偏过头,“你一直没来换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就过来了。”
他又恢复一贯平和的语气。
他说完,宋菁并没有回应,他又转过头看她,就见她盯着他,眼神略显诧异,“你说话还挺多的。”
“……”
宋菁被徐淮屿带到一处诊室,她坐凳子,徐淮屿半蹲在她身旁,宽松的袖子被撸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白色纱布渗出一些血,宋菁看到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早上穿衣服的时候纱布还是干净的。
“你做什么了?”徐淮屿抬头问她。
宋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看着徐淮屿,竟然有种莫名的心虚,真是见了鬼了。
“我不知道。”
索性破罐子破摔。
徐淮屿没再责问她,而是认真拆掉纱布,重新帮她涂药。
宋菁也低头凑近,她的位置算是在徐淮屿身后,“伤口还好吧。”
“现在关心了?”
“……”
宋菁抿唇闭嘴,有些无聊地看向别处,目光落在徐淮屿后脑勺的时候,注意力又被他左耳的耳洞吸引住,“徐淮屿,你有耳洞啊。”
她凑近看了一下,表情十分稀奇。
她又看了徐淮屿的另一侧,只有一侧有耳洞,但没戴耳饰。一向学习很好的,在老师眼里的乖学生竟然打耳洞,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徐淮屿手里拿着镊子,听到宋菁的话时,涂药的手顿了一下。
“你怎么想起打耳洞了?”宋菁好奇。
徐淮屿平静道:“好奇。”
好奇你会不会看到,会不会被吸引。
这话一出,宋菁噗嗤一声就乐了,“你以前信里可不是这个样子。”
话一说完,宋菁就愣住了,徐淮屿抬头看她,目光沉沉,她心虚地转移话题:“我的伤怎么样。”
徐淮屿明亮的眼神又暗了下去,“现在还看不出来。”
他低头重新为她绑上纱布,修长的手指卷着纱布,他低着头,头发蓬松,毛茸茸的。
伤口包扎完,宋菁的肚子突然咕咕叫,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时间太晚了,我还没吃饭。”
徐淮屿收好东西:“去吃饭吗?”
宋菁歪头,什么意思?
徐淮屿并没有多言,收拾好东西,他说:“等我一会儿。”
宋菁坐在那里眨巴眨巴眼睛,一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跟她一起吃饭?
等徐淮屿回来后,他已经脱掉白大褂,一件深灰色的卫衣,黑色长裤,黑色的休闲板鞋,这是他的私服,干净又清爽,外面路过的护士和医生同他打招呼,他也礼貌回应,虽然冷淡,但也礼貌绅士。
徐淮屿推开半掩着的门,侧身:“走吧。”
“去哪?”宋菁问。
“附近有一家餐馆味道不错,去那里吃。”
宋菁站起来,想了一下自己回家吃也要点外卖,住所附近的外卖都让她点烂了,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于是跟着徐淮屿往外走。
餐馆离医院不远,徐淮屿开车带她过来,进了餐馆,每个座位都是半包围的给足客人的隐私。
刚到店里,宋菁坐在被安排的位置,她手撑着脸,看到徐淮屿正跟老板聊着,她听出几句话,老板是徐淮屿以前的病人。
“想吃什么?”徐淮屿递过来一份菜单,宋菁看了一眼,“小炒肉,剩下的你随便点吧,我没来过。”
徐淮屿接过菜单又选了几道菜,菜上齐后,徐淮屿帮宋菁递过碗和筷子又找老板要了一个勺子,放在她的碗里。
“谢谢。”
他做这些事情,总是默默地做,像是习惯照顾人似的。
宋菁伤的是右手臂,又因为伤口有些裂开,右手无法使用,徐淮屿给的勺子派上用场,她用左手夹些菜放在勺子上,同米饭一起吃,但左手用筷子也非常费力,一边吃一边耳旁的碎发还会散下来,头发丝像是故意似的,也给她添麻烦。
她动作笨拙,头发掉下来又重新别在耳后,她做特警敏感,能察觉到徐淮屿多次看过来,突然后悔答应吃这顿饭,如果她自己在家吃外卖,大概会点一个汉堡,或者门口摊一个煎饼这样不费事。
“你想吃什么?”
宋菁抬头诧异着看他。
“……小炒肉。”
徐淮屿换了公筷,“吃辣椒吗?”
“吃的。”
她以为他再跟她闲聊,便如实答着。
他夹了肉和辣椒放在她的勺子上,“想吃什么跟我说。”
宋菁看了看勺子上的菜,先是愣了几秒,又看向一脸平静淡然的徐淮屿,嘴巴干涩涩地说:“谢谢。”
他是不是嫌她麻烦啊。
她干巴巴瞅了他两眼,他毫无感觉似的,又拿起公筷给她夹了些青菜。
宋菁觉得有些不得劲,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得劲,就是感觉不对,但她懒得深想,她这人很矛盾,有的时候不喜欢把事情想深,有的时候又喜欢钻牛角尖,简直是一个矛盾体。
吃完饭账是徐淮屿付的,宋菁站在门口等他,她站在那看到巡逻的警车经过,视线又跟随着往前走,没这回事的话,她应该也在车上。
门口出现叮铃的声响,宋菁回头看到徐淮屿:“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你救我的事,理应我请。”
他站在她旁边,侧头看着她。
“人民……”警察二字没说出来,宋菁就闭嘴点头,她现在算是无限期休假人员,没准还面临转岗,人民警察的责任,她说不出口。
“谢了。”
后来徐淮屿要送她回家,宋菁拒绝了,她扬了扬手机,“打了滴滴,不能取消。”
徐淮屿陪她等滴滴,两人往前走了走,站在马路旁边。
等滴滴到后,宋菁上车,沉沉夜色,徐淮屿站在原地看着车影在视野中消失,他摸了摸左耳的耳洞。
高中时,宋菁同其他女同学一样喜欢看杂志,看漫画。其中有一本漫画,封面是一个二次元男生,金黄色的头发,左耳戴着天蓝色的耳钉。
下课后宋菁就跟朋友一起围着讨论剧情,徐淮屿坐在宋菁旁边,总看到她拿着漫画,欣赏着漫画封面。
“你们不觉得左耳戴耳钉的男生很帅嘛,这本男主可太帅了,我超级喜欢,男生左耳戴耳钉多帅啊,而且这个蓝色的耳钉戴上真的超帅。”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宋菁,一脸崇拜的样子。
下课后,徐淮屿回家路过一个美容店,美容店上贴着红字,“打耳洞”。鬼使神差般,他闯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左耳耳垂红彤彤的,肿了起来。
再然后呢,他的母亲看到他打耳洞,拉着他聊了半天,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他摇头。
母亲又问他:“那为什么打耳洞。”
他说:“喜欢。”
那之后,母亲看他看得更紧,不过宋菁从来没发现他左耳打了耳洞,即便他特意选了一个蓝色的耳钉戴上,她也从来没有注意过。
昏黄的灯光倾斜在他身上,徐淮屿直视着前方,目光温和又带着淡淡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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