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亮得早,城郊不像内城繁华,一大清早叫醒人的不是车水马龙的声音,而是叽叽喳喳的雀鸟。
以及,准时响起的起床铃声。
精神病的作息非常规律,早上六点半就有专门的医护人员查房顺带赠送叫醒服务。
和往常一样,二楼中间那间房间,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一干小护士站在门口,互相推搡着。
“你去你去,今天下午我请你喝奶茶!”
“我请你喝一周的奶茶!”
最后都垂头丧气,鼓起勇气:“要不?一起?”
正当她们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从里面拉开了,如火箭一般窜出一个人影,大吼大叫地跑了,定睛一看,有人才认出了是白芷。
“两位护士姐姐早安!”刚刚拿到生命值,林施心情颇好,友善地对门口的两人打了个招呼,但两名护士就像活见鬼一样,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小跑着溜了。
林施顿觉无趣,她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坐在床上她看了眼手环,一共有203点生命值,再加上她刚刚提交的副本分析报告还没算上的20点生命值,一共223点,10个生命值能够多活1个小时,她还能再活22个小时。
本来嘛,一次副本能够攒一周的生命值,但是这次意外太多,使用武器消耗了不少点数,回头算了算,林施有些肉痛。
房间门被敲响,林施抬眼,穿着白大褂的徐来对她笑了笑:“该吃药了。”
一晚上没睡,徐来声音十分困倦。鉴于林施昨晚刚发病过一次,早餐药的剂量和种类又多了些。
在精神病院,吃药的时候有四双眼睛盯着,最后还会扒拉开患者的嘴,确认他们都吞下后才会走人,所以想要弄虚作假简直难如登天。
因此林施在吃药上都是从善如流,该吃就吃。一大把药被她一口扔进了最后,咕嘟一声,全吞了。
徐来戴上手套,确认她没有藏到舌头底下之后,跟夸小孩子一样夸了句真乖。
林施:……
送走徐来,又来了一波护士分发点心,病房的广播里适时地响起了舒缓的音乐;过了半小时,又有医护人员查房,观察了解病人状态。
林施作为重点照顾对象,医护人员来得尤其频繁。他们问来问去的都是重复的问题,林施不堪其扰,被子一盖装作睡着了。
“诶,白芷那丫头怎么样了啊?”两个护士轻声聊着天,被子里林施听到熟悉的名字,悄悄竖起了耳朵。
“害,吓得脸惨白,也不知道这位……给她讲了什么,搞得我都有点好奇了。”
“那下次你自告奋勇吧!”
“别别别,我就是口嗨一下,话说回来白芷那样子可真惨啊,还是个实习生呢,估计以后不会选精神病院了。”
“嘁,”另一个护士轻叱了声,然后声音更加小声,“惨什么惨,她自找的呗,我听说啊……”
“她本来是要去乡镇卫生所的,但是呢人家大小姐不想去,偷偷篡改了别人的实习意愿。”
“咱们病院虽然在城郊,可也是东城最好的精神病院,待遇也好,篡改了之后她倒是如愿来了,可原本那姑娘听说在乡下大病一场,抑郁了,被父母接了回去,实习也泡汤了。”
“我去!你怎么知道?这有点缺德了吧。”
“我有个阿姨在人事那边,所以要我说啊,都是活该,报应咯!”
“走吧,去下一间,对了这事儿你可别对外面说啊……”
两个人的交谈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林施将两人说的秘密消化了一番,品出了一些猫腻。怎么说,因为上周她带进去的那个护士,“无意间”也听见了一些关于她的不耻行为,但当时林施没放在心上,对方与她只是顾客与掮客的关系罢了。
然而连续两次都是这种情况,林施甚至都怀疑是系统故意的,但是系统似乎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就算让她知道了被带的人品行卑劣,对她也没有任何影响——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
总之,想不通。
林施也不强求,有些东西时机未到,等适当的时候她总会知道二者之间的联系。
*
这边,徐来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好友的讯息。
他这个老朋友是一名刑警,平时工作繁忙,也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会联系他,比如——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徐来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对面好友的声音十分疲惫,看起来又熬了几个通宵的样子。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徐来脸色一变,当即收拾东西:“好,我马上过来,等我!”
临走之前,特意嘱咐助理注意一下林施的状况,“有事情立刻给我打电话,对这位病人不要擅自行动。”
“好的,徐医生。”
说完就驱车离开了。
*
东城警局。
亏得是近来安安稳稳没什么大事,秦尘得以休息了个把小时。即便是这么一会儿小憩也不得安生,托副本的福,梦里不是在杀人就是在被人追杀,前一秒挨枪后一秒跳崖。
没办法,只好坐着等好友过来。
半小时后,终于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不等秦尘开口,门就被推开,来的人还穿着白大褂,慌慌忙忙一连串问题:“怎么了?发现什么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等等,”秦尘捏了捏眉心,是他那时候语气过于激动,克制道,“你先冷静一下,喝口茶,我慢慢和你说。”
来的人正是徐来。
一个多小时后,徐来长长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你有可能找到了能够游走两界的人了?”
“嗯。”
“说实话,当初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并没有多放在心上,还以为是策哥失踪后你压力太大,产生了精神问题。”徐来感叹道,“甚至要不是你态度太笃定,我都想要直接带你来东院检查检查。”
两人对视,不由得一笑。
十年前,秦尘的哥哥秦策离奇失踪,哪怕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出一点踪迹,就在宣告失踪的当天晚上,年仅十八岁的秦尘收到了一封信:
【他们在计划游戏吞噬,找中间人,破坏掉里世界。】
信上的字迹非常潦草,字不成句,应该是时间异常紧迫匆匆写下。
那时候的秦尘还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作为秦策遗书一般的存在,他妥善地保存着。直到二十二岁那年,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他开始被卷入副本,有时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有时是在睡梦中,有时候甚至就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到了游戏世界。
没有前因后果。
这才让秦尘想到秦策的话——游戏吞噬。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所谓的中间人,也在寻找关于游戏的秘密。
徐来继续说,打断了秦尘的回忆:“后来……你描述的情况又太细致,活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我本来就亲身经历过,还每每九死一生呢。”秦尘插了个嘴。
“是是是,再加上策哥留下的那封信,所以我相信,这其中肯定存在猫腻。不知不觉都已经十年了,”徐来的声音忽然有些哽咽,十年间,只有秦尘自己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就连他这个好友也只是个局外人,“算了,不说这些,总之,能够有进展就是好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能确定那个女npc是npc?万一是别的玩家呢?”
秦尘摇头:“不可能,以我的观察,副本中的鬼怪并不会攻击她,而且她行事非常大胆,你想想一般的玩家到了一个新的副本,哪怕是有通天的本领,对于一个未知的世界总得有几分试探吧?毕竟行差踏错一步,就是死。但是她显然没有,似乎有所仰仗。再则,即便前面都算不上什么,最后只有三个人能出副本,但我们却是五个人,她和其中有个男人有过一些我目前听不懂的对话,足以证明他俩是同类,这样一来,我和她带着的护士是人类,另一个女人也是人类,只剩下他俩是异类。在副本里,除了玩家,就只有npc。”
也不知道徐来听懂没有,反正跟着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利用她?”
关于这点秦尘自己也没想好,目前的线索太少了,仅仅靠一个看起来有自我意识的npc根本不足以接触到秦策信中所说的“里世界”。
“出副本的时候她似乎对我用了一种技能卡,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副本应该能够再次遇见。”秦尘回忆道。
“那敢情好,你刚不是说她不会受到副本人物攻击吗?这样你就死死跟着她,不给其他npc攻击你的机会,不知道怎么用就先当做盾牌用!”秦尘听后睨了他一眼,还真不愧是他朋友,想到一块去了。
“对了,差点忘了件事,你见过看起来很正常、战斗力又高的精神病人吗?”秦尘问。
徐来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林施那个小疯子,“应该有一个,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npc的设定就是这个,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这类人员的行事作风,方便我应付。”
徐来:……
“怎么了?”看见好友突如其来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秦尘有种不祥的预感。
“对付这种性格的人……npc吧,你得,”徐来皱着眉,努力给出自己的建议,“顺着她,她性格有些阴晴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狂了,而且耐心极差,最好随叫随到。哎呀,算了,”
他一拍版,“反正我开车过来的,等会你和我去一趟东院,我带你见一下我们的镇院之宝!”
“也是我徐来职业生涯遭遇的一大滑铁卢。”
“对了,她还是你们警局一个老刑警送过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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