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梦昇前脚刚踏进去,那扇木门就化作了漫天飞舞的花瓣。
"啪!”有两盏灯亮起,幽红的灯光轻闪几下,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死里逃生后,江忆远才松开了拉着季梦昇的手,扶着墙喘气道:“吓死我了!”
季梦昇没什么表情,只是双手交错,在宽大的袖袍的遮掩之下,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方才被江忆远握过的手腕。
他的身体一直是寒冷的,像深冬化不开的雪,但江忆远的手却是温热的,像春日的暖阳,不如夏天炙热,却能将冬雪融化。
季梦昇已独自在地府里行走了多年,亡灵、恶鬼以及那终日盛开在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与他相伴,他原以为他早已习惯了这样黑暗而孤寂的生活,无欲无求,哪怕有一日丧生于这诡境深处,也无所谓。
对于死亡,他已经经历,对于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他也不甚在意。
冥王殿下常说,他就像这地府里的一具行尸走肉,连亡灵都比他有活气。
就像刚才,在房间坍塌的那一瞬间,他如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恹恹地想要放弃求生。
可他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摇晃中感受到了一道目光。
那目光焦急而惊慌。
季梦昇一抬头,便望见了站在楼梯上的江忆远。
小孩明明那么胆小害怕,却在危急可分的时刻,停住脚步,焦急地寻找他。
江忆远就像这无尽地域里浅浅投来的一道光,很微弱,却足以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那样的感觉,他从未拥有过,就好像他时一朵藏在万里冰川之下的花,偶然一天遇到了光,冰雪渐渐消融,而他也忍不住冒出头来,去追寻那道光。
季梦昇闭了闭眼,看来,小孩是真的将他当作了同伴。
而且,小孩想让他活下去。
那一刻,厌世的情绪忽然消散,他终于迈开长腿,瞬移到了小孩身后。
小孩那么怕鬼,肯定不敢自己走,那他就再陪他走一程吧。
至少,那时的季梦昇是这样想的。
可即便这样,在江忆远将他拉入木门,生怕他动作慢,错过时机时,他还是愣了神。
这样被惦记着的感觉,他已经太久不曾体会过了。
江忆远缓过劲儿来,见季梦昇久久未作声,却也没觉着奇怪——美人儿一向话少。
他直起身,抬眼打量这个陌生的空间。
只一眼,他就望见了那两盏亮起的灯。
那灯像古时候放置于贵妃寝宫的宫灯,一盏上刻画着山川河流,意境风雅,另一盏上却是万家灯火,烟火气十足。
鎏金的花纹被红光一照,便别有一番风味。
江忆远借着幽暗的灯光大致看清了整个房间的模样。
他的正前方是一张大床,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头一律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床的正中央用玫瑰花瓣拼了一个"囍”字。
在床头上方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一条漂亮的红色旗袍,挽着身旁的男人笑颜如花。
女人正是阿音。
她身旁的男人穿着红色的喜服,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着阿音,但他却没有五官。
原本喜庆的照片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这里是一间婚房。
江忆远轻轻扯了一下身旁的人的衣袖,后者微微低头,发出一声鼻音:“嗯?"
江忆远并没有注意到季梦昇的不对,只是专注地道:“梦昇,这里是阿音和阿余的卧室,而且看样子,这是他们结婚时布置的模样。”
在上个房间,他已经知道女主人的名字叫“阿音”,而那个给她惊喜的人,即阿音的丈夫名唤“阿余”,于是便这般称呼他们。
季梦昇将飘散的思绪拉回,沉默一刻,才明白江忆远为何要特地同他说这房间像是阿音和阿余结婚时的卧室。
“这个诡境里的时间是错乱的?”季梦昇道。
江忆远点头道:“嗯。”
在玫瑰花园里时,他们找到的那封信上写的是“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可后来他们去到音乐房时,里面的“阿音”却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阿余弹的《爱之梦》了。很显然,它们并不是发生在同一个时空的事。而他们带着9朵玫瑰打开音乐房时,也并没有发现惊喜,只有满屋悲伤。
如今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倒才是接上了前面的“结婚的日子”。
所以,这个诡境里的时间是错乱的。
江忆远习惯性地插兜,可他的手刚刚放到裤兜里,指尖就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那块他忘记取出来的老旧怀表。
他摸着那怀表,忽然反应过来,是了,其实那块倒着走的怀表早就给了他们提示,只是那时他们没注意到而已。
而现在即使他们已经察觉时空错乱,也依旧不知其原因。
季梦昇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诡境本就是亡灵的执念所化,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时空错乱不足为奇。
他道:“先找线索吧。”
在这儿胡乱揣摩毫无用处。
“好。”江忆远回道。
两人分别走了床的两边。
房间里灯光昏暗,江忆远怕触发生什么机关,走得很小心。
季梦昇天不怕地不怕,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抬手便将被子掀开,玫瑰花瓣瞬间四处散落。
江忆远被他的动静惊了一下,转头望去,就见季梦昇从被子下扯出一套衣服来。
季梦昇将衣服拿起来抖了抖,发现那是一件男式的中式喜服,与床头上挂着的那张照片里的男人穿的喜服一模一样。
江忆远也看清了那件衣服的模样,他的心中缓缓出现一个问号,这是要做什么?
他一面想着,一面往前走,一下子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
江忆远“嘶”了一声,抬头望去,不免奇怪,他并有看到这前面有什么东西啊。
他抬手往前一摸,摸到了一块柔软的布,布下的手感很坚硬。
江忆远将布掀开,一台银色的老式缝纫机露了出来。
江忆远捏着那块布,拉到眼前看了看,随即了然。
这布的颜色极黑,盖在缝纫机上,本就不易被发现,它还放在房间的角落里,两盏灯的灯光照不到这里,他自然就看不见这儿还放着个东西。
“缝纫机啊……”江忆远轻声念叨。
这是最后一件老物件了。“三转一响”他们找齐了。
江忆远抬起手,碰了一下那银光闪闪的老式缝纫机。
下一秒,幽暗的灯光疯狂闪烁。
江忆远瞬间心跳急促,一个惊慌,便跌坐在床上。
一道欢快的童声在闪烁的灯光中响起,唱起了歌谣:【新婚夜,新婚夜,新娘快把喜服穿,红嫁衣,绣花鞋,手执杯,笑颜开,饮下合卺,此生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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