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客人居住的院子要小一些, 院子里头晒着的一筐筐药材上盖着薄薄的纱布,白珠走进了一些发现院子里头没人在。
掀开纱布后扑面而来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了,这不就是每天喝的那药味。
白珠纳闷关溪文不在自己院子里头呆着能去哪里, 正思索着一个下人走了进来, 看见白珠时愣了一下,见没来错院子连忙上去行礼。
“大人,您怎么来这里了?”下人小心翼翼的抬眼观察她的脸色。
白珠很纳闷, 怎么大家都在担心她不开心,难不成关溪文的事情府内上下的人都看出来了?
一个个都瞒着她,所以才会如此的担心。
白珠没有理会她的话, 反问道,“我倒是想要知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关太医嘱咐奴才今日天气不好, 将院子里晒的药材收回屋子里去, 免得糟践了给大人治病的好东西。”下人连忙找补了一句。
确实知道她调养身体的药材都是名贵稀少的, 也从来不会在身体这件事情上开玩笑,白珠点了点头,继续的询问道, “关太医现在在什么地方?”
怎么着也得和关溪文说清楚些, 离她的郎君远一点。
下人道了句, “关太医在厨房熬药呢。”
白珠当即就没再理会, 大步前往厨房的方向。
天空飘起了小雪, 落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哈出的热气变成一团白雾,厨房白珠很少会去, 做吃的什么交给下人就好, 有时候沈书也会前往厨房给她熬粥吃。
走在长廊上,雪花是越飘越大, 白珠裹紧了外袍,感慨冬天什么时候过去,天气一冷她就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窝在家中等着天气暖和。
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金如意那边没有一点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憋着什么其他的招数。
不过白珠能够确定的是失败后金如意会消停一段时间,毕竟开春后会继续有使者前来拜访,还需要白珠出面接待,五年的时间内不少的外国使者同她相交甚好,也更加的信任白珠。
突然的换人,恐怕会引起贸易的失败。
思索到这里,白珠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在朝廷中能者生,无用者弃之东流,她不可能在朝廷中耗费后半生身,也不觉得自己能是个功成身退的例外。
还没踏入厨房地界,远远的看见了院里头的沈书,围着煮药的小炉子煽火,神情格外的认真。
没到饭点厨房内的下人都在整理食材,一派祥和。
白珠心中欢喜,刚才的郁闷在看见男人时一扫而空,不自觉扬起嘴角要过去时,厨房内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关溪文!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白珠停下了脚步站在长廊处静静的看着她们。
关溪文看起来很轻松惬意,手中拿着用布包裹好的药材放入了煮沸的药罐子里头,两人相视一笑说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白珠听不见,只晓得她们说的很开心,沈书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
按照往常白珠的性格定然要过去好好的说道说道,怎么着也是要让关溪文难堪的,但她意外的没动,默默的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手脚有些发凉,垂下了眼睛,转身离开了。
跟着她过日子胆战心惊的,动不动就会被仇家惦记上,还需要照顾到官场上的其他人,即便是身体不舒服还要出来应付,也难怪男人会生气。
若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人醒来,还是如此不爱惜身体,白珠也会生气。
关溪文好歹是宫中的御医,上头目前是太医院的管事,依照她如今的医术,继承母亲的职位是迟早的事情。
对比之下安稳的生活才是男人最需要的事情吧。
白珠抹了一把脸,只觉得天比刚才还要冷了一些,疲惫感也涌来上来,得回去好好的睡一觉,一切的事情等睡醒了再说吧。
沈书扬起头,雪花飘飘然的落了下来,起身将蒲扇递还给了关溪文,“不知道来府上的客人走了没有,我去前厅看看,可不能让妻主再冒着雪。”
“大人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能冒雪,不过也不用太过于担心,白大人不是三岁小孩了,知道好坏的。”关溪文瞧着沈书略微冻红的手指,“你也不用过来看着药炉子,我一个人能弄好的。”
“她虽不是三岁小孩,可也比小孩好不到哪里去。”沈书只有在提到妻主时才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柔情来,擦了擦沾有水渍的手,“府内也就我懂一些熬药的事情,别人帮不了忙,你又要熬制妻主的药,又要帮我调理身体的,实在是幸苦,我帮着一些也是应该的。”
说罢沈书欠身,“我还是不放心妻主,得去看看。”
回到屋内白珠就睡着了,身子骨格外的沉重,梦里也是乱七八糟的片段,真真假假的参合在一起。
即便是明白身处于梦境之中,在看见沈书离开自己时还是忍不住的心痛,望着人一点点的离开,任由她怎么努力的追赶也是触碰不到。
猛的从梦中惊醒,明亮的烛光晃眼的白珠拧起眉头,身上汗津津的难受的厉害,覆盖在额头上的湿毛巾随着她动作掉了下来。
“醒了!”是沈书的声音,随机就听见他继续说道,“关太医,妻主醒了。”
白珠转动眼珠子看过去,关溪文从她经常躺的软塌上起身,强撑着满脸的困倦前来查看。
“白大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这次好在没发热,不然又得躺下来了。”关溪文说的话没问题,可落在白珠的耳朵里听的格外不舒服,更多的是来自于对她这个人的歧视。
沈书淘洗了一遍毛巾盖在妻主的额头上,“我听下人说你冒着雪在府内走,怎么这样不小心。”
提到冒雪就想起了下午在厨房院子里看见的画面,被郎君责备后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扯下了脑袋上的毛巾扔了,翻身背对着她们两人。
吐出一句话道,“出去。”
关溪文敏锐的察觉到了沈书的僵硬,开口道,“白大人药…”
本就烦,听见关溪文说话更烦了,白珠翻起身来将药摔碎,指着门口怒道,“滚!”
瓷碗碎裂成好几瓣,黑乎乎的药汁飞溅出来,染黑了旁边的地毯。
怒火攻心让白珠呼吸有些困难,捂着心口了面色苍白。
不清楚为何发那么大的怒火,但直觉告诉关溪文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没过多的犹豫走了。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妻主的脾气一向温和,就算是生气也不会如此明显。
沈书承认妻主发怒的瞬间他害怕的想要逃走,故作镇定的说道,“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男人音调的颤抖让白珠稍微恢复了理智,头疼的厉害,心情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去提这件事情。
逃避虽然可耻,但能让她舒服一些,白珠声音放柔,“你也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男人的眼神欲言又止,泪花在眼眶中打转,不愿意让妻主看见狼狈的模样,垂下了眼眸转身离开了。
终于是安静了下来,可怎么一点儿也不开心,白珠觉得大抵是病还没好,才会如此多愁善感,如此被牵动心扉。
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处理,怎么就纠结这般小事情,白珠眨了眨眼睛。
本就该明白没有谁会一直陪伴在身边,说来也好笑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在为情爱的事情难过失控。
细想来婚后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沈书身边出现其他的女子,所以一时间白珠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面对这样的事情。
擦了擦眼角,拉高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或许睡一觉就能够好起来,白珠逃避的想。
突然被子被掀开一角,一个温热的身子挤了进来,从后面搂住了女人的腰肢,侧脸贴在她的后背上一句话不说。
不用看白珠都知道是谁,本稳定下来的情绪瞬间变糟糕了,吸了吸鼻子说道,“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也一起扶持着经历了那么多,你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我也在努力的学着做好妻主,合格的娘亲。
但同样的,感情这种事情我明白是没办法控制的,跟着我确实会要比普通人家来的伤心劳神,有许多的事情甚至于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平心而论关溪文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不过她母亲是太医院的院首,你知道的这种人身后牵扯的宫中势力很多,以后关溪文很大可能要走她母亲的老路,跟着她不比我来的安全。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你们别在府上那么明目张胆,我…嘶,掐我做什么?”
白珠回头瞪了他一眼,才发现男人默默的掉了好久的眼泪,小脸都哭花了。
“掐你都算是轻的了。”沈书张口咬上了女人的肩膀,没有丝毫的留情。
疼的女人倒吸冷气,却又不敢推开他,哭起来的样子看的她格外心疼。
“要哭是我先哭才对,你怎么抢在我前头?”好不容易等到男人松口了,白珠连忙去揉疼厉害的肩膀,又扯着袖子去擦拭他的眼泪。
沈书红彤彤的眼睛像是兔子一般,可怜巴巴的看着女人,“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关太医了,没影子的事情你就凶我?”
“下人说你时常跑去关溪文的院子里头,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
白珠看了一眼后连忙住嘴,郎君那大颗的泪珠往下滚落,可今天在厨房院子里看见的事情梗在心中,不说出来就是藏在两人心中的刺。
“而且…而且我今天去找你,在厨房看见了你和关溪文有说有笑的,很亲密。”
“就是那时候淋的雪?”沈书气不过的坐了起来,拍打着女人泄愤,“明明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这上面就转不过弯来!”
“你的身体亏损的严重,要随时关注变化,所以我才会时常去关太医的院子里,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你的情况了。时间久一些是我也想知道你需要用什么药材,所以关太医在备药时我会在旁边看着。”
越说沈书越急,“今天的事情也不是你想的模样!”
现在哪里还在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白珠连忙把郎君抱在了怀中,拍着后背安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是我的错,我应该先询问你的。”
“这辈子我还能喜欢谁?”沈书不客气的把眼泪全部抹在了妻主的衣服上,“年少夫妻,拼死生下两个孩子,享福也好,吃苦也罢,我何时因为生活埋冤过你。”
外头黑漆漆的,男人靠在妻主的怀中,哭累了,也平静了许多,诉说着那么多年心底的委屈。
“就一个关太医你就难过成这样,可知道当年你身边围绕着多少莺莺燕燕,有着各种理由来接近你。”沈书翻起旧帐来了,牵着女人的手放在身前,瞪了她一眼,“药被摔了,待会罚你多喝一碗补药。”
“郎君说的是。”白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郎君至始至终都是他的,意识到这一点的白珠抱紧了男人。
不过沈书没有意思,不代表关溪文没有,得找个机会断了她的念想。
第九十二章
两碗药放在面前是白珠默默移开了视线, 答应的好好的真要喝时又犯难了,这补药怎么看起来也苦的要命。
喝一碗已经是白珠捏着鼻子灌下去的了,再来一碗怎么得了。
犹豫间沈书已经拿好了蜜饯, 只要妻主喝完立马塞她嘴里缓解苦涩的味道,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看,让白珠找借口都说不出来。
都是沈书让厨房现熬制的,为的就是让白珠兑现承诺。
喝就喝吧, 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吃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心中想着给自己壮胆,白珠端起连在口腔中停留都不敢, 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可惜苦味还是蔓延开来, 接着快速将另一碗药汁在郎君赞美的眼光中喝了个见底。
脑子嗡嗡的, 白珠呆愣住了, 仿佛鼻腔里都是药的味道,蜜饯抵在柔软的唇上,白珠作势含进了嘴巴里, 酸甜的味道中和了些, 紧绷的后背逐渐放松下来。
“真的有那么苦吗?”沈书不解的瞧着她, 虽说味道不好闻, 但也不至于将人苦的呆愣住。
白珠看了他一眼, 将蜜饯藏在了牙齿一侧, 按着郎君的后脑勺不容拒绝的亲了上去,不客气的敲开了他的牙关, 舌头上还残留着苦涩的味道。
尝到味道的沈书微微瞪大了眼睛, 推着妻主的肩膀想要逃离,却被箍的紧紧的动弹不得, 被迫跟着吃了一嘴的苦。
好不容易被放开的沈书窜的老远了,一下也不愿意让女人碰到,吐着舌头小脸皱巴在一起,“好难吃。”
外头天色昏暗,再不休息恐怕鸡要打鸣了,白珠眼含笑意的瞧着他,“漱口后就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床头悬挂着的平安扣还在,几年下来已经有些褪色了,却还是跟着她们,无他,是郎君选的自然是要保留着。
沈书紧靠在妻主的身边,双手互握,本来是困倦的,但闹腾了一会睡意被打跑了,“我打算明天把玉儿接回来,他肯定很想你。”
白珠点头,她也没有困意,安静下来后许多未能明白的事情涌上心头,乱糟糟的理不清楚,一步走错步步错,不小心就会连累身后的人。
她得冷静下来,不能冒险进,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着想。
陛下对她起了杀心,那就不会轻易的放过,白珠清楚的知道死或者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她要做的就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寻找到生的可能。
严文文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金如意是有可能被别人当刀使的。可最想置她于死地元若已经死了,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要她的命。
唯一逻辑通的就是陛下发现了她同苏雪的关系,加上夏国嚣张的态度,让陛下怀疑自己同夏国互通,所以找着机会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那么唯一能让她走的路就是…白珠无奈的抹了一把脸,侧头就看见了一直盯着她好奇的沈书。
沈书弯了弯眼睛,“我看你没睡,就好奇你在想什么。”
还没影子的事情白珠不想早说让郎君担心,于是乎只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送你和孩子离开一段时间,能接受吗?”
男人思考了一会,极其认真的说道,“你会有危险吗?”
“你和孩子在安全的地方,我就不会有危险。”白珠肯定的回答。
“那我会带着孩子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你来接我们。”沈书抱住了女人的胳膊,面颊蹭了蹭,“但不能太久,我会着急的,孩子们也会想娘亲。”
书房内暖炉烧的火热,椅子为了坐的舒服垫上了厚实的软垫,年假结束但碍于白珠身体抱恙,特别允许去了早朝在家中办公,将身体好好养回来。
玉儿坐在小凳子上翻看膝盖上的书本,里头是图文结合给孩子看起来并不费力,手边还放着精致的点心,小家伙看的认真是一口也没动。
“娘亲。”白玉拿着本子走到白珠的身边,手指着上头的生僻字道,“玉儿看不明白。”
“娘亲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爹爹告诉你好不好?”软塌上的沈书抱起了孩子坐在腿上,“玉儿哪里不明白啊?”
白玉不开心的撅着嘴巴,“怎么爹爹就能在娘亲工作的时候跟娘亲说话,玉儿就不能呢?”
小家伙肉嘟嘟的,在安萧那儿吃胖了不少,从前的衣裳穿的都有些紧了。
白珠放下了手上的事情,捏了捏玉儿的面颊,笑着看向不知道如何回答孩子话的沈书,“长大了,会为自己争取了。”
书房的门被推开,关溪文手中端着熬好的药汁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垂下的眼神暗了暗。
白珠没打理,气氛有些尴尬。
知道妻主误会他同关太医有关系后,沈书会故意避着一些,免得再被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况且妻主的身体已经好了一大半,确实不该再去关太医的院子里了。
沈书道了句,“该喝药了。”
“娘亲喝药药。”白欢仰着脑袋,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娘亲好端端的要喝那些苦药。
都是女人看一眼就能明白她心里头在想着什么了,正愁没机会和她谈谈,人就送上门来了。
白珠说道,“你带着玉儿去院子里玩吧,我同关太医有话要说。”
手腕被轻轻的握住,男人担忧的看着她,生怕两人会闹出什么矛盾来。
“没事的。”白珠安慰。
沈书带着孩子离开后书房内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气氛瞬间凝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白珠慢悠悠的坐回了椅子上,没多留眼神给她,“府内下人讨论的事情想必关太医心里是清楚的吧,别人的郎君就那么吸引人吗?”
关溪文没有说话,站在原地垂下的双手握拳。
“本官的身体已经好了,关太医还是回宫里去吧。”白珠冷声说道。
关溪文扯着嘴角嘲讽的笑了下,跌坐在凳子上捂住了脸,略带着痛苦的说道,“白大人我很抱歉,我是动过不好的心思,但沈公子对我从来都是看做太医,于我讲的最多的也是关于你。”
“不是沈公子,是白府的正君。”白珠不客气的出声纠正。
“其实我比大人更早的就认识沈公子了,不过是单方面的。”回忆起往事关溪文浮现出一丝笑意,缓缓道来,“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太医院院首是私生女,在十五岁前跟着父亲居住外头的宅院…”
年岁小的关溪文并不知道一两个月才能见一次的母亲并非是工作繁忙,而是父亲是她养在外面的情人。
给了院子居住,给了银子生活,可就是不愿意把父亲娶回家,后来正君找上门父亲才知道身份的尴尬。
便带着关溪文离开了那地方,拖着一个孩子并不打算再嫁,日常做一些小工日子过的清贫却比受人白眼和冷语来的强。
可惜好景不长,麻绳专挑细处拧,父亲生病了,年幼的关溪文连吃饱饭都困难,更是没有钱去找郎中,只不过短短两日人就断气。
拖着父亲的尸体到街上,想要寻找好心人安葬父亲,自己可以报答做工,只是年岁太小了,要做什么不方便,自然是没有人搭理她。
就在关溪文哭泣时,一辆马车停了下来,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和四周喧闹的集市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就是关溪文第一次见到沈书的时候,那时候的沈书还是一个桀骜不驯,传闻脾气不好的公子哥,嫌弃的看了一眼浑身脏兮兮的她。
却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扔下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还没等到关溪文反应过来感谢,马车已经离开了。
安葬好父亲后关溪文打听到了沈书的身份,前往沈宅要报恩却被门口的侍从拦下,说沈公子时常会帮助人,不需要我回报什么。
“再后来,我被母亲找到了,母亲发现我对药材有异常的天赋,便将我带在了身边。”关溪文一口气讲了很多,“几年前第一次在大人身边见到沈公子时,我就认了出来,只可惜沈公子已经嫁给了你,并且生怀有孕了,我便知道是迟了。
再后来,大人落水,依照陛下的旨意太医院出人,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主动的请求过来了。”
听完后白珠内心毫无波澜,甚至从中捕捉到了关溪文不死心的念头,连忙的找补,“是龙凤胎,且郎君同我说心落我这儿,你拿不走的。”
“在下能看出来沈公子对大人的喜欢,本也是不该打扰的。”关溪文深呼吸,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也该释怀了,“还请大人别告诉沈公子。”
“自然。”
白珠点头,她才不傻呢,将关溪文如此悲惨的经历告诉沈书,且沈书还是她黑暗生活中的一道救赎,那不纯纯话本子里头的故事吗?
可不能当那冤大头。
“大人的身体已经无大碍了,按时吃药,别受凉气就行,在下也该离开。”关溪文起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冒出新芽的枝桠,“大人可得好好的,不然会上了沈公子的心的。”
白珠重重的拍打她的肩膀,“不会给你有机会的。”
与此同时沈书停下了给玉儿讲故事的进度,有些担忧的看向书房的方向,不知道妻主和关太医谈什么那么久,别闹的不愉快了。
“爹爹。”坐在怀中的白玉不开心的扯了扯沈书的袖子,天真的问道,“书里面的公子都是那般好心肠的吗?”
沈书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低头笑着在孩子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玉儿将来也要做一个乐于助人的公子,怎么样?”
小家伙思考了一会,郑重的点头道,“玉儿不会给爹爹娘亲丢人的。”
第九十三章
当天晚上关溪文就离开了, 白珠同她在书房内说的不止是关于沈书的事情,关溪文明确的表示了她不会再对沈书有其他的想法,但从前的恩情不能不报。
身为太医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微乎其微, 想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毕生所学将沈公子所在意的人或事处照顾好。
白珠却不那么想, 关溪文的身份放在这里,回去后陛下定然会召唤她询问在白府的事情,那这就是白珠反击的时候了。
早朝不愿意上也得去, 白珠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让众人吓了一跳,这脸色苍白身型消瘦的人还是那意气风发的白尚书?
一副随时随地都要断气的模样,真的能活到外来使节到访的时候?
早朝是安静严肃的, 底下的官员正在向陛下汇报情况,突然剧烈的咳嗽声格外的突兀, 让人不得不注意捂着心口咳的面色通红, 脖子青筋暴起的白珠。
“白尚书这是怎么了?”金如意皱起眉头来, 好奇的打量着她。
“回…咳咳…回陛下,郎中说臣的身子骨亏损眼中,留下的病根子要跟着臣一辈子。”说罢白珠又猛的咳嗽, 一把抓住了身边的严文文才看看站稳身形。
“爱卿还是要好好修养, 上朝的事情急不得。”金如意道。
白珠快速抬眼看了她一眼, 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恐怕臣以后都得这样了, 修养也是没用, 身子骨无法恢复了。”
惋惜的有,不解的也有, 当然不解的陛下头一个, 但那么多人在下面金如意又不好过多的询问,于是乎想到了为白珠治疗的那个太医, 没记错的话她是院首的孩子。
下早朝后金如意便传唤来了关溪文,询问了关于白珠身体的事情。
关溪文愣了一下,没想到白大人预算到了,不禁心里头佩服,恭敬的跪下后缓缓道。
“几年前白尚书受风寒也是微臣医治,身子骨伤透了,就算是恢复也会带着见风头疼的毛病,据微臣询问得知白尚书前往夏国要人的路上淋过雨,发烧了好一段时间,那时候旧疾就复发了。
接二连三又落入深冬寒水之中,本是可以治愈的,只是白大人又坚持到了宴会的结束,拖的时间长了,恐怕寿命不长。”
“白尚书为朕做了许多事,是国之栋梁,朕惋惜。”金如意叹息,“朕应当要好好的安抚她。”
关溪文低着脑袋没说话,头一次在陛下面前撒谎,手脚冰凉的,得亏太医院的衣袖宽长,看不出藏在衣裳下微微颤抖的手。
白珠的身体虽亏损,但远没有关溪文说的那么严重,几年时间内白珠对身体的锻炼是起到效果的,不然真的就可以如她说的那样了,一病不起,甚至于英年早逝。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身体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所以关溪文给她开了许多滋补的药,让她每天按时服用。
下朝后一路上白珠都捂着心口,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严文文上前来要扶她,不解一个年没见而已,怎么人就变成这样了。
严文文眉头拧的死死的,抓着白珠纤细的手腕用力攥了攥,仿佛一捏人就整个碎掉了一般,“你这身体还是别上朝了,陛下都同意了。”
“没事…咳咳咳,休息几天就好了。”白珠嘴唇苍白的可怕,呼吸沉重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了似的。
“怎么会这样,沈公子也没有法子吗?”严文文询问道。
白珠摇摇头,随即又是剧烈的咳嗽,到了宫门口摆手上了马车去。
站在原地的严文文惆怅万分,目送着白府的马车缓慢离开,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看白珠那样子也不像是假的。
马车缓慢行驶,本还虚弱的人脸色沉了下来,微微佝偻的腰直了起来,懒洋洋的撑着脑袋,喝茶润喉咙。
故意咳嗽还是很伤嗓子的,不过也不用装多久,就按照她今日在早朝上咳嗽的架势,再来几天那群人指不定有多烦她。
正思索着呢,马车摇晃了一下,白珠猛的抬头看见了钻进马车来的乌斯切,大大咧咧的往位置上一坐,“殿下要见你。”
“什么?”白珠愣了一下。
然后!
她就被强制的带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白珠甚至不知道京城内有这种地方,停在了一间极其不起眼院子前,后背被乌斯切推着进去了。
院子一瞧就是没人住过,边角的竹篮子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味,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找到这种地方,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回国的使者再次出现在京城内,不知道被陛下发现后,会做如何抉择。”
白珠瞥了乌斯切一眼,她那手中的匕首擦的锃亮,白珠可是没有忘记这把匕首差一点要了她的命。
屋子的门被推开,苏雪穿的朴素,略微变化的样貌应该是用了江湖术仪容。
“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见白大人,只是在京城内有诸多的不方便,只能委屈了白大人了。”苏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做了请的手势让白珠跟着她进屋子里来。
都被强制带到这里来了,拒绝什么的无济于事。
屋内特意的打扫过,找了个有软垫子的地方坐了下来,扫视了一圈都没能看见喝水的茶具,看来是没有准备了,早知道把马车上的那一副带下来,水可是没喝够。
“大人的情况我都听说了。”苏雪先行开口,“不知道当时我同大人说的话,大人是否还记得?”
“咳咳…”白珠捂着心口软趴趴的靠在墙壁,“殿下…咳,真的不是我…”
“白大人不必如此,您的情况我都知道。”苏雪眼含笑意,对白珠的态度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大人放心,就算是拒绝在下,在下也不会有任何的私心。”
都被看穿了白珠也就不想装了,无奈的耸肩道,“不是我不想帮殿下,是自身难保,容不得想太多。”
“夏国的国主命不久矣,我将会是下一任国主。”苏雪脚步轻盈的走向她,在白珠的身边坐下,肩膀互相靠在一起,“我总觉得和白大人很有缘份,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前来找大人。”
苏雪说的隐晦,但白珠还是猜测到了其中的大概,肯定不是挖墙脚让她去夏国做官的,那么就是……
心跳逐渐加快,白珠不免的看了眼女人,从小在寺庙里生活却无法盖住眼中的欲望。
明白苏雪这次前来找她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是将消息打听的完全,知道她处境的难堪,特意的赶了过来。
白珠叹了一口气,“敢问殿下有几成的把握?”
“多又何妨,少又如何?你我有选择的余地吗?”苏雪吐出话时脸上毫无波澜,她抬头看向窗户外守着的乌斯切,“我们不过是顺应历史的发展,你不做,往后也有其他的人来做。”
“乌斯切一直都是你的人,对吗?”白珠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也不在意上头的石灰会弄脏衣服,“元若请人杀我也是真的,乌斯切也接了这活,只是被你的出现打断了,你早就知道元若的心思。”
“自以为聪明的人从来不讨人喜欢,元若如此,你也如此。”苏雪收敛了笑意,胳膊强硬的揽住白珠的肩膀,“我确实早就知道元若的打算,她那蠢货什么事情都瞒不住,越老脑袋越不中用了,把感情放在第一位自杀,不配做我的盟友。”
白珠垂下眸子,“那我跟殿下说,在下也是能为感情而放弃所有的人,殿下也会觉得我不配吗?”
苏雪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道,“再怎么拉扯算账,也是我出手救了大人,情分算在我的头上。如果不是老国主病危,我不可能那么焦急。”
“殿下要做什么,告诉在下就是了。”白珠默默移开了些,躲开了苏雪放在肩膀上的胳膊。
说来也好笑,她比苏雪大了不少,但苏雪身上带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沉稳狠辣,恐怕是跟年幼被送去她国当质女的原因,导致苏雪骨子里对权利的渴望几乎到达了极端。
“那我就当大人同盟了。”苏雪弯起了眼睛,“要是大人背叛我,那我一定不会手软。”
白珠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装不下去了吗?”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白大人也是,不是吗?”
两人相视一笑,谁又比谁善良呢?
回到府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还没进府门就能听见两个孩子在花园里头的欢笑声,福瑞在后面撵,孩子们在前头跑。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沈书走到了白珠的身后,胳膊上还挂着一件衣裳,“下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老实交代去哪里了?”
“见一位朋友去了。”白珠提起那衣裳,是没见过的款式,“这是给欢儿做的衣裳?”
“给阮郎孩子的。”紫色的官服上粘着一点白色的东西就很显眼,更何况是一大片,沈书眉头一拧,扯着妻主的衣裳质问道,“见朋友的地方也太寒酸了,墙皮都落在衣服上?”
明显是不相信白珠说的话,盯着妻主看了一会只能无奈的不计较,不愿意说那就是有自己的原因,沈书不会过多的要求她说。
玩耍的孩子们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撒开腿跑了过来,抱住了白珠,仰着脸撒娇的要去吃饭,都在等着娘亲回来才能上餐桌。
孩子们天真烂漫的,让白珠觉得做的一切都是值得,在官场上浮沉不就是为了给家人安全富足的生活环境。
白珠一手牵着一个,笑眯眯的说道,“那跟着娘亲去洗手吃饭。”
“对了!”沈书侧头看女人的眼神不算好,“怎么我出门一趟,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什么奇怪?”白珠愣了一下。
“我起初也是不知道的,直到阮郎告诉我,全京城都在传我的妻子命不久矣,我要守寡!”
消息传播的那么快,短短一上午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不行的事情了。
白珠装聋做瞎,一胳膊抱起一个孩子,大步的向前走,“哎呀,肚子有些饿了,你们不是说饿吗?快吃饭吧。”
“白珠!”沈书气呼呼的,“还不快点跟我说清楚些!”
第九十四章
忍受了几天早朝上不断传来的咳嗽声, 万众瞩目的白珠终于请假了,得知消息的众官员心中松了一口气,听她咳嗽快要耳朵起茧子了, 早朝上商讨事情也时常被打断。
一觉睡到自然醒来的白珠舒服的舒展身体, 不用早起的滋味实在享受,抱着郎君在床榻上磨蹭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起来。
白珠同男人解释装病的行为很简单, 只是不想那么劳累,借着机会以后能好好的在家中陪着她们。
真实的目的并没有告诉沈书,要是他知道陛下起了杀心, 怕是要整宿的睡不着觉,想着怎么带她们逃跑了。
白欢白玉是一个师长在教学, 授课的也是相同的内容, 等着孩子长大一些再分开来教导, 该学习什么的一样都不会落下。
娘亲在家里头陪着,孩子不懂是什么原因,只晓得身边爹爹和娘亲都在, 就不会孤单了。
上课结束就喜欢跑到白珠的书房内, 带着师长安排的内容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完成, 就是喜欢黏在娘亲的身边。
白珠对她们很宠溺, 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特意放了一张大桌子进来, 给孩子们放东西。
这天白珠正在看使者来的信件,上头的外语看的并不是很明白, 外交部忙了起来, 汪秋到处跑的去陪着翻译的,估摸着要知道得等到晚上她休息。
依稀记得从汪秋哪里拿过一本翻译的字典, 不过白珠一直用不到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可以趁着有时间学习自己看看。
书房的书架很高,有秩序的排列在一起,上头的书有一大半是上一任外交侍郎留下的,搬来后白珠只是大致的扫过一眼,并没有细看其中有什么书籍。
如今翻找时发现上一扔的侍郎所看过的书本不少,甚至于藏着的书有些都是市面上无法交易的绝本,保存完好的放在书架之上。
想着待会翻译完信件后可以拿出来看看,白珠抽出了几本,却无意间发现书本后藏着一个小暗格,不禁皱起眉头来。
伸手推开后墙壁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四方空隙,里头放着一个简朴的木盒子,散发出淡淡的清幽香气。
取出后将上面的灰尘掸去,放在阳光下后看出了木盒子上镶嵌的暗色流金纹路,想必对于盒子的主人来说,里头放着很重要的东西。
白珠思索了一会,上一任的侍郎已经告老还乡且不知道行踪了,找不到人那这里头的东西也不是秘密,鬼使神差的白珠打开了没上锁的盒子。
没有想象中的机密文件,金银财宝,只是一沓泛黄发旧的纸张,如果没有猜错是人家的私事,对此白珠没了探索的兴趣,或许保存下来,等着那天她的主人回来拿走。
能妥善装在这里的信件,想必对那位前任侍郎来说是很重要的。
白珠收拾好合上了箱子,正准备放回去时跑进来的白欢从后面抱住了她,甜甜的喊道,“娘亲,今日师长夸我字写的好看。”
啪嗒一声,木盒子从手中脱落,盖子被撞开里头的信件散落出来,白珠揉了下害怕的白欢,“娘亲没拿稳。”
白欢蹲下来帮着娘亲捡起东西来,好奇的指着一张纸上头写的字,睁大了眼睛读道,“白文渊。”
欣喜的扬起脑袋朝着娘亲笑道,“今天师长才教过,这个字读渊。”
白珠愣在了原地,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快速的将纸张捡起来放进了盒子中,双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哄着道,“去找爹爹玩好不好,娘亲还有事情要做。”
“娘亲怎么哭了?”小小年纪的白欢并不能明白大人为何情绪转变的那么快,小手摸了摸娘亲的脸,“欢儿不是故意的。”
“娘亲哭跟欢儿没有关系,是娘亲找到了跟父亲有关系的东西。”白珠笑的勉强。
白姓并不多,更何况字都能对上,一个预感从心底呼之欲出,无法抑制手脚的颤抖。
“是爷爷吗?”白欢似懂非懂的点头,“我还没见过爷爷呢,娘亲找到后一定要带着欢儿去见爷爷,爷爷一定会喜欢欢儿的。”
小家伙笑起来眉眼弯弯,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书房。
妥帖的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做好心理建设后白珠才打开盒子,有太多的疑惑藏在心里,随着父亲的逝去成为了迷。
小时候的白珠只觉得别人都有娘亲的,自己却没有,对此很是奇怪,询问父亲后得到的是娘亲死了。
此后曾想询问过有关于母亲的事情,可父亲明显表达出了对此的抗拒,白珠便不再多问,对母亲连大致的形象都不知道。
翻开了纸张的第一页,入眼的种种记录让白珠越来越沉默,从书房内出来太阳已经悬挂在西边,金黄色的夕阳洒落在大地之上,天地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在此期间没有人来书房去打扰她,隔着几堵墙的主院内,沈书面容惆怅的坐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树下玩闹的两个孩子。
听闻白欢说的事情后,沈书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知道妻主的父亲已经去世了,那么欢儿口中说的娘亲要去找爷爷是什么意思?
看见妻主的那一刻沈书站了起来,上前迎了上去,明显察觉到了妻主情绪低落,没敢开口询问。
晚饭的时候白珠吃的很少,心不在焉的,早早放下了筷子,就连孩子都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白欢凑到身边,扯了扯白珠的袖子,小声的询问道,“娘亲是找到爷爷了吗?”
旁边听着的沈书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去世的父亲一直是白珠心中的结,那么多年的相处沈书都很少提起来,怕让妻主想到伤心往事。
童言无忌,沈书还是捏紧了筷子,小心翼翼的打量妻主的脸色,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记得师长有给你布置写大字的课业,赶快吃完去写,我到时候检查。”
“娘亲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白珠将撇嘴的欢儿抱起来坐在了腿上,小家伙并不理解去世是什么意思,满脸的疑惑。
“你的爷爷是很漂亮且博学多才的一个男人,娘亲从小就看着他教导其他的小朋友读书写字,他很善良的去收留受伤的小动物。”白珠带上了笑意,捏了下白欢肉乎乎的面颊,“他要是看见欢儿,肯定会很喜欢的。”
“欢儿明白了,爷爷是去了其他的地方,但爷爷会一直看着我们的,对吗?”白欢眨着眼睛,思索了半天得出来这样的结论。
白珠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去吃饭吧。”
解决内心疑惑的白欢没再过多的纠结,安心的吃着碗中的食物。
“我一直以为人死如灯灭,死了后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但听了欢儿的话或许寄托不止是有精神上的。”白珠轻轻握住了郎君的手,指尖略带着冰凉,“我打算回去一趟,看看父亲的墓。”
“我陪着你。”沈书立马说道。
次日白珠就向陛下提交了奏折,奏折中写到身体虚弱,想要趁着还有精力去看看逝去父亲的坟墓是否安好。
很快金如意就审批了下来,不禁感慨大病后的白珠心态老了许多,那么多年过去也没见着她想要回老家去看看,恐怕是真的觉得身体不行了。
她如何去想,悠闲躺在郎君腿上被喂吃东西的白珠可不在意,奏章上写的情深意切只是希望金如意能放下警惕,别派人跟着她。
孩子们被送到了丈母娘那里呆上几天,加上来回的路程大约七日就回来了,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待会吃多了,撑的难受。”沈书顺着妻主的长发,满眼的笑意感慨道,“我们许久没有单独出来过了,上一次还是怀着两孩子去避暑。”
那么一提白珠才恍然的发现,她同沈书之间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更多的是围绕着孩子转,或者是被朝廷上的工作困扰。
“时间过的那么快啊。”白珠眨了眨眼睛,谈话的功夫已经离开京城几里路了,远离京城后整个人心情都开阔了不少。
沈书很紧张,这是头一次跟着妻主回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不知道那儿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或许可以跟着妻主牵手去看看。
马车行驶了小半天就到了,是一个不大的小村庄,村里头的人发现有辆豪华的马车停在村门口,不禁好奇的驻足观望,是哪位贵人在这里停下来歇脚。
白珠穿着玄色常服,头发上戴着的珠钗简单却能看出价值不菲,身边跟着的沈书更是绝色,浑身透着温润如玉,只可惜这位郎君走起路来坡脚。
“从前这里的屋子都是茅草盖的,现在都换成了砖瓦,许多地方变了我都认不识了。”白珠紧紧的牵着男人,从前居住的屋子已经被拆掉,盖上了新的房屋,有了新的主人,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来这里是为了寻找父亲的坟,依稀记得安置在村外的林子里头,村里头有人去世也都是安置在那里的。
从村子出来时白珠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早已对小时候的事情模糊不清了,随着父亲教导过的学生离开,想必每年也没有人来给父亲扫墓。
不知道还能不能在杂草丛生的地方找到当初简易安置的小坟头。
放眼望去只看见了各种的墓碑,有落灰的,有的前头摆放着新鲜祭品。
白珠有些惆怅,在这里感受到了活着的人对死去人寄托的思恋,或许她做错了,应当在有能力后就回来见父亲,让他的坟前不至于荒凉。
一个个寻找,场面有些滑稽,白珠看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刻有父亲名字的墓碑,太阳高高悬挂在上头,茂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下头就显得阴森森的了。
白珠拧起眉头来,“要不先回去吧。”转头看到沈书蹲在一个坟头前面,仔细的看石头上雕刻的字。
“白文渊。”
沈书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瞧着被打点收拾干净的墓碑,石头上雕刻的字也是娟秀有力,前面摆放的祭品要比旁人丰富许多,还有花放在了一边装饰,怎么看都不像是妻主口中说的,没人照顾的样子。
白珠默默的走了过来,看见上头的字时同样惊讶。
“父亲还有什么交好的朋友吗?”沈书询问道。
白珠摇摇头,眼神逐渐暗了下来,“没有,父亲不喜欢交友。”
事情有蹊跷,为了弄清楚其中的情况,白珠决定蹲守在旁边,花娇艳欲滴,想必那人时常会过来,赌了一把。
天色逐渐暗淡,两人坐在大树后面,沈书悄悄的探出脑袋,有些紧张的抿起了嘴唇。
长那么大沈书还没做过这种事情,又是刺激又是担心的,温度下来后凉嗖嗖的,脑海中看过的恐怖话本全都浮现出来,不禁靠近了妻主一些。
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晃晃悠悠的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停在了墓碑前,丝毫不嫌弃地上的泥土,一屁股坐了下来。
“今个老东头跑过来和我炫耀她家的大胖孙子,可把她的意坏了,我瞧着哪个小孩都不如咱们的孩子小时候可爱,那白白胖胖的,见到我就笑呵呵。”
女人满头的白发,微微佝偻着肩膀,双眸低垂下喝了一口酒,辛辣入喉缓解心中的苦闷,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道声音响起,白珠从树后走了出来,天色昏暗看不清她眼角的泪痕,语气平静的说道,“乔侍郎,久仰大名。”
第九十五章
乔明珠愣住了, 酒气熏的她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听说话的语气心中猜测出了七七八八,震惊的说道, “你们不是走了吗?”
白珠怀疑有人守着父亲的坟墓, 但要是知道她来了肯定不会轻易出现,便故意让车夫驾驶马车先行离开,明天再回来接她们, 还真的被她蹲到了。
放在墓碑旁的鲜花上还沾着晚间的雾水,白珠手轻轻抚摸上石碑上雕刻的字迹,“这些都是你后来做的吗?父亲苦了一辈子, 最后都不能善终。”
乔明珠最后那一点醉意也清醒了过来,她盯着白珠看了好一会, 仿佛是在弥补那么多年未曾见到的遗憾, “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女。”
白珠捏紧了拳头, 眼前略带佝偻的老人让她的不负责让她受到了本不应该发生在身上的委屈,如果再年轻一些,年岁再小一些, 白珠真的会动拳头。
“冷静一些。”沈书从后头抱住了妻主的胳膊, 从交谈中大致明白的关系, 口中的乔侍郎应当就是白珠消失不见的母亲了。
“我猜到你会回来, 只是没想到那么快。”乔明珠撑着膝盖爬了起来, 掸去了裤子上的泥土, 还剩下的半壶酒水放在了台子上头,“我知道你恨我, 恨我为什么抛下你的父亲。
你也长大成人, 是一朝权重了,有些事情瞒不了你什么, 我会把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白珠不愿意去也得去,想要听听所谓的母亲能有什么样的借口和缘由能够狠下心来抛夫弃子。
距离林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小院子,整体看起来还算是整洁温馨,乔明珠熟练的抓起一把米谷丢进了一侧圈起来的鸡圈里,叽叽喳喳扑腾着的鸡仔互相踩着抢夺食物。
沈书有些担忧的紧跟着妻主,周遭的一切对在京城娇生惯养的公子来说都是陌生的,特别是大晚上的在偏远的院子里头。
点燃了蜡烛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乔明珠没着急去说事情,而是前往了厨房很快下好了两碗清水面,“晚饭都没吃吧,家里头就剩下这些了,好歹暖暖肚子。”
乔明珠是上一任外交部侍郎,沈书略微听过关于她的事迹,当时风头正盛,甚至外交使者大有一种只认乔明珠,其他人都不认的架势。
对面的是妻主的母亲,就算是她同妻主之间有再大的恩怨,沈书还是很乖巧的拿起筷子来小口的吃着。
晚饭吃的不多,躲在墓地里也没什么胃口,太阳下山后天气还是冷的,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可谓是再舒适不过了。
白珠却没动,静静的看着女人,眼中晦暗不明,“地方到了,也该说了。”
乔明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和你父亲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个大院子里长大的,情窦初开就互生了情愫……”
乔明珠和白文渊两人从小就生活在大院子里头,家都互相的挨着,从小一起玩耍懂事后互生情愫。
就像寻常人家一样,女子考取功名,男子闺中丰富手艺,乔明珠不负众望入朝为官,并没有忘记当初留下的誓言,八抬大轿将白文渊娶回了府上。
两人过着恩爱的生活,日子平静了好几年,期间有了一个孩子也就是白珠。
乔明珠在外交部的地位越来越重,甚至到达了独揽的地步,先帝信任其可不代表新帝能够允许,金如意上位后便着手剥去一部分老臣的权利。
乔明珠自然是首当其冲,种种故意制造出来的难题放在眼前,处理不好便是满门抄斩的罪名。
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乔明珠也受不了,精神压力几乎让她崩溃,那一段时间直接苍老了十几岁。
担心新帝会不择手段,乔明珠只能让郎君带着孩子离开,等到事情平息下来再去接他们回来。
可惜事与愿违,只要乔明珠在一天,新帝便不会放心,心中大义也无法承受这般消磨的,终于是支撑不下去准备辞官离开,就得知了白文渊病逝的消息。
一瞬间所有的坚持可笑的厉害,乔明珠心中有怨气,却无法发泄出来,更重要的是她找不到孩子了,私下里派人打听也是全然无踪迹。
直到白珠到了京城,逐渐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口中所描述的去世父亲渐渐吻合上,乔明珠才从自我的意识中缓过神来,过去了那么多年了,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
无颜出现在白珠的面前,她只能私下里悄悄的帮助在京城内的白珠,等到她不入了考场后乔明珠终于是释怀的提交了辞呈。
听她讲完那么多,面已经半凉了,白珠擦去了泪水,喃喃道,“父亲不愿意跟我提起关于你的事情,但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埋怨过,他在这里免费的教孩子读书,会陪着我去看喜欢的戏班子,大家都很尊敬他。”
“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女。”乔明珠说着也留下了泪水,粗糙的手指擦过眼角,“有些事情注定无法被原谅和理解,但让我从新选择,我还是会将你们送走。”
白文渊停在了最好的年华,而乔明珠带着内疚的爱意后半辈子守着他,感受身体逐渐老去,也是最残酷的惩罚。
身处在幸福家庭中的沈书最见不得天人相隔的场面,眼角红彤彤的止不住的擦拭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更多的还是心疼妻主一路走来受的委屈。
白珠扯着嘴角勉强露出温柔的笑意,小声的安慰说道,“我想和…母亲单独聊聊。”
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人,气氛略微显得又些尴尬,能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的沈书,正站在鸡圈旁边观察吃饱喝足躲在草窝里头的鸡。
就像是看见了底气一半,白珠缓缓开口说道,“我遇见了难题,陛下想要置我于死地,如今我还能活着全靠伪装出命不久矣的状态,但迟早是会被识破的,到时候陛下想要用什么手段来置我于死地,只不过是动动脑筋的事情。”
听闻此事乔明珠并不意外,“新帝上位时金凤国的权利分散在几位老臣的手中,培养出了新帝多疑的性格,她不会让一个人独大,掌握太多的权利,对你下手也是迟早的事情。”
思及此处,白珠不免头疼,她听过母亲为何送走她们的理由后白珠无法生气,因为现在的她也面临这这样的选择,不得不送走夫儿,来保证她们的安全。
京城太过于危险,稍不留神便会连累全家丧命,白珠不能拿他们开玩笑。
“我想要保护我的家人,但明确的知道金如意一定会对我动手。”白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关于苏雪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乔明珠。
家人是想要保护,但叛国白珠心中也是难以做到的,可不反那死的就是自己。
心中天人交战,困扰着她许久。
乔明珠却比她活的通透,起身手重重按压在白珠的肩膀上,“我看见你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可我的结局你是知道的,母亲不想你走我的老路。”
成全了大义,忍受着亲人的分别继续在自己的职位上工作,到后来失去了所有。
“我入朝为官是为了拯救动荡的沧桑,所以最后沦落到如此只感慨时运不济,没能猜透帝王心性,你入朝的目的有是什么?只要对得起自己,什么才算是大义呢?”
乔明珠或许糊涂的活了一辈子,唯一开心的那几年便是娶了白文渊平稳过日子的那段日子了。
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进京赶考是为了实现父亲希望男子能有学上的遗愿,所以她一头栽进了创办学院中。
后来发现无地位连重要的东西都保护不了时,白珠入朝为官,似乎想要的一切从来都不是身份和地位。
她没什么大的事业心,只觉得做好手下的事情就行,保护好家人才是白珠最大的追求。
“我明白了。”和母亲谈完后清醒了许多,白珠双眸微微垂下,“还要劳烦母亲一件事情…”
吃饱喝足的鸡全然不愿意理会在旁边看着它们的沈书,圆溜溜的眼睛四处转悠着,蹲在草窝里头孵化着那几颗卵蛋。
“看什么呢?”白珠从后面走来,牵住了郎君的手,在里头就瞧见他一直看着院里头的家禽,不免调笑的询问,“要不咱们的院子里也养一些?”
“好啊,就养在你书房的那个院子里如何?”沈书笑意不达眼底,故意的刺挠她。
天色已晚,便住在了这里,乔明珠特意给她们腾出了一件屋子来,抱来了干净的被褥,苍老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开心。
没让沈书动手,母女两快速的将床铺好,面对沈书时乔明珠怎么看怎么喜欢,她一只默默的关注着白珠的动向,知道在孩子困难无助的时候,是沈书一直旁边扶持帮助。
“没什么好的见面礼给你,相见太过于仓促了。”乔明珠从怀中拿出了用布包裹的玉镯子,“这是当年文渊留下的玉镯子,说是要给白珠将来的郎君,现在由我给你也算是了了他一个心愿了。”
没想到还有这一件事情,白珠好奇的看着那玉镯子戴上沈书的手腕,竟然刚刚好。
玉的成色温润,水头极好,同沈书白皙的手腕相得益彰。
人面前不好表现出什么来,乔明珠一离开沈书忍不住的细细欣赏,对沈书来说再好的玉都是不足为奇的,但是这一块却是不一样,是妻主的父亲留给他的。
晚上睡觉沈书会忍不住的抚摸,总觉得妻主的父亲还在世的话,一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公子。
外头天色如墨水染过一般,风刮过窗户发出呼呼的声音,沈书窝在妻主温暖的怀抱中,鼻尖的被褥上还残留着阳光的气味。
这一觉睡的格外安稳。
第九十六章
醒来是被院子里的鸡叫声吵醒的, 沈书揉着眼睛习惯性的去摸身边的地方,摸了一个空,惊觉妻主已经起来了。
周边的环境同在家中不一样, 才反应过来并非是在府上, 而是在妻主母亲所居住的院子里。
慌忙的爬起来穿戴好衣服,手腕上挂着的玉镯子让他视线一顿,随即动作放轻柔了许多, 生怕磕着碰着,这可是妻主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
想起第一次见妻主的母亲就睡了懒觉,沈书不免有些担忧, 他听过其他出嫁的郎君聚在一起时会念叨妻家的难相处,需要守着的规矩很多。
但妻主的情况让沈书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 在自己家里头不需要请早安晚安的, 没那么多的规矩需要守, 过的自然也随心所欲一些。
搬入了白府后更加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妻主从来不会过多的干涉他打理府内上下的事情,也不会去限制他的社交和外出做什么事情, 所以沈书过的要比寻常嫁入大户人家的公子幸福许多。
突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 沈书出了屋子便看见了在院子内忙碌的妻主, 手中拿着饲料碗在喂家禽, 动作很是熟练。
秀长的黑发简单的绑在身后, 宽大的袖子也被一根细绳子绑住, 露出了白嫩的胳膊,看见沈书出来后放下了东西, 满脸笑意的走了过去, “应该快吃饭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喂鸡?”
沈书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悄悄拉着妻主远离了一些,担忧的小声说道,“母亲会不会觉得我太懒了,睡到现在才起来。”
“没那么多规矩,跟在自己家里一样。”白珠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觉得郎君小心翼翼的模样格外的可爱。
就算是妻主那么说沈书也是不能真的如在家里放松的,瞪了妻主一眼后来到了厨房门口,看在里头忙碌的乔明珠,犹豫着开口了,“母亲我来帮你吧。”
乔明珠干活很利索,抬起头透过沈书看了眼女儿,从大灶台中拿出蒸好的花卷,“盘子有些烫,你拿抹布包着边端去,汤马上就好。”
厨房沈书不是没来过,搬入白府后也会亲自熬汤给妻主补身体,但在府内是一回事,来到这里又是一回事。
不知道做什么,乔明珠说什么就跟着做,小心翼翼的端着盘子放在了前屋的桌子上,见妻主还在撩猫逗狗的不免生气,上前抓住了女人的手腕,“要吃饭了,得洗干净手。”
在府内沈书从来不会管这些事情,仿佛生在农家自然而然的在一起生活中琐碎的事情,倒也是充满了烟火气息。
“我现在就去。”白珠趁机在郎君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羞的男人立马去看厨房内的人有没有发现。
回来的时候白珠一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放在了郎君的面前,几碟小菜就着花卷热汤,在凉意的清晨抚慰空了一晚上的肚子。
乔明珠的手艺很好,花卷松软有嚼劲,葱花油炸的微微焦褐吃起来正香,不输府内的面点师傅,沈书难得多吃了一些。
院里的小黄狗摇晃着尾巴坐在旁边,扬起脑袋盯着她们看,哈喇子差点要留下来。
“要是欢儿和玉儿来这,怕是院子里的鸡禽都不得安宁,大黄也是要嫌烦的。”沈书双眸柔和,吃饱了就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妻主就在身边,难得的踏实。
乔明珠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书的局促也消失不见,母亲很平易近人,但可能是不太熟的原因,相处起来沈书还是会忍不住的紧张。
“你觉得母亲看我是什么样子?”沈书脑袋微微靠在妻主的肩膀上,玩弄着妻主放在腿上的手,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敞开大门外的林子里头。
“肯定是看你什么都好的。”白珠明白郎君心中有多担忧,耐心的安慰她,“况且你是我的郎君,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人来说。”
男人心思细腻,惆怅的说道,“母亲很孤独,你来后她很开心。”
白珠扭头询问道,“你觉得在这里舒服吗?”
沈书站来起来舒展懒腰,初升的阳光照耀在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脸上的笑容格外耀眼,“不用想其他的事情,你陪在我身边,也不用担心朝堂上会有人对你不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静的过完一辈子。”
女人静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在乔明珠这几过了几天,沈书忍不住担心远在京城的孩子了,说好的七天后回去,妻主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按照这个时间住下去,恐怕要来不的回去了。
晚上钻进被窝里,沈书凑到了妻主的身边,虽然隔着一堵墙但还是把声音放低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想在这里呆着了?”白珠环抱住郎君的腰肢,将脸埋在他的怀中,困倦的神情消失无踪。
沈书说道,“倒也不是,在这里很舒服,只是我担心两个孩子,要是见不到我们,怕是要难过了。”
女人抬起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沈书看见妻主眼中不舍的情绪,心底生出不祥预感,犹豫着开口询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已经命人把孩子接过来了,想必明天就能到。”白珠抚摸着男人的脸蛋,见男人脸上浮现出慌乱的神情,不舍的紧紧抱住了他,“辛苦你和孩子在这里过一段时间,母亲会照顾好你们的,我处理好京城的事情就回来接你们。”
怀中的人身躯在微微的颤抖,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先流了下来,“原来是这样,你也要像母亲一样,把夫儿送走吗?”
见男人情绪不对劲,白珠坐了起来,拇指擦拭着流不停的泪水,碰着他的脸细细亲吻,“京城内的事情很乱,会有危险,你和孩子在会成为要挟我的把柄,不能给金如意这个机会。母亲这里很安全,她有自己的势力能保护好你们。”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分别。”沈书蜷缩了起来,用被子盖住自己。
一切都说的通了,为什么之前女人会同他讲离开的事情,为什么逗留在这里久久不提回家,全都是计划好的。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很不好受,沈书清楚的知道女人还有事情瞒着他,紧紧的攥住了妻主的衣裳,略带着哀求的道,“别丢下我了,就算未来是刀山火海,也让我能够的找,摸得到你。”
沈书捂住了嘴,阻止自己哭出声音来,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我没那么有骨气,要是你真的出事情了,我便也跟着你走。”
离别的滋味总是多愁善感的,白珠心中也痛,清楚的知道真实跟在自己身后定然会动荡不安,万一,万一苏雪失败了,那她也将万劫不复。
深呼吸一口气,白珠决心将事情全都告诉沈书,或许隐瞒对他来说并非是保护,坦白的将事情全都告诉他,对郎君来说更加的好。
明白事情的利弊后让沈书自己做抉择。
事情讲到了后半夜,沈书听的胆战心惊的,他并不知道妻主的身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妻主想方设法的要送他离开。
京城是是非之地,他陪在妻主身边迟早会被金如意当成软肋去拿捏。
“让我再想想,再给我点时间。”沈书眼眶红彤彤的,明早上恐怕要高高的肿起,看起来可怜人的。
白珠从后面搂住了郎君,贴在他耳边呢喃道,“不管怎么样,我尊重你的选择。”
心里头藏着事情,都知道彼此没有睡着,但没有打扰,默默的想着心中的事情。
太阳还没出来,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如约定的那样孩子们被送过来了,几日不见已经想的厉害,叽叽喳喳的爹爹和娘亲。
人老了就没那么多觉要睡,乔明珠习惯性的早起,就看见两个雪白的小娃娃站在院子门口,一下子就知道是谁来了,笑眯眯的带着小娃娃们参观院子里头。
孩子的欢笑声吵醒了沈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孩子的声音,连忙拍着身边的妻主,“孩子们到了。”
白珠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起身,喃喃了一句,“那么早?”
屋子的门推开迎面而来的小家伙们扑了过来,刚才还在院子里头和乔明珠玩耍,看见娘亲后瞬间委屈了起来,等到沈书穿好衣裳出来,更加是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有没有喊奶奶好?”白珠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指着一直观望她们略带着紧张的乔明珠。
“奶奶?”白欢只看见了院子里唯一的一位老人家,很快的反应了过来,甜甜的喊了一声。
瞧见姐姐喊,白玉也跟着喊,怯生生的拉着爹爹的袖子,好奇的看着她。
乔明珠的欢喜浮现在脸上,压都压不住的,连忙的应声,“奶奶给你们做东西吃,一大早上的还没吃饭吧。”
“奴来吧。”跟着一同来的还有福瑞,专门一路上照顾少爷和小姐的,撸起袖子进入了厨房。
第九十七章
孩子们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 也不清楚事态的严重,只晓得在父母身边就开心。
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拉着大黄狗玩耍, 一双眼睛充满了对事物的好奇, 就连性格腼腆的白玉也跟着姐姐身后转悠,蹲在小狗的窝前面观察着。
福瑞做饭很快,不一会就用现有的食材做好了早饭, 端上来时忍不住的瞧瞧打量乔明珠,原来这人就是白大人失散多年的母亲,听她们说是前任的外交部侍郎。
大人从前也是外交部侍郎, 一步步做上礼部尚书的,可想而知母女两有着不解的缘分。
孩子虽然玩闹, 但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乖巧, 被教育的极好, 埋头认真的吃碗中的东西。
细心的沈书很快察觉到了白玉吃饭慢吞吞的,不免的多问上一句,“玉儿是不舒服吗?怎么吃那么少?”
“路上弟弟吃了好多的糕点, 下马车时嘴里头还嚼着呢, 肯定是吃饱了。”白欢光明正大的打小报告, 偷笑弟弟的嘴馋。
两个小孩在大院子里头玩的撒欢, 只是短短的一上午时间就同乔明珠处好了关系, 一口一个奶奶的叫, 可是把乔明珠开心坏了。
本以为后半辈子要在悔恨和独孤中度过,没想着竟然还能有儿孙围绕在膝下。
傍晚时分乔明珠按照惯例前往坟墓处, 只是这次不同跟着她的还有两个孩子, 一手牵着一个个,是白珠让她带着过去的。
如果同乔明珠说的那样, 人死后会在另一个地方看见或者听见亲人的事情,那父亲她一定想看看孩子们。
晚饭就由白珠来做,好久没动锅铲子有些不知从何下手,犹豫的时候沈书跟着进来了,贴心的帮忙打下手。
“白大人还会下厨呢?”沈书肩膀碰了下妻主,拿过了要洗的菜,蹲在水池子旁边仔细的清洗起来。
逐渐的找回了手感,切菜的动作快了不少,白珠看向郎君的后背,手下的烟火气,感慨道,“父亲离世后也得吃饭,总是去邻居家蹭也是不好,总得自己学会做,后来手里头有了闲钱,就很少下厨了。”
男人手下动作一顿,明白妻主的过去是煎熬的岁月,但很少听闻她提起,仿佛那段日子已经被淡忘,只有女人心里清楚是怎么一步步走出来的。
沈书哑然,“那段日子肯定很难熬吧。”
“先苦后甜,这不遇见了你。”白珠微微挑眉,将切好的菜放进了锅中,双手洗干净后从后面环抱住了郎君,“真希望日子就那么过下去。”
男人并没有说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哗哗的流水声回荡在厨房内,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想好了,我带着孩子在这里等你,我的父母…”
“她们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白珠蹭着郎君的面颊,她明白沈书做出如此抉择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是对自己有多么的信任。
等待的滋味谁都不想感受,可偏偏事情的发展就是如此。
乔明珠带着孩子们回来,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两个孩子也抽吸着鼻子,见到白珠委屈的抱住了她。
吃饭的时候小家伙们也挨着白珠坐,一点儿也不调皮,询问过后才得知乔明珠给孩子们讲了关于文渊的事情。
担心沈书不适应居住在这里,又陪着呆了两天,时间拖的不能不离开。
天没亮,孩子们还在梦乡之中,沈书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起床帮着妻主收拾好一切。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沈书不舍的拉着女人的手,放在的心口的位置,微微垂下眼眸不让过多不舍的情绪流露出来,“也要来书信,时常的给我报平安。”
选在天还没亮走为了防止孩子们哭闹耽误时间,必须要回去了,不然陛下会起疑心。
“我答应你。”白珠摸了摸郎君的侧脸,马车就在外面等着,互相牵着手,谁也不愿意先放开。
忍不住的抱住了妻主,沈书将脸埋在她的肩膀处,眼泪染深了那处的布料。
腰间挂着的香囊白珠佩戴从不离身,就像是沈书陪在自己身边,也时刻提醒自己做事情时要顾及家人。
院里的鸡开始活动,扯着嗓子鸣叫,时间到了不能再拖了。
白珠上马车后狠下心来没开窗户,直到马车走的远远的了,才悄悄的撩起了帘子,看见郎君还站在院子门口目送着她离去的方向,湿润了眼角。
京城并没有因为白珠的消失而产生波动,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白珠回到了许久未归的府邸,只身一人回来不免让府内的下人心生奇怪,但主子的事情不好过多询问,便只顾着做好手头上的事情。
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苏雪寄过来的信件,全都是经过加密处理,署名也全都换成了其他的名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白珠远方的好友给她寄来的慰问信。
说来也好笑,苏雪有各种法子在金凤国内出入和信件的传递,不知道该说她手段人脉高明,还是金凤国华丽的外表下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白珠看完信件后就将其焚烧,大致的明白了苏雪现在的情况,不过是短短一月的时间就召集到了除夏国以外的军队,只需要等着老国主一死,继承王位后就将对金凤国发起进攻。
和白珠合作是希望里应外合,利用白珠礼部尚书的身份,摸清楚城内的地形和陛下最新动向,如果能拉拢到新的伙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一些事情急不来,刚回京城就有小动作陛下肯定会怀疑。
偌大的府内少了三个人瞬间冷清了下来,在外面装病回去没人会递给她润喉的糖水,耳边也没有孩子们欢笑声。
虽写着白府,却怎么也感受不到这是家。
期间裘宥过来看过她一次,身处于户部的裘宥苍老了不少,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整个人也疲惫不堪,全然没了年轻时的精气神,变得麻木了起来。
对比之下装病的白珠气色都比她好了不少,倒了清热降火的茶给她,装作不经意的顺嘴问道,“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户部呆的不习惯?”
“我…”裘宥张嘴欲言又止,狠狠的叹了一口气,拍着大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更加让白珠心中好奇。
白珠慢吞吞的坐下来,“不能说也没关系,要是觉得烦闷可以来我府上坐坐,反正我也是残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归西而去。”
“太医也拿你的身体没办法吗?”裘宥皱眉,她对白珠始终保持着敬畏的心态,多年下来也是没有变过。
大概是年少时期如果没有白大人的好心放行,怕是也没有裘宥的今天。
“老毛病了,积劳成疾,那里是说治就治的。”白珠垂下了眼睛,双手拢袖放在身前,“你可得注意身体,怎么样都不能累垮自己,得不偿失啊。”
“道理我都是知道的,可…”裘宥抹了一把脸,干脆将事情说了出来,“陛下要提高税收,这可怎么能行。”
闻言白珠拧起眉头,“税收从上一任女帝就定下来的,陛下冒然的调整怕是会引起百姓的不满啊。”
话题已经开口了,那再说也不难,裘宥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是如此和陛下说的,可陛下完全不在乎。其实国库早在几年前就空虚了。”
这下轮到白珠不理解了,身为礼部的尚书虽然不清楚户部管辖的事情,但她知道这几年外交部干了什么,那么多的使节来访,进行贸易合约的,怎么就国库空虚了,于是乎询问,“这几年一直开展贸易,和各国国家来往频繁,应当是白花花的银子往里头进,怎么会国库空虚?”
“进的没出的多,那观星楼,望月阁,向日台,哪一个不是银子,而且君后快到了待产期了,陛下开心自然是要大办,估摸着又要建造东西了,那可不得都是钱。”
裘宥苦着脸,掰着指头,“养军队要钱,城市的日常维护要钱,官员们每日的报酬也是钱,到处都是钱,哪里拿出来那么多的钱。”
没想到金如意已经变成了这般,怪不得苏雪有底气要来攻打金凤国,原来从陛下那儿就已经不行了。
裘宥在这里呆到了快晚饭才离开,跟白珠抱怨了一大堆后轻松了不少,脸上终于是浮现出笑意。
可白珠就没那么轻松了,晚上一人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睛,身边缺少沈书在空荡荡的,就算是睡着了也没有那么踏实,天还没亮自然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他在母亲那儿过的还习不习惯,福瑞跟着伺候应当是要轻松许多,只是两个孩子在身边免不得闹腾。
白珠现在去不去上朝没人在意,只要处理好本职工作就好,她也没有心情去上朝,还得装出病歪歪的样子,实在是难受。
今天的天气不错,白珠收拾好自己便去了沈宅,准备将事情告诉沈穆南,免得没见到沈书回来担心。
自从有了自己的府邸,加上工作繁忙,白珠很少的回来,再站在沈宅的门前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守门的侍从认出了她来,欢欢喜喜的迎接她回来。
安萧闻声赶来,可没见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有些奇怪,“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
“沈书暂时不在京城。”白珠道了一句,“我想找母亲,她在家里头吗?”
知道两人是有话要说,安萧暂时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点头,“在的,在书房处理事情,你直接过去就好。”
安萧望着白珠的背影,总觉得许久不见儿媳变化了不少,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奇怪的是刚才还出现的太阳转脸就消失了,天气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模样。
第九十八章
书房内的布置和从前一样, 白珠进来后就看见了在书桌前处理账本的沈南,手边放着的茶水正冒着热气,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见是白珠便将手中的事情放了下来, 揉了揉脖子, “真的是人老了,脑子不灵光,以往这些账本哪用得着看那么长时间。”
在外头是白尚书, 进入沈宅就是白珠,还是如从前那样相处。
示意她坐下后,下人上了茶水, 沈穆南笑着打趣道,“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沈书人没跟着过来。”
白珠认真的看着她, “沈书和孩子并不在京城内, 我把她们放在了母亲那儿。”
“母亲?”沈穆南拧起了眉头,“你的母亲不是…”
“她并没有死,因为种种不得已的原因将父亲和年幼的我送走避险, 但没能等到她处理完事情回来接父女俩。”白珠低垂下眼眸, “她就是当年告老还乡后失踪不见的外交部侍郎乔明珠。”
继续说道, “我现在所居住的府邸便是当年她所居住的, 偶然在书房内发现了有关于父亲的事情, 沈书就陪着我去了父亲的坟前, 恰好碰到了来上坟的母亲。”
大致明白经过后沈穆南依旧不清楚为何要将沈书送离京城,要谈论商场上的变化她能够敏锐的察觉到, 但要是官场上的事情, 还真的是不清楚。
“陛下想要杀我。”
白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足以让沈穆南手一颤,陛下想要杀的人自然是不会轻易的活着, 猛得站了起来,“你死了,书儿怎么办?”
“所以我不会给陛下这个机会。”白珠站了起来,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串地名,“还请母亲父亲找个机会离开京城,这里是乔侍郎的地址,可以去那儿避险。”
多年察觉危险的直觉告诉沈穆南她在酝酿一件大事情,甚至于可以载入史册,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但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出来,“你想要做什么?”
“母亲放心,再怎么样我只是想要自保,不能任人揉搓。”白珠没说出事情来,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过多的逗留,保不准陛下手中的暗卫会对自己监视,“父亲那里的思想工作就劳烦母亲了。”
外头都说白大人命不久矣,沈穆南起初也担心她的身体情况,询问过沈书是否要帮忙,可沈书支支吾吾的并不回答。
如今看那不过是装模作样给别人看的,白珠现在哪里是一副随时要咽气的样子,野心全藏在了皮囊之下。
从沈宅出来时白珠注意到街边的角落处有人盯着她,不过很快就将自己隐藏起来,果然是有人监视着她,陛下还是不放心。
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脖侧轻筋暴起,车夫搀扶才上了马车去。
帘子一落下,瞬间面容平静,白珠瞧瞧的掀开一个角看去,那人还在原来的地方,随着马车的离开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此时的皇宫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下人端着东西往一座宫殿跑,开春的时节急的满头大汗。
君后要生产了,动用了太医院上下都在外面候着,金如意在宫殿外头来回躲避,脾气变的异常急躁,特别是听见里头传来痛苦的声音,更加是拿身边的人发泄怒火。
“还不快点想办法!让朕的君后那么痛苦,你们都该死!”金如意摔碎了不知道第几个杯子了,负气的坐回了椅子上,手心止不住的冒汗,里头的动静一点儿也不愿意放过。
此时一个身穿太监服的人快不的走了过来,凑到陛下身边低语道,“陛下奴才找到了关于白大人其他的可疑之处。”
只是没能等她说完,金如意不耐烦的摆手,眉毛束了起来,怒视的瞪着她,“你没看到朕在等什么吗?这种事情待会再说。”
太监愣了一下,点头退到了一旁。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声清脆的啼哭声打破了压抑的氛围,众人也能喘一口气,陪着笑脸恭贺陛下。
接产的产爹欢笑着抱着孩子出来给陛下看,“恭喜陛下,是个太女。”
金如意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小小的一个抱在臂弯中生怕不小心磕碰着,环顾四周大笑道,“赏!都给朕赏!”
抱着孩子大步的走进宫殿内,虚弱的赵廷澜已经喂了参汤睡着了,陛下就陪在身边等着她醒过来,为了庆祝君后生下皇子举天同庆,免去早朝七人,也是金如意想要陪在赵廷澜身边。
宫殿的屏风后面,金如意拿着手串逗弄摇床中的小婴儿,那名太监再次出现,“陛下根据奴才的调查和跟踪,白大人离京城的日子太久,且回来的时候夫儿并没有跟着回来,前几天还去了沈宅一趟,没多久沈家就说要出门游玩几个月才回来,奴才觉得其中的事情有蹊跷。”
小婴儿被逗笑了,看的金如意也跟着笑了起来,心情颇好的摆摆手,“她身体是真的不行吗?”
金如意怎么可能轻易的相信白珠的身体出现问题,就算是有御医同她说了心中也是抱着怀疑的,不然也不会让人一直监视着。
“根据奴才的观察,白大人却是身体有恙,咳嗽不像是作假,好几次都是咳的要人搀扶才能走路。”那太监恭敬的回道,陛下的心思一半放在了那孩子身上,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听到这里金如意勾起了唇角,抱起了伸长胳膊的婴儿,“将死之人罢了,等朕找个由头赐死就行,太女说对不对啊?”
小婴儿什么都不懂,只喜欢那个珠子,握在手里就开心的笑。
那太监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赵廷澜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了抱着孩子来回转悠哄的陛下,眼中柔情一片,出声喊了一句,“陛下。”
“身体感觉如何?”金如意坐在床边,将孩子递给了赵廷澜,“这是君后和朕的孩子,看,多乖巧。”
“陛下,臣妾听闻您休朝七日,万万不可啊。”赵廷澜暂时没办法坐起来,只能轻轻的拉住陛下的衣袖,眼中带着担忧,“孩子万万不能影响前朝的事情,还请陛下不要为她兴师动众。”
金如意蹙起眉头显然是不开心了,“朕的孩子,为何不可?”
“如今四周虎视眈眈,国库空虚,不能再挥霍无度,要长久打算。”说话有气无力的,赵廷澜的身子还很虚弱,满脑子都是前朝的人同他汇报的情况,紧张的财政是万恶的根源,特别是听到陛下要加重赋税,更是万万不能的事情。
在前朝要被一帮老臣教训,在后宫还要被赵廷澜劝说,好像天下人都在同她作对,金如意心生怒火,冷着脸道,“后宫不得干政,难道君后忘记了吗?”
千言万语梗在心头,赵廷澜最后决定了闭嘴,失望的背过了身子。
金如意也没了从前的耐心去哄着,前朝的事情就够她犯愁的了,来君后这里就是想要短暂的逃避,找个清闲的地方,谁能想到在这里也要被规训。
加重赋税的计划并没有取消,告示一贴出来引得众多百姓的不满,前几年的天灾刚缓过来,还没过上几天的好日子,只是周边有官兵把控,不好多言语,私下里吃酒休息时总是会说上几句。
从沈宅回来后白珠就一直窝在府内闭门不出,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会在意她,倒也是过的悠闲。
在此期间传来了夏国国主去世的消息,没过多久新国主继位,苏雪就像是夏国的一面旗一般,众人马首是瞻。
安插在人群中的线人汇报说百姓对于赋税的加重极其的不满,加上金如意要为太女在城东建造一栋炽阳楼,作为太女的百日礼物时,白珠就知道金凤国的气数耗尽了。
初登位时有各种有权利的老臣在上头压着,让金如意收敛了不少的性子,当老臣一个个辞官或者死去后,没有了限制金如意做起事情来便毫无顾忌,随心所欲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人是会随着境遇的变化而变化,激发出从未有过的一面,或许那一面不过是隐藏住了罢了。
春雨下的毫无预兆,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乌云就飘了过来,刮起了大风,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了下来。
白珠坐在长廊边上,四周是用珠帘子遮盖了半边,随着风飘进来的雨水全都打在了竹帘子上头,望着地上汇聚出来的小水坑,不知道郎君和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算下日子有大半个月没见面了,现在时机还没到,恐怕还要再登上一两个月,等到陛下正式要建造炽阳楼时才是机会。
而遥远一处的院子中,沈书站在屋檐下惆怅的望着天,雨说下就下,浇的他肩膀都湿掉了,好在距离家不远跑回来不至于浑身淋湿。
正转身要进屋子时,模糊间看见了一辆马车而来,沈书心一下子提高,拿过油伞就朝着雨中而去。
马车在院子门口缓慢的停下,沈书认出了马车并不是妻主乘坐的,而是沈家的马车。
瞧见下来的人后,沈书愣住了,多日来心中的委屈瞬间蔓延上来,一把抱住了父亲,“父亲你们怎么来了?”
“白珠同你母亲说了什么,你母亲便带着我到了这里,怎么好像瘦了不少?”安萧摸了摸孩子的脸蛋。
紧跟着出来的是沈穆南,她的脸色并不好,在看见这间只能算得上沈宅内一个小院子大小的地方脸色更差了,“你就住在这里?”
“母亲。”沈书眨了眨眼睛,知道母亲不开心了,连忙引着人进了屋子里来。
何时住过这样的小地方,手脚都伸不开,沈穆南左右环顾没能找到那两个孩子,“我孙儿呢?”
“她们都在里屋里头午睡呢,知道你们来了,肯定很开心。”沈书在桌子下面扯了扯父亲的衣裳,让他多说几句来劝劝母亲,别板着一张脸。
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干坐着瞪眼,看见了带着斗笠蓑衣回来的乔明珠,悠哉悠哉的晃悠着酒壶子。
见沈穆南来全然没有惊讶,仿佛早已经预料到一般,笑着喊了一句,“亲家母!”
第九十九章
孩子们醒后沈穆南的脸色才好一些, 似乎是感觉到了奶奶不开心,听爹爹话的围绕在奶奶的身边,争相的要把好吃的东西喂给她。
“我晚上做些好菜, 咱们喝一杯。”当过外交官的乔明珠社交全然不是问题, 即便对方再冷着脸来也能乐呵呵的搭话。
年轻的时候遇过不知道多少比亲家还要臭脸的人,那些人可是实打实的态度恶劣,在乔明珠眼中亲家算不上什么。
交谈中安萧知道了乔明珠原来就是当年的乔侍郎, 不免的心中惊讶,在山上当土匪的那些年内见到过国家的外交部队,只不过在山上远远的看过一眼。
当时为首穿着官服意气风发的女人, 怎么也无法和眼前满头白发略带沧桑佝偻的老人联系到一起。
安萧见妻主不应答,替她说道, “多谢了, 未来的日子还要劳烦住在您这里打扰。”
“应该是我感谢你们, 对白珠那么久的照顾,把她当自己亲孩子一样。”乔明珠始终笑眯眯的,或许如今的结果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空荡荡的院子再次热闹了起来。
院里的大黄头一次见来那么多的人, 蹦跶着欢欢喜喜的跟在乔明珠的身后, 主人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头, 无外乎与她, 乔明珠手中拿着腊肉。
福瑞有眼色的跟着一同去厨房打下手, 想必今晚上要吃许多好的,花费不少的时间制作。
乔明珠一走, 沈书就不开心的背对着母亲, 带着两个孩子也不让她们搭理,“去和爷爷玩好不好, 让你们的外祖母好好的冷静一下。”
沈书故意咬重外祖母的字眼,乔明珠没出现之前沈穆南是奶奶,乔明珠出现了为了区分按照辈分应当称呼她为外祖母。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这样喊的,可偏偏沈穆南格外的在意外这个字,眉头不爽的皱了起来,“你怎么能那么教孩子?”
“那母亲也别在孩子面前板脸色,那可是我妻主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您这样处人家难看的,别人怎么想。”沈书眼神示意安萧,让他帮忙说几句话,“况且我在这里被照顾的很好,比京城内过的逍遥自在多了。”
“你母亲是担心你受委屈,被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安萧见妻主的脸色不好,连忙出来和解拉架的,“你也是的,白珠不都是为了我们着想,再说了人家是前任外交部侍郎,怎么着都是要给面子的。”
沈穆南不满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穆南脸色好了不少,最起码不是句句带刺,爱答不理。
别看乔明珠住在偏远简陋的院子里,吃得喝得可都是不差的,甚至怀疑是不是为了陪伴在白文渊的墓前才住在这里。
酒水沈穆南一喝便知道不差,就连简单的腊肠也是肥瘦相间,油而不腻,锅中煎过后香味瞬间散发出来,配着酒水再好不过了。
有些奇怪的看了眼笑眯眯的乔明珠,不过她之前是侍郎,手里头有点闲钱也是正常的。
本以为就此了事,吃完后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沈穆南又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角落里腌菜的瓷花缸虽然沾上了泥土,却能够看出是个好东西,依稀记得在十几年前她花了大价钱才从一个手工艺人手中买下来的。
为了防止自己认错,沈穆南凑了过去蹲在了瓷缸旁边,果真工艺都是一样的,见过数不胜数好东西的沈穆南一眼能看出来是真货。
周围围绕着的酸味,还真的被她用来腌菜了。
正在思索着呢,头顶传来一道声音,乔明珠低着头看向她,“亲家母喜欢这个?”
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条,沈穆南梗着脖子道,“花瓷缸你买的?”
“十几年前有个手工艺人送给我的,我又不好不收,便只能拿着了。我是个粗人,欣赏不了这些东西,拿来腌菜大小刚好。”乔明珠跟着在她身边蹲下,“亲家母要是喜欢,我拿出来洗干净送给你。”
咸菜的味道都腌入味了,洗干净放在家中看着难过人的,可惜了若是一对收藏价值更高,沈穆南不免对她暴殄天物感到愤怒,甩着袖子离开了。
光是这一点让沈穆南记在了心中,又想起了白珠前来同她说的话,乔明珠手中有自己的势力,难不成那些势力被偷偷养在了什么地方?
院子再小也够她们居住的,安萧对于这种房屋并不意外,从前在山上住的也同这个差不多,就算是福贵了大半辈子,也能快速的适应。
被褥往上头一铺,还是能感受到床板的坚硬,沈穆南睡的不舒服来回翻身,睁大眼睛望着屋顶的房梁,拍了拍身边的郎君,“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被妻主那么闹腾安萧也睡不着了,干脆陪着她聊一会天,来到这里后妻主便焦躁不安的,让安萧很是担心,住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总不能都是这种状态,便耐心的询问,“什么奇怪的地方?”
说起来沈穆南就来兴趣了,声音的稍微大了一些“乔明珠不像表面那么无害,我多年从商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你还有这能力?”安萧笑着将妻主拉躺下来,晚上还是冷的,特别是白天还下了场雨,给她被子盖严实了。
“我真的感觉出来了,特别是今天在院子里看见的那花瓷瓶。”沈穆南明显应为郎君的不相信而不开心了,作势要好好掰扯一番。
那事情安萧听她说过一遍了,就是一个价值不菲的花瓷瓶被拿来装咸菜,也不清楚妻主为什么那么建议,但看模样是不能反着来。
于是乎道,“今天也才第一次见乔侍郎,不然你问问书儿有没有察觉到奇怪的地方?或许她比我们更加的明白?”
郎君说的有道理,沈穆南不再多思,拉高被子抱着郎君美滋滋的睡觉去了。
次日乔明珠一走,就迫不及待的去找沈书询问情况,把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书,沈穆南难得的紧张,盯着他的表情以防有遗漏。
不提还没察觉,细想下来居住的这些天沈书也觉出些不对劲来。
不过应为对自己和孩子很好,沈书也就没放在心上,但母亲询问起来那也就告诉了。
“我有几次半夜起来看孩子们有没有踢被子,隐约间看见了乔侍郎的屋内有人进入,看衣着打扮好像是影卫。”沈书无奈的耸肩,“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好过多的询问。”
影卫…让沈穆南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乔明珠绝对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怪不得白珠要将她们放在这里,说不定金凤国动乱唯独这件小院子里是最安全的。
“对了,母亲见到白珠时,她的状态如何?”沈书眼睛亮晶晶的,好久没有听到妻主的消息了,信件也不过寥寥几封,实在是难抵相思之苦。
“我看着挺精神的,完全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沈穆南眯起了眼睛来,质问道,“你们两口子就是喜欢瞒着我们,什么都不愿意说,白让人担心。”
“母亲这也是不得已的。”沈书贴心的帮她按摩肩膀,讨好的说道,“等到事情都结束了,自然是什么都坦白了。”
遥远的京城没有那么祥和,白珠收到了苏雪准备动手的消息,这几日随时准备接应。
好在学院并没有到放假的时候,学生都在学院里头呆着,白珠清楚的知道战争中男性会被当成战利品任人宰割,她相信苏雪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难不保手下的士兵众多,有些人会管不住自己。
战争无法避免,那作为学院的院长,尽到最后一份职责。
白珠清楚的知道,就算是没有自己苏雪依旧会相伴着代替老国主的位置,对金凤国发起进攻,将从小在这儿受到的不公委屈全都一一讨要回来。
而白珠则是希望能活下来,不想不明不白死在金如意的手中。
两人互相帮助不过是互利对方,谈不上什么深刻的交情,天底下的帝王都是一般样,涉及到自身利益时便会毫不留下的下手。
寄信都是白珠单方面的寄给沈书,并不让他写信入京城,她能够托人保证信件不会被发现,但沈书那边不一定。
要是入京的信件被陛下的人拦截,看出了其中怪异之处,那会给事情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心思重晚上就容易失眠睡不着,常常到后半夜才能入眠,即便是喝了关溪文开的安神药物作用也不大,心病哪能那么轻松的医治。
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白珠睡不着便披着外衣坐在长廊处赏月,晚风吹拂过脸颊带起丝丝凉意,蚊虫也在此刻冒了出来,看来得让下人开始驱虫了。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不睡觉怕是明天要没精神,白珠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突然发现天边冒起了火光。
那颜色她再清楚不过,当年学院失火时就是这幅景象,不过失火的地点并不在学院的方向,白珠踩在了凳子上头,垫着脚尖向外面看去。
那儿好像是陛下建造了一半的炽阳楼,预计最快是一个月后完工,寓意都是知道的,给太女当作满月的礼物。
大火来的奇怪,怎么会将整个楼都点燃,白珠心下想到了一个人,苏雪。
白珠默默的回了屋子内,今夜注定是一个纷乱的夜晚。
果不其然如她猜测的一般,炽阳楼被烧毁后立马流言蜚语传了出来,说成什么样子的都有。
弄得人心惶惶的,觉得金凤国要完蛋了,陛下的奢靡遭到天谴,要改朝换代等言论纷纷冒了出来,且添油加醋说的越发的真。
第一百章
就算不去上朝, 白珠都能猜到早朝上金如意发了多大的怒火,京城内的官兵瞬间多了起来,在街道四处游走抓寻可疑的人员。
白珠自然也不例外的被盘问了, 只是从沈宅回去后一直呆在家中, 没有任何的嫌疑。
六扇门被陛下委任负责调查炽阳楼失火一事,高官家中的具体情况是江月月前来询问的,白珠见她愁眉不展心中有些许疑惑, “可是调查遇到什么困难了?”
“最大的困难就是找不到任何的线索,炽阳楼发生火灾后没有立刻封闭京城,也不知道纵火之人是否还在京城内。”
江月月如今成为了六扇门领头人物, 再也见不到身上的稚嫩气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像是一滩死水一般, 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杀戮。
“陛下心中焦急, 才会慌乱。”白珠假模假意的咳嗽了几声, “不过你们这样挨家挨户的搜索,怕是还没找到纵火之人,就搞的京城内人心惶惶的。”
“陛下下达旨意, 不得不从, 要是在规定时间找不到人, 那倒霉的可就是六扇门了。”江月月眉头拧的更紧了, 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烟灰的焦气,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着去下一家。”
目送着江月月的离开, 白珠轻轻靠在长亭的柱子上, 池塘内的鲤鱼浮在水中连动弹都懒得动,白珠拿了快小石子扔了进去。
噗通一声, 溅起了四散而开的水花,鲤鱼摆尾到处乱串。
如预想的一般京城哀生怨道,每日都要面对官兵的搜查,哪里还有心思开门做生意,生怕一个行为不当就被当成嫌疑犯抓入六扇门去。
太女的百岁宴照常的举办,皇宫内装点豪华盛大,白珠应邀前来。
宫门口搜身很仔细,一点不让可疑的物品进来,白珠双手放在身前抬头望着高大的宫殿,仿佛直冲云霄一般。
灯火阑珊,人头攒动,道路两边是手持灯笼的侍从拍拍站着,旗帜飘摇在上空,鼓声随着脚步一下下敲击。
再抬头是万千的天灯飘飞上空,为太女祈福。
白珠清楚的知道,这是金凤国最后的繁荣,一切如过眼云烟,只需要一双拨开云雾的手便能看见内在的残破。
“身体怎么样了?”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许久未见的严文文,她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身型也消瘦了不少。
白珠上下打量了一眼,打趣的说道,“怎么比我这个将死之人还要憔悴?”
“胡说什么!你身体好好养养,活个百八十岁没什么问题。”严文文瞪了她一眼,说起自己来不免叹息,“最近总是做噩梦,半夜惊醒睡不好,你猜都做什么?”
“什么?”白珠微微挑眉。
严文文凑到了她的耳边,极其小声的说道,“我梦到金凤国完了,我们也全都活不下去。”
白珠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随即笑着安慰道,“估计是炽阳楼的事情闹的,等抓到纵火犯就能安心睡觉了。”
“但愿如此吧。”严文文并没有放松的迹象,摇晃脑袋摒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打起精神说道,“许久没见沈公子来找阮郎了,前几天还提起来没看见他了。”
“我让他带着孩子去南边好好玩玩,别困在京城中,孩子也要多出去涨涨见识。”胡扯白珠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又说道,“你没事也请假出去转转,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免得回过神来七老八十不能动了,还没看完大好河山。”
“我也想啊,可手头上的工作越来越多,哪里能离人。”严文文摆摆手,“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情了,难得来参加宴会,得好好的享受才是。这架势陛下很是重视太女啊。”
“毕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隆重一些。”白珠垂下了眼睛,说话间到了大殿内,按照官职高低安排了座位,白珠坐在了前面些的地方。
等到大家都落座后,白珠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丸出来,当着大家伙的面吃了下去。
她的出现本就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干什么做什么事情自然也是被关注的,见她吃奇怪的药丸就有官员询问了,“白大人吃什么好东西啊?”
跟着水服下,白珠腼腆了笑了一下,“这是寻找到止咳的方子。今日是太女的百日宴,臣感念陛下不嫌弃,自然也是不能让咳嗽来扰了兴致。”
插科打诨几句也就过去了,所谓的止咳药丸不过是糖丸罢了,一场宴会下来最起码几个时辰,要她一直咳嗽怕是嗓子得废掉。
太女第一次被带出来大家伙坐直了身子想要瞧瞧,雪白的小娃娃被金如意抱在怀中,安详的睡的香甜,周边的歌舞丝毫影响不到她。
赞不绝口的称赞太女,从头到脚把能夸的都夸了一遍,孩子还小就能说出哪里像陛下,哪里像君后,也是厉害。
与其他人不同,白珠保持安静,低头吃着面前桌案上的菜肴,酒水什么的是不愿意喝的。
或许是她的态度让金如意不开心,斜眸看向她,“白爱卿似乎不开心啊?”
白珠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作揖说道,“回陛下,臣心里头为陛下开心,只是臣的身体大家伙都是知道的,害怕将病气传给太女就不好了。”
“爱卿有心了,不如将心意全放在酒水中如何?”故意刁难的说道。
白珠清楚的知道金如意是在拿她泄愤,工作上找不到机会整治她,拿自然要在其他的地方要回来,特别是炽阳楼被烧毁,火气本就是大上一些。
了然一笑,“陛下说的自然是。”
白珠端起了酒杯一饮而下,其余人像是知道了陛下的意思一般,纷纷过来向她敬酒,白珠来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
宴会什么时候结束的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醉醺醺的被扶上马车时白珠才稍微清醒一些,躺在车厢内的软塌之上,打嗝都是酒的气味。
“大人您还好吧?”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入眼是担忧的神情,晃动着她的胳膊。
白珠睁大了眼睛,仔细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懒洋洋的笑着说道,“汪秋,你也来找我喝酒?”
“大人您喝多了,现在宴会已经结束。”汪秋拧起了眉头。
白珠面色潮红,歪着脑袋恍惚道,“结束了?那我要回家。”
“已经在白府门口了。”汪秋按住了乱动的女人,再三的确认她的状态是否需要郎中。
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灌大人酒水,明知道大人的身体虚弱,明摆着是欺负人。
白珠眯着眼睛思考的有些缓慢,点了点头,痴痴一笑,“那我回家了。”
走路感觉都不稳,从马车内出来汪秋不放心的扶着,交给了府内的下人后也是看着人在视线消失。
怎么感觉大人越来越消瘦了,仿佛风一吹就能跟着离开似的,汪秋整理了皱巴巴的衣裳,抬头看了眼白府的牌匾。
只希望白大人能没事,收到了外来使者要前来的消息,还需要白大人前去把关才行,免得不熟悉的官员出了岔子。
沈书不在她也就不愿意让下人在院子里伺候着,除了必要的卫生打扫其余时间该干嘛干嘛去,别老在她眼前晃悠。
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虽不能说一眼看穿小心思,但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趁着沈书不在的日子想要勾引白珠,翻身当主子的不在少数,不过白府向来对下人监管严格,特别是沈书为了防止发生类似的事情制定了一系列府规。
只需要将规定拍在眼前,再心思不纯的人也被浇灭了火焰,谁都不想离开白府条件优渥的地方,被警告过后立马安分守己。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屋门长廊挂着的灯笼亮着光,夜里冷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白珠隐约看见了院内的一道人影,不过转瞬即逝。
揉了揉眼睛,全当是自己眼花了,估计是院里头跑进来的野猫,大半夜的到处乱窜。
屋内黑漆漆的,白珠推开门摸索着想要点灯,却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迷糊的抬头借着窗外的光亮,乌斯切的脸出现在眼前。
白珠眨了眨眼睛,一把推开了她,喃喃说道,“别挡道。”
好不容易拿着火柴点燃了油灯,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白珠一屁股坐椅子上去,趴在桌子上要睡不睡的,全然不在意身边人。
被忽视乌斯切舔了舔后槽牙,谁让国主那么在意这位金凤国的官员,不然她早就悄悄的解决掉了这人。
“喝那么多酒?”乌斯切坐了下来,不紧不慢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路上赶过来可是要累坏她了,见人没有醒来的意思,用膝盖撞了撞她的腿,“收拾点简单的行囊就跟我走,国主要对金凤国发起进攻了,你在这里很容易误伤。”
“进攻?”从意识朦胧中醒了过来,白珠烦躁的拽去了头上的官帽,压着她头皮疼,趁着下巴眼神有些涣散的看着她,“不走,我的学生还在这里。”
“一帮男子而已,不会被怎么样的,国主已经下令了。”乌斯切不容拒绝的从后面把白珠拉了起来,推着她来到了衣柜前头,“赶紧的。”
“你怎么进来的?全城都因为炽阳楼的事情戒严。”白珠后背靠在衣柜上,喝多了腿脚软绵绵的,看架势滑着坐进了衣柜里头。
“难不成你以为只有你一个叛国了?”乌斯切龇牙一笑,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叛国一词实在不好听,白珠嘴唇蠕动片刻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她确实是叛国。
白珠晃了晃脑袋,“你回去告诉国主,她的好意的领了,只是我不能离开,京城内也是有人要接应的,不是吗?”
乌斯切突然笑了出来,双手抱臂在胸前,“国主果然说的没错,你是不会跟着走的,是我白费力气了,那我告诉了,七日后战争发动,保护好你的那些学生,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领你的情。”
乌斯切的武功了得,离开的悄无声息,眨眼间屋内就安静了下来。
衣柜有些深,白珠爬不起来,那干脆露在外面的两条腿也给缩了进来,就窝在里头睡着了。
第一百零一章
清晨按照惯例前来伺候大人洗漱的侍从端着铜盆子走了进来, 奇怪于每天都这个点醒来的大人今日丝毫没有动静。
不过没有赶去打扰,隔着屏风喊了几声。
咚的一声,白珠捂着脑袋从衣柜中滚了出来, 碰落的衣裳掉了一地。
好一会才缓和过来, 想起来昨晚上有人来找过她,乌斯切要带着她离开京城,还有…七日后夏国要攻打金凤国!
白珠猛地站了起来, 眼前一阵阵的黑,怎么就睡在衣柜里头了,狭窄的地方没办法舒展身体, 浑身酸疼的厉害。
侍从听闻动静走了进来,连忙扶住了站不稳的大人, 担忧的看着她, 又看见了开敞乱糟糟的衣柜, 始终想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从小心翼翼的观察大人的脸色,见她又些许的不悦,提着心说道, “大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洗漱完就能用了。”
“知道了。”白珠应了一声, 实则脑子里还在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乌斯切说不止她一个人, 难不成金凤国还有军队里头的势力投奔了苏雪?
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该说苏雪的手段恐怖, 还是金如意丢失了民心。
七日过的煎熬,白珠几乎是掰着指头数日子的, 最后一天的晚上并没有回白府, 而是前往的学院。
学生们知道白大人前来纷纷过来围观,一个个鲜活的生面孔看见她时脸上略带着羞涩的笑意, 殊不知太阳升起后世间便会成为新的地狱。
得知消息的任奇从家里头赶过来,还以为学院内是出什么事情了,才让白大人过来的,紧张的一直搓着袖子。
跟学生们说了一会的话,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白珠目送着依依不舍离开的孩子们,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大人天色不早了,要不要在学院内休息?”任奇一直在后面陪着,此时上来说道。
白珠起身,许久未来学院了里头的东西多了不少,虽然任奇采购什么都会同她报备,可知道和亲眼看见又是另一件事情。
学院到不像是学院,反倒像是一个大家庭一般。
“我从前用的那间办公室还在吗?”
“都保留着呢,随时等着大人前来。”任奇憨憨一笑。
办公室还和从前一样,重新坐回了院长的椅子上,白珠抚摸着木质扶手,一切都跟她离开时一样。
“给我带床被褥来,今晚我睡在这里。”
任奇面露难色,劝说道,“大人这不好吧,虽然天气暖和了,但睡在地上难免会着凉。”
“一次无碍。”白珠站在窗户前能清楚的看见院子内的景象,在高楼甚至能看见学院墙外的街道。
任奇将东西放下后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已经不是从前了无牵挂的人了,家里头还有郎君等着,要回去陪着郎君。
不知道是年纪上来了,还是被养的娇气了,半夜硬生生被难受醒来,谁能想到年轻的时候可是一睡就是小半个月的。
想到要发生的事情白珠也没了困意,长发披散在身后坐在窗户前看着黑漆漆的外面,屋内时候一盏微弱的灯光亮着。
深夜总是会想起沈书,虽知道跟着母亲后面没有生命之忧,但他会不会太过于拘束而生活的不开心,还有两个孩子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带起来肯定很麻烦。
算下来有三四个月没见面了,白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十来天才一封信件,沈书心中定然埋怨她。
白珠的思绪飘飞,想到了许多的事情,从跟沈书初次见面到后来成亲时拘谨,婚后的吵吵闹闹到互诉衷肠,不断磨合最终成为了现在见不到便会牵挂心头。
就在她沉浸回忆时外头躁动了起来,白珠看见了城门口亮起了一排排火把,心脏砰砰直跳,夏国来了。
打的猝不及防,甚至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学院内也因为动静而被吵醒,大家纷纷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珠胡乱的拿过外衣披在身上,赶出去安抚学生,让她们带在屋子内不好出来走动。
傅淮拧着眉头步履匆匆的来到白珠的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听说是夏国人攻打过来了,守成军在抵抗。”
“通知学院内的其他人,不要出学院半步,且要把这群孩子看住了。”白珠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冷静的指挥道。
留下来为的就是保护这些孩子的安全,会尽最努力不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成为牺牲品。
白珠看了一圈,忽然道,“徐远呢?”
“他今天回徐府了,不在学院内。”傅淮害怕的在颤抖,却没忘记身上的身份,故作淡定的说道。
白珠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别担心,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外头的声音很大,惨叫声传了进来,学生们互相拥抱着取暖安抚,眼中满是惊恐。
天色大亮,白珠站在学院的门前,闻见了硝烟混杂着血腥的气味。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接二连三的学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什么武器的都有,扬言要去抵抗敌人。
“大人您就让开吧,她们一直都说男子上不得战场,我们偏要告诉她们,男子心中也是有家国情怀的!”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昨晚上没睡好的白珠头还在疼着,听见他们的话头更疼了。
“军队什么武器,你们什么武器心里头不清楚吗?我来这里是为了保护你们。”白珠背靠着门口一步不让,“你们现在出去就是无意义的牺牲,用这样的牺牲来去向别人证明?”
这群孩子被世俗轻视了许久,找到机会就想要义无反顾的证明自己。能够理解他们的迫切,身为师长的职责是让他们能够热血上头时冷静下来,别做出后悔的事情。
“就这样出去?你们连敌人的样子都见不到就会被炮火炸死!”情绪过于激动,白珠捂着心口喘息着。
不指望能够解释朝代的更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动乱的时代和平只是假象罢了,强者为王罢了。
傅淮看出了她状态的不对劲,上前推开了挤压过来的学生,扶着白珠道,“到屋子里休息一会,你不能倒下。”
白珠清楚自己的身体,撑着他的胳膊站直了腰背,侧开身子道,“谁愿意无意义的赴死可以去,我不拦着。”
无人应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剧烈起伏的胸膛彰显着刚才情绪的激动。
白珠被扶着进了屋内休息,说的口干舌燥的,一壶水很快见底。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傅淮忍不住劝说道,“你也别生气,那群孩子心眼不坏,国家大难当头,想要出力的心思算不上坏。”
“我知道。”白珠抬眸看了他一眼,“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夏国新任国主敢攻打金凤想必是做足了准备,况且这几年金凤国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再说就太明白了,白珠闭上了眼睛,准备趴在桌子上小睡一会,恐怕不用等到太阳落山,就会全部沦陷。
外头的动静渐渐平息,白珠也从梦中醒来,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外头静悄悄的。
白珠出去后看见了几个学生焦急的围绕在傅淮的身边,泪眼汪汪的说着什么,看见她时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大人不好了,王嘉他们趁着您休息的时候偷偷跑了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怎么办啊?”
“他们会不会被抓住了?”
一连串的疑问甩在白珠的面前,脑子嗡嗡作响。
闻声而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围着她的人也越来越多,白珠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跟我过来,详细的说清楚。”
王嘉等人平日里性子就要强,总想找机会去证明自己,白珠的话根本听不进去,那几个人就带着武器翻墙头出去了。
天还没黑的时候出去的,现在天都黑了还没回来,知情的人猜测可能出事情了,不敢再瞒着。
外头如此安静白珠猜测苏雪已经控制住了京城,想要找人怕是只能够通过苏雪的权利。
白珠让傅淮在学院内看好学生,独自一人出去了。
大门一打开扑面而来的灰尘,街道上乱糟糟的,摊铺被破坏的支离破碎,随处可见的血迹和焦黑色彰显着战争的残酷。
白珠走在街道上,忍住不去看周围的景色,她猜测苏雪应当在皇宫之中,那儿是京城最后的堡垒。
腿走的始终没有马车来的快,小腿酸胀才到了宫门口,已经换了一批人了,看穿着是夏国的士兵,而宫墙四周插着的旗帜也成了夏国的旗。
记得苏雪给过她一个牌子,就是为了防止在攻打混乱中误伤,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牌子一出士兵放行,再次走在宫道上是另一番心境,周边的人全都换了,一派死气沉沉。
最高的宫殿灯火通明,白珠向着那方向而去,还没走到宫殿的前面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乌斯切大大咧咧的挎上白珠的脖子,上下打量魂不守舍的她,嘲笑道,“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珠立马抓住了乌斯切的手腕,无比认真的说道,“我的学生不见了,我来拜托国主寻找。”
“你的学生?”乌斯切推着她往宫殿里头走,“国主在里面,有什么事情同她说吧。”
第一百零二章
金色的大殿内, 苏雪身上的软甲还没卸下,上头粘着泥土和血迹,一脚踩在凤椅, 一脚搭在前面的桌案上。
看见白珠眼中浮现出戏虐, 指着大殿内的一个地方,“不久前我还是坐在那里,高高的仰望着金凤国的陛下, 如今轮到我坐在这里,才发现一览无余。”
白珠恭恭敬敬的跪下,金凤国已经灭国, 那么她算不上什么官员了,亡国之臣罢了。
“草民的学生误入战争, 还请陛下仁慈寻找。”
“陛下?”苏雪愣了一下, 随机笑着走到她的面前, 仿佛是炫耀成就的小孩子一般,“这些都是小事情,若是没有白大人帮忙, 也不会那么快在夏国站稳脚根, 白大人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白珠静静的看着她, 不期望苏雪能够记住她的好处, 只希望能在事情尘埃落定后能留给她不错的出路, 可以安心的跟着郎君到老。
“立马安排人下去调查, 白大人放心,天亮后定然能将你的学生找到。”护袖蹭了蹭面颊, 苏雪毫不顾忌的揽着她向大殿后面走去。
白珠心中纳闷看了眼守在大殿门口的乌斯切, 不清楚苏雪是什么意思,只好跟着她前去。
大殿后面有什么白珠并不清楚, 当看见一间密室出现在眼前时白珠愣住了,原来金如意在这里安装了密室,能够在密室内看见前面举办宴会时殿景象。
有时陛下提前退场,估摸着就是在这里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
密室的正中间坐着一个人,身穿凤袍头发散落,衣裳脏兮兮的。
定睛一看,白珠喃喃道了一句,“金如意?”
听闻动静的金如意缓慢的抬起了脸,恶狠狠的盯着她们,嘴里咒骂着什么。
“你这是…”白珠扭头看着苏雪逐渐狠戾的脸庞。
“成王败寇,白大人肯定是明白的。”苏雪慢悠悠的直起身子,全然不降发怒的金如意放在眼中,哗啦响动的铁链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朕带你过来看,是希望你替朕拿一个主意,听闻金国主膝下只有一个孩子,你觉得朕是留,还是不留?”苏雪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可周边的气氛却格外压抑。
消失的乌斯切突然出现在身后,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小婴儿乖巧的不哭不闹,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四周。
“混蛋!”金如意暴起,可惜铁链子将她束缚在原地,不得上前半步,从辱骂到哀求丝毫起不到作用。
白珠上前一步跪下,“稚子无辜,还请陛下手下留情。”
“知道白大人心软,朕手上的鲜血已经不少了啊。”
苏雪长长的叹息一声,慢慢的走到了乌斯切的身边,伸手摸出了她腰间的匕首,准确无误的对着包被中的孩子刺去,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
苏雪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朕手上的鲜血已经不少了,不差这一个,我相信白大人能够理解永绝后患的吧。”
白珠愣愣的看着苏雪下巴处被溅上的血珠,和身后金如意痛苦的哀嚎。
恍惚中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皇宫的,拖着疲惫的身躯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硝烟四起,白珠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也不清楚友人如何,是否还安全。
踉跄着回到了白府,府内躲藏着的下人看见白珠仿佛看见了主心骨一般,簇拥着迎接她回来。
屏退了众人,白珠只想安静的一个人呆一会,脱去了衣裳一头蒙进了被子中,仿佛外面乱套了也于她无关。
睡前还是战火纷飞,白珠醒后走在街道上看见了不少出来摆摊子的商贩,仿佛如人间炼狱的昨天都只活在梦中一般。
白珠不解的拉住了一个摆放桌椅的商贩,瞧见她动作利索干劲十足的,询问道,“如今战乱未平息,怎么还能摆摊子?”
那摊贩上下打量了白珠,看她的妆着打扮是个富贵人家,也就停下手头的事情为她耐心的解答,指着道路的尽头说道,“今早上宫门口贴了公告,正常劳作的商贩能够免去一年的税收,都赶着做生意呢。”
白珠愣了一下,不得不说苏雪的公告让京城恢复了不少人气,乱糟糟的道路也在大家伙的收拾下整洁干净了不少。
摊贩将白色的抹布挂在肩膀上,扶着腰直起身子,感慨道,“国家大事咱们老百姓也管不着,谁当女帝都一个样子,谁对咱们好,咱们就簇拥谁。”
呲着白白的牙齿,笑起来憨厚。
告别了小贩一路上还看见了不少其他的店铺也开门了,据说夏国攻打京城时只要不反抗的人员一律放过,所以伤亡并不严重。
本就被金如意赋税的压迫和不断被强迫去建造一座座阁楼而心生怨气,有人拯救她们于水火,推翻统治阶级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珠出来是为了前去学院看看王嘉等人回来了没有,苏雪不会骗她,说能在天亮前把人找到,应当是就能找到的。
学院的大门依旧紧闭,白珠敲门后来开门的是傅淮,眼下留着淡淡的黑眼圈,看见她后眼睛瞬间亮了,“王嘉他们被送回来了,只是…”
欲言又止就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白珠侧过身径直的走向学生宿舍,宿舍的院子里看见了几个学生围着一个人,身上披着毯子还止不住的哆嗦。
瞧见白院长来了纷纷站起来让开位置,他们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王嘉多么活泼洋溢的人啊,出去一趟回来跟丢了魂一样,问什么都不说一个劲的摇头。
要是别人想碰他,指不定要挨踢一下,所以大家也都是在旁边陪着,免得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王嘉?”白珠缓慢的蹲下身子,在看见王嘉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是经历了什么,来自于女人的直觉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还认得我吗?”
眼中的惊恐和呆滞混杂在一起,扯着嗓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捂着耳朵颤抖的如筛子一般。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回到学院了。”傅淮上前安抚,摆手示意白珠离开。
为了不让王嘉再受到刺激白珠进了屋子里,隔着窗户纸看向院子里头,傅淮的安抚起了作用,王嘉的心智逐渐平静下来,被七手八脚的扶着去了里头休息了。
门被推开,傅淮勉强的勾起笑容,“王嘉被送回来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衣服也被扯成破布了,想必…”
傅淮红了眼眶,扭过头去,不用多说也知道其中的意思,悲伤的情感难以控制,“他看见女子后情绪变化的更加明显,还请白院长不要责怪。”
“是我没能保护好他们。”白珠一屁股坐在绣花凳子上,疲惫的揉着太阳穴,“如果当时我不小憩,他们也就不会找到机会跑走。”
“话该说的都说了,只能道万般皆是命。”傅淮终于是绷不住了,命一词摧毁了多少人。
学院只不过是一个庇护所,出了这间院子依旧是任人揉搓的男子,他们不过是在这间被建造好的庇护所呆久了,便以为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
实则在掌握权力地位的女人面前,一切不值一提。
白珠没什么好说的,她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将所能做到的做好,就如傅淮感慨的,一切都是命罢了。
忽然很想去见沈书,恐怕在得知夏国攻打的时候应该提心吊胆的为她担心,思及此处白珠忍不住的想抱抱郎君。
不过京城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白珠的去留还得看苏雪,不清楚会如何安排。
太阳还没落山白珠听宫里的人传来前朝君后在宫殿内自杀了,一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京城恢复的很快,不到七日的时间又一片繁华,惊叹于苏雪对百姓的拿捏,怪不得百姓对她并没有多少的排斥,反倒是更加拥戴新的女帝。
事发后人就消失不见的严文文突然出现在了白珠的家中,整个人很是疲惫,就连头发也不曾好好的梳理。
看见白珠无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的红了眼眶,“我不过是和郎君出游一段时间,回来京城就变了天。”
怪不得没看见严文文,原来是带着郎君出去游玩放松了,或许是听了白珠的建议想要趁着大好的年华多陪陪家人,见识见识大好河山的。
生病后白珠就不上朝了,所以对朝堂上谁告假并不知晓,有些庆幸严文文没有看见京城的景象。
“我们未来可怎么办?”严文文焦虑的搓着手,有郎君有孩子自然是要考虑生计问题。
新的女帝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任用她们,中年被辞官估计只能回家种地去了。
“一切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我觉得陛下不会将我们辞退,没那么多的人可以接手官职。”白珠说话不紧不慢的,双眸带着丝丝笑意。
严文文一愣,惊讶道,“你不咳嗽了?”
金如意都下位了,白珠也就没必要装下去,点了点头,胡扯了一个理由搪塞了过去,严文文倒也是相信了。
想必沈书知道好友阮郎没事心中会安心不少,白珠送走了严文文,让她在府内好好的等着陛下下达旨意就行。
天色暗淡下来,白珠没什么胃口晚饭不过是喝了几口粥,瞧着铜镜中瘦弱了不少的自己,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本腰上还能摸到一些肉的,现在就剩下薄薄的一层皮了。
正在思考如何快速让自己变得胖一些,好见到沈书时不至于被说,窗户轻微的动了一下,白珠快速的拉过架子上的外衣披在身上,警惕的看着煽动的窗户。
窗户是不动了,门被推开乌斯切毫无顾忌的走了进来,“没想到白大人还会观察自己的身型。”
白珠瞪了她一眼,乌斯切的出现总是神出鬼没的,是一点隐私都没有。
“你来做什么?”白珠没好气的问道。
“陛下已经命人把你的夫儿接回京城,最迟后天就能团聚了。”乌斯切撑着下巴说话有点懒洋洋的,半垂眼眸瞧着茶杯中的茶水,“你也不至于心心念念的了。”
白珠点头,这是听了那么久以来唯一一个好消息。
“金如意现在怎么样了?”白珠好奇的询问。
那日在宫殿后见过一面金如意后就不再知道她的消息了,白珠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听见了前朝君后自尽的消息才突然想起来金如意。
国家灭亡,孩子和郎君也都相继离开,恐怕金如意就算是活着滋味也不好受。
白珠心底仁慈却从不泛滥,金如意带给她的伤害是死不足惜的,或许没有苏雪的出现没了气息的就是她了。
且因此被迫和郎君分别那么久,如今就算是身上没有明显的病症,藏在身体的病根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浮现。
“这不是你应该询问的事情。”乌斯切悄悄的凑近白珠,纤长浓密的睫毛和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睛看着她时,无端的有种被野兽凝视的感觉。
“我想你应该忘记有关于前朝的事情,好好的为当今陛下做事,才是生存下去的王道。”
乌斯切站起了身子,其实并没有人让她前来告诉白珠要接她郎君回来的事情,是乌斯切突发奇想的过来。
想要看见这讨厌的女人在听见消息后或许会露出开心的笑容也说不定,没想到她总是管的闲事太多,什么事情都要插上一头。
越想越气,甩袖离开了。
白珠愣愣的眨了眨眼睛,全然想不明白刚才还好端端的,现在说生气就生气,真的是搞不明白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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