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漫山遍野,青草冒出了头。
新生&30340;紫藤蔓在篱笆四处攀爬,绿油油&30340;小叶舒展在阳光下。
初春&30340;清晨,天气乍暖还寒,晨光从敞开&30340;窗外透进土墙,阮朝汐起了个大早,打开箱笼。
唯一从云间坞带出&30340;箱笼,就是装有阿娘遗物&30340;小红木箱。
阿娘当年&30340;身契,被她小心收入信封,压平整了,放置在两层旧衣之间。她在晨光下取出查看,年久发脆&30340;黄纸公文上几处明显&30340;咬啮痕迹,将买主那行字迹正好咬去。
素白&30340;指尖,按在鼠类参差不齐&30340;咬痕上。阮朝汐沉思良久。
角落处传来细微&30340;吱吱叫声。春日草木生发,就连藏匿洞穴深处&30340;田鼠也在农家探头。她循声去看,正好看到墙角处一个小黑影飞快奔过。
片刻后,一声尖锐鼠叫传来,倒霉&30340;田鼠掉入捕鼠夹子&30340;陷阱。阮朝汐起身过去查看。
片刻后,她提着小竹笼走进小院,寻来练字&30340;麻纸,把废纸和挣扎不休&30340;田鼠一起扔进小竹笼里,在晨光里盯着田鼠,看它如何咬啮纸张。
背后传来了脚步声。李奕臣踩着朝霞走进院子,招呼所有人出来。
“阿般,别折腾耗子玩儿了,我看看你近日练得如何。姜芝过来陪练。”
“来了。”阮朝汐把小竹笼扔去角落里,回屋穿上新做&30340;皮靴,换了练武&30340;窄袖短打出来。
陆适之把满院子乱跑&30340;几只小鸡撵回窝去,收拾出一块空地,靠墙放着&30340;木桩推到小院中央。
李奕臣站在木桩子旁边,示意人都过来。
“下盘站稳,肩胛、上臂、手腕,三处一起发力,用足力气,一拳打上木桩子试试。”
手臂发力&30340;方式,阮朝汐从前在东苑粗浅学过一点,当下运足力气,毫不含糊地一拳击出,砰&30340;打在木桩突出&30340;横木杠上。
练武&30340;响动不小,隔壁听到了动静,篱笆旁边冒出个小脑袋,阿巧吮着阮朝汐昨日送她&30340;麦芽糖,兴致勃勃地瞧热闹。
那木桩是几人合力从山里拖回来&30340;木料,又费了不少力气,仿制东苑&30340;习武木桩制成。只要发力够大,打在横木杠上,就能击打得木桩转动。
制得粗糙,不像东苑练武&30340;木桩精细。李奕臣一拳过去,木桩吱嘎转整圈。陆适之一拳过去,木桩吱嘎转小半圈。
阮朝汐用尽全身力道,砰一拳打在木桩上,整条手臂震麻了,木桩略动一动。
李奕臣抱臂在旁边皱眉看着。
他招呼姜芝过去,“你也打一拳。”
姜芝摆开马步,猛击一拳。木桩也是略动一动。
阮朝汐揉着发麻&30340;拳头。木桩制得不够精细,看不出她和姜芝这两拳&30340;轻重,只知道力道都不足。
李奕臣连连摇头,“力道还是不够。现在&30340;世道太乱,你们两个如果出去被人盯上,手臂一拧一翻,直接就被人扛走了,还是得练。四弟,出手再快些。”
姜芝继续练拳,在砰砰不断&30340;击打声里,阮朝汐上前两步,站在小院沙地中央,听李奕臣跟她单独讲解。
“四弟和你不一样。他在东苑主文,武课被他小子含糊过去了。我盯他三五个月,把他从前武课偷&30340;懒都补回来,他至少不会再差三弟一大截。”
“但阿般你呢,没上过东苑&30340;武课,不像我们夏天井水浇透,冬天拿雪擦身,每日练武之前绕着坞壁跑一圈,把全身经脉活络开了。不能让你强练,得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李奕臣借着晨光仔细打量她&30340;形貌,“你看起来像朵精细花儿,气质娴静,这幅外貌很能唬人,所有人初见了你,都不会觉得你会功夫。——示弱在先,攻其不备,一击即中,这就是你&30340;优势所在了。前几日我教你&30340;杀招呢?练给我看看。”
阮朝汐对陆适之招了招手,“三郎。”
陆适之叹着气过来,“来了。下手轻点。”
朝霞&30340;红光映亮天幕,阮朝汐端正扎好马步,阳光下拉出一个纤长&30340;身影。李奕臣把陆适之提溜过来,示范第一招。
“锁喉。”
他力气大,陆适之被蒲扇大&30340;手卡住喉咙,后背顶在土墙上,快准狠地一掐,立刻猛翻白眼。
“放放放手……喘喘喘不过气……”
“就是要喘不过气。”李奕臣松了手,满意地招呼阮朝汐过来,“按我&30340;示范,让我看看你是如何锁喉&30340;。”
阮朝汐学东西向来快,练了五六日,动作已经模仿得到位,锁喉&30340;动作快准狠。
但陆适之被她掐着,还能说话,“力气不够啊阿般。刚才大兄一掐,我觉得快死了。被你掐着,我还能喘气——”
“出手不要留情!用尽全身力气锁喉,动作要快!”李奕臣在旁边说。
阮朝汐这回狠命一掐,用尽力气,陆适之喉咙发紧,艰难道,“喘喘喘不过气了——”
“动作不错,以后继续练力道。”李奕臣满意地说,“锁喉这一招,只能针对和你个头体格差不太多&30340;人。比方说三弟四弟这样&30340;文弱书生,你上去锁喉,对方猝不及防,一杀一个准。如果个头高你许多,或者体格健壮&30340;男子,锁喉无用。你力气不够,锁不住对方。”
“知道了。谢大兄教诲。”阮朝汐放开陆适之,替他揉了揉脖子,“辛苦了三弟。”
陆适之哼哼唧唧地说,“后两招练习别找我,找四弟。”
“四弟过来,”李奕臣招呼说,“第二招,背摔。你过来突袭我,阿般看好了。”
姜芝捋袖子过来。拉开攻击&30340;架势,人冲近两步距离内,拳还未击中,李奕臣顺着拳头来势弯腰,一个反手背摔,把姜芝从肩头直接摔过对面,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这招背摔,适合对方个头比你高大,又对你心怀恶意、意图袭击&30340;男子。借力打力,对方攻击你&30340;力道越大,你摔他摔得越重。老四起来,冲过去突袭阿般。”
背摔&30340;招式难学,阮朝汐学了好几日,动作总是差点火候。姜芝今天又摔了七八回,李奕臣在旁边指点,终于掌握了几分技巧。
“动作不错,阿般学得很快,不过四弟今天不行了,以后每天继续练动作。”李奕臣满意地说。
再走回来时,继续讲解,“等你精通了背摔,把对你心怀恶意、意图伤害你&30340;男子摔在地上,他肯定毫无准备,惊愕万分。趁他躺在地上回不过神时,你直接一脚——”
他抬脚往地上躺着&30340;姜芝比划了一下,“喏,这处。男儿郎&30340;要害地带,你一脚踩下,管他什么彪形大汉,人都废了。这招无需什么技巧,快而狠即可,下脚果断。你过来试试方位。”
姜芝吓得背后冷汗都渗出,原地一个疾速打滚,避开可怕&30340;撩阴脚。
“不能试!这招千万莫要擅用!用了就结下生死大仇。”
阮朝汐点点头,“记下了。但如果对方人数众多,我一个人,这些招数还是无用。”
“你如果不幸一个人对上了许多人,什么也不要做,老老实实跟对方走,表现得越柔弱越好。让对方生出轻视之心。等到单独看守&30340;机会,决断下手,一击即中。”
阮朝汐练了整个时辰&30340;锁喉和背摔,陆适之也被她摔出去十来回,最后躺在地上不起来了。李奕臣自己过来试她。
他体格精壮,比阮朝汐高出一个头,摆出对女子最常见&30340;袭击动作,意图从背后近身,一只手捂嘴,一只手扭手臂。阮朝汐看准时机,侧身突入,一个利落&30340;肩顶动作,借力打力,顺着攻击力道&30340;来处猛然发力,李奕臣精壮&30340;体格砰地摔了出去,整个人躺在地上。
篱笆对面响起热烈&30340;拍手声。阿巧清脆地欢呼,“摔得好!阿兄学会了!”
二十出头&30340;妇人从屋里跑出来,拧着小女儿&30340;耳朵回去。
李奕臣从地上翻起身,拍拍衣襟灰土,满意地说,“好了阿般。这招背摔,碰着寻常汉子足够防身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回来继续练。随我去集市,把新猎&30340;鹿角鹿血卖了,扯几尺好看&30340;布料回来。”
阮朝汐练得浑身都出了汗,脸颊升腾起气血充足&30340;红晕,额头一层亮晶晶&30340;汗珠,拿衣袖随意抹去了,眼神闪亮如天边朝霞。
“集市又开了?不是说朝廷派遣了使者来,管城太守要封城抓捕流寇?”
“听说没往管城这边来,去了朝廷大员隐居&30340;山里。那山在司州境里,不归管城辖下。”
“这都两三个月了,遇刺&30340;朝廷大员还不肯回京城?当真要入山隐居?还是伤重到好不了了?”
“流言满天飞,谁知道真&30340;假&30340;。管他什么朝廷大员,皇帝老子,只要今天集市照常开就行。走罢,扯布去。”
————
管城西去三十里,司州地界山脉&30340;半山腰中,有清涧溪流,流水声昼夜不息。
简陋&30340;山中木屋搭建在溪流边。室内点起一盏昏暗油灯。
燕斩辰抱剑守卫在门外,冷眼瞧着来人。
来人微笑颔首,“你是三弟身边&30340;燕斩辰。我见过你。”
“二郎君。”燕斩辰不冷不热地拱手行礼,回身往小木屋里回禀,“郎君,二郎君自荀氏壁至,号称带来了家主手书,徐二兄放他上来了。”
木门打开了。
在此处无名山中隐居了整个冬日&30340;木屋主人,手握着灯台,月色下显出颀长身影。
荀玄微站在门边,淡淡地颔首。“二兄前来何事。”
夜间登山拜访&30340;来人,正是荀行达。去年底接到了朝廷征辟令,隐居五年之后重新出仕,继任豫州刺史,坐到了豫州官场炙手可热&30340;高位上。
把他生生压下去五年不能抬头&30340;族中三弟……荀氏皎月……如今却隐入山中,几个月无声无息,连京城入仕都不愿去。
多年来&30340;不甘,愤怒,腿疾不能行走&30340;自伤,嫉妒,种种不能明言&30340;阴暗情绪,都隐藏在端雅洒脱&30340;外皮之下,荀行达这几个月舒展畅怀,逸兴神飞。
对着面前&30340;颀长身影,荀行达似笑非笑。他奉了家族嘱托,前来劝说三弟出山。
“何必自苦呢,三弟。不过是遭遇了一场意外&30340;流寇夜袭,又正巧脱逃了一个阮氏十二娘,区区小事,怎能让你失了进取之心。”
他环顾周围&30340;简朴陈设,“虽说是山中隐居,怎能如此简陋啊。天子屡次派遣使者来荀氏壁问询,族中长辈不堪困扰。听为兄&30340;话,速速赶往京城赴任,莫要失了天子&30340;信重。叔母已经为你另择佳人,届时在京城完婚。岂不是好过如今在山中避世不出。”
荀玄微走出了木屋。清冷山间月色,清晰地映照出二兄微笑&30340;面容。
他视若无睹地走过身侧,“二兄,你名行达,言行可能做到真正&30340;放达?”
荀行达&30340;笑容消失了一瞬,又若无其事挂在脸上。“三弟怎&30340;取笑起我来了。罢了,你如今心境颓丧,为兄任你取笑便是。”
“二兄,当年你在京城任职黄门郎,随侍天子身侧,天子待你亲厚,处处优待。二兄大为感动,从此死心塌地效忠君王,打算为皇家卖命。”
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清河崔氏灭门&30340;祸事,对二兄竟然毫无触动?”
“……你想说什么。”
“断了二兄双腿,五年不良于行,失了天子身侧&30340;清贵官职,二兄心里怨怼,我知晓。如今还二兄一个豫州刺史&30340;显贵官职,可满意了?’
笑容彻底消失了。荀行达冷冷道,“果然是你。”
“是我。”荀玄微心平气和道,“眼看大厦将倾,兀鹫盘旋,而众人毫无察觉,沾沾自喜于家族名望,高官厚禄。殊不知,就是这份所谓&30340;天子信重,才是满门覆灭&30340;杀机所在。二兄,你断了腿,从此离开京城浑水,不能再为家族招来祸事。你这双腿断得值得。”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为了出仕不择手段,做下如此恶事,族中不与你计较,我与你是同族兄弟,我也不与你计较,你竟污蔑到我&30340;头上!”
荀玄微唇边噙着淡漠讽意,“二兄,往事已矣,我也不与你计较。”
荀行达气得发抖,“好,好,有话直说!莫要再说什么弃官归隐&30340;说辞,我不信,你父亲也不信!叔父遣我来问你,你故意躲避山中数月,到底想做什么!”
月光如水,荀玄微吹熄了烛火,抬头望向头顶高悬&30340;冷月。
“这几个月,我也在想,我究竟在做什么。抛开豫州&30340;故人故土,远赴京城五年,趟了五年浑水,自以为做了最稳妥&30340;安排,对得起所有人。”
山中幽静,日夜回想,她幼年时想追随他入京,被他拒绝,离别时难忍悲伤,泪落如雨。
她&30340;来信越来越简短,言辞现出郁郁伤怀,那时就应当回豫州见她。
年年筹谋算计,自以为时机成熟,她也长大了,正好回来接她。但于她来说,却是被他抛下了那么多年,她长大&30340;每一年,他都不在,几乎成了陌路人,回来却又突然要迎娶她……她或许被他吓坏了。
荀玄微&30340;唇边露出一丝自嘲笑意。
对了,京城回来之后闹了一场,他还起了试探之心,以荀九郎&30340;婚事试探她。
试探&30340;结果,今世人便是前世人,她依旧是她。同样&30340;人做出同样&30340;抉择。
好一句“天涯两处,不必相见。”
重生两世,同样&30340;八个字,他收了两次。
上一世还带走他一副五石散。这一世走得更决绝,他年年赠她&30340;珠玉玳瑁,诗画古玩……什么也没带走。连坞里&30340;衣裳都留下了。
荀玄微在月下缓步前行,沉思着过往。
“种种安排,所谓谋算——如今想来,只有四个字。自以为是。”
荀行达冷眼旁观,现出讥诮,“三弟,看看你如今这幅颓唐模样。颍川荀氏儿郎百人,‘荀郎’&30340;名号却专指你一人。天下闻名&30340;荀郎,怎么轻易消磨了志气。你当初用尽手段也要出仕&30340;雄心壮志呢?”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极厚&30340;书信。
“叔父有信给你。自己打开看罢!你毕竟是公推下一任&30340;家主,看你如今&30340;样子,到底颓唐到什么时候!圣上对你耐心已尽,京城来使已经来寻你了!”
荀玄微不接。
“拿回去。”他回身往屋里走去。“回去告知父亲,我对宗族责任已尽,荀氏&30340;事以后莫要再来找我。这家主之位,谁想要,自拿去。”
荀行达瞠目站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门里传来最后一句,吩咐燕斩辰,“把人驱赶下山。”
—————
阮朝汐&30340;脸上用黄泥抹了两层,皮肤显出蜡黄色,眉眼还是过于姝丽。
陆适之出&30340;鬼主意,拿木炭厚厚地涂了眉毛,原本精致&30340;一双柳叶眉被硬生生加粗加长,乍看仿佛一只黑虫趴在眼上。涂完眉把人推出去给姜芝看,姜芝惊得原地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又推出去给李奕臣看,李奕臣吓掉了手里&30340;包袱。
“成了。”陆适之满意地拍去手上&30340;炭灰,“以后就这么画眉毛。阿般可以安心随大兄去城里了。”
阮朝汐对着溪水看了半晌,眉毛和肤色给人第一眼&30340;震撼压住了精致眉眼,她终于安了心。李奕臣赶着骡车往管城方向赶去。
这是阮朝汐三个月来头一次入管城。
说是边境&30340;大城,其实也不过七八万人口,最繁华&30340;城南集市也不过是一条几百步来回&30340;窄巷。但已经足够了。
方圆上百里&30340;乡野百姓都涌来市集交易。中原动荡了数十年,安稳下来没几年,百姓们交易大多还是以物易物。阮朝汐囊袋里&30340;一块块山里猎来&30340;腌肉、风干肉脯,野兽脂肪熬&30340;油,是市集里大受欢迎&30340;交易物。
李奕臣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一双利眼警惕地盯着周围,防备有心思不正&30340;流民,见阮朝汐孤身一个“少年”怀揣好物入城,生出歹毒心思。
这年头市集上&30340;好料子难寻,但普通&30340;麻布、葛布料常见。家里男人打仗死了,只剩女人拉扯着孩子,靠着织布勉强糊口过日子,这种人家在管城附近不知有多少。
两人顺利换了春秋天穿&30340;细葛布和麻布,阮朝汐还在掂量着肉脯重量,这边交割完成,一回头,李奕臣居然从隔壁&30340;长竹篮子里扯了两尺精贵&30340;丝绸布料回来,据说是南边来&30340;杭绸,也不知拿多少块肉脯换&30340;。
阮朝汐体会到姜芝背地里跟她说&30340;“心疼到眼前发黑”&30340;感觉了。
李奕臣还没事人似&30340;,把丝绸料子往她手里一塞,大喇喇跟她说,“你摸摸看,这料子多滑。扯两尺回家,你自己做件衣裳,等天气热了贴身穿着。”
市集上买卖丝绸料子罕见,许多双或惊叹或麻木&30340;眼睛往这边瞧,阮朝汐拖着李奕臣快步通过市集往城门边走。
“行了大兄,今天布料买齐了,我们赶紧回家。下次你别来了,换我和姜芝来。”
李奕臣嘀嘀咕咕地跟在后头,“不就是点绸缎。多大事。”
他身子重,阮朝汐扯不动他,很快松了手。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散乱街巷往出城方向去时,前方出现几个身形魁梧&30340;精壮男子,径直往他们方向走来。
阮朝汐和李奕臣同时警惕地停了步,眼盯着那四五个男子走近过来,穿着颜色相似&30340;靛蓝色窄袖夹袍,同样式样&30340;靴子,不知是大户人家&30340;家仆护卫,亦或是家境宽裕&30340;兄弟几个,衣着看不出来历。
两边擦肩而过时,几个男子视线忽地齐齐盯向李奕臣,瞬间暴起。
几人同时动手,三四只手按他肩膀,另几只手争抢包袱,还有一只手用力把李奕臣往后退,只等他被推得踉跄几步,抢过他背着&30340;布包袱就要奔远。
但李奕臣&30340;力气大到出乎那几人&30340;意料,三四只手同时按他肩膀,都没能把人按住。李奕臣扯着包袱和那几个男子原地争抢,抡起拳头就砸过去,勃然大怒,“哪个不长眼&30340;敢抢我!”
阮朝汐瞬间反应过来,正要冲过去帮忙,窄巷口却转出一个少年郎君,身上穿着精美&30340;蜀锦直裾袍,身配玉珏,走路时玉珏叮当撞击,一身华美衣着和周围&30340;土墙格格不入,显然是出身高门&30340;士族郎君。
那少年郎君从市集里就盯着她很久了。
一路跟过来城门边,但眼前&30340;人和印象里相差太大,他始终不敢确认。
直到阮朝汐猛地一侧头,晨光下映出动人&30340;侧影。她整个人背着光,蜡黄肤色和黝黑眉毛造成&30340;冲击消失,他&30340;视线里展露出弧度优美&30340;侧脸,浓长&30340;眼睫,柔美&30340;鼻翼线条,小巧&30340;樱唇,处处和记忆力里对应上了。
少年郎君&30340;目光里露出激动,难以置信喊了句,“十二娘!”
阮朝汐瞬间回头,犀利&30340;视线盯住快步走近&30340;少年郎君。
看清来人相貌,她也一怔。
居然在他乡遇到了故人。
来人竟是荀氏壁曾经和她议亲不成,追去云间坞和他三兄荀玄微闹翻,愤然摔了玉佩离开&30340;那位九郎,荀景游。
只是微怔&30340;功夫,荀景游便走近她身前,仔细地打量面前落难&30340;美人,压抑着心底&30340;激动和惊异,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30340;怜惜。
“十二娘,果然是你!我刚才在市集里看到便疑心是你,一路跟随而来,只是不敢认——”
话音未落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虚影。
那是个快而熟练&30340;动作,演练已久,用出来格外利落。荀景游眼里看得清楚,但动作完全反应不过来,刹那间,阮朝汐一个利落&30340;锁喉,直接把荀九郎卡着咽喉按在身后土墙上。
“那几个是你家仆?目&30340;何在?叫你&30340;人住手!”
荀九郎整个人呆滞了。
被卡在土墙里动弹不得。满眼俱是震惊。
记忆里步步凌波、温婉端雅,仿佛误入凡尘&30340;小仙子,这才几个月……她怎么变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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