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我拒绝怀里的阿贝多,“唯独这个不行。”
颈上传来刺痛感,随即是舌尖舔舐伤口带来刺痛与暖意。尖牙撕破皮肤,然后弥漫而出的血液当即便被吞食。
为什么不可以?
愤怒充斥着他的神经,阿贝多收紧手下的力度,直到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他沉浸的思绪打破,他才意识到自己都在做些什么。
“奥丝塔拉?”他的恋人没有回话。
伤口处的血还在往外渗,不能再这样了,他要抬头,然后找绷带为她包扎伤口。可压在颈后的那只手分明没有使力,他却觉得自己抬不起头。
怀里的少年跟被冻住了一样,好似刚才那个想要发疯的人不是他。
我终于放开按在他颈后的手,然后再次没有忍住咳嗽:“怎么,闹完了?”
阿贝多老实在她面前低头:“……抱歉。”
奥丝塔拉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没有愤怒,没有悲伤,连她嘴角挂着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他为她上药,然后将被自己咬伤的地方包扎好。
少年突然想要泄气,但是他又不甘心。这样大闹一场他什么都没能得到,恋人的愤怒与指责,或者开怀的承诺,什么都没有,奥丝塔拉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纹丝不动。
脖子上被缠绕一圈绷带还不至于影响我的生活,只是被拒绝的阿贝多这几日兴致不高。
直到他为我换药的时候,原本的绷带被褪去,然后换上新的。少年手中的动作平稳,表情也没有表露出异常,但是动作骗不了人。他在揭开纱布的时候手僵住了一瞬,想必是看到还没有愈合的伤口。
何止是没有愈合。
阿贝多觉得自己跟在恋人身边学到最多的大概是如何不动声色。距离他在奥丝塔拉颈上留下伤口已经过去好几日,但是解开绷带伤口却依旧在流血,跟那天一模一样。
他换上新的绷带为恋人缠好,然后拨开她的留海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我没有错过阿贝多的沉默。
连长期服用的药都变成一天一服。
他依旧喜欢安静待在我身边,但是比起之前少了许多活力。他不再‘听话’,学会了如何反驳我,然后在我睡过去之后负责将我抱回到居室。
再次推开实验室的门,昭明装置被打开,才发现这里面已经落了一层灰。
跟在我身后的阿贝多抓住我的手臂:“能不进去吗?”
我问他:“不进去,然后呢?你打算就这样回到莱茵身边吗?”
“我可以。”临门一脚的距离,平日里极为听话的阿贝多突然开始倔强。
“不行哦。”我再次拒绝他,“那份信摆在你面前的时候,这是你为自己选择的结果。”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握住他的手,阻止想要逃避的人。
“在做恋人的最后一天,还是要对你说一句谢谢。”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人的精神会很容易濒临崩溃,包括我。如果没有阿贝多,或许我会在空离开之后便选择结束这次生命,因为地底实在太寂寞了。
没关系,那份信上白纸黑字写着所需要用到的东西已经全部被他丢掉了。
没有那些东西,单凭她是无法做到的。
可奥丝塔拉并不给他庆幸机会。所有材料都被摆好放在重新打扫过的桌子上,那些不是他丢掉的材料。……奥丝塔拉早就备着这些东西,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听话。
少年退后一步,他在无声反抗。
可是已经晚了。
我早已经跟莱茵通过信,询问她控制人造人的办法。
“睡吧,阿贝多。”我靠在实验台上勉强接住朝这边坠落的少
年。
他的生命还有无限长,虽然美好的回忆确实会让人心情愉悦,但这并不适用于爱情。比起长久的思念与等待,他完全可以舍弃掉这些重新开始。
“我很喜欢你。”
在阿贝多睡着之前,这是他听到奥丝塔拉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需要截取他来到深渊之后的所有记忆就可以。
阿贝多依旧是阿贝多,只不过他不再是我的恋人。
一年的贪欢痕迹被抹去,当他再次醒来,就是我们告别的日子。
听话的少年保持着和这位师父交代他照顾的小姐之间的距离,看她整日沉睡。
他的气色很不好,师父之前说她还能活将近三年,可分明还没有过去几天,她便已经缠绵病榻。
阿贝多的目光落在她脖子缠的绷带上,他来的时候还记得那里没有伤口,可她这些天却从未取下那绷带。除了拖后腿的身体,这个人跟师父口中形容的一模一样。
他不再多想,只低头在炼金台上摆弄。
分明是第一次尝试,但是身体操控时却显得极为流畅,就好像他之前已经这样练习过无数次一样。
太奇怪了。
这个建立在地底的居室,还有居住在这里的师父的朋友,阿贝多感受到矛盾,像是四周有看不见的东西将他圈在里面,可他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去。
那个人今天送了他一颗星星,然后很认真的跟他说再见。
他回到自己屋里,看着还没有太多居住痕迹的房间,心底突然涌出异样感。他总觉得这里好像不该是这样。
可如果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子呢?
好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甚至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第二日清晨,阿贝多像之前一样敲响奥丝塔拉居室的门。
她今天依旧没有吭声,所以他也就像之前几日那样直接推开面前的门。这位小姐连睡着的时候都不曾放下笑意,不知道是习惯还是昨夜做了好梦。
“奥丝塔拉小姐?”他试图唤醒面前沉睡的人,今天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阿贝多伸手试探她的鼻息,许久后沉默收回自己的手。
沉默、悲伤,他该要如何反应呢?
转身的少年觉得今天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听使唤,自从他来到这里,异样感至今如影随形。
奥丝塔拉说过,这种时候他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转身将门锁上,然后离开深渊回到师父身边。
客厅的桌子上安静摆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想必是她留给不久后会到来的朋友。
他还记得教堂的修女会为逝去的人祷祝,阿贝多低头,他取下墙上挂的装置,然后将身后的房子落上锁。
分明才离开师父没几天,为什么面前的路似乎并不陌生?
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但是他现在只需要离开。等回到师父身边,一切都会有答案。
空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这一次他的旅程没有同伴,目的也不是欣赏风景。
他要寻找自己的妹妹,于是从最开始的地方重新旅行。一路偶尔会遇到旧友,稍微熟悉一点的人还会问他戴因去了哪里,可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尘世七国虽然广阔,但他很快便会再次走遍。很快他就会找到荧,然后他们会离开这里。
直到有一天露宿野外的人在自己的包裹里找东西,然后发现奥丝塔拉送给他的那朵因提瓦特已经变得僵硬。
连戴因都夸过她的炼金术,这才多久,保存的活性怎么会这么快流失?
空总觉得心下不安,于是他中断自己的旅途,打算回地心看望自己的旧友。
正在与魔物厮杀的阿贝多突然觉得整个脑海都要炸掉一般疼起来,他解决面前的魔物,然后挣扎着坐在原地。
贴身的地方被水浸湿,他伸手摸过去,发现那里原本放着的那颗星星不见了。
炼金造物为什么会融化,炼金造物怎么可能会这样突然融化?
暗无天日的地心双目很难视物,但是出口已经不远了。
伴随着头痛一起来的是无边的恐惧,他掌心扶住脑袋,五指几乎要扣进颅脑里。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在往他脑海里钻。很疼,但是却莫名让人安心。
少年紧闭着双眼,但是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往下落。阿贝多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哭,胸襟处的水渍已经沾湿贴身的衣物,带着靠近心的地方整个像是被冻僵一样。
直到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回忆终于倾泻而出。
身形踉跄的少年人将深渊的出口抛在身后,炼金术绝不可能无故失效,他要回去。
他必须回去。
……奥丝塔拉。
阿贝多看着面前被他锁上的房门,推开之后屋里的一切都还是他熟悉的样子。奥丝塔拉的房间就在不远处,往前走一步,他的心就更加沉重一些。
直到他推开那扇门。
空旷的居室里没有人的踪迹,阿贝多扣着门的手几乎将木质的门给捏碎。
床上没有人。
没有活人,也没有尸体。
沉默的少年终于抬脚进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少,只有原本盖在人身上的被子从中间塌陷。枕边是似乎垂直落下的绷带,奥丝塔拉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可这上面却没有丝毫血迹。
阿贝多匆匆地回来,又匆匆地走。他要回到师父身边,然后从师父那里确认一件事。
人迹难得的深渊再次迎来访客。
空在其中摸索着,距离他上次离开还不算久,所以他还勉强认识回来的路。
空旷的居处大门被破坏,屋里人迹不再。他没有找到自己前来探望的故友,却在桌子上见到一封留给他的信。
是奥丝塔拉给他的信。
莱茵接到阿贝多的时候还觉得惊奇。
“她居然没有抹除掉你的记忆?”真难得,甚至不像是奥丝塔拉会做出来的事情。
“嗯?”莱茵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学生,“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狼狈呢,阿贝多?”
“还是说她确实这么办了,……但是出了意外。”
阿贝多抬头,他直直望向自己的创造者与教导者:“奥丝塔拉她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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