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忙完近日堆积在手里的政务,我终于得空再次踏足至冬城内的街市。


    我手里那些种子已经用完了,刚好这一趟出来买点新的。这是一种在至冬土地上很难发芽的植物,但遇水生根,很好养活。


    店里的老板转头进去拿我要的种子,再掀开帘子出来的却不再是他本人。


    从屋里走出来的席诺拉手里拎着那包老板说有人要的种子,没想到外面站着的居然还是个熟人。她径直越过那个人,然后背对着她回头道:“韦丝娜小姐,请跟我走一趟吧。”


    这算是什么?情人反目?由潘塔罗涅提供的暗线信息最后查到了他的恋人头上。


    之前城里的消息她并非是没有耳闻过,上次见到的时候她还劝过她,虽然对方可能并没有听。


    我的大氅与女士背后的披风擦过,然后各自安稳落下:“如果我没有记错,席诺拉小姐应该无权命令我。”


    “所以现在是由我亲自请你过去调查。”那包种子在她掌心被抛起,紧接着又安稳落在原处,“不想去听听理由吗?”


    如果这件事真的与韦丝娜无关,那去看看听听也好。就此撕扯开最后一层伪装,看清她的恋人是个怎样的人,才能死心摆脱那个贪婪的商人。寥寥几面已经足够席诺拉判断出新同事的人品,这对原本就貌合神离的恋人看来已经走在闹翻的路上。


    想通过拿我开刀在愚人众站稳脚?这不像是潘塔罗涅会做的事。


    知道我喜欢养这东西的人不多,除了办公室里的人之外,潘塔罗涅算一个,……多托雷也算一个。但是看看席诺拉的态度,她好像已经帮潘塔罗涅认下情报来源的归属。


    多跑一趟罢了,反正又不费什么事。


    至少来之前我是这样想的,直到潘塔罗涅看到我的身影迎上来。


    “韦丝娜小姐居然与女士交好吗?”他嘴唇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全,在我目光扫过的时候还用手指轻轻按压过嘴唇,“但这里是愚人众的地方,哪怕是席诺拉也不能随意带人进来才是。”


    我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身边的女士。


    她冷哼一声,然后越过潘塔罗涅:“消息是你提供的,现在想在这里装好人?”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一个人想要占全所有的好处。


    男人的眼睛睁开复又眯上,他伸手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镜框:“我怎么听不懂席诺拉小姐的话。”


    女士并没有把目光再分给他,只是嗤笑一声,然后将她手里那包种子扔到了不远处的桌子上:“韦丝娜小姐可以自己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忙。”


    于是潘塔罗涅顺理成章取代同事原本的位置。他伸手为身边的人拉开椅子,然后自己坐到韦丝娜身边。


    他的银行已经走上正轨,在接入愚人众的成员之后甚至开始准备将分行开到全国各地的提案。刚上任不久的执行官还不太清楚这个据点的作用,但是安置在城外的据点并不是一位内务大臣适合待的地方。


    这里的跟城门之间的距离称得上遥远,他还记得身边的人似乎很怕冷。


    “把暖炉给韦丝娜小姐点上。”潘塔罗涅先是吩咐身边的人,然后才看向身边的人,“我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捧起刚倒好的茶朝愚人众的成员道谢,然后轻抿温度刚刚好的温茶:“愚人众的执行官带我来这里,你问我发生了什么?”别的执行官就能收到的消息只有他不知道,这都多少天了,好歹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吧。


    别人已经在算计他,他却还没有摸到事情的原委。


    潘塔罗涅将女士带回来的袋子打开。


    细碎的种子被倒在掌心里,当初为了投其所好,他刻意找跟在韦丝娜身边的秘书问过那盆被养


    在韦丝娜办公室窗前的植物,然后在银行里也拜访了不少做观赏用。


    他并不是蠢人,甚至恰恰相反,潘塔罗涅脑子转的极快。男人将那些种子重新倒进袋子里,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了一个角度:“你不会觉得这是我干的吧?”


    事实上这件事是谁做的都无所谓。因为那个人已经把自己成功摘出去,然后把名义盖在了潘塔罗涅头上。


    灌进肚子里的热茶让原本已经快要被冻僵的身体回暖,我捧起自己的双手朝上面轻轻吹。


    两只手被扣在一起,我活动着十指:“知道我习惯的人可不多。”


    就算是想要甩开他,这个理由也是在过分:“你办公室里各路的探子那么多,凭什么把锅往我头上扣。”


    他是商人没错,但这不代表他蠢。就算他要找人踩,短期内也绝不会把想法打到韦丝娜身上,毕竟他不觉得自己命太长。


    就在这时,拿着文件的席诺拉回来了。


    她将手里的东西甩到潘塔罗涅面前,然后才坐到我对面的位置。


    “第九席可以旁听,但是你没有提问权。”席诺拉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然后抬高右腿压在左腿上,“坐着听,或者现在出去。”


    “好吧。”虽然面色未变,但是潘塔罗涅却捏着仍在他面前的文件起身,男人将椅子放归原位,然后朝我脸侧伸出手。


    我侧脸躲过去那只凑过来的手,抬眼看已经站起来的潘塔罗涅。


    “我就不打扰你们会谈了。”潘塔罗涅眯眼笑着收回那只手,然后举起手里的文件朝两位女士挥手告别。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哪只老鼠在这里钻空子。


    席诺拉说是问询就真的只是问了几个问题。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罪名不成立,她没必要为此得罪一个在国内举足轻重的大臣。那些同僚将这件事情交给她的时候说的好听,实际上却个个都不愿意碰这个烂摊子。


    她收起面前的文件再次劝诫面前的韦丝娜:“真的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来愚人众吗?”


    “不必了。”我在内务阁待的很好,现如今唯一不开心的事情大概是城里让人觉得糟心的前男友,“席诺拉小姐应该还有事要忙,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女士将人送到门前:“我的邀请对你永远有效。”而且这并非是由她一人做出的决定。


    从这个据点赶回到至冬城,我抬头望着看不到太阳的天空观摩天色,怕是到城里的时候已经入夜。


    整理好自己的大氅,将可能会进风的地方遮掩好,我才终于踏上回程的道路,带着刚开始要买的那包一起。


    距离这处愚人众据点不算远的地方有一条湍急的河,我看过至冬的地形图,这条河会顺着蜿蜒的河道奔流向深渊排遣部队的驻点。


    我将挂在腰间的那袋种子取下来打来,然后将一整包种子全都倒进河里。至冬的风没能将流水冻结,于是那些种子被带走。


    冰雪会封存种子内的生机,但只要停留在气候稍微好些的地方,这种植物便会伤根发芽。哪怕是在没有太阳的地心也可以。


    如果有细心的旅人发现这种不起眼的植物,然后一路寻着踪迹找到尽头,他会看到被冰雪覆盖的至冬城。


    马蹄哒哒声带着马车一起停在我身后,我回头见到掀起帘子的潘塔罗涅。


    他车里估计点了暖炉,这才刚掀起来帘子眼镜就蒙上一层水雾:“刚好我也要回去,韦丝娜小姐如果不介意,或许可以跟我一起。”


    我站到桥边示意他可以先走:“我介意。”


    潘塔罗涅放下手里的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他已经查到了那个所谓的幕后主使。毕竟对方手脚不干净,所以顺藤摸瓜不难查。但查出来的结


    果却是个在韦丝娜那里安插人,然后自作主张想要拉人下马的废物。答案就这样简单,但却显得越发不可信。这样的结果拿出来谁会信他?


    他的面色看起来不算太好,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潘塔罗涅叫住转身就要走的人:“韦丝娜,真的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吗?”


    我没有回头,迎面吹来的风将原本就不算整齐的发髻的更散,甚至将留海吹散到我眼睛上面:“如果我说没有,那你会放弃吗?”


    “当然不会。”潘塔罗涅上前为面前的小姐整理散乱的鬓发,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踩进雪地里。


    这态度用词该怎么形容来着?好像是多说无益。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就此放弃。


    想着前几日韦丝娜展露出来的武艺,潘塔罗涅才回到马车上。


    “回据点。”


    他当然知道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他,可他还是来了,来抹除他原本布置的暗线的痕迹。他原本是想要折断那双本来可以高飞的羽翼,然后接住坠落的心上人将她圈养,现在看来只能将这个计划搁浅。


    真是相当令人不甘心。


    我弄了一个炼金台放在家里,然后收集记忆力那些所需要的材料。


    这具身体已经快要不行了,还是尽快封锁住生机为好。


    庆幸的事情是我的炼金术还没有退步,所以这件事不算难办。


    还没隔两日,我就听闻了至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潘塔罗涅把我给踹掉的消息。这消息起的意外,传播速度却飞快。尽管摸不到刻意安排的痕迹,但一夜之间传遍整座至冬城这件事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里面肯定有问题。


    至于不懂看人脸色这几日总笑盈盈跑到我办公室的那个人,想必他也已经听闻了这件事,所以脸上那浮于表面的笑意今日显得格外虚假。


    温暖的办公室被我抛在身后,前面是被雪色包裹的街道。


    我回到那座已经很久没有居住过的房子,然后在家门口捡到一只还算可爱的流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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