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晏柠西做的,明柚负责光盘行动。她掌心的痂,基本上快脱落了,但晏柠西还是没允许她洗碗。
天色渐晚,阴沉沉的天空中响起一道惊雷,十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明柚懒懒地趴在阳台栏杆上,胳膊伸到外面,接住一颗又一颗倾盆而下的水珠。
她喜欢雨天,但不是大雨倾盆的雨天。
晏柠西抽了张纸巾走到明柚身后,拉了她伸出去的右手,把纸巾递给她:“擦一下。现在正是季节更替,温度时高时低,昼夜温差也大,别又再感冒了。”
“我体质没那么差。”明柚听话地擦拭手心和小臂上的雨水,“这个季节的雨,不冷。”
晏柠西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豆大的雨滴打在手心,她仔细感受了一下,的确是女孩说的湿热的感觉。
明柚转身回客厅,将脏掉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又新抽了几张,在晏柠西进屋时,拉着她的手帮她擦干手心:“别光说我,你自己也要多注身体。”
而后关上了落地窗:“雷阵雨天气,风很大,雨容易吹进来。晚上睡觉,卧室的窗也要记得关好。”
细心。
晏柠西在心里又多给明柚贴上了一个褒义性的标签。
“时间不早了,你几点的票?”晏柠西可没忘,今天是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课了,这人却无半点归心。
“晏姐姐是在赶我走?”明柚不疾不徐,若无其事地继续拉窗帘。
“别误了火车。你说的,节假日票不好买。”
“误不了。”事实上,被晏柠西领回公寓那天起,明柚就没想过买票这事了,也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去上课,“晏姐姐,我口渴。”
晏柠西进厨房倒了两杯白开水出来,还没等她提醒水烫,明柚就猴急似的从她手中接过一杯,直接喝了大半。
果不其然,刚喝完水,明柚就张嘴伸出舌头:“好烫。”
晏柠西亲手倒的水,她当然知道水温有多烫。虽不是刚烧开,但至少也有70c。
当即拽着明柚去卫生间,倒掉手里那个杯子的开水,接了满满一杯的冷水递给她:“赶紧把冷水含在嘴里,多冲几次。”
她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喝水,也不是不知道玄关壁柜和冰箱里都有矿泉水,可以用来冲配开水的温度。
是因为女孩说过不喜欢喝冷饮,晏柠西才进厨房倒了开水。在酒店的时候,她们也都是用这种方法喝的温开水。
用了十几杯冷水反复漱口,明柚口腔里的疼痛有所缓解。
“怎么样,有没有好些?转过来我看看。”正查看着明柚舌头的烫伤程度,晏柠西掉头,疾步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她的两只手里是从冰箱拿出来的矿泉水,放了一瓶在洗手台上:“再喝点冰水,喉咙呢,喉咙也痛是不是?你学的是播音专业,伤了嗓子怎么办?”
想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再给明柚,可瓶身有雾化后的水,她越急,手就越滑,越拧不开。
“伤了就伤了,大学那么多专业,人生有那么多出路,又不是只能学这一样。”明柚不以为意,自行拿了矿泉水拧开,仰头慢慢喝着。
在她喝下那杯温开水之时,她就想好可能要面临怎样的后果了。
对于这个没有经过多少思考时间的选择,她不觉得自己承担不起,她甚至希望是最坏的结果。这样,她就有正当理由放弃播音主持,远离原来的一切,才不会显得是因为自己输不起而报复性地当了逃兵。
“明柚,这不是闹着玩儿的。”晏柠西是真生气。
五分钟过去,晏柠西守着她喝完了一瓶水,又用另一瓶进行降温处理。但怎么可能完全放得下心呢?这个女孩子惯用不屑来伪装,惯用云淡风轻来搪塞。
“必须去找医生看看。”晏柠西拿了手机和钥匙,不容拒绝地拉着明柚就要出门。
“伞,雨。”她是自作孽不假,但喉咙和舌头的痛也不假。两只脚还在门内,明柚随手取下挂在墙上的白色透明自动伞,“晏姐姐,你还穿着拖鞋。”
“外面下雨,穿拖鞋也没什么。”
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晏柠西连仪态和形象都不管不顾了。
……
楼下,晏柠西默认了具有身高优势的明柚撑伞。
身体靠得很近,可她的心离女孩很远,而夜里滂沱大雨的凉,也远不及从心脏扩散至四肢百骸的凉。
女孩对自己的狠,是她始料未及的。女孩昭然若揭的心计,已让她节节败退。
雨势很大,路面积了水,双脚几乎趟在水里。而两人都穿着长裤子,飞溅起来的雨水很快就打湿了裤腿。
“晏姐姐。”明柚一出声,就痛得握紧了伞柄。
“别说话,走快些。”晏柠西搭上明柚的胳膊,领着她加快脚步。
明柚自己也皱了眉,但她还是拉住了晏柠西,把雨伞塞进她手里,蹲下去帮她把裤腿卷了上来。随后把自己的也卷了:“裤脚打湿了,贴着皮肤很难受。”
晏柠西失神,尤其在明柚的手指碰到她小腿的时候,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心理感受。
明柚,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一个弯腰蹲下为她卷裤腿的人。母亲给她卷裤腿,也是非常遥远的事了。
远到,她已然想不起那时的母亲有没有对她说过什么。
独立自主,坚强自立,是晏柠西的基本属性。她从小就不怎么让父母操心,从小就是别人家的乖孩子,从小就是邻居家小孩的学习榜样。
除了父母,她没有欣然接受过别人的照顾,也还没有格外照顾过哪个别人。
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她本科期间的三个大学室友,特别是不爱收拾内务的齐雪歆。而研究生期间,为了挣钱,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家教,无暇再去结交新的朋友。
明柚站起身后,拿回伞往晏柠西那边倾斜,为她遮风挡雨。晏柠西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又怎会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
社区医院关了门,但另一家小诊所还在营业。经医生检查确诊,明柚的口舌只是轻微烫伤。
“根据红肿程度来看,她喉咙的这个烫伤倒不算严重,口腔上颚起泡面积也不大,你们及时做了处理吧?做得很对。放心,不会伤到嗓子根本。这几天少废嗓子少说话,正餐尽量以流食为主,忌辛辣。家里有橄榄油没?回家后用少量橄榄油润一润喉咙,可以帮助红肿状的消退。日常的话,喝冰牛奶也有助于减轻局部的疼痛感。都能按我说的这些去做的话,再定时定量吃药喷药,三五天就能痊愈了。”
医生又开了少许内服的药,以及用于上颚和舌头烫伤的喷雾剂。
晏柠西结账,把药装好。
走出诊所,明柚正想说她没事,就收到了晏柠西一个“少说话”的威慑眼神。明柚只好微张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又摇了摇头,才撑开伞。
雨小了很多。
晏柠西自然而然抬手搭在明柚的小臂上,举止比来时亲近了些:“去超市看看。”
十分钟后,明柚的手里多出了一瓶橄榄油:“真的要喝这个?”
“我相信医生。”
“……”
两人正在楼下等电梯,从外面跑进来一只浑身湿透的大型犬。体重少说不低于五十斤,站起来估计得有一米四五高,是一只实打实的成年期大金毛。
明柚不怕狗,侧了身去看,猝不及防被抖了一身水。金毛抖得欢快,明柚闭着眼睛忍耐,晏柠西则在她身后完美避过。
“叮。”
晏柠西催促:“电梯到了,进去吧。”
明柚撑开伞挡住金毛:“你先进,免得也被它弄脏了衣服。”
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明柚收伞,眼疾手快把想进电梯的金毛关在了电梯门外,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
为了不被弄得更脏,她选择不厚道。
电梯里只有她们二人。
谁也没开口。
女孩站得稍微靠前,晏柠西看着她湿透了的左肩出神。
作为年长一方,惊觉自己是被照顾到的那个,晏柠西不免有些懊恼。她的确有因女孩在雨中的暖心之举而动容,以至于谴责自己。
晏柠西开门进屋。
明柚站在门外,表情比在电梯里好了些:“身上太脏,我就不进去了。晏姐姐把包拿给我就好,我该走了。”
这次,她不是在以退为进,而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回酒店换衣服。
“少说话。”晏柠西少有的用了命令般的口吻,“我看你也不着急赶车,想必不差这几分钟,先进来吧,我找衣服给你换。”
不是任何人的衣服她都愿意穿。但晏柠西身上的味道,晏柠西衣物的味道,她是能接受的。
明柚进屋,把不断滴水的雨伞放去了阳台。阳台的一角积了些雨水,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她迎面站在最边上,任头发被风吹乱,任雨水将自己的衣服打得更湿。
晏柠西翻找出一件去年买的白色宽松t恤,又找出一条只穿过一两次的黑色牛仔裤,然后对着自己的身形比划了下。
等她出来客厅,见明柚已将挎包背上了,明显是不换衣服就要走的意思。
把衣服裤子塞给她:“换了再走。宽松版型,你应该穿的下。”
她比明柚年长,日常穿的衣物以修身的衬衣西裤裙子类为主,两人体型上也有些微差距,所以在穿衣风格和尺码上都有所出入。
明柚没做出回应,脸上是晏柠西看不懂的情绪。
“要我帮你?”
“不用。”被晏柠西的话一激,明柚答得飞快,抱着衣服进卫生间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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