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秉儿可耻的心动了。


    来自云溪奉这个闷葫芦嘴的承诺,让她脑袋里一瞬间想了不少不少的问题。


    太多太多了,多到她甚至想不起来应该问他什么。


    姜秉儿的手里被塞了个苹果,马鞭和苹果都在她手中,马匹自觉伸头过来在她手里啃苹果吃。


    咔嚓咔擦声不断,一个苹果就被吃空了。


    “不着急,慢慢想。”


    云溪奉趁着姜秉儿还在想,抬手掐着她的腰直接将她送上马背,而后自己翻身上马,轻甩缰绳。


    沿着河边的路过了桥,再顺着另一路沿河商铺转过去,姜秉儿眼前景象时时刻刻在变动,很快,她被带着到了一个荒废的宅院。


    云溪奉直接推开破破烂烂的后门,牵着马进去,犹如来到自己家随意。


    姜秉儿咬着手指,对闯入他人家中的行为在心中悄悄表达了一下谴责,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提裙快步跟了上去。


    进去之后,姜秉儿有些发愣。


    此处宅院荒废许是有些年头,满地空旷,草木都是被烈火焚烧过后的干枯焦炭,漆黑的杵在原本布局整齐漂亮的花圃里。


    云溪奉随手将马拴在半截立柱上,熟门熟路绕着焦黑的连廊走。


    姜秉儿定定站在原地,又咬了一口手指。


    疼。


    她不由得叹气,而后紧紧跟了上去。


    连廊看得出曾经彩绘的漂亮,可惜如今只剩下一层焦炭。从中走过,仿佛能闻见一场人为的熊熊火焰在肆意焚烧。


    姜秉儿呼吸有些急促,她什么都不敢看了,埋着头跟着前面的脚步走。


    前面的脚步一停,她没注意一头撞上去。


    青年的后背硬邦邦地,撞得她脑门疼。


    “有点可惜。”


    云溪奉所处之地,能看出是一个宅院过了二道门后院里的花园。内里有假山石层层的叠山掇峰,能看出原本叠山周围种植了不少四季枫,还有连接叠山掇峰与中间花池的驳岸,隔岸是上下两层的双叠水廊。


    此处叠山石上有烈火烧过的黑色印记,种树木草植的地方只有半截焦黑树干,中池空空如也,露出池中铺着的鱼鳞纹地石。


    此处甚至没有落叶的光顾,厚厚的灰尘埋没了一切。


    “以前,这里还算漂亮。”


    云溪奉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可是姜秉儿的鼻头却微微发酸。她赶紧揉了揉脸颊,把这股情绪推开。


    她进来的时候已经猜出了,这里就是曾经的云家。也是云溪奉从小长大的地方。


    姜秉儿背后的连廊每一段做着漂亮的扇形空窗,她回眸看了眼空窗的距离,再回过头来时她依稀能想象得出,尚且年幼的云溪奉,或许会靠在连廊的空窗,遥遥看着荷花池,也许有他的姊妹在池中驳岸跳着玩,在朵朵荷叶映衬中,笑咯咯藏进层峦叠山之中,一动,晃得小枫叶落了一地。


    “是挺漂亮的。”


    姜秉儿走下石阶,地面铺着六方碎石,规矩整齐,沿路铺到池岸边。她走到池岸,低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池底。


    “这里以前是养什么的?”


    她随意得问。


    云溪奉跟着她脚步过来,回忆了一下,有一瞬间一言难尽。


    “……养乌龟的。”


    饶是姜秉儿准备了不少接口的话,也没想到云太傅家的池子里养的是乌龟,让她一时语塞。


    她抬头干巴巴看了眼云溪奉。


    活物,那可没法说了。云家出事距今有五六年,一池水都熬干了,乌龟只怕就剩个龟壳了吧。或许跟池子里贴着角落的那块石头颜色一样,灰不溜秋,干瘪……


    咦?


    姜秉儿揉了揉眼,弯腰手扶着池岸,伸着头努力去看。


    “小心点。”


    云溪奉抬手按住她的肩膀。池子空了,少说有半丈深,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不是,你看……”姜秉儿手指着那池子的角落,灰不溜秋的一处石头,“你看那个东西,像不像龟壳?”


    说罢,姜秉儿有些忐忑地收回手,尴尬地扣扣脸颊。这若真的是龟壳,那云溪奉得多难过。云家出事这么多年,如今还要目睹自家乌龟的残躯。


    只恨她眼睛太好使了什么都看得见。


    云溪奉定睛一看,手一撑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灰尘扬起,他大步走到角落,捞起地上那个灰不溜秋的龟壳。


    他在手中掂了掂分量,面色有些复杂。


    等云溪奉带着龟壳回来时,姜秉儿小心翼翼地问:“……这个你打算……埋在哪?”


    云溪奉举着手中有他巴掌大的乌龟,在姜秉儿眼前晃了晃。


    “托福,它还有口气在。”


    姜秉儿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伸手戳了戳那乌龟。


    一只龟能平安在这池子里活五六年?它吃什么?


    手一戳,那乌龟真的是乌龟,尾巴尖尖有气无力地晃了晃。


    居然是真的……还活着。


    “那可真是……时来运转柳暗花明唾手可得的……喜事啊!”


    姜秉儿悄咪咪搓搓手指,自己摸到了好运的乌龟,说不定也能沾点福气。


    云溪奉想到什么,按了按乌龟的背,嘴角有一抹笑意。


    “的确是时来运转的喜事。”


    他抬起头,眉眼舒展,这会儿的他的确配得上他刚刚口中的心情不错了。


    “逛了一圈,不打算问我什么吗?”


    姜秉儿有想问的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问。乌龟也是云家的,这可是云溪奉难得的好心情,她不想破坏了。索性随意摆摆手,指了指他手中的乌龟。


    “我不是问过了吗?”


    云溪奉挑眉。这说的是她刚刚的那一个随口问题。池子里养的什么。


    从而接住了这份时来运转。


    她……不打算问过去的一些事。他已经做好准备的某件事。


    姜秉儿笑眯眯地盯着长命乌龟,怎么看怎么喜爱。这可是个福气满满的好东西啊。


    云溪奉喉结滚动。


    她难道不在意,从不想知道?


    好心情烟消云散。


    云溪奉抬手将乌龟塞到姜秉儿的怀中。


    “咦?”姜秉儿一下子怀里被塞了个福气疙瘩,有些愣神。


    “我有要事要做,平黄先放在你那儿养。我得空来看它。”


    云溪奉回眸看了眼空空的池子,眼前依稀看见曾经的几个兄长脱了鞋袜,挽起裤子,在水池里到处捞平黄的模样。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多到他已经替云家平反复仇,多到他梦中家人们已经和他挥手作别,如今的梦中,只剩下最让他骨缝生疼的小坏蛋。


    姜秉儿不知道他怎么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奇怪的家伙。


    不过他阴晴不定也不是现在才有的,姜秉儿早就习惯了。


    姜秉儿出门前提了三坛酒,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个乌龟。


    婶婶在厨房帮忙做饭,听见姜秉儿的声音探头出来看了眼,见到她怀中的乌龟眼前一亮。


    “秉儿,家里今天煮甲鱼汤吗?”


    姜秉儿举着手中的乌龟,乌龟慢腾腾地伸出脑袋和四肢,划拉划拉两下。


    “这是云家的,咱吃不起。”


    婶娘哦了一声,缩回头去,很快,姨娘又哒哒跑到厨房门口来,兴致勃勃问。


    “云家的姑爷回来吗?”


    姜秉儿看着彻底倒戈的姨娘。


    “不来。”


    姨娘明显叹了口气。


    “行吧,改明儿我做点汤,你给姑爷拿去……不对。”姨娘反应过来,自家当家做主的是姑娘,姑爷是入赘的,她捏着铲子思考,“那我做点汤让姑爷给你端去?”


    姜秉儿随便:“你若能让他送来再说。”


    姨娘哦了一声,缩回头去。


    养只乌龟不是难事,尤其是一只有福气又聪明的老乌龟。


    姜秉儿给弄了个浅口缸,又给弄了些吃食,将乌龟放了进去。


    折腾了一圈下来,姜二爷已经去把家里的三个小崽子接了回来。


    早上出门被拴了一条绳子,三个崽儿都委屈扒拉,回来的时候各个轮流要姜二爷背。姜二爷脾气好,乐呵呵背了一路。


    回来后,不知想起什么,还跑到后院偏房去找姜秉儿,说是在甘先生家附近看见云溪奉了。


    “咱姑爷是去接你的?”


    姜秉儿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姑爷,已经不想说话了,随手将装好的几坛酒放下拍了拍手。


    “他有正事要做,许是碰巧。”


    说来姜秉儿也有些疑惑,云溪奉怎么会在甘先生家门外等她,知道她会送弟弟妹妹去上学?


    也许是耳报神小纪的功劳?


    之后两天,姜秉儿按时和姜二爷两个人轮流接送家里的三个小崽子,还把名叫平黄的乌龟养得水嫩嫩。


    得了空来,姜秉儿开始思考得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铺子,她想试着卖酒。


    今儿姜二爷去接小崽子们回来的时间有些迟。


    姜秉儿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平静日子过久了,小叔又手痒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家里花的钱已经没多少了,再不赚钱来点进项,一家子就得喝西北风。这种节骨眼小叔要是敢去赌,她干脆以家主的身份把小叔卖给谁家当个奴仆,好好磋磨磋磨才是。


    姜秉儿到底不放心,开了门户出门去等。


    昨儿下了一天的雨,今儿早上又下过一场,地上还有些湿漉漉。岸边垂柳蔫蔫儿,姜秉儿在树下站了片刻,落了一肩膀水珠。


    不多时,她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姜秉儿刚要迎上去,却是脚下生了根,动弹不得了。


    她瞪大了眼盯着那匹高头骏马,马背上云溪奉怀里抱着姜蛮,后面是他的长随马背上放着姜固,姜夏儿七岁了,这些人有分寸,给了姜二爷一匹马,让姜二爷带着她走。


    一路浩浩荡荡三五匹马,七八个人。


    被送回来的三个小崽子下了马,兴奋地嘴都合不拢,兴高采烈地举起糖串给姜秉儿看。


    “姐姐看,姐夫给我们买的!”


    姜秉儿明显看见云溪奉身后的几个属下按捺不住兴奋地眼神,只能假装没看见。


    接了三个小崽子,客客气气跟云溪奉道谢。


    “怎么好劳烦你送他们回来。”


    “有事找你。”


    云溪奉也不客气,让属下伺候马匹,自己大大方方跟着姜秉儿回家。


    他也不当自己是客,不在正堂里待,而是在院子里石桌旁落座,客气得喊婶娘帮他倒杯茶。


    婶娘脚下轻飘飘地去了厨房,云溪奉回过头来。


    他神情正经,姜秉儿也收敛了嬉笑,正襟危坐。


    “三婶病了。”云溪奉眉心微蹙,单刀直入,“我想请你回府探望一下三婶,顺便照看一下府中大小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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