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以筠去了宝文阁,程晋和云启已经在等候,下人们给他们二人沏了茶。外头的地上放了一个红木箱子,还有个小厮捧了个长长的漆木盒,并看不出是什么。
“筠姑娘安。”见了她来,原先坐在绣墩上喝茶的二人,忙站起身来打了个千儿。
鄂以筠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不在宫里,不必多礼。”
“这一箱子是宫里头给筠姑娘的生日贺礼,有太后娘娘的,有嘉贵妃还有愉妃娘娘的。”程晋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说道,“今儿本该师傅来的,但慈宁宫事多,便派了奴才。”
以筠谢了恩,一旁的云启才让人把那个漆木盒捧上来:“姑娘擅琴,五阿哥特地派人定制了一把金丝老楠木的如意纹古琴,以祝姑娘万事胜意。”
鄂以筠看了眼身后的平蝶,递了个眼神,对方便上前接过了漆木盒。
“姑娘打开看看吧。”云启笑嘻嘻地说道,一面打量着鄂以筠的神色。
平蝶捧着漆木盒,以筠不露声色地吸了口气打开了卡扣,掀开盖,木质上乘,如意纹的雕刻颇为精细,有巧夺天工之感。她伸手摸了摸琴弦,也是上品,可见这礼物颇为珍贵了,只是不知这样一把琴,要制作多久。
她敛去眸中的惊讶,转身看向云启,说道:“回去替我谢过五阿哥。”
“诶,姑娘是明白咱们阿哥的,送这东西来,并不是要听姑娘谢的。”云启是永琪的随从,更是心腹,也算是与以筠相识多年,因此也并没有多少界限。
鄂以筠没有多留,闲话着问了程晋几句太后的身体,又问了云启永琪与永珹的人近况,方才送走了二人,叫人抬了箱子去出云轩。
原是打算接了赏赐直接随鄂澜往府外去的,但这会儿,她有点想看看这把琴。
当一行人抬着箱子踏进出云轩时,谁都不曾注意到月鹤桥边的假山背后,站了两个人影。
“这便是进宫的好处了。”女子低声说道。
一旁的侍女有些惊讶:“姑娘在说什么?”
“都是世家小姐,但是进了宫,得了上头主子的喜爱,旁人都会高看你两眼。”女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若是我也能进宫……”
“姑娘!这话……说不得啊!”
女子扫了一眼一旁胆怯的侍女,没再出声,等人影都消失在出云轩的垂花门后,方才离开。
——
出云轩里,以筠将永琪送的那把琴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在了西侧间的紫光檀木古琴桌上,纤纤玉指轻轻拂过,琴声悠扬婉转,更见琴弦之优。
“五阿哥这礼送得当真是有心。”平蝶在一旁低声说道。
鄂以筠站在那儿,细细打量着这把琴,是有心。她从前的那把古琴用了多年未曾换过,那日太后偶然提起,说她的琴技好,可偏偏琴都旧了。
他倒是记在了心里。
以筠唇角微扬,听到正殿里头传来的动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方才走到外头,便见语芙正与几个小丫头一起,循了她的意思在这儿开了箱子,看看宫里送来的东西。
“姑娘,奴婢粗粗看过了,这里头多数还是慈宁宫的,是几匹织金缎、软烟罗还有一些首饰和脂粉香盒。永和宫送来的东西倒也稀罕,不似寻常人所送的首饰之类,是一套描金的茶具和一个并蒂莲式样的玉止箸,启祥宫的奴婢还未看……”
鄂以筠粗略打量了一会儿,打断了语芙的话,吩咐道:“先抬进西侧殿,和公主他们送得礼放在一处,待我回来再说。”
以筠出了知春园的门,就见到了已经在府门外等候的鄂澜。
鄂澜骑在马上,一旁还有一匹鄂以筠的马。
以筠不曾犹豫,翻身上马后,方才看着转过身来的鄂澜说道:“三哥久等了吧。”
“倒也不曾。”鄂澜一边说,一边拉了缰绳,缓缓地移动,两人两马并排而行,身后跟着鄂澜的随从兴瑞和平蝶。
以筠问道:“三哥今儿要带我去哪儿?”
“本是要带你去城外街上逛逛,可奈何你今日设宴,这会儿赶去城外也晚了,就在内城随意逛逛罢。前几日听说牌楼大街那儿开了几家新的铺子,不如带你去逛逛罢。”鄂澜转头看了一眼妹妹,说道。
以筠点了点头,那几家铺子,今日宴席上,她也曾听静彤说起过,心中一动。
牌楼大街最繁华的地带是在五味楼附近,那里是众多旗人子弟们闲暇聚餐的地方。此时将至傍晚,周边各色的食肆也纷纷开始营业,飘着淡淡的糕点香和肉香。
五味楼的对面就是几家新开的铺子,琼珍阁专卖珠宝首饰,边上的绮罗庄专卖布匹成衣,再边上是一家脂粉铺子,叫秋妆斜。
两人打扮得都是官宦之家的模样,长得又有几分相像,一进琼珍阁的门,掌柜就已亲自迎了上来:“这是澜三少爷吧,今儿要看些什么?”
以筠打量了一眼掌柜看鄂澜的眼神,似是认识,眼神流转间,对上鄂澜略显尴尬的神情,似是会意一般地替鄂澜说道:“不拘看什么,掌柜自去忙。”
等人走远了,以筠才凑到鄂澜身边,如同见了新大陆一般问道:“看来哥哥不是第一次来这儿啊?”
鄂澜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谁说的。”
以筠也不揭穿,一边看着那些首饰,一边冷不丁地问一句:“哪家的姑娘啊?让哥哥亲自来挑首饰?”
鄂澜没多透露,只是说道:“你别胡说,再胡说,我可不给你付钱!”
以筠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真当自己消息不灵通么?
绮罗庄里,鄂澜跟在一路挑挑拣拣的以筠身后,看着一旁捧了几个锦盒的兴瑞,一时有些懊恼,妹妹长大了,以后的生辰,看来不能带她出来逛了,从前几个小玩意儿就能打发的,如今得这么多东西了。
锦盒里装着琼珍阁的松石手串、蓝玉耳坠、点翠菱花、喜鹊登梅簪,装着秋妆斜里的桂花油、星子黛、水梅香等等。
宫里头的赏赐繁多奢侈,却偏偏这女儿家总不嫌脂粉钗环少。
而前头的鄂以筠对这一切全然不知,穿越至今,自己的衣裳、首饰、妆奁都是由府中下人和宫中内务府操办,是无需她上心的,本以为那些都是上好的了,可今日出来逛逛才知,自己还是有些坐井观天,人人以为自己见惯了好东西,可偏偏这些自己挑的东西,才是最顺心的,并不拘价格。
就如同用惯了香奈儿,结果突然发现平价亲民的品牌更贴合自己的心一样。
但此时自由自在地在这儿逛着,她真有一种久违地走进爱马仕专柜的感觉,尽管前世自己也不配走进去。
她回头看了眼站在那只等付钱的人,又看看工具人兴瑞,笑嘻嘻地问道:“你们爷给谁买的东西啊?”
没由来的一句话让兴瑞反映了一会儿才答道:“姑娘可别瞎猜了,过些日子太太生辰,爷这几日来这儿给太太挑些寿礼罢了。姑娘知道,爷一个男子,最不耐烦聊这些脂粉事儿的。”
以筠皱了皱眉,轻声“嘁”了一声,半信半疑,但也并不在意。
绮罗庄的墙上挂满了上好的各色的布匹,还有几套成衣,大多都是旗装,毕竟这里是满洲地界,但角落里仍旧有几套汉女服饰。
鄂以筠略过那几件旗装,宫里上次的布料是外头再好的也赶不上的,她并不多看,倒是角落里那几套汉女的服饰更吸引她。
“把那套给我看看。”以筠朝着墙上挂着的成衣抬了抬下巴。
“咱们店里以旗装为主,这样的汉人服饰只有这几套成衣,这条红花罗地彩绣花鸟纹的马面裙也是不多,若姑娘喜欢,咱们还有配套的上衣。”
鄂以筠从掌柜手里接了衣服,刺绣精美,质量亦是上乘,真好看。
皇城内多居住着旗人,每每出门见到的大多都是满人,唯有几次去城郊骑马,沿途才能见到汉人女子,她们的衣服也怪好看的,只可惜自己总没有机会尝试。
外城汉人女子多,每次穿着旗装她都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你当真要这套?”鄂澜拉了拉鄂以筠,低声问道。
以筠看了一眼鄂澜,脸上好似写着:我看着像不要的吗?
从来都是“男降女不降”,男子易服,而女子仍可着汉服,便是宫里,婉嫔和庆嫔等几位汉军旗的娘娘日常也常着汉服的。
鄂澜轻叹了口气:“就这套吧。”
“以后去城外便可穿这个了。”以筠一脸明媚地看着鄂澜,走出了绮罗庄。
两人才走出店门,就见对面的五味楼里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外披同色披风,倒也玉树临风。
以筠站在原地愣了愣,她记得,今日云启说,他在养心殿被皇上亲自看着温习呢。
“怎么傻了?”鄂澜也看到了对面的永琪,又看看呆站着的妹妹,出声提醒。
以筠回过神来,就见永琪已经迈着大步朝他们走来,她这才看清,他手里还拿着几盒点心。
兴许是有了心上人以后的人心思更细腻些,又兴许是几年的伴读,让鄂澜足够看清二人之间那些微弱的苗头,又或许是能猜透上人的心思,鄂澜看了眼身后的兴瑞,又看着二人,说道:“我去牵马来。”
看着鄂澜远去的背影,永琪才把手里的点心递过去:“五味楼的栗子糕、芸豆卷和核桃枣泥糕,都是你爱吃的。”一边又从袖口拿了个小小的描金方盒递给他:“釉下彩手绘竹叶镇纸,上面的竹叶,正好衬你的名。”
以筠看了眼身后的侍女,示意接过,一面说道:“你与四哥的贺礼不是都托书仪姐姐和云启送过来了吗?何必又再送一次?”
“那些是给外人看的,图的都是好看与吉利,但这些才是真正想送给你的,贴合你心意的。”两人面对面站在小巷口,永琪低声说道。
以筠心道,大价钱定制的古琴难道就没有心意么?诓谁呢。
“不是说,今日皇上召了你与四哥一起去养心殿温书吗?”以筠问。
永琪抬头没去看她,无奈地笑了笑,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之大防,他们识于幼时,昔日宫中又素日以兄妹相称自谈不上多少避嫌,但今日她的生辰,所去之人岂止二位姐姐,还有旁的女眷,他与永珹还是不出席得好。
可偏偏面前的人,聪慧起来他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会读心,可有时候笨起来也是一点都不开窍。
他一时无奈,随意囫囵过去,忙转了话题问道:“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以筠瞥见远处即将而来的鄂澜,朝永琪走近了些,低声说道:“买了马面裙,下次,我们去外城玩我就可以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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