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之夜,北京城内外红红火火,爆竹歌舞之声不绝于耳。
襄勤伯府和西府的门口都挂了红色的灯笼,内里各处院落门前,也都挂了精美的红色花灯,来庆祝这即将到来的新年。
晚上的家宴照旧摆在了正院前厅,热闹非凡。
鄂以筠换了一身没那么艳丽的衣裳坐在角落里,面上不曾露出什么情绪,但很显然,今日的她与往日不同,比往日安静。
二哥鄂津的夫人完颜氏如今害喜的症状轻了些,便也不再卧床静养,今日家宴难得地出来了。
三人坐在一处,边上,是鄂以馨陪着鄂湘玩。
看着整个襄勤伯府老老少少几对有缘人伉俪情深的样子,她忽然想起来今天和永琪在春禧殿外分别时,她说的一句话:“令妃娘娘住在了从前慧贤皇贵妃所住的永寿宫,荣宠万千惹人艳羡,却也不曾得到昔年贵妃漱芳别院之宠,又遑论我?要么做史书都承认的宠妃,要么做史书上浓墨重彩的正妻。祖父教出来的孙女断然不甘心只当那万千排位里平平无奇的一员!”
这样大不敬的话也只有她敢说,她本想说,要么当海兰珠那样的宠妃,要么就当谁都知道的皇后。
也难怪永琪那会儿一脸的惊异。
“你今儿怎么了?从宫里回来就看你和额娘还有老太太都神情不大好。”正想着呢,一旁的马佳氏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鄂以筠摇了摇头,只说:“没事。”
过年的日子,西府那几位并不作妖,这顿饭倒吃得轻松,算是弥补了中午没能享用到宫宴的遗憾。
也许是老太太有事要同大夫人讲,又或许是不愿拘着小辈们,才吃过晚饭一会儿,她便让众人各回各院去了。
“冬日夜凉,我也不打搅你们小夫妻难得团聚,津儿媳妇还有着身孕,也不必在这儿守夜,早些回去歇着。筠丫头今儿在宫里也累了,回出云轩早点歇了吧。”
老太太看似把众人都赶走了,但其实不然,她自己仍旧留在伏枫堂里,按她的说法,只是要和大太太商讨年节给各处拜年的礼单。但不过一刻钟,老太太便悄悄地派人去知春园把鄂弼和瓜尔佳氏夫妇二人叫去了伏枫堂。
翊坤宫的事、筠儿躲起来的事,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讲了一遍。
这会儿,三夫人正在一旁掩面抽泣,一旁的鄂弼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今日临走前,太后和我说,接筠丫头入宫,就绝不是为了让筠丫头当她的儿媳。另外,也暗示我即使筠丫头回头出了宫,及了笄,也不可匆匆地替她择了亲事。我想着太后的意思,也不过就是四阿哥或者五阿哥了,虽说这事轮不到咱们做主,但前朝后宫一体,咱们若能定个方向,努把力,倒也能成。”
众人听了老太太的话,方才缓了神,鄂弼看了眼夫人,又看看坐在一旁的大哥,说道:“若说起来,当年阿玛弥留之际,就说过,五阿哥……是个栋梁之才。”
“五阿哥虽非嫡子,但这些年愈发得皇上器重,我早些年在尚书房行走,也曾听尚书房的师傅夸赞五阿哥……”鄂容安补充道。
大太太看了一眼丈夫,点了点头:“今日是他找到的筠儿,私底下妾身听说他们二人关系也不错,若是能成……”
鄂弼看了眼三夫人,轻声问:“你怎么看?”
三夫人这会儿哭得眼睛又红又肿,脑子也一团乱,一心只有不想让女儿当嫔妃的想法,只说:“既是大嫂管事,那便大嫂和额娘定了,三爷同意就行了的。”
顿了顿,她似是想起来,女儿的亲事,自己做额娘不能太随意,方才说道:“四阿哥生母是贵妃又是宠妃,按说比愉妃还要尊贵的,但妾身这几年看筠儿的家书又或者几遭回来闲谈,只怕这孩子心里也更属意五阿哥,只是还小,不懂罢了。”
——
这边厢,慈宁宫里,太后并没有换上寝衣,反倒仍旧穿着常服坐在正殿的圈椅上。
“皇后到了吗?”太后声音清冷。
德因在一旁说道:“翊坤宫那边已经派人去过了,想来就快到了,今日该是皇后侍寝的。”
今儿晚宴上,她随口提了一嘴这些日子永瑆身子略有不适,言语之间就想着让皇帝去看看。索性皇帝孝顺,难得见她提起来,便也答应了,故而这会儿,她倒有时间来会会这位皇后。
正想着呢,明齐从外头进来,身后传来了花盆底的声音:“皇后娘娘到了。”
太后抬眸看了一眼德因,身边的人立时会意,去了后头招呼了两个宫女上了点心和茶水。
表面工夫总要做的。
“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并不多瞧皇后一眼,只说:“坐吧。”
“不知皇额娘这会儿叫儿臣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皇后发饰简单,但妆容并不简单,也许还预备着一会儿给皇帝侍寝呢,自她登临后位,宠爱倒是比起从前多了不少。
太后也不多绕弯子,只问:“你可还记得你当年立后的圣旨上有一句:仰承皇太后慈谕?”
“儿臣记得。”皇后愣了愣,敛了笑,恭敬地答道。
太后“嗯”了一声,继续说:“当年孝贤皇后崩逝,皇帝来问哀家,后宫之中是否有合适的继后人选,哀家想你恭敬有礼,伺候皇帝多年,都不曾有什么争抢的心思,所以驳了皇帝要效仿祖先另择女子为后的想法,选了你。”
“哀家自觉年龄大了,皇帝的嫔妃也都还年轻,从前有孝贤皇后后来有你,所以从不插手六宫之事,只是哀家没想到,这放任不管久了,竟不知哀家与皇帝信任的好皇后,每日在背后琢磨的都是什么!”
太后把手里的杯盏重重地放在一旁的紫檀桌上,比起最开始,狠戾了许多。
皇后这会儿嘴倒是还硬着,但行动诚实得很,见太后动了怒,忙跪了下来:“皇额娘恕罪,儿臣不知道皇额娘在说什么。”
“不知道?哀家今日没让任何人知道你来了这儿,这会儿这慈宁宫也就只有你我二人,是因为你如今在哀家面前还自称一声儿臣,哀家还想给你留点颜面。”
太后站起身来,走到皇后身边,微俯着身,看着跪得笔直的皇后,深吸了口气,说道:“死了你那些挑拨姐妹情的心吧,一扇高门里走出两位嫔妃的事,从先帝开始就不常发生了,无论从哪方面看,哀家,都不会同意。若你再有这样的想法,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说完,也不等皇后做何反应,太后便径自往寝殿走去,朝门外喊道:“德因,送皇后回翊坤宫侍寝!”
身后,是皇后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话:“儿臣遵旨,儿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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