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的宴席虽说上来的菜大多都已经半温半凉,但好歹也是御膳房精心烹饪过的,怎么今天直接就上了生食?
这是怎么的?想要让他们跟兔子一样直接啃吗?
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按照本朝不成文的规定,像是中秋佳节这样的节日,是不允许出什么扫兴的事的。
即便是节日当天有人谋反,那也不能当场格杀,而是要先押进大牢,至少等到子时以后再噶了。
皇后当初也协办过宴席,不该不知道这个忌讳才对,怎么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来?
还不等他们多想,刚才退下的侍女们再次端着托盘进来了,这一次的托盘上各自放着一个铜制小锅,盖着锅盖,锅底还燃着炭火。
已经有脑子灵活的人明白过来了,这大约是一种新吃食,需要他们自己将食材放到锅里煮。
但明白过来了不代表他们不犯难——不会啊!
在这个崇尚君子远庖厨的年代,别说是这些大臣们了,就是他们眼中应该操持后院的夫人们,都不一定有洗手作羹汤的经验。
或许有人给自家夫君做过什么吃,如果往锅里放洗好切好的食材也算是自己做了的话。
所以虽然有些食材他们认得出来,但也拿不准要在锅里煮多久才能吃。
可这是皇帝赐宴,敢一口不吃?那可是不敬之罪!
比起文臣这边,武将方向的气氛就要轻松许多了。
他们虽然也是官员,但因为周边国家的原因,这些年来其实也没少打仗,绝大部分人都是靠着军功晋升上来的。
而打仗这种事情,难免就有需要在野外就地解决伙食的时候,至少在打猎烤肉这件事上,大家都是熟手。
虽然也没有办法判断出所有的食材要煮多久才能吃,但至少肉类他们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再不济,那就生吃呗!战事艰难的时候,他们在野外什么不能吃?更何况,这可是皇后筹办的宴席,总不可能给他们上生吃就有毒的玩意儿!
文官那边的人则是没有他们粗犷,虽然思路也是不可能有毒这条线,但他们可没有对面那群莽夫抗造,生吃八成是行不通的,那就多煮会儿,总归是会熟的不是。
看着台下大臣们满面纠结的模样,陆老爹心情好极了。
虽说他这段时间接手政务还算顺利,但毕竟这么多年头一次回到朝堂,有些情报他并不清楚,因而还是犯过一两个不大不小的错,然后被自己的大臣给怼了几次。
再加上这几□□局平稳后,有人暗戳戳地想要搞事情,他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理想是做一名青史留名的英明君主,哪有那么多时间陪着他们在朝堂上内耗。
之前是他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人也就罢了,现在有了空余的精力,自然要把视线放到这些人身上。
攘外必先安内。
陆老爹知道,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首先要做的就是肃清朝堂,改善百姓们的生活条件,这样他就能在大义中占据上风,同时将民心握在手中。
陆执安小时候无意间说过的一句话他一直深以为然——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在军国大事上,如果说“舟”是整个国家,这“水”,就是民心。
陆执安:对不起了李二凤……
事实上,当初陆老爹自贬出京的时候利用的也正是民心。
当时他出阁不久,但提出的几项举措都有利于民生,这让他在民间声望渐起,尤其是在距离朝堂最近的京城。
所以当在百姓之中素有声望的他,发出了那批“小传单”后,人们反感更多的反而是作为父亲的先帝。
谁让他的渣男之名天下皆知呢……
而想要得民心,陆老爹就首先要实现对于朝堂的高度掌控,这样一来以后他再颁布一些有利于民生的法令时,才能够快速将自己的政令贯彻下去。
所以对于这次的中秋宴会,陆老爹也是很看重。
可以说,今天的这个局,就是专门为了他们摆的,毕竟,已经对陆老爹心悦诚服了的这批人可不会在中秋宴会上找事情。
反而是心怀不轨的人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蠢蠢欲动。
毕竟,想要落皇室的面子,可不就是这样的大场合最为合适吗?
今天没有什么计划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拿起了筷子,开始往锅里放食物。
甚至还有一些聪明的,努力向着高台上看去,如果看到皇帝皇后他们往锅里下了什么食材,直接就跟着一起下,等会儿再一起捞。
帝后总不会为了坑别人,苦了自己的胃。
只是高台不算低,坐在大臣们的角度,很难看的完全,所以到底他们吃的还是有些艰难,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些居心不良的家伙赶紧办事儿,省得他们也要陪在这里一起受罪。
这样的沉默气氛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总算是有人要忍不住了。
孟梓华却没有给他们这个直接发难的机会,而是把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中,率先开口。
“说来,今日是本宫第一次主持中秋宴会,不知各位觉得今日这席面味道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就有了几分变化。
真不是他们对孟梓华有意见,而是吃惯了精致吃食之后,自己随手放下又捞起、不是夹生就是煮过头的食物,口感上要差许多。
实际上,这新鲜吃食的汤底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能吃的出来是精心炖煮出的汤底。
所以,这份罪归根到底就还是因为那些二五仔啊可恶!怎么还不开始!知不知道什么叫早死早超生啊?!
愤愤地咬了一口刚刚从锅里捞上来的冬瓜片,有人在心里念叨着。
孟梓华的问题大多数人都是不敢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的,于是周围响起了一片称赞声。
对于这些称赞,孟梓华面上没有半点波动,她在等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出现。
“启禀皇后娘娘!”
终于!那个声音出现了!
这一刻,不只是孟梓华,就连大殿中坐着的其他官员和他们的家眷,眼睛都忍不住亮了起来。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绝世大救星。
陆执安坐在上面,把这一切看得分明,没有办法,为了不暴露自己在努力憋笑这件事,他只能低下头,努力忍住自己想要发出声音的冲动,做出一副忙于投喂小妹的模样。
正巧这个时候,陆风致吃火锅的小碗里蘸料逐渐见底了,他就又端着她的小碗给她重新调了一份。
这个时候,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站出来的那人身上,倒是没几个人往他这里看。
不过孟泽鹏是个例外。
陆执安的母亲孟梓华,就是孟泽鹏的亲姐姐,也就是说,孟泽鹏是他们兄妹俩的小舅舅。
他坐在武官行列里的第二排,大殿中央的那些风波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比起那些,他更关注陆执安和陆风致一些。
这两个小家伙出生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他这个舅舅第二次见他们,上一次还是陆老爹的登基大典。
孟泽鹏从小就爱跟在自己姐姐身后跑,如果不是当年出了那场意外,他现在应该也会和自己的这两位外甥很熟悉,爱屋及乌之下,他就忍不住多关注了些。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其他人都盯着带着一身倔强气质站在大殿中央的那个人身上呢。
陆执安终于忍住了笑,抽空往台下看了一眼,这次倒是认出来了这人是谁。
御史台,监察御史,游郑冬,先帝七皇子麾下的一员“猛将”。
看来这段时间的官员资料没有白背。
陆执安心想。
回到宫中之后,陆执安当下最重要的几个任务,一个是突击补习宫廷礼仪,以免在一些重要场合出错;另一个就是尽快记下朝中一些敏感官员们的个人特征和背景。
储君这个位置代表着的含义可太多了,如果陆执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小心被人糊弄许下了什么承诺,那可就不太妙了。
所以陆老爹在初步理清局势之后,就给了陆执安一份名单,这份名单包含了目前朝堂上的保皇党、先帝各位已逝皇子的残存党羽势力,以及一些身份不明人士。
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抓紧把这份名单记下,并且分清他们。
因为这些顾虑,陆执安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除了曲辕犁那件事和去凤仪宫吃饭之外,几乎都不踏出东宫半步。
这不,今天这成果可不就出来了。
陆执安记得,他那位七皇叔,应该是在三年前夺嫡失败,被先帝赐死,而这位游郑冬,当初在七皇子的势力中也不过是个边缘角色,所以在清算时才逃过了一劫。
按理说七皇子都已经落败三年,他麾下的人早该散尽了才是,但偏偏,七皇子他还有个没有摆在明面上但人尽皆知了的私生子。
作为目前皇室中为数不多的血脉,陆执安这位堂弟虽然是私生子,但还是有一定支持者的。
甚至如果陆老爹他们后续没有新的儿子,而陆执安又在未来不幸早逝的话,这位堂弟还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的皇储。
当然,在他前面排队的,还有陆执安的那位小皇叔,论及血脉正统,还是他的优先级要更高一些。
总之就是,七皇子一脉虽然已经没落,但依旧有人贼心不死,这位游郑冬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会跳出来挑刺,陆执安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看他这长相这气质,陆执安总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个脑子和胆量才对,八成是个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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