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小静峰喧嚣热闹,前几日才下了雪,弟子们都聚在露台上堆雪人,扔雪球玩。


    长老们难得空闲,都猫在自己的宅院躲清静,品茗对弈,赏灯听曲。


    桑卿带着沈故在竹屋,日日换着花样做各种好吃的,倒也乐得自在。


    两人还在门口堆了雪人,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一个满脸高兴,一个撇着嘴。


    桑卿指尖捏了个诀,两个雪人就晃晃悠悠的扭了起来,大雪人圆胖的身子扭的憨态可掬,小雪人晃着脑袋,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好像被强迫似的。


    桑卿看的有趣,指着小雪人逗沈故道:“阿故,像不像你?”


    “才不像。”沈故看着动作僵硬的小雪人,转身进屋去了,还不忘关上门。


    屋顶上的碎雪被抖落,飘飘忽忽洒在桑卿半散的长发上,他指尖一动,撤了咒诀。


    大小雪人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扭动着身子站回原来的位置,继续当门墩。


    “这么不禁逗。”桑卿摇头浅笑了声,也推门进去。


    小孩正背对着他,坐在桌边,不知在做什么。


    桑卿:“阿故生气了?”


    沈故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给你的。”


    好像是一封信函。


    桑卿接过信仔细端详了一番,金色信封,火漆印是一只展翅的仙鹤,应当是百伏宫寄来的。


    他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笺,果然是百伏宫主秋时的字迹,上面写着上元节将至,邀请他和沈故一起来百伏宫参加祝神祭。


    祝神祭是百伏宫历年的传统,在上元节当日开启祭坛,燃放明灯千盏,是以悦神。


    因百伏宫世代守护直通瑶天的玄梯,宫主又持有沟通仙神的圣物玉令书,相当于瑶天在凡世的代表。


    祝神祭是向神献礼,亦是向神汇报这一整年凡世的情况。凡世是否盛世平安,有无灾厄大患,妖魔两界是否安稳和平,酆都是否有鬼物出世。


    而每年上元节,百伏宫照例要邀请请另外三派的掌门,着其携数名弟子或长老前往,共同见证。


    往年,这信都是交到程华手上的,再由程华确定共赴祝神祭的人选。


    程华一向公正,除了自己的亲儿子程策,每年长老和弟子名额都是轮着来的,人人都有机会。


    “是祝神祭。”桑卿道,“秋宫主邀请你和我一起去。”


    他之前和程华去过了,不过那时候他因为年纪太轻,还尚未收徒,是独自一人去的。


    “祝神祭?”沈故眨了眨眼,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这是百伏宫的一种节日传统。”桑卿耐心解释,“有好多好看的灯,还有各种新奇好吃的东西。”


    “那我跟你去。”小孩眨了眨眼睛,将桑卿刚刚的调侃忘到了脑后。


    ……


    转眼到了上元节前日,程华带了程策、了元长老和魏子林同往。桑卿和沈故因收到了秋时的信函,也随着一起去了。


    百伏宫位于东面的瑶台仙岛之上,距离玄尘派不远。


    程华施术将他的乘龙剑变大了数倍,御剑载着几人直奔瑶台仙岛,不过半天功夫便到了。


    瑶台仙岛四面临海,且设有结界,若要上岛,需得百伏宫派人接引。


    几人在滢海边的迎客台落脚,早有百伏宫的人在等着。


    来人小小一只,穿着缃色流云纹衣袍,负手立于滢海中的一叶小舟之上。


    程华携程策率先踏上迎客台,朝那海边泊着的小舟上望了一眼,皱眉道:“怎么是个孩子?”


    桑卿带着沈故随后,听闻此言,也朝那边眺望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


    “是白廷!”沈故一下子认了出来。


    “沈师弟,什么白亭?”魏子林的声音传来,他和了元长老也到了。


    说话间,白廷足尖轻点,已踏水而来,身形轻巧的跃上迎客台。


    程华和桑卿把收到的邀请信函呈上,白廷礼貌的朝几人行礼道:“原来是玄尘派的程掌门、兮芜长老、了元长老和三位小修,一路辛苦了。”


    “祝神祭在即,家师吩咐我特来相迎,诸位请吧。”


    白廷说话大方有礼,和上次在街上见到的感觉很不一样,沈故看着他又踏水回到小舟上,口中不知念了些什么咒语,那孤零零的一叶小舟突然就变大了几倍。


    程华牵着程策凌空一跃上了小舟,了元长老带着魏子林紧随其后,沈故瞧着这几人动作敏捷的飞上小舟,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桑卿。


    桑卿也回看了沈故一眼,伸手朝面前的滢海点了点,海浪突然涌起,拍打着岸边拱起一座透明的水桥。


    “走吧。”


    沈故试探着踏了上去,桥面光滑平缓,桥下浪花翻涌,倒是有趣。


    两人踏着水桥上了小舟,程华赞道:“看来兮芜这两年,已经将境界恢复的差不多了啊。”


    “雕虫小技而已。”桑卿笑了笑,并不解释。


    白廷站在船头,指尖运起法咒,驱动了小舟。


    耳畔是温柔的海风吹拂,小舟乘风破浪,劈开碧色的海面溅起雪白的浪花。


    桑卿同程华、了元长老一同坐在船尾闲谈,沈故自然和魏子林凑在了一块,程策虽不喜这两人,但碍于程华在,便一言不发的待在两人不远处。


    魏子林趴在船边上,望着清澈见底的海面,有些激动:“沈师弟,这是我第一次来百伏宫!听说瑶台仙岛上风景如画,还有著名的五大胜景,一定得去看看!”


    沈故盯着海面看:“我也是第一次来。”


    “那等祝神祭结束了,咱们好好在岛上转转。”魏子林满心憧憬。


    沈故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兴奋,继续盯着海面出神。


    “不要乱碰!”


    突然,白廷严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沈故侧头看自己旁边的程策,就见他把手指伸出了小舟,正试探着去碰触水面。


    白廷的这一声,成功吓得他缩回手来。


    “干什么?”程策有些不爽,“这海怎么了?”


    白廷声音冷淡:“别看这海水清浪明,却是死水。万物遇水则沉,鸦雀鹰鹤皆飞不过滢海。”


    程策听完,“切”了一声悻悻的别开头去。


    小舟一路飞驰,很快便靠近了瑶台仙岛,白廷动作轻盈的跃上船头,足尖一踏,小舟便在岸边停了下来。


    然后,他伸手隔空点了点,一道透明的彩虹桥自船头直铺到岸上。


    岸边铺满了金灿灿的细沙,辽阔壮丽,在阳光的照耀下绚烂夺目,足以震撼来岛的每一个人。


    “这金沙滩还是这么璀璨耀目。”程华不由得感慨。


    “沈师弟,”魏子林偷偷戳了戳沈故的胳膊,“这就是百伏宫的第一大胜景,金沙水色!”


    沈故顺着魏子林的眼神示意,眺望远处金灿灿的沙滩和滢海相接。


    滢海碧蓝无瑕,水天一色,金沙滩色泽如金,沙细如粉,海滩相连,的确是壮美非常。


    “恭迎诸位前来百伏宫。”白廷开口道。


    他率先踏着彩虹桥下了小舟,众人紧随其后。


    沈故被桑卿牵着,两人走在最后面,脚下金灿灿的细沙绵密松软,感觉很舒服。


    小孩一边走一边用鞋尖戳脚下的沙子,留下一道蜿蜒的小坑,像是一串小小的脚印。


    桑卿只当没看见,由着他玩儿。


    穿过金沙滩,众人踏上龙爪槐树荫遮出的小路,头上绿荫遮蔽,脚下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硌的脚底板酥酥麻麻。


    穿出林荫道,一座仙气缭绕的山峰赫然呈现在眼前。


    “仙山坐云!”魏子林兴奋的叫道。


    “且稳重些。”了元长老神情严肃的看了他一眼。


    魏子林立时收敛了笑意,转而拉着沈故说悄悄话:“沈师弟,这就是第二大胜景。怎么样,美吧!”


    沈故“嗯”了声,不知为何想起方物中的景致来。


    湖中亭,海中岛,湖水碧蓝,托着一座小小石亭,海水清澈澄明,一望无际,辽阔渺远,景致极其简单,他当时是看不上的。


    但看了百伏宫的这两大胜景,他却突然觉得还是桑卿壶里的景致更好。


    沈故不知道,如果这话让桑卿听到,估计会笑着打趣他:这就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眼前的仙山被重重云雾围绕,整座山峰都显得飘飘渺渺,若隐若现,白廷带着众人沿着盘桓的栈道一路攀上。


    路遇同样身着缃色衣袍的百伏宫弟子,均是笑脸盈盈,朝他们一一行礼相拜。


    白廷踏上白玉石阶,引着众人进了聚仙殿,只见秋时着一身缃色银杏纹长衫,外罩金丝纱衣,头戴鎏金镶玉发冠,自主位瑞兽托金座上起身,迎了出来。


    “一路辛苦,几位平安抵达,咱们人也就到齐了。”秋时神色清冷中又带了些祥和,朗声道。


    程华和桑卿、了元长老一同朝他行礼寒暄,沈故等小辈也跟着行礼。


    礼毕,桑卿环视殿内,才发现左右客座上都坐满了人,只有他们的位置还空着。


    左侧首位,一位身着银朱色滚边劲袍的年轻人,束着高马尾,戴银质嵌红玛瑙发冠,手执一把花枪,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


    他身边,跟着一位同样穿着银朱色校服的小少年,十三四岁模样,两人正凑在一起热切的说的什么。


    桑卿认了出来,这年轻人应当就是四大门派之一的拂渊阁阁主花应,今年不过二十七八岁,是四位门派首领中最年轻的一个。


    再看次位,是一身着空黛色长袍的中年人,长发高束,面色沉稳,手持一把鬼头刀,一言不发的坐在座位上。


    这是沉水楼的掌门秦卓温,为人少言寡语,性子耿直,但仗义执言,是非分明,一般人多的场合,很少见他出面发言。


    桑卿正回忆着记忆里的两位故人,忽听一声:“桑卿。”


    闻声一看,竟是站在自己身侧的沈故,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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