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战乱世界17

    行刑的时候, 戴智也在现场。

    戴智倒是有心劝告一二,但是一来他的身份尴尬,再者他和杨恒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说实话, 作为投降的那一方, 戴智若是没有盼着对方倒霉的心情是假的。

    正如戴智所预料的,感到自己地位受到威胁的世家果真动手了,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与他猜的不同,他在随后的几日里见到了何谓“血流成河”。

    戴智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个绿名才被一直留在身边,只觉得自己是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不、那只猴。

    有了这个认知,他在谈自非面前越发战战兢兢的, 连喘口气儿都不敢大声,对于接手齐州事务的是个女人也全不敢说什么。

    ……别说是个女人,这就算是个三岁幼童,他也能叩头称一句“祖宗”。

    谈自非真心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不就是清理了一波罪犯,顺便干掉了红名:这难道不是拿下一座城池后的常规流程吗?

    而且他杀的人真的不多, 和一场战役后折损的士卒相比,这点人连零头都算不上。

    世家大族的人站得太高, 在他们眼中只有同为世族的人命算命, 而那些死在战场的兵卒只是一个可供消耗的数字——所谓刀不砍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叫疼。

    有了谈自非的铁血手腕清洗,接手齐州政务的茹文君几乎没有碰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阻碍”的麻烦,但是她却完全没法因此觉得放松。

    和戴智想的差不多,茹文君同样觉得这是一次“杀鸡儆猴”。

    只不过被儆的可不是已经不成气候的戴家。

    女人处理完今日的事务后,闭目沉思良久,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得给兄长去一封信。

    茹家在晋州太招摇了,主公将她调离晋州,是否也有这层考量?

    谈自非:不, 我只是单纯地选了内政属性点最高的而已。

    ……

    谈自非发现,他在把红名清理掉、州务也交给茹文君这个高级NPC后,自己居然找不到事干了。城池刚刚拿下,正是需要安抚民心的时候,又刚刚清洗完世族、接下来不好有什么大动作,一动不如一静,谈自非一时闲了下来。

    这不对啊!玩家怎么能闲着呢?!

    谈自非对着系统地图研究了一阵,又看了看廖阵给出的发展规划,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有些事情完全可以提前一点,就比如说顺势南下、攻打余州。

    按照本来的计划,他们是要在吞下齐州之后巩固一段时间地盘,等恢复兵力后再行南下。

    但戴定业的暴卒加上戴智的主动投降,谈自非打下齐州的时间比预期的要短很多,不管是粮草还是士兵都没什么折损,虽然分了一部分人手在要紧的重镇驻守,但是剩下的兵力拿去打余州不成问题。

    比较麻烦的是,他这次带来的小吏不足,可能会出现打下来后,无法接手余州政务的事,但是问题也不大,晋州学堂里还有不少后备人才,完全把人调过来用,虽说不管是调人还是熟悉情况都要耗费时间,可在那些学生真正上手之前,他完全可以先带兵弹压一段时间……只需要他本人肝一点。

    都是小问题,再难能有他一开始开荒的时候难吗?

    谈自非借助系统分析了一波敌我实力对比和后续的人事需要之后,果断下了决定:能打,可以出兵。

    粮草辎重都是现成的,连准备都不需要。

    谈自非做了决定后,当天夜里下的军令,第二日就拔营出发。由于他手下军事和政务是两个分离的系统,以至于身在齐州的茹文君都不知道大群里开的消息,她正结束当日的走访,回来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听属下禀报“有主公送来的信”。

    茹文君本来还以为是主公什么吩咐交代的“口信”,正准备让人转述,却见下属呈上一封火漆的信封。

    这算是密信的一种了,但是她与主公同在齐州,有什么密令需要以这种方式传达的?看着信上的漆封,茹文君打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连忙接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心中的内容,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位山崩而色不改、鹿兴而目不瞬的巾帼大才晃了两晃才扶住桌子站稳,但好歹反应够快,当即令人铺纸磨墨、脸色发青地给晋州写信。她一向极稳的手落笔时竟然溅出了好几个墨点。

    茹文君:!!!

    她单知道主公带兵出来之后,身边得有人看着,但是不知道,就算看着,人也有可能跑啊!!!

    *

    谈自非的“保密工作”做到了连自己人都骗了过去,余州就更不必说了,可怜的余州州牧直到兵临城下,还不知道到底是和人动的手。

    或许是因为困惑不解,也或许是想要亲自督战振奋士气,总之,这位余州州牧亲自上了城楼。

    谈自非可太喜欢这种主动冒头的敌军首领了。

    他拎着自己那柄特制的重弓,在亲卫的掩护下,淋着箭雨冲到了城墙之下。

    然后,拉弓、射——

    城墙上有垛口和悬眼,像是州牧这种大人物虽说亲自到场,也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方,身边又有亲卫保护,大概率是不会出事的。但是战场上刀箭无眼,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敢亲临城墙也是需要勇气的。

    谈自非高度赞扬这种勇气。

    重弓带来的远距离射程,再加上系统提供的校准插件,一箭毫无意外地正中眉心。

    仗刚刚才开始打,州牧就死了,城墙上的人一时懵住,谈自非趁着这个功夫又连射数箭,他充分汲取上个副本亲身经历凝聚的宝贵经验——先杀指挥。这一招果然很好用,指挥系统的崩溃造成了城墙上的短暂混乱,原本就在攀缘的先登军趁这个机会跃上了城墙,城墙上的守城士卒顿时由居高临下的威慑变成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形势演变极其不利。

    ……

    余州这一战确实损耗不少,但是于攻城战而言,损失已经是极低限度了,打仗不可能不死人,谈自非能做的也就是做好战后抚恤。每当到这个时候,他就开始痛骂游戏的不做人:这可是战乱副本,把背景搞得这么真实,也不怕玩家心理崩溃?!

    系统觉得它不背这锅:[这个小世界分明是宿主自己选的。]

    谈自非:[……]

    行吧。

    被系统噎得哑口无言的谈自非选择埋头搞基建。

    谈自非这边余州建设如火如荼,但是晋州军一月之内连下两州的消息传开,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

    受冲击最大的还要属幽州一方,严岱已在此处割据多年,看着周遭的皇帝一个接着一个立起来,忍不住也动了些心思,只是他刚刚开始筹备,就得知了晋州军的大捷,这战果落在别人耳朵里是惊讶,但是在严岱这里就是惊骇了。要知道晋州和幽州可是接着的,谁知道对方下一步是不是想要北上?而且两家之间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龃龉……

    严岱越想越怕、越想越是睡不着觉,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再次封了一份重礼送到晋州——“为晋州牧贺”。

    谈自非:他好客气啊。

    打下新地盘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送贺仪的不仅仅是幽州严岱,还有南穆。

    余州的地理位置特殊,谈自非打下这里后,就直接对南方的穆室朝廷造成了威胁,顺流而下、兵锋可直指新都康城。原本若是正常交战,穆室定然会派兵援助余州,谁知道前余州牧拉垮到连求援都送不出去就人寄城丢,这可害苦了南方穆室朝廷。

    一向拖拖拉拉,屁大点事儿都能吵上一个月的穆室朝廷难得效率,谈自非前脚打下了余州,后脚穆朝来使就到了。穆室这边倒不是送礼,而是封赏——虽说王都南迁,但是北方的汉人割据势力现在还多顶着穆室臣属的名字,后者送来的当然叫“封赏”。

    谈自非接旨的时候没跪,到不是他有什么心理障碍(游戏么,就算单膝跪在女神像前高呼“为了帝国的荣耀”都没什么羞耻的),主要是他刚刚屈膝,对面已经忙不迭地扶住他,诚惶诚恐地,“谈公收复三州之地、劳苦功高,陛下特许不必跪拜。”

    NPC都这么说了,谈自非走流程谢过之后当然就没跪。

    使者一看对面这反应,心都凉了半截。

    一边宣着旨意,一边偷眼打量着谈自非的神情,看人明显一副神游天外、全不在意的模样,他的心更凉了,念到最后声音都有点哆嗦。

    谈自非倒没注意这些,他走着神过完这段过场剧情,再检查自己的面板、发现上面多了“齐、余两州刺史”“都督三州诸军事”,还有个有封号的侯爵。虽然这些称号的声望加成都了胜于无,但是头衔一下子丰富了很多,谈自非对这次的奖励还是满意的。

    个人信息都更新了,谈自非还以为这场剧情就过了,接了圣旨后,正准备遣人送客,结果手才刚刚一抬,对面就“扑通”一声跪下。

    谈自非:?

    来宣旨的是穆室的朝廷官员,和谈自非勉强算是同僚关系,对方这会儿身上又带着一层中央特派的光环,按理说不该跪的。

    谈自非迷惑了好半天,也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干脆直接开口问了:“使者这是何意?”

    跪着的人稽首颤声,“万望谈公见谅。谈公大功,足列土封疆、位在诸王之上。只是自前朝以来,无异姓封王之先例,此遭非陛下无加封之意,实乃事情繁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具体如何还需朝中商量出个章程来……望谈公稍加体谅,莫、莫……”别杀我啊!!

    谈自非翻译了一下,这奖励是分批次发放的。

    这是好事啊!

    他自然是点头:“恒知晓了。”

    使者听着这尚算满意语气,身上一松,差点瘫软在地。

    ——总算混过去了!

    第72章 战乱世界18

    穆朝到底是怎么商量的, 晋州这便是无从得知了,反正直到翻过年去、那边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只是一个称号而已,谈自非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事算是你不提我不说的, 就这么被轻轻放过去了。

    这么相安无事的又隔了一年,幽州的严岱终于按捺不住, 不知从哪找出的先懿德太子血脉,立帝又废,达成了自己当皇帝的夙愿,国号为代。

    或许是为了交好, 或许是为了表示立场,严岱这个皇帝一上位,就遥封了谈自非一个“晋王”。这举动的大概意思是:你看,那垃圾穆朝扣扣搜搜的、连个王都不愿意封给你,我就不一样了,一上位就给你封王。怎么样、老哥够意思吧?跟着我混、有肉吃!

    不过这封王消息传到晋州, 完全带来了反效果,谈自非手下不少脾气暴躁些的臣属当即拍案而起, 怒道:“请为主公除此贼子!!”

    你严岱是哪根葱啊?你称帝就称帝吧, 我们本来懒得管你,但你居然敢恬不知耻地给我们主公赐下封号?!!这是什么意思?想压在我们主公身上作威作福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

    诸人有这反应倒也很容易理解,南边的穆室就是再怂包,好歹担着天下大义的名头,但是严岱的代国没有这种公信力,以至于这封王的神来一笔完全是个昏招。

    谈自非这边倒是有人看出了严岱这举动的意思,但是看出来又如何?这个“晋王”他们是绝对不能认的。非但不能认、还得向天下人表明自己态度,这就有一个非常方便快捷的表明方法了——“打”。

    晋州众人:我本来想留你多活几年的, 奈何你自己往刀尖上撞,我们也没办法了。(摊手.jpg)

    但事情到底还是出了意外,晋州这边正秣马厉兵,准备征讨呢,这个刚刚建立的代国却自己散了摊子——严岱被下属一刀捅死,脑袋被砍下来拎着投奔了隔壁的仇由。

    这位杀主叛逃的大将也是个熟人,正是早些年在严岱的鼓吹中,孤身一人潜入洛城、杀了史煜的义士,姜罗春。

    这事一出,北方的不少汉人都信仰崩塌。

    仇由虽和当年的胡夏不是同一种族也是胡人啊!!你是我们的英雄,怎么能投奔胡人呢?!

    不管多少塌房的中原汉人痛心疾首(甚至有过激黑粉前去刺杀的),姜罗春还是头也不回地投奔了仇由。

    仇由也是有想法的,上来就给了姜罗春一个中军将军。

    放这么一个曾经刺杀过史煜又叛过主的大将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当然很危险,但同时效果也是卓然,相当于世界频道公开喊话:我们仇由缺人才,速来!我们不计较出身和过去、给官给钱可大方了!!

    仇由那边的事对晋州影响不大,谈自非这边更关心的是幽州的形势。

    姜罗春捅了上司以后干脆出走,一点也没有接掌幽州的意思,事实上他手里的兵有限、也接管不了这地方。现在的幽州群龙无首,完完全全是谁都可以啃一块的大肥肉。

    那还等什么?赶紧打啊!

    谈自非立刻带兵……好吧,是派人带兵北上……

    他这次被属下摁在了大本营。

    领兵正是被弹幕寄予厚望、在谈自非面前说尽好话的雀儿弟弟。

    对此,郭旭深深觉得,弹幕就是一群彻彻底底的颜狗,同为皇帝的蹇成可没有这待遇。

    李陆也确实担得起这个领兵之责,他两年前全程参与了连破齐余两州的那场仗,在其中立功不少,之后论功行赏得以单独领兵驻防边境。这两年间,在驻扎地打退了不少小股试探性的进犯、又攒了一笔功勋。这次领兵去幽州也是他的机会:要是能拿下,他就成了谈自非手上数得上号的大将;要是不能……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主公并不会因一次败仗将罪于部下,但是李陆自己恐怕就要被这事呕死。

    李陆,或者说李荡(在弹幕孜孜不倦的催促之下,雀儿弟弟还是被赐名了)肃拜诺道:“末将以项上人头作保,定为主公取幽州而还。”

    谈自非:倒也不必这么激进,他培养一个高级NPC不容易。

    不过也没有打仗之前就先泄气的道理,他拍了拍人的肩膀,笑道:“君凯旋之日,愿以庆功酒待之。”

    谈自非身后的管理班子看着这主臣相谐的场面,齐齐松口气点头:这才对啊……所谓主公,就该坐镇大后方稳定局势。

    他们绝对不是怕他们家主公亲自领兵前去,拿下幽州之后,又顺道踏平仇由。

    拿地盘当然是好事,但是一下子拿地盘太多太大,容易消化不良啊!!!

    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谈自非。

    谈自非:……[政务日常]好无聊啊,想去开新地图。QAQ~

    不过他这次确实不能动,按照廖阵的分析,此次大军大举调动,南方的穆室朝廷可能会有所动作,得留人防备。

    比起已经乱成一团的幽州,当然是南边穆室更有挑战性。

    谈自非盯着南方那块已经变红的穆室朝廷控制区域,脸上写满了蠢蠢欲动。

    只是在谈自非的隐隐期盼下,那块区域变红是变红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一直到李荡班师回晋州,它又默默变回了中立的黄色。

    整准备名正言顺来个“防守反击”的谈自非:???

    他怀疑自己被耍了。

    *

    穆朝倒也没有故意耍人,他们确实有趁此机会拿回余州的打算。

    如今南北消息沟通不畅,穆朝和幽州又是一南一北、中间被诸多势力隔开,能打探的消息更是滞后。他们到了现在还只知严岱称帝、却不知其已经被杀,穆朝根据这滞后的消息估计,晋幽两州必定有一场恶战,他们正好可以趁着谈自非无暇他顾的时候拿回余州。

    打算得很好,计划得也很到位,但是到了具体执行上却遇到了问题。

    首先是何人领兵,朝堂上你来我往争吵了大半个月,往往是前一天刚刚定下来的人选,后一天这人不是被爆出私德有亏、就是贪赃枉法,更离谱的甚至可能是坠马腿伤、不良于行。等到各方协调好利益,终于共同推举出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人选,这经是近一个月之后的事了,然后才是筹集粮草、预备调动大军。穆朝国库早就是个空架子,想要筹集粮草,这血只能从世族身上出,世族愿意才怪!

    世族:“我们愿意为陛下解忧,但家里的土地田产都被抛在北方,如今南迁于此,我们也度日艰难、实在没有余力。要不陛下您看看您的私库?”

    穆帝:放屁!!朕的私库那是能动的吗?看看你们在南边圈的地、建的庄子!!你们说“度日艰难”?!欺君!这是明目张胆的欺君!!

    ……

    又是一段漫长的互相扯皮,等大军终于能动了之后,北方传回消息,谈自非派往幽州的大军已经凯旋。

    世族:“……”

    穆帝:“……”

    行了,这下子也不用打了。

    大军原地散了摊子,至于谁趁着筹粮的机会大捞了一笔,反正不是那些又被征了一道兵税的百姓。

    *

    虽然谈自非心心念念的“防守反击”没有打成,但是多了一块需要经营的地盘也分散了他不少精力——玩家么,只要有事干,不会太计较干的是什么——他暂时放下了对南边那么大一块地盘的觊觎。

    谈自非这边专心基建的时候,外面却不消停,仇由借着姜罗春的名人效应狠狠地吸纳了一波人才之后,踌躇满志地准备大干一场。隔年出兵南下,剿灭了几个夹缝求生存的边缘小势力之后,一头撞上了郑国,然后就被郑国的大军锤了个头破血流,溃败逃亡。

    大军溃散,主将被俘。

    被俘的这个主将也不是别人,正是仇由用来当招牌的姜罗春。

    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姜罗春降了。

    已经塌房过一遍的北方汉人再次集体破了一遍防,盖因这郑和仇由还不一样,他的前身正是史煜所在的胡夏。数年前蒲昱驾崩,传位其子,后者不同于他那个汉化程度很深、致力于民族融合的父亲,上位以后,直接推了他爹的全部政策、把汉人化为四等公民,就连不属于他们这一部落胡人的也大力排挤。政治的真谛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这位新夏帝一上位就来了个24k不掺假的反面案例,结果也是“喜人”的,没过两年就把自己作得身死国灭,原本的夏被分了两国——“郑”和“随”。

    现在姜罗春投降了“郑”,四舍五入,那就是投了胡夏啊!!

    晋州受益于郭旭终于捣鼓出的报纸,百姓对于这些时政消息的了解要比外面快得多,又因为基本生活需求满足了,他们也有心情对这些时事点评一二,一时之间,街头巷尾满是唏嘘之声。

    郭旭听得嘴角直抽。

    虽然那么说一个死人不太好,但郭旭还是对严岱的人品持怀疑态度,连带着对“姜罗春刺杀史煜”的事也不那么相信。他还是觉得他哥当年跑了洛城以后,回来就十成十地笃定“史煜死了”这件事很有问题。

    郭旭就这事拐弯抹角地暗戳戳试探了他哥几遍,什么也没试出来,最后都已经自暴自弃,“哥,你老实跟我说,史煜是不是你杀的?”

    谈自非有点奇怪地看了人一眼,点头:“是。”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任务了,怎么还提?连“胡夏”都没了,就算有任务链也接不上啊。

    郭旭:“就算哥你这么说……”我也不会信。

    嗯?他哥说“是”?

    他哥是不是说了“是”?!!

    第73章 战乱世界19

    这么轻而易举地问出事实来, 郭旭也有点懵,他脱口而出,“那哥你怎么……”不出面澄清?

    但是这话没说完, 郭旭就自行闭上了嘴, 他想起了当时的状况:严岱为了树立自己北方正统的形象,简直是在举幽州之力为姜罗春造势;而他们兄弟俩才刚刚从洛城出来, 一穷二白、连奎县都是后来拿到的……在这不用对比都知道的实力差距下,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用。

    现在倒是有底气了,但是郭旭看他哥的态度,像是对这小事不太在意的样子。

    ……好吧, 他哥也确实不需要在意。

    以他哥现在占据北方四州之地的地位,这点小事还真就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

    【那也不能就这么被坑了啊!】

    看着这条飘过的弹幕,郭旭差点以为自己刚才误点了发言,回神才意识到这话不是他发出去的,而弹幕上早就义愤填膺——

    【旭宝,你等着, 我去问问搞公关的同学,看这事要怎么办!】

    【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旭旭咱们可是有报纸, 我们才是掌握舆论风向的这一边】

    【古人还没见过什么叫互联网式营销吧?旭旭给他们开开眼!】

    本来也挺生气的郭旭:“……”

    行吧, 他差点忘了,涉及到他哥的事,弹幕比他积极多了。才过去几分钟时间,弹幕上已经出了初步行动方案,正在你一句我一句做补充。

    郭旭心情复杂的移开了目光,就看见他哥面前摊开的地图,他顺着后者的目光看过去,表情顿时惊悚起来, 脱口而出:“哥,你要打郑国?!”

    谈自非还在研究郑国那块忽红忽黄,偶尔还掺点绿的颜色变化,闻言不太确定地“唔”了一声,算是个听到了话回应。

    郭旭却觉得不太妙,“我觉得咱们可以再等等,哥你也知道,他们过几年就会乱起来吧?”

    因为不用再瞒着直播间的事,郭旭剧透历史没了什么心理压力,早就把未来发展轨迹谈自非说了。郑国由胡夏分裂而来,本身的国力就不容小觑,现在的郑国还有个能领着步兵打骑兵、以少胜多、让人大呼“牛逼”的天降猛男,在这种可以依靠武力值称霸的时代,手底下有这种猛将当然是好事,但是问题在于对方会不会安居于“手下”这个位置,在这个“皇帝轮流当、今天到我家”的大背景下,后一种可能性显然不太乐观。也没过去几年,靠着武力取代了夏朝的郑帝很快就重蹈了老上司的覆辙,被自己的手下捅了刀子。

    但不管后续如何,这对君臣现在还处于“父慈子孝”(养子也是子)的蜜月期,现在打他们不合算啊!!

    郭旭提议:“等蒋克反郑,咱们可以那时候打啊。”

    他倒是不觉得谈自非会输,但是他哥每次打仗都会搞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操作,虽然到目前为止结果都是好的,但是出一次意外那就全完了,更何况这次的对面也是一个bug级的猛人——先苟着发育几年,到时候直接靠实力平推才是硬道理啊!!

    连弹幕都放弃了刚才的讨论,开始七嘴八舌地劝起来。

    但效果么……他哥的目光全程集中在眼前地图上,只含糊地应了一下他刚才的话,根本没抬头的意思。

    郭旭看这架势心底就一阵咯噔,他试图先转移他哥的注意力:“茹姐前段时间不是送过来一份‘齐州特别开发规划书’?哥你看过了吗?”

    说到这个,谈自非终于抬头,“你说那个啊,我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看这个办法有效,弹幕也纷纷开口——

    【哥哥你看看我,我老家是齐州的,我可以搞到齐州的市政规划图,哥哥你看看有没有用?】

    【哥哥手里不单单是齐州城啊,是一整个齐州】

    【[齐州矿产分布],哥你看这个能不能用上?】

    【我这还有别的地图,哥你等着,我马上就找过来】

    【我记得齐州很适合开盐场,学堂今年不是又出了一批毕业生,哥哥可以挑挑有什么化工人才,搞点附加产业】

    【哥哥,咱们要不派一批人从齐州出海吧?东边那座无主岛上好多金矿银矿,都等着咱们去挖呢】

    郭旭:“无主”……咳。

    他游移了一下视线,还是决定对此保持沉默。

    也不知有意无意,接下来的弹幕好像没一个注意到这点小失误的。

    弹幕积极建言献策,总算把谈自非的注意力从扩展新地盘拉到领地内基础建设上,但郭旭深觉这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他哥想干的事儿,除了廖先生、还没人能成功拦住过。

    也是因为如此,郭旭从谈自非这里出来,就直奔廖阵府邸:我哥他又要跑了!您赶紧把人拉住啊!!

    却不料听到这话后的廖阵陷入沉思。

    少顷,转身吩咐人拿了郑国那边最近传来的情报过来。

    郭旭愣了一下,他想起来自己先前遗漏的盲点:他光想着他哥不打别人就万事大吉,但是别人可能来打他们啊!他哥虽然连占四州之地未遇敌手,但对面也有个bug级别的猛人……

    廖阵拿这些情报的时候也并没有避讳郭旭,这些年间主公在重大场合多半带着小公子在身边,培养继承人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谈自非:不、我只是为了蹭个镜头),他们这些人也遵从主上的意思。这会儿廖阵就一边翻看着这些内容,一边带着点教导的意思对郭旭解说着,如粮价的变动代表着什么、人员的流动又有什么可能、如何根据蛛丝马迹判断大军动向……

    郭旭一开始还“好像能听懂”,但渐渐的、就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

    仿佛是纯文科生旁听庞加莱猜想的证明过程。

    廖阵见状失笑,到底是顿了顿,解释:“主公虽是偶尔冒进些,但并非无的放矢之人,在这些方面的敏锐性上,旁人望尘莫及,如今既做攻郑的打算,多半是那边已有动作。”

    郭旭:“……”

    你哥果然还是你哥。

    *

    虽说郑国那边阵营颜色变化很奇怪,但谈自非还是提前做了准备。

    没过多久,他们就通过在郑的谍者接到蒋克带兵东进的消息,看方向是要取道西壶县、直逼晋州城而来。

    谈自非这边自然要赶紧商讨应对之策。

    话虽如此,晋州倒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他们本就占据地形之利,又提前接到了消息,可以在原地以逸待劳。虽说蒋克确实威名赫赫,但他们的主公也战无不胜,实在没什么可担忧的。

    况且有仗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战功啊!!

    武将一个个都摩拳擦掌,请战意愿十分强烈,其中尤以前一年才带兵平了幽州的李荡最为积极。平常在自己家搞搞演习不觉得有什么,亲自出去了一趟才觉出优势来,和自家的兵刃铠甲比比、那些幽州兵手里的都是什么破烂儿啊!手下士卒们连缴获战利品都觉得没劲。

    李荡那副膨胀的样子看得不知多少人眼红,一开口必被挤兑,最后干脆被旁边的同僚勾着脖子物理禁言了:小子,肉可不能一个人吃。

    谈自非没理下面那边都快变成“物理交流”的场面,沉思了一会儿(其实实在对着系统地图研究)之后,开口:“我有个想法。”

    谈自非这话一出,议事堂内两拨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以廖阵为首的谋臣班子皆是脸色一青、不约而同的捏紧了手中的或纸或笔,有个倒霉点的刚才正喝了半口茶水,一口呛住,却又不敢在主公面前失礼,只能捂着嘴鼻只翻白眼、好像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与谋臣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都快打起来的武将,他们这会儿全忘了刚才的争执,一个个都面皮涨红、眼睛锃亮地看向上首,甚至都不必谈自非说想法是什么,当即就有人后撤一步,跪拜道:“愿为主公效死。”

    ——娘的!叫这个马屁精抢了!!

    先跪的那个人遭到了无数的死亡射线,但是这会儿也没人有空收拾他,纷纷跪地请命,“末将愿为先锋!”/“凭主公差遣!”/“末将愿往!”……

    廖阵曾觉主公身上那无欲无求的神性,但是对于许多武将而言,讲那些东西实在太虚了,他们只看到了主将屡战屡胜、从无败绩,曾经在无数不可能的弱势下从容取胜——这一刀一枪、一弓一箭取得的战果并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性”,而是真正战场上掌控生死的“神”。

    军心和士气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有这么一位主公在场,便是十死无生的绝境,也能让部下士卒奋力挣出一条生路来。

    (谈自非:连胜带来的[士气buff]罢了)

    另一边,看着这跪地请命的一群人,廖阵等人已经不只是脸色发青,而是黑云罩顶、生生气得浑身发抖——

    这群人!都是这群人!!

    要不是这群人惯的!他们主公会次次都那么冒险吗?!!

    家累千金、坐不垂堂[1],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2]……

    他们懂不懂?!

    第74章 战乱世界20

    谈自非的想法很简单, 蒋克带大军倾巢而出,其后方必定空虚,他完全可以带着人绕过大军, 打他们老巢。一旦他拿下郑都宁城, 蒋克必定带兵回援。带大军撤退是一项技术活,一不小心就要变成溃败, 蒋克极善于正面冲杀,但是于撤兵一道上造诣却只是普通将领水平,到时候让晋州军在后面追赶,必定能取得大捷。

    谈自非这想法刚刚说完, 廖阵就露出了“减寿十年”的表情。

    他深吸了口气,勉强稳住语气开口,“主公三思,孤军深入敌军腹地,从来都是兵家大忌。”

    谈自非还没开口,一旁的武将已经接过话来, “廖公多虑了,兵法不也有云, 围魏救赵、攻其所必救……”

    话还没说完, 就被廖阵一声怒喝:“庸才!!”

    这话大概就相当于骂“蠢货”了,把这位一向极有修养的廖先生逼得爆粗,可见后者现在的精神状态了。

    廖阵没法对着主公说什么,但是对着同僚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上来就直接喝问:“围魏救赵乃为‘救赵’,此乃援兵之法,如今蒋克引兵来攻的是何处?!!是晋州!这不也是我等必救吗?!若是两方僵持、我等该如何?如何出援兵,如何去救人?!难道任由主公在郑国被敌军围堵吗?!”

    说话那武将被这么兜头罩脸得一喷, 脸上讪讪,但是心中却不以为意:主公亲自带兵,怎么会僵持?那必然是攻必克战必胜,说不定敌军闻风就降了呢,廖公还是多虑了。

    他想是这么想,但是和气头上的廖先生对上可不是明智之选,真论起嘴皮子功夫来,对方才是专业的,他连连劝解道:“廖公莫气、廖公莫气。”

    却只字不提刚才的对话。

    廖阵哪能看不出这点小心思?

    他胸口一梗,觉得这哪里是“廖公莫气”,他都快要被这些人气得撅过去了!

    这还没完,旁边又有一个络腮胡大汉插话道:“恁们都忒得些道道,甚么个‘兵法’、又恁的个‘云’。打仗哪有照书的?你看俺老庞,字都不识一个、不照样带兵?”

    这话落,还不等廖阵有什么反应,谈自非的目光就先转过去了。

    庞田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漏了什么。

    他脸色僵了僵,又连忙补救,“那什么、俺说得是以前,俺现在认得了、认得了……那个扫盲考试、俺过了!真的考过了!!”

    就是吧,像小公子说的……知识啊,它就好像流过脑子里的水,哗啦啦淌过去,啥都没剩下。

    ……

    谈自非虽然把事情拿出来讨论,但是等他真正做了决定之后,在场没人可以反驳,就连廖阵也在劝说无效之后,叹着气替谈自非做好了出行准备。

    只是临行前,到底谆谆嘱托:“主公千金之躯,务必保重自身。”

    谈自非当然满口答应,“行和放心。”

    廖阵:我能放心才怪!!

    但最终也只是承诺:“阵必固守后方,城在人在。”

    谈自非:“……”

    找个高级NPC不容易,真的不必这么激进。

    *

    郑国国都,宁城。

    城中这会儿也有人急得团团转。

    董文将已经在屋里转了不下十圈,这一趟又一趟的来回,连屋里的小厮都看得眼晕,忍不住劝:“主家不必忧心,这仗虽打起来了,但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到宁城来,主家安坐就是。”

    董文将那是害怕打到宁城吗?他是生怕打不到宁城!

    但是这话不能说。

    他瞥了一眼小厮,到底勉强坐下来了,但仍是屁股底下扎针、坐不安稳。

    直到外面有家仆禀报“有老乡送了鲜货来”,董文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起身之后又觉太急,总算想着拿起了架子,慢腾腾地说了句“我去看看”,然后悠悠闲闲地往外走。

    小厮见状,忍不住感慨:主家可真爱这一口吃的,一听说有鲜货过来,什么烦心事都不记得了。

    想是这么想,他动作却是利索,连忙跟上董文将往侧角开的偏门走。

    在那等着的是个贩鱼的老汉,似乎也知道自己身上一股子腥味不讨人喜欢,老汉并不进来,只远远的在门口站着,瞧见主人家过来,脸上连忙陪了笑,局促地行礼道:“右卫将军安。”

    董文将只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

    旁边的小厮很有眼色地往前一步,想要开口,却被鱼腥味熏得拧眉,不由捏着鼻子往后退了小半步,声调不好道:“怎么这么臭?!老东西,你该不会拿死鱼来糊弄人吧?”

    那老汉连声道“不敢”,又匆匆忙忙的掀桶盖来,在水里拍打了几下,鱼被惊得跃起、水花四溅,那老汉更是连声:“您瞧、新鲜着呢,都是活的。”

    小厮嫌恶地避着水花,但还是躲避不及、被溅了几点水身上。他当即脸色一变,就想要开骂,却听后面的主家出了声,“行了,留下吧。”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这小厮也不好再发作,只指挥着几个粗使仆役将那桶接了,拿去下厨处理,却听后面又问:“东面那儿可送过去了?”

    老汉连答:“遵将军吩咐,送了送了!”

    小厮本来还在指挥着仆役,听着这话却不由支楞起了耳朵。

    他们府上的夫人是陛下亲赐,平素连将军也不敢怠慢,只是这个夫人的性子委实跋扈了些,将军前一日宠幸一个小丫鬟,后一日那丫鬟要么被打死、要么被发卖,如此一来,将军哪里还敢往家里带人,只偷偷在城东置了一房外室,却也不敢常去,只偶尔趁着夫人不在、悄悄去上那么一两回,身边也不敢带着旁人。

    小厮这么想着,心底忍不住唏嘘,耳朵却也竖得高高的:八卦谁不喜欢?更何况是主人家的八卦。

    只听董文将又问:“那边可说了什么?”

    老汉支吾不答。

    小厮:嚯,是那边也闹别扭了。

    他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主家的脸色,果然神色不大好的样子。

    小厮:唉~这主家虽是在外风光,但这后院上实在是叫人叹息。

    董文将并不知道这个小厮的唏嘘,听老汉这么说、到底是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叫人离开了。

    ——东面那儿可送过去了?

    (消息送到晋州了吗?)

    ——那边可说了什么?

    对方摇头(晋州没给回复)。

    董文将想想也对,他前几日才把消息送过去,晋州这边就算有什么回应也没这么快,只是心底难免焦急。

    是的,董文将是晋州派来的间谍。

    这年头各方互派谍者渗透是常规操作,董文将本来也拿着间谍中最常规的身份——走商,这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各地行走、打探消息。不过“商队中很可能有谍者”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共识,一旦到了大军调拨的时候,将领就会刻意驱赶商队、甚至故意给出误导信息,商队在这时候能给出的情报有限。

    作为晋州学堂的首届毕业生,董文将是个有想法且有追求的人,他来到了郑国都城宁城,重金贿赂了京兆尹,谋得宁城治下一个小吏,虽然这完全是郑国官吏中边缘的边缘存在,但是到底是融入了郑国官员体系中,而且还是在宁城这个国都所在,郑国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很快就能知道。

    董文将本来对这个位置挺满意的,但是他很快发现问题,他被分派到的上司是个大字不识、狗屁不通,还爱指手画脚的傻[哔——],忍了几个月,终于忍不下去的董文将觉得自己还可以动一动。

    有金钱开道,再加上他干得确实不错,董文将“动一动”的愿望很快就达成了。

    然后他就发现,傻[哔——]上司这种事其实是沆瀣一气、一脉相承的。

    当你觉得你上司是个傻逼的时候,很可能是你上司的上司就是个傻逼、他只是在执行自己上司的命令而已。

    “动一动”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董文将连挪几次,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尚算舒适的工作环境:顶头上司就是他贿赂了好几次的京兆尹。拿钱的手短,也或者是被讨好得到位,这位京兆尹对董文将的态度十分友好、没那么多破事。

    但也或许是因为讨好得太过到位,某一日,这位京兆尹突然拍着董文将的肩膀道:“吾初见之日便觉君相貌有异,近日观之更觉阁下胸藏大志、非安于一隅之辈,吾已将你引荐于上。他日扶摇而起,莫忘提携之恩。”

    我一看你的长相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这样有志向的人不该浪费在我这里,所以我把你介绍给了我的老大。以后你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我啊。

    董文将:???

    咱们难道不是非常纯粹的金钱关系吗?!

    董文将终于想起来,这位京兆尹最出名的除了“拿钱办事”之外,还有“不嫉贤能”,也就是说很热衷于往上推荐人。

    偏偏他除了京兆尹之外,还有另一个很牛逼的身份,郑帝宠妃的亲爹。

    老丈人说的话当然要听,对于京兆尹推荐的人才,郑帝或多或少都会给点官职。董文将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钱到位了,以至京兆尹在皇帝面前给他说足了好话,还是他就那么合郑帝眼缘,上来就连跳数级、直接被封了右卫将军。

    这个职务有多重要呢?看看它的职责就知道了——戍卫京师安全,还带着一部分禁宫防卫。

    妥妥的天子近臣。

    董文将:“……”

    别的先不提,你们都知道我没带过兵吧?!!

    第75章 战乱世界21

    董文将大半夜的被人用暗号叫出来时很是恼怒, 他低声喝道:“我说了没事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你知道我这个位置有多危险吗?!”

    一旦暴露,普通小吏还可以找机会跑路,但是右卫将军?被发现了就是一个死!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董文将这些年来特别注重打好和基层士卒的关系。这些人的职责就是城中巡逻和看守城门, 他未来要是跑路,就是从这些人眼皮子底下跑。他现在付出的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金钱, 以后收获的可是命啊!!

    正如小公子说的,他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来人并不在意董文将的语气,只是压低声音:“那边来人了,要见您。”

    董文将想也没想, 果断回绝,“不见!”

    他的身份实在太要命了,除了眼前这个传话人和城东的同僚,就连对晋州那边都是瞒着的。理论上来说,董文将只要干掉这两个人,就可以在郑朝高枕无忧地做他的右卫将军了, 但是亲身体验过郑朝廷升职经历的董文将只有一个想法:这个郑朝迟早要完!!

    作为一个有脑子的人,董文将可不打算上一条注定会沉的船。

    但是不上郑朝的船是一回事, 他也没那么豁得出去。

    董文将把自己的命看得还是很重的, 这会儿就忍不住确认,“你们没对他说我的身份吧?”

    他对自己的这两个线人还是信任的,这会儿开口只是出于惯例的谨慎,却不料这一问之后,对方却沉默下去。

    董文将瞬间明白这沉默下的含义,不由脸色骤变。只是不待他质问出声,那边却忽然凑过来极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董文将听罢,直挺挺地愣在了原地。

    什么叫“主公过来了”?这人诓他吧?

    但无论事情是真的还是他的线人被骗了(果然是被骗了吧!), 自己必须得去趟城东。

    ——越快越好!

    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重金收买后再杀人灭口,必须把这事儿解决了,不然死得就得是他了!

    ……

    董府。

    半夜起来撒尿的小厮迷迷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再揉揉眼睛、又不见了。这闹鬼一样的场面把他激激灵灵地吓了个醒,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想想,那人影是不是跟主家的身形有点儿像?

    小厮回想起白日里的事,禁不住心生恍然:主家这是去哄人了吧?

    又忍不住唏嘘。

    去看个人还得偷偷摸摸半夜里去,主家这日子过得也真是不容易啊。

    董文将还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暴露了,他跟着线人来到城东,一路上已经根据打听来的内容规划了好几种动手方式了。把人扣住、逼问同伙、然后灭口……这一系列的脑中模拟演练都终止于见到人的那一刻,他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主、主……公?!”

    这是宁城吧?!是郑国的国都。主公为什么会在这儿?!主公怎么可能会在这?果然是他白日里太过心急,这会儿做梦了吧……这个梦做得好他娘的离谱!!

    谈自非却不知道董文将的想法,只是冲着来人点了点头。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寒暄和废话的场合,谈自非也没有浪费时间的意思,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兼绿名后,他直接开口:“我带了人来,你能放多少人进城?”

    董文将人还恍惚着,闻言下意识地回答:“多少都行。”他管城防啊!

    一国都城的城防当然不可能归一人管,董文将的职务是“右卫将军”,顾名思义,还有一个“左卫将军”。对于后者,董文将已经不想点评什么了,他这个从来没带过兵的右卫将军能做到现在这“简在帝心”的程度,全靠同行衬托得好。同时,也为了自己未来的跑路顺利,他早就把城防军渗透了个底朝天。

    谈自非稍微有点意外,但一想地图上的状况,又觉得意料之中,他点点头道:“你跟我来。”

    董文将一脸的“身在梦中”表情,脚步飘忽地跟着谈自非走出去,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确认这是现实。

    身上实感缓缓回归躯体,但他的心底却禁不住生出一股愧疚来:主公只身前来敌人老巢、独自过来见他,这是怎样程度的信任?!可叹他先前为了自保,居然还对晋州那边瞒着自己的身份,他有愧啊!!

    再想想自己刚才来时路上的打算,董文将恨不得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那分明都是些得以死谢罪的大逆不道的念头!!

    那边谈自非刚想转头问问具体把人放进来的流程,就对上了一双含泪的虎目。

    谈自非:“……”说实话,有点辣眼睛。

    他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倒也不必这样,这要是个红名,刚才进屋的一瞬间他人就凉了。

    *

    有了董文将沟通内外,换上宁城戍防铠甲,进城一事变得格外顺利。谈自非就这么带兵围了宫城,之后就是硬仗了。

    董文将能控制的区域主要还在于城防,宫中有专门的禁军驻守。虽说宁城的城防一塌糊涂,但是宫中禁军却都是郑帝的心腹精锐,这大概是吸取他本人篡朝上位的教训,怕自己同样在睡梦中被人砍了脑袋。

    这帮禁军是没办法收买的,只能硬打。

    *

    夜间的火光格外显眼,兵刃交接的动静也遮挡不住。

    宫城附近的一间黛瓦宅邸内,一位年轻人被这声响惊醒,慌慌张张地闯进了父亲的主院,“爹,宫里那边好像出……”

    他还未说完,就听到一道冷声训斥,“多大的人了?像什么样子?!”

    年轻人被这么一训,下意识地去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深秋的天气已经泛寒,他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衣跑过来,路上却没觉得冷,甚至因为着急额上渗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看见正慢慢坐起身的父亲,他那惶惶的情绪总算稍定了些许,只是声音仍旧焦急道:“爹,我刚刚听见、宫里出事了,咱们、咱们……”

    越急越说不出来,年轻人舌头打结地磕巴了半天,听到父亲声音平稳地问:“咱们去做什么?”

    这话问得怪异,年轻人一愣,倒是把话囫囵说完了,“去护驾啊。”

    却没想到从他爹那里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护谁的驾?”

    年轻人更愣了。

    护谁的驾?当然是护陛下啊!难不成还有别人?

    他抬眼看见父亲平静的表情,突然一个激灵,某个冰凉又尖锐的问题不由自主从心底冒出:谁是“陛下”?或者说,今夜过后、谁是陛下?

    看到儿子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老者轻轻颔首。

    他是先夏时蒲昱朝留下的老臣了。蒲昱驾崩、长子继位,次日三子弑兄、成了新帝,蒲昆得位不正,自然连番叛乱,有败的、也有成的……成的那个就是如今的新帝了。

    老者看了眼这个才回到宁城不多久的儿子,叹息了一声,道:“回去吧,且看明日。”

    不知这次又是何人,是成是败。

    ……

    类似的对话在无数人家的宅邸发生,表现在外的就是宫城外那圈府邸一片静谧,和宫中的火光冲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诸位重臣像是在家中睡得死过去一样,没有一个出来探头的。

    或者也曾经有出来探头的,但是那些都真的死过去了。

    *

    有系统地图的锁定,谈自非上来就带着人直冲boss点去,绝对不存在让最重要目标(郑帝)逃掉的失误。最终在后宫的一条小道上找到了狼狈奔逃的郑帝,谈自非远远搭弓瞄准,这可比战场上容易多了。

    郑帝既死,余下的人顿时失去战意,谈自非很快控制住了宫城。

    只是搜捕余孽的时候却抓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后者是董文将亲自带人押送过来的。

    董文将将人家送到了跟前,抬头就见谈自非那略显疑惑的表情,他连忙解释:“禀主公,这人就是那个刺杀史煜的姜罗春。”

    经过“出走仇由”和“投降郑朝”的两件事之后,姜罗春的名声在北方早就臭大街了。

    可是这人简直用亲身经历证明了“黑红也是红”这句话,他投降了郑之后,郑帝对如何处置这个人真是头疼的很。带兵是不可能放人出去带兵的,谁知道他会不会反,但是杀也不能直接杀。

    “曾经刺杀史煜的义士投降了郑”,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郑是比胡夏还正统、还得人心的王朝啊!”

    所以这个人非但不能杀,还得高官厚禄、昭告天下地养着。

    不掌兵权、官职又高、还能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这种武将职务也只有禁军中有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今晚谈自非的人能在宫城中抓到姜罗春。

    董文将还打算问谈自非这个人到底怎么处理,那边突然挣扎起来的姜罗春终于吐出了堵嘴的那块破麻布,他一字一顿、用一种简直要把后槽牙咬碎的力道切齿道:“史、煜、不、是、我、杀、的!!!”

    这声音中的悲愤意味简直直破天际。

    第76章 战乱世界22

    姜罗春确实试图刺杀过史煜, 但是却没能成功,后来他逃亡途中受严岱救济,在投效对方之前, 他也曾说明过“我刺杀未成, 此事另有义士所为”。

    严岱当时言道:“行事有‘论迹不论功’之说,茂化既有此心又有壮举, 有何不可称‘壮士’?”

    好话谁都愿意听,有对方这么一说,姜罗春很干脆地投了这位恩主。

    很快,“严岱手下有刺杀史煜义士”这一说法就传遍了整个北方, 姜罗春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他刺杀过史煜这件事是真的,只是没能成功而已。在被严岱劝说开解了几次之后,姜罗春也渐渐放下,只是在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时,会出言解释一二。

    可这做法好像并没有什么成效。

    后来他拿下陵南郡, 一战成名,众人提起他来却是:“哦, 原来阁下就是那位刺杀史煜的壮士, 失敬失敬!”

    姜罗春:“在下虽刺杀过史煜,但并未克成,实在惭愧,不敢冒领声名。此事另有义士所为。”

    他北抗纥奚,平定北境。

    众人:“这就是那个刺杀史煜的义士!”

    姜罗春:“人不是我杀的。”

    他三克匹娄,拿下辽东。

    众人:“不愧是刺杀史煜的壮士!”

    姜罗春:“我、不、是!”

    ……

    似乎是他无论立下什么功业,在他的名字最前面、最响亮的那一行永远是“刺杀史煜的义士”。

    若是这人真的是他杀的也就罢了,但他不是啊!!

    姜罗春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倒霉一点儿, 这甚至不能说是“倒霉”,直到他看见严岱的称帝诏书,“自刺杀史贼始,北方民心归附,幸得英才投效……”

    姜罗春只是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又不是真的傻,见这个说法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提刀去找严岱当面理论。他这些年为对方出汗流血、打下不知多少地盘,自问是绝对对得起严岱这个主公的。那么他的主公呢?自己立下这么多功业,难道在对方心里只是一个招揽人的招牌吗?!

    姜罗春满心怒气前去,得到的答案却让他浑身冰凉。

    争执间竟一时激愤,错手杀了人。血腥味让上了头的怒火降下来,但是人都杀了,再想别的也没有用,他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干脆地拿了严岱的人头投了仇由。

    不是都说他刺杀史煜吗?他这次就投了胡族给天下人看!!

    这想法似乎很合理,但就如郭旭在晋州听到的传言,姜罗春想要的“澄清”并没有到来,甚至在他咬牙投了郑之后依旧要顶着那个不属于他的名号!!!

    姜罗春:你们都没有脑子吗?!!

    ……

    现如今郑帝被杀,他再一次沦为阶下囚,这位新篡逆之人对他的称呼仍是“那个刺杀史煜的姜罗春”。

    这一刻,姜罗春的愤怒甚至压过了沦为阶下囚的屈辱,他奋力挣扎起来,身边三四个人竟也按他不住,董文将手忙脚乱地指挥着旁边的人上去帮忙,姜罗春却疯了一样扭动着,目眦尽裂地高声重复:“不是!!史煜不是我杀的!!”

    谈自非奇怪地看着这个情绪过于激动的NPC……这像是能触发任务的样子。

    他尝试接下对话,“我知道。”

    这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却让姜罗春的挣扎一时滞住。

    他脸上的肌肉却还扭曲地抽搐着,人却愣愣地看向谈自非。黑夜中看不清长相,但是对方的身形却和某个惊鸿一瞥的轮廓重叠,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失声喊出,“那天那个人是你?”

    谈自非:哪天?

    姜罗春已经没心情去听谈自非的回答了。

    他努力地往上抬着头,想要做出更进一步分辨,但是再确认谈自非到底是否是那天刺杀之人前,他却更快的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由脱口叫出那个名字:“谈恒?!”

    幽晋两州毗邻,晋州从来都是幽州南下大患,姜罗春在严岱麾下效力这么长时间,当然认得谈自非的脸。但这两个字刚刚脱口,他就被脸朝地摁到了地下,耳边被人怒喝道:“主公名号岂是你能直呼的?!”

    姜罗春:果然是谈恒!

    脸被按在地面上,粗糙的沙砾在皮肤上磨出道道血痕,姜罗春却无心在意,实在是问题太多了。

    谈恒怎么会出现在宁城?!

    姜罗春在郑朝其实是处在被半软禁的状态,但是一些基本消息,他还是能知道的,就比如说蒋克带兵去攻晋州这事。蒋克这会儿大军还不一定到晋州城呢,谈自非却已经带人把宁城抄了,没有动静、不是攻城……姜罗春很快意识到缘故:宁城里有晋州的内应!!这人也不去找,看一眼身边的董文将就知,右卫将军居然是晋州的人?!这一步棋也埋得太深了。

    可但即便如此,这一招也太险了。

    莫说拿不拿得下来宁城,就算拿下来了,宁城也是一座孤城。

    不过这位谈公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若是他的话,确实能干出孤身一人刺杀史煜之事……再想想时间,对方不就是洛城事了之后,才在晋州发迹。

    明明这么多线索摆在眼前,他竟一早没有想到?!

    姜罗春一时又是懊丧又是后悔,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头脑却转得飞快,他强撑着抬起头来,对着谈自非道:“我可以帮你们。”

    经过“弑主”“降郑”二事,姜罗春的信誉跌破爆表,董文将对他的话半点儿也不信,他们也没有郑朝的顾忌,董文将正想请示主公怎么把这人杀了之后连带鞭尸以大快人心,却见谈自非一抬手,示意他先把人放开。

    董文将有点着急,“主公莫要被这人的鬼话骗了,这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谈自非看着姜罗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的绿点,觉得还是可以姑且抱一点信任的,“无妨。”

    谈自非都这么表态了,下属自然只有遵命的份。

    押送的士卒虽说松开了手,但是都拿刀虎视眈眈在一边,人一旦有所异动、随时都能抽刀砍人。

    在这样森森的视线下,姜罗春倒是处之泰然,他甚至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才慢吞吞的开口拿出自己的筹码,“西化县驻扎着我的旧部,虽说已被打散,但是我若出面,还能重新召集起来。”

    这些人随着他从幽州到仇由再到郑,是嫡系中的嫡系,他如今能安稳在这儿,除了那个被他深恶痛绝的名声之外,就是靠着这个依仗。

    姜罗春心里是没有底的,实在是谈恒这人带兵太玄乎了,他都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在不惊动郑朝的前提下直插宁城的。

    难不成真的像传言中的那般能施法作术,带人腾云驾雾而来?

    但不管心里怎么打鼓,都不妨碍他做出极有底气的样子谈判,“在下不知谈公此遭带了多少人前来,但想来是人手不足,如若不想困守宁城,是急需要这份兵力的。”

    谈自非挑了下眉、倒是没否认他这说法。

    这次为了秘密行动,他带的人确实不多,说够用也够用了,但是自己人总是不嫌多的。

    谈自非这默认的态度给了姜罗春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他紧接着开口,“我可以帮你。”

    顿了顿,又飞快,“但是我有条件!”

    在一边旁听的董文将眉毛已经竖了起来:败军之将,居然还敢谈条件?!!

    姜罗春却没有理旁边的人,只直直地盯着谈自非看:这位才是能做主的人。

    这堪称冒犯的目光让董文将等人看得青筋直跳,只恨不得把那颗脑袋摁下去。谈自非本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只是扬了扬下巴,平和道:“你说说看。”

    姜罗春深吸口气,“我要你昭告天下,史煜是你杀的!”

    正准备对对方可能有的离谱条件大声驳斥的董文将:嗯?

    再三确认自己没听错之后,董文将看向姜罗春的眼神忍不住怪异起来。他本来觉得这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现在开始疑惑、这人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不、他一定是在装疯卖傻!

    谈自非见的奇葩的任务多了,倒没那么阴谋论。

    他盘算了一下任务内容和报酬,觉得这个任务可以接,他点头,“可以。”

    *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后,第二日来上朝的诸位郑朝大臣都有了御座上换人的心理准备。

    若是反贼伏诛、必定是大张旗鼓,如今这静悄悄东、好似一切如常的模样,正是最大的不正常。

    在宁城待得时日久的老臣对政变这一套流程都已经熟稔在心、见怪不怪了,甚至能有余力在心底猜测这次上位的到底是何人。脑中的人选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却都觉得有哪里对不上,摇摇头给否了,最可能的那位如今正征战在外,他们竟一时想不出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疑惑归疑惑,但这会儿正是第一日早朝最紧张时候,也没人敢交头接耳地讨论、生怕被揪出来当立威的典型。

    这场难捱的静默一直持续到御座之上人出现,因为过于意外,大殿内终于有些疑惑兼衣料窸窣的动静。

    ——生面孔?

    这个疑问在不少人心底冒出来,但随着第一个人认出上首之人的身份,疑惑的动静不多一会儿就变成了小声的嘶气。

    谈、恒?!!

    以谈自非如今的身份地位,他的画像早就在不少人面前挂了号,起码这一朝堂的郑朝重臣是见过的,再加上郑朝也曾遣使往晋州去,在场有人能认出他来也不稀奇。

    可就是因为认出来才惊愕:谈恒是怎么过来的?!

    晋州和宁城相隔千里,对方又悄无声息、事先毫无动静,恍若一夜之间凭空出现在此。

    ——他难不成真的会飞?!!

    第77章 战乱世界23

    谈自非的出现让郑朝的一众大臣眼珠子都要脱眶, 但是却没一人敢出声。如今郑朝朝堂上的人多半经过了不止一次的大清洗,还剩的活下来的人都乖得像是小绵羊。

    倒也不是朝中所有人都如此,郑帝能够上位、手下也确实有一批忠实拥护者, 但是那些人中, 有一部分在先前的政变中被消耗,有一部分因为上位后的利益分配被郑帝自己做掉, 剩下的那一部分被谈自非昨天晚上顺便送下去、和他们的主子作伴。

    刺儿头没了,老油条们惊愕归惊愕,回神后都很识时务地向新帝表示臣服,“臣参见陛下, 恭请陛下圣安。”

    谈自非:“……”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还没有称帝,连“晋王”的封号都是幽州那边给的,他也没接受,他现在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带着侯爵封号的四州州牧罢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谈自非确认了底下没有什么红名之后就摆摆手让人起了, 旁边临时上任、充当礼仪官的内侍高声唱起。这次主要意义就在于“互相认认人”的朝会就这么圆满落下了帷幕。

    如今的信息传递速度极其有限,宁城被拿下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出去。

    发现这一点之后, 谈自非很干脆地让人先把事情捂下, 借着原郑帝的口吻从宁城发布命令,令蒋克撤兵。送这个军令的人选不能引起怀疑、最好是蒋克的熟人。

    谈自非现在手里就有一个很好用的人——姜罗春。这可是被蒋克亲自俘虏的大将,怎么就不是熟人了呢?

    接到这个命令的姜罗春背后冷汗都下来了。

    谈自非:“你不想去?”

    姜罗春连忙俯首:“属下愿替主公效力。”

    投效并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特别是他这种降将。如果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对方凭什么用他?!

    话虽如此,姜罗春还是嘴巴里一阵发苦。

    在少顷迟疑之后,他开口恳求:“请主公容属下带些人手同去。”

    姜罗春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话不合适,听起来简直就像带着人马、准备跑路, 但是他却不得不开这个口。

    怕被误会,他飞快解释:“主公明鉴,属下并无他意。只是主公远在晋州、恐怕对宁城的情形没那么清楚,那蒋克同先郑帝的关系并不若外面说得那般融洽……如今蒋克领兵在外,突闻撤军诏令,只怕会心生异志。”

    带着兵的将军在外面,仗还没打呢,皇帝突然叫你回去……

    反正姜罗春代入下自己,恐怕一听消息就得心底咯噔一声,忍不住去掂量一下自己回去之后会遇到什么。特别是蒋克和先郑帝的关系根本只剩下薄的一层纸似的面子情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先郑帝做的不地道。

    当年先郑帝谋事时,为了激励手下这员猛将的积极性、曾经给蒋克画了一个特别大的饼“等我事成,立你当太子”,但等真的事成了,谁还记得这承诺?先郑帝可是有亲儿子的。

    说好的太子当不了,蒋克当然郁闷,不过他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只觉得“那起码给我个丞相当当吧”。先郑帝当然不答应,本来蒋克在武将中的声望就已经登顶,再插手文臣事务、还是百官之首的丞相!这郑朝到底谁是皇帝?

    蒋克平日行事素无收敛,郑帝其实已经有好几次想要下手,但是到底舍不得手下这员猛将:蒋克真的太能打了!于是这对“养父子”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连这次出兵打晋州也是如此。按郑帝的意思,能打下来当然好,平白多了一块地盘,大不了放蒋克在晋州当他的土皇帝;若是打不下来也不是大事,正好可以挫挫蒋克的锐气——怎么想都是他赢麻了。

    然后他人就没了……

    姜罗春并不关心先郑帝的死活,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他不多带点人、自己就要没了!

    他都能猜到蒋克的反应:反正回去也都是死,干脆把来使杀了、反了他娘的!

    姜罗春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他俯首再请,声调恳切:“属下只是为防万一、绝无他意!此去其余人手尽可由主公安排。”

    ——您就当安排人手看着我吧。我真的只是想要点保镖,提升一下自己的存活率!

    谈自非则是因为姜罗春的说法,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他本来想宁城这边下令让蒋克撤退,晋州军趁机从背后偷袭,但是加上“蒋克会反”这个可能性,这里面就多出了很多可操作性啊……利用得好,说不定这仗可以不用打了。

    系统看着一脸“产生想法”的宿主,几乎忍不住内心尖叫:廖阵呢?茹文君呢?!郭旭呢?!!谁都好!快来个人摁住他啊!!!

    可惜系统叫的这几个人现在一个也不在宁城,这里只有一个对自家主公属性认识不足,还充满着迷一样信任的董文将。

    后者拍着胸脯保证,“主公放心!十日之内,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您不在宁城。”

    系统:[……]

    不要给他当帮凶啊!!!

    姜罗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他是说了随行之人任凭安排,但是没说这种安排啊!为什么谈恒会跟他一起走?!!

    让姜罗春更觉悚然的是,他们的一行十余骑,却不是谈自非带来的晋州兵,全都是宁城士卒,其中有几个甚至是郑宫禁卫。

    是,这些“熟面孔”确实能放松蒋克的戒备,让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先郑帝遣使。

    但是谈恒怎么敢的?!他怎么敢这么干?!!

    他们这次要去见的人是蒋克、去的地方是郑军大营!!

    这里面但凡有一个人对郑军透露宁城的状况,他们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谈自非倒是没觉得这里没有什么敢不敢的,都是绿名,又有董文将帮忙确认这些人确实和蒋克有仇(后者在宁城横行无际,不知结了多少仇怨),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几个人想要蒋克死的心愿,绝对比他来得真情实感多了。

    姜罗春心里再怎么嘀咕,作为一个只起刷脸作用的工具人,他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谈自非快马追赶蒋克大军。

    他带着那么点自我安慰的心态想:这遭就算死在这里,能有四州之主的谈恒当垫背、他也不亏。

    若非有紧急状况,大军赶路的速度并不快,谈自非一行人换马而骑、日夜兼程,总算追上了蒋克的军队。不管从什么流程上来说,他们这行都是正正经经走过所有手续的宁城来使(虽然这个宁城是谁的宁城就不太好说了),一应印信俱全,绝对查不出问题来。

    来使的从者中有一两个极为健谈的,还被查验着身份呢,人已经和旁边的士卒攀谈起来,“老弟这口音,听着也是上梨县人?这不是巧了吗?我有个姑丈也是……我跟你说,你们是有福气的,陛下下令退军,过不了几日,你们就能回去了……”

    查验的士卒本来只是面无表情地走流程,可是听了后半句话,终于忍不住神色微动,追问道:“此话当真?”

    那从者像是被提醒了一样,连忙捂嘴,又装模作样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嘴,宣旨之前可不能瞎说……老弟你行行好,可千万别说出去。”

    对面人自然连连应是。

    类似的对话来回发生了几次,等这一行人查验完了,“陛下诏令回军”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营,军中一派洋洋喜气。打仗对将领来说是建功立业,但是对于大多数底层士卒而言,那就是送命,不用交战就能打道回府,谁不高兴呢?

    同样听得此事的蒋克却没法生出任何喜意,他生生用刀砍翻了手边的矮几,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老贼定不会放过我!”

    一旁副将忙提醒,“将军慎言。”

    蒋克一脚踹开案几残骸,骂道:“慎言个狗屁!他狗日的鳖孙的都把刀架我脖子上了,还管老子?!”

    副将:“将军莫气,事情还不到绝地。如今大军已快到晋州,咱们大可以直接攻取。晋州稻米流脂、富庶天下皆知,将军若是能攻打下来,以此处为基业,何愁大事不成?”

    蒋克闻言,总算神情稍定。

    但是如此一来,为了能继续调动大军,这朝廷来使就不能留了。他与副将对视一眼,神情中都有了计较。

    于是,等姜罗春带着“副手”入中军帐宣旨时,帐门外重兵把守,两人刚一入帐,帘子就被放下,内里只有蒋克及其几位心腹下属。

    谈自非:嚯!

    姜罗春:“……”

    第78章 战乱世界24

    姜罗春还以为他们要先做做样子, 然后再动手,却不料帐帘刚一放下,谈自非就径自亮了匕首、直取蒋克。

    ——懂不懂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

    虽然这话放在这里好像有哪里出了问题, 可话中的道理总是没问题的。

    谈自非的动手已经足够快, 但对面的蒋克也反应极快地抽刀抵挡。

    兵刃交接,谈自非愣了一下。

    在这个小世界的副本里,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和他正面比力气的对象。

    谈自非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人,可对面的蒋克就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了,他一边艰难地抵挡着逼在颈侧的匕首,一边在心里大骂:那老东西果然就是想杀了他!!

    周遭的将帅也都反应过来, 纷纷向着谈自非而去。

    还直挺挺地站在正中间的姜罗春低骂了一声,存放旨意的锦盒一打开,露出里面两柄寒光凛凛的长刀,他就手抄起,又扔了一柄给谈自非过去,同时高声提醒:“接住!”

    ——真是疯了!!!

    ……

    等一切结束, 两人靠着背喘息。

    当然,主要在喘的是姜罗春, 他身后那个人呼吸节奏依旧平缓。

    姜罗春甚至能感觉到对方从头到尾连心跳节奏都没有多少变化、冷静得可怕。姜罗春可没有这么好得变态的心理素质, 他愣着神地看着帐中尸首,人还沉浸在那股不真实感中:他们在郑军营中,杀了对方的主将?

    姜罗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还在不太明显地打着颤,一是因为脱力,另一个则是因为……他感受着那一下鼓噪过一下的心跳,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当时年少, 年轻人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仅仅凭着一腔热血就敢孤身闯入洛城皇宫。

    今夕相对,姜罗春闷闷地笑了一声。

    人总不能越活越回去。

    他沉默许久,突然开口:“姜某三易其主、更有弑君之过,如今声名狼藉,不知主公可愿收留?”

    谈自非奇怪地看了人一眼:这不早都绿名了吗?

    姜罗春的笑声愈大。

    当年洛城一面之缘,却恨未能与君早相识。

    *

    谈姜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小,但门口的守卫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更没有进来查看的意思,显然先前已经被特意交代过。大概蒋克也没有想过,一切布置和交代都反过来成了他自己的催命符。

    姜罗春回过神来以后,就继续履行了自己作为“使者”的职责——他拎着蒋克的首级出了营帐,在门口的守卫反应过来之前,朗声传令三军:“陛下命大军撤退,蒋克抗旨不尊、又图谋不轨,有意刺杀朝廷来使……如今贼人连同余党已经伏诛,大军即日返程,不得有误。”

    蒋克在军中确实很有威望,只是他现在人已经死了,那些愿意二话不说就跟他造反的嫡系心腹又被他一块儿带了走,剩下的人见势不妙,自然很识时务地低头。

    大军折返往回。

    ……

    一直等大军回了驻地,诸将也入宁城复命,众人才终于发现朝中已经换了新主人。

    众将士:???

    那……打吗?

    打个P啊!皇帝都没了,朝臣也投了,他们就是卖命、也得有人收啊!

    这就是“信息战”的胜利,几乎没费一兵一卒,消耗更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真是再划算不过了。要知道打仗打的都是钱啊!破坏的地方以后都是他的地盘,那都得他花钱重建!!

    现在,虽然扩展到领地[民生][建设]等等属性差了点,但是起码没被兵祸糟蹋成一片废墟,这已经算是有一定[基础开发度]的地盘了。

    正兀自心情愉快的谈自非还不知道,他这次的所作所为传到晋州,大本营里又被气得厥过去多少人。

    *

    晋州城。

    廖阵觉得自己跟了这么一个主公,早晚得心悸而死。主公亲自带兵、孤军深入宁城已经是非常离谱的事了,更离谱的是他居然孤身(谈自非:我带人了)闯敌营!!那可是数十万大军!都是郑人!!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主公?!不是先锋!更不是刺客!!

    不行!必须得要人去、要人看住他!!

    想法是很好,但是在具体执行上却遇到了问题。

    平心而论,他们的主公是听得进去意见的主子,但是那前提是“能够说服他的意见”,而在整个晋州所属的地盘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三个人:廖阵、茹文君和郭旭,但这三个人目前都没法动。

    谈自非不在,廖阵当然得坐镇晋州,为之镇守后方;齐、余两州的建设更是正如火如荼的时候,茹文君也脱不开身;小公子就更不必说了,作为势力中默认的继承人,他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宁城的局势还没有明朗,谈自非和郭旭一同过去,那是等着人包饺子。

    质量不够,那就数量来凑。

    廖阵简直把留在晋州的谋臣班子打包给谈自非送了过去:他就是一个人干十个人的活、生生把自己累死在任上,也不想再有第二次听到“主公孤身闯敌营”的消息了!

    这群被寄予厚望的文臣们甚至随身带着睡袋。

    廖阵:要是真有什么万一,你们就算直接睡在主公门口,也要拦住他。

    旁边护送的蹇成撇嘴。

    他驻守晋州城,本来还以为有场硬仗要打,结果只接了个护送任务,这会儿又听着廖阵婆婆妈妈,脸上的不耐都快溢出来了:啧,早知道就应该跟着主公一块去宁城的,便宜那群小子了……

    这边的廖阵刚刚交代完,就看见旁边蹇成一脸“心向往之”的表情,他血压立刻就飙起来了,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身子没人替——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此行劳烦蹇将军了,还望将军谨履职责。”

    作为主公麾下先锋大将,居然次次都让主公亲自上阵,你行不行?!

    蹇成敷衍一拱手:“不劳廖公费心,成自不负主公所托。”

    战场上的事,你懂个屁!

    旁观的郭旭:“……”

    这两个人真的会“君臣相得”吗?感觉把他们放在一块儿,更可能天天干架。

    ……

    晋州城内的事,谈自非没可能知道那么多细节,他看到的只有廖阵打包送来的这一堆人。这是什么?这都是劳动力!!

    已经开始在原郑朝版图上搞基建,并略感费肝的谈自非:缺什么来什么啊!

    他大为感动,“行和知我。”

    蹇成:???!!!

    他就知道廖阵那老小子很有心机,明明背后一套一套的、还叫主公只记他的好。这帮谋臣坏得很!

    ……那什么、主公你看看我啊!

    人是我给你送过来的。

    行和知你,俺老蹇也知你啊!!

    *

    谈自非将郑朝的版图纳入地盘并初步经营稳固之后,他就几乎拿全了北方地图,如此一来,再将政治中心放在晋州城就不太合适了,众人讨论起了迁都事宜。

    议事堂内的众人就几个地点轮番吵了个遍之后,定在了洛城。

    洛城能被历代王朝当做都城几百年,自然有其地理优势所在,只是它的位置离南边太近了,要是真的打起来,恐有被兵临城下之忧。不过对于他们这个上了战场拉都拉不回来的主公,这一层忧虑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众人又想到若定都在它处,待大业克定之后,还要二回迁都(已晋州目前的发展势头,这个时间并不会太远),一番讨论后,还是认可了“洛城”这个地点。

    迁都是大事,洛城虽还有旧都的轮廓,但早就被连年的战乱糟蹋得不成样子,想要重新修起来需得不少时间。

    ……原本是这样的。

    但在都城修好之前,谈自非先一步去了洛城,他这一走、一部分核心团队就得跟着走,说是还没迁都,但是也跟迁了差不多了。

    此前哪朝哪代也没听说过都城还没建好,主公就先搬过去的,但是谈自非干的离谱事多了,这点小事已经在下属心里激不起一点波澜:主公不就是想提前过去么?让他去就好了,反正这又不是战场,不会有什么刀啊枪啊剑啊之类的危险。

    谈自非这次专门去洛城,却是有正事的——迁坟。

    他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为完成原主的心愿刺杀史煜,出来的时候顺便把原主祖父尸身救下,就近入土为安。但受限于当时的情况,他别说立碑了,连个记号都不敢留,甚至特意把被挖开过的土地做了伪装、尽力恢复原状。这也没办法,当前副本的世界背景之下讲究“侍死如生”,陪葬的都是好东西,战乱年间,盗墓都成了官方公开活动,民间就更不用说了,他前脚把碑立下、后脚坟就得被掘开,还是低调点才安全。

    不过现在这地盘归他管,[秩序]等级已经升起来,没了这个担心,终于可以动一动了。

    跟随同来的郭旭也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那天他哥葬的不是弟弟,而是祖父。

    这一次谈自非却没有只顾原主的祖父了,他参照着系统给出的名录,为那日洛城惨死的杨氏族人一一立碑,虽说这些人的尸骨早已找不回来,但是立个衣冠冢还是可以的。这种东西对死人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原主若是还在、应该想要见到的,也算是[心愿]的一部分吧,说不定还能开出什么隐藏彩蛋。

    想法倒是很好,但是这任务真的付诸实施,实在是枯燥又无聊。

    谈自非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故而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搞碑刻,准备把它一口气弄完。

    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一声模糊失真的声音,“哥,我把饭送来了。”

    谈自非应了一声,但是看看屋里这一地乱七八糟的,还有手上的石屑粉尘,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很难见人。想想到郭旭随身带的直播间,不自觉带上偶像包袱的谈自非觉得这会儿还是别放人进来了,他扬声:“你放门口吧。”

    外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

    顿了顿,又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哥你、记得吃啊……”

    第79章 战乱世界25

    郭旭把食盒放在门口, 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轻手轻脚地走开,等走出一定范围之后, 脚步又顿住, 忧心忡忡地往后看。

    廖先生倒叫他多陪陪他哥,可是他陪有什么用啊?!他又不是他哥亲弟。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这会儿倒觉得,我哥要把我当替身还就好了呢……”起码别把自己一个人关屋里。

    郭旭对着弹幕比划着手指头,“再过三天、一天……不,还是两天吧。”

    “再过两天!”他抬头, “我哥他要是还不出来,我就闯进去!!”

    他前些天也说过类似的话,弹幕的反应也是大差不差,有些说【太急了,给哥哥点时间】、有些说【还是早点进去陪陪哥哥】,郭旭直接都无视了, 反正怎么说的,等到了他哥门口全就怂了。

    让郭旭稍给安慰的是, 他哥虽然不怎么按时、但还是记得吃饭, 说明情况还不太糟。

    终于在郭旭不知道第几次发誓,再过两天他一定进去的时候,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

    郭旭自己打量着,他哥虽然把自己关了几天,但是精神状态还不错,相当冷静地操办了杨氏族人的丧事。

    当年洛城的那场灭族之灾已过去了那么久,杨氏族人的尸骨早就不存,除了原主的祖父, 其余人都没有灵柩,只有一尊尊灵牌按照长幼辈分的顺序在那唯一的灵柩后排开,漆黑牌位上烫金的字,仿佛是一种无形的注视让人心头发沉。当一个人和那么多牌位在一起的时候,映入眼中的画面甚至带着一种恐怖的森然感,再想想那些人到底怎么死的,那种森然又变成了一种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比恐怖片更可怕的是荒谬又没有逻辑的现实。

    郭旭张开嘴喘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那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他看着孤身一人跪在前面的谈自非,在稍许的犹豫之后,终于还是抬脚往前,走在谈自非身后落后一步的位置跪下。

    郭旭不确定自己这举动算不算冒犯,但是他哥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也没赶他走。郭旭不确定地想着,他哥这是认下他这个弟弟了?

    谈自非倒没考虑得那么复杂,他只是在想,郭旭这是打算播古代葬礼流程吗?好像没什么人看啊、都没有弹幕。

    弹幕:……

    (不敢说话.jpg)

    *

    郭旭觉得他哥不愧是能当主公的人,虽然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但等处理完族人丧事之后,就表现得一切正常了。要不是郭旭有几次撞见他哥在发呆,他都觉不出来对方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不过想想也对,他哥要是真的想不开,早在几年前从洛城出来那时候……郭旭想到这里思绪突然顿住,他僵硬地一点点偏过去头,跟弹幕确认道:【我当年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他真不知道当年他哥去洛城的时候是那种情况!!

    郭旭跟着弹幕一块儿疯狂复盘当年的时候,另一边谈自非也在跟系统讨论:[我要换回角色卡原名吗?]

    原主是为了避祸才改名,可这个“祸”现在早就不存在了,谈自非完全可以改回去。但本名听起来顺耳,谈自非在几年时间里,愣是没想起这事,也就是这段时间他给原主祖父迁坟,才想起来这事。

    在当前这个小世界副本的背景下,姓氏对一个人相当重要,他直接把原主姓改了这件事,仔细想想问题还挺大。

    系统的回答是:[系统不干预宿主在小世界内行为。]

    谈自非想起了系统阻拦自己的一二三四……次。

    他顿了顿,决定还是给自己的人工智能引导者留点面子。

    虽然系统不发表意见,但是谈自非秉承着认真负责的玩家素养,仔细地回忆了一阵诸位下属的态度,发现没人对他现在的名字表示什么异议。

    他果断决定:不改了!

    都叫了这么多年了,大家也都习惯,是吧?

    ……

    另一面的郭旭在和弹幕从最初的“复盘当年”扯到“杨家族史”最后变成了同仇敌忾痛骂垃圾穆室、傻逼穆帝,在一阵祖安输出之后,总算扯回了最初的话题——他有点担心他哥当前的精神状态。

    弹幕倒是给了点建议。

    【要不然带哥哥出去逛一逛?】

    【是啊是啊,老闷在屋里不好,哥哥都多久没出去逛了】

    【可是这是洛城……】

    这个省略号里可谓含了千言万语,把整个直播间都一下子干沉默了。

    对啊,这可是洛城。

    他生于此长于此,少年时自长街打马而过、风流无双,再来时却阖族鲜血染街市、族人连全尸都不存。

    最开始说“出去逛逛”的那人差点给自己一巴掌:不会说话就别说!

    仿佛被静音了一样的直播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有弹幕飘过——

    【哥哥都把都城定在洛城,肯定是要出来看的】

    【呜呜呜,干嘛要选洛城啊?晋州不挺好的、宁城也行啊,再不济也有长乐……一想到哥哥以后要长时间住在这里,可能每天都得触景生情,呜哇哇哇、我绷不住了!!】

    【旭旭你快劝劝哥哥搬走吧,咱们别待这个伤心】

    【但要是搬走了,洛城就不再是首都……当年杨家人的死不就没意义了?】

    【艹!又一刀!!姐妹你干脆直接捅死我得了,别钝刀子杀人、太疼了15551】

    ……

    郭旭沉默的看着弹幕好一会儿,突然下定决心一样开口,“我去问问我哥。”

    他哥不是逃避现实的人,他去问一问。如果他哥愿意去城里看看,他就陪着对方一起,如果他哥不愿意,那他就……再等等。

    做好决定的郭旭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但是到谈自非书房门口,他就怂了。

    远远地看着正低头看各地军报政务的的谈自非,郭旭默默地站住了脚,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郭旭站在原地天人挣扎:他哥正忙着正事,他过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但也有可能是他哥正用工作麻痹自己,他是不是应该过去打断他?

    郭旭想从直播间里寻求点帮助,但是平时想法很多的弹幕一到他哥面前就怂得比他还厉害,这会儿整个直播间都干干净净,仿佛被开了禁言,上面一条弹幕都没有。

    郭旭:“……”

    他就知道!!

    最后反倒是里边正在刷[政务日常]的谈自非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郭旭,疑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本来已经后退了两步,想着干脆下次的郭旭:“……”

    他硬着头皮:“哥,我看外面天气挺好,你要不要出去逛逛啊?”

    谈自非顿了顿,看看窗外的天空,又看看手里这两天堆积下的[政务日常]。

    他因为前段时间要处理杨氏族人丧礼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没清日常了,再加上他带着人直接来了洛城,算是事实意义上的迁都了。本来就是事务繁忙的时候,一攒好几天后事情就更多了,他这几天都在被迫加班加点地补进度。

    谈自非这停顿让郭旭立刻紧张起来,他连忙摆手,“哥你要是……”忙就算了。

    谈自非已经点头:“好。”

    [日常]也清得差不多了,他这几天都快闷死了,换了新地图还没来得及到处看看。

    郭旭讷讷地应声。

    他哥答应得好痛快啊……

    *

    深秋的天气,万物萧索。

    今天的天还有点阴,整条街上更显得灰蒙蒙的,再加上不少地方正在施工,风一吹,吃了一嘴巴沙子的郭旭连呸了好几声,他木着脸想,自己刚才说什么来着?“我看外面天气挺好”……他大概是瞎了。

    谈自非倒是没在意这天气,只是走在路上、偶尔接点随机任务。

    虽然这种任务的声望和经验加成只是聊胜于无,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总不嫌多。

    郭旭就在旁看着他哥帮一个摊子倒了的小贩重新支起了架子,顺路帮着老太太拎了半道的柴,还帮着处理一个车轱辘陷到路边沟渠里的交通事故——他哥直接单手把车抬起来了,车主震惊之后千恩万谢,直接强塞了整整两大筐子菜过来(这人是给城中酒楼送菜)。

    郭旭早都过了一开始看见他哥做这些事时的震惊,这会儿已经非常习惯了,甚至能主动过去帮忙搭把手。不只是他,就连晋州城的百姓也都习惯了,洛城大概过不久也会如此。不过现如今城中百姓约莫是还没认出这城的新主人,刚才那老太太就强拉着他哥的手说要给他哥和他介绍对象——大概是这个年纪老太太表示好感度的最高方式。

    郭旭想着这些,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无语一些,还是感慨多一点。

    这么想着,陡然听得远处一道高声呼喝,前方路口处,有一少年纵马而来,街上行人纷纷躲避,却终有人行动不及、摔倒在地。眼看着就要发生马踏脖颈的惨剧,谈自非已经冲上前去,拽着马缰往侧面一扯,生生把那匹马扯得歪倒过去,马上的少年显然也有些武艺底子在,见势不妙、直接跳马,这才没被连人带马得摔出去。

    锦衣少年爬起身来,气冲冲地就要找人理论。

    对方拽马的时候根本没有顾忌马上的人,要不是他躲避及时,真被摔出去不死也得残。

    但是等他真的看清拽住马缰之人的脸后,面色刷地白了下去,嘴唇颤抖着、却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只双腿一软、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显然是认出了谈自非。

    谈自非:“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1]”

    锦衣少年连连叩首,一个字都不敢辩驳,和另一项罪责比起来,“纵马”都只能算是小事了。

    谈自非又看了人一眼,“你自己去洛城治所领罪,还是我派人带你去?”

    少年抖着声:“……不、不……不敢劳谈公,小人自、自去领罚。”

    郭旭在旁看得摇头。

    这洛城还是不行啊,看看晋州城里,有一个敢搞特权的吗?他哥说一句限速三十,街上连二十五都没人敢超,谁知道哪天就撞到正主手里的?

    第80章 战乱世界26

    解决了那么一点对兄弟俩无足挂齿的小事, 谈郭二人继续往前走。

    因为在刚才岔路口上拐了个弯,他们这会儿走的正是那少年纵马前去的方向,远远就看出那边排出了一条长队。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两人当即也忍不住走近了去看, 原来是个新开的书肆。

    看着这排出去的长队,郭旭忍不住感慨这会儿人的好学精神, 但等走近了才觉得不对。书肆上面拉开的横幅上赫然写着——[想知道洛城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想知道幽州严岱贤人面具下的真面孔吗?想知道……一切尽在本书

    后将军姜茂化亲自揭秘,洛城首贩,先到先得]

    郭旭:?

    茂化是姜罗春的字,他本人因为跟随谈自非入郑军大营斩蒋克, 后又在谈自非接手郑朝势力上出了大力,虽是降将,也做到了后将军的位置。

    至于对方那个“澄清史煜并非我所杀”的投降条件,这件事配合交接的就是郭旭。

    不管是郭旭还是姜罗春在这方面都很积极,但是最终效果只能说是勉勉强强——已经成型了的流言很难遏制、人们又更倾向于先入为主,郭旭手握报纸的宣传口, 费劲巴拉地澄清了半天,两种说法也只是各占半壁江山。

    郭旭觉得只靠报纸受众不行, 他准备来个大的。

    他的打算是让姜罗春写个剧本, 排成戏后上山下乡地演上百八十遍。戏曲的形式受众更广,这么一来,一开始的谬传绝对不攻自破。

    只不过后来迁都一事牵扯精力,排戏这件事的优先级就无限级地往后延了。

    郭旭那时候确实建议过,姜罗春要是等不及的话,可以先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也推荐了几个学堂里在讲故事方面格外有天赋的学生、帮忙润色稿件),就是没想到对方动作那么快。

    郭旭心底好奇,干脆拉着他哥一块儿排起了队, 到他们的时候正好剩到了最后一册。只是郭旭看着后边探头探脑、没一个敢上前的买家,再看看这个毕恭毕敬把书奉上的书肆主人,觉得是不是真的“恰好最后一册”实在有待商榷。

    有些时候是难得糊涂,郭旭很坦然地接受了这册书,拉着他哥准备一块鉴赏鉴赏。

    翻开以后,第一章、第一节,标题《史煜不是我杀的》。

    郭旭:“……”

    看得出姜将军的迫切愿望了。

    *

    谈自非迁都洛城昭示着北方大局已定,被三面包夹的“随”没多久就被扫平,西北方向的凉州也顺势而降,在一段时间内部势力的整合之后,谈自非干脆地兵分两路,他带兵南下取穆,与此同时,蹇成单领一军、自阴平道入蜀。

    两线作战,听起来像是冒险之举,但是北方经过这些年的全力发展,这场仗早就成了技术进步之后的碾压局。

    连廖阵都叹息一声,随着主公去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他难不成还能把主公绑了?(表情渐渐狰狞)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胜利,早在出兵之前,洛城已经开始筹备谈自非的登基大典了,等大军凯旋后月余,在所有人的殷切期盼下,太史监测定的吉日终于到了。

    郭旭也提前查看过天气预报,那一天风和日丽、天气晴朗。

    青石垒成的祭台天然带着一种神秘又厚重的威严感,饶是在郭旭曾经所处的世界中,数十层的高楼比比皆是,但是看见这高耸的祭台,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震撼来。一旁伫立的侍卫尽皆身形笔直、雕像似的站立着,甲胄被阳光照得反射着耀目亮光,兵器的锋刃上更是寒光凛凛,他们的存在为祭台的威严厚重中又注入了一丝凛冽的杀气,身处其中的人不自觉地噤了声。

    这确实是一个不能随意发言的场合。

    文臣武将分列两边、皆是一身庄重朝服,他们沉默地注视着那道身着冕服一步步登上阶梯。

    郭旭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在这种无言的注视中感受到了某种狂热的意味。

    连年战乱早就把“君权神授”这一套框架打了个稀巴烂,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从乱世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人相信那一套天命论,但是有人却生生以凡人之躯在他们心中封了神。

    郭旭觉得这实在不能怪他们,就连他这会儿看着他哥一步一步的登上高台,也忍不住伸出点对方仿佛就要这么羽化飞升的错觉。天幕的太阳缓缓地转着方向,直到跟那道不断往上的身影重合,他的身形像是要彻底淹没在光亮之中。

    人的眼睛终究是无法直视日光的,不多一会儿追逐的人就纷纷低下头去,但是那须臾之间捕捉到的景象已经足够让人心生震撼。

    祭拜天地,昭告天下。

    祭台周围的本就是特别设计的,礼官浑厚的声音又带着穿透力,即便隔了那么远、也清晰地落入了每个人耳中,只不过在那些祭天颂德的祷词之后,声线却突然换了一个人的。

    是一个所有人都觉得耳熟的声音——

    “昔年始皇帝平六国、定天下,是故名‘皇帝’以示功业,后世帝王名号皆因袭于此。后有汉祖重振华夏,武皇功业无双,可叹子孙无道,以致山河破碎、四夷作乱……朕不敢比始皇帝之功,却幸得先辈功业指引,如今总揽中原之地、统一山河,欲效法先人,更号‘总统’,以传后世。”

    这一段话显然并不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内,但是诸大臣在微愣之后,都没什么异议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不就是陛下不想当“皇帝”、想换个名字吗?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中原乱了这么些年了,“皇帝”这名头谁都能拿来用一用,诸如严岱、蒋桉桤之类的小人都能称帝,他们陛下觉得晦气也是应当的。

    只是这“总统”……

    算了,既然陛下愿意,那就是好名字。

    想通之后便纷纷跪地伏拜,高呼:“总统陛下!”

    郭旭麻木地跟着众人下拜,一张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不对、是他哥到底打算干什么啊!!!!

    ……

    等到一天的祭礼结束,累瘫了的郭旭终于在回程的马车上找到了空闲,他强行绷着平静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了,五官都扭曲着挤成一团。

    弹幕从谈自非宣布了“称总统”之后就开始装死,郭旭狰狞着一张脸,语气崩溃到变了调,“你们到底跟我哥说了什么?!”

    弹幕支支吾吾得好一会儿,才零散地有了回答——

    【也、也没有说什么啊】

    【就是一些……资、资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社会制度之类的……】

    【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么,再深的我们也讲不懂】

    郭旭:!

    你们还打算说别的什么?!

    弹幕不能理解郭旭崩溃的心情,过了最开始的心虚搪塞之后,没多一会儿就理直气壮起来——

    【嗐呀,旭旭你别这么激动,生产力都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社会关系改变是早晚的事】

    【是啊,就是没想到哥哥会这么激进,我以为哥哥起码会用君主立宪过渡一下】

    【哥哥的事怎么能叫‘激进’?那是‘开明’!是‘进步’!!】

    【对啊,当吉祥物有什么意思?要做就做得彻底点】

    【旭旭你放心,有我们看着,出不了什么问题。再说、你也不想看着哥哥的后代被送上断头台吧?】

    郭旭: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不靠谱的看着,才会出问题啊!

    送断头台?我看你们是想把我送上断头台!!

    *

    那天祭台上的“总统”称呼并没有在(除郭旭外的)群臣间激起多大的波澜。

    虽说按照正常的发展,改称这事应该提前找大臣议一议,再经群臣上奏、陛下批准,走完全部流程后正式改称。但是开国帝王一向任性,他们这位一个看不住就能提刀上马的陛下又是任性中的任性,陛下不想走流程,他们这些人能怎么办呢?只能事后帮忙把流程补了。

    称呼的事儿就这么不痛不痒的过去了,但是接下来的官员改制却让不少人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能在乱世中走到最顶层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权力结构的变更足够触动这些人的神经。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权柄,但是当他们上面压着一位可以毫无道理杀人的开国皇帝时,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简单。焉知这位是不是想要以此为由清理朝堂?

    帝王的威望没有人敢去触动,众人只能从谈自非身边的人下手。

    这一次不管是廖阵、茹文君之类的文臣,还是蹇成、李荡等武将,都不能再被归属于同一阵营,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这些年间默认的继承人郭旭身上。

    郭旭早就跑路了。

    他从他哥闹出“总统”这一出后,就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他一个专心搞工程的技术员,实在不想跟这群人精们打交道,当天晚上就打包行李、卷着铺盖,跑到皇宫(总统府)投奔他哥去了。

    郭旭:哥哥,捞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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