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早已经过了少年意气、锋芒毕露的时候,所以哪怕是看见大部队的尘烟滚滚,意气风发,自己却只能留在方圆十里内陪着两个孩子玩,他也没什么心虚起伏。
围猎是很考验脑子、消耗精力的活动,要调节出最佳的状态,身体力行地跋山涉水,组织自己的手下,与精明又凶残的野兽斗智斗勇,骑马、不断地冲着灵活移动的目标拉弓射箭、偶尔可能还需要手持兵器下去搏斗……
咸鱼听了都觉得自己需要吸氧。
而现在,留在方圆十里内,陪着二皇子和太子,骑着各自的小马驹,牵着两只狗子,两只猫猫,带着一大批随行的神策军,优哉游哉地哒哒哒溜达,便是看看秋日山林的风光,也甚是惬意了。
更不要说,这方圆十里内,偶尔还会有点小小的收获,比如,忽然跳出来的灰兔子,偶尔飞过头顶的雀鸟,突然就在草丛里咕咕乱叫起来的野鸡……
起先二皇子会惊呼出声,直接吓跑猎物。
后来,二皇子学精了,不出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和太子用眼神装载着脑电波来交流。
但是理论和实践是有距离的,第三只猎物出现的时候,二皇子倒是没又惊又喜地喊出声,但是他激动地准备表现自己的时候,搭弓都整得手忙脚乱。
太子无奈叹气,看着脚边已经焦躁不安,甚至刨起土来的两只狗,心道,也许是他们兄弟二人,连累了这两只狗子也说不准。
二皇子终于射出了第一箭,但是那儿早就没有了灰兔子的身影,他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就发现狗子们的焦躁不安,忍不住说道:“刚刚要是不把它们拴起来牵着,说不定前边那只野鸡也抓到了呢!”
湛兮看了这俩孩子一眼,说:“可不能这么想,你们得知道,你们才是主人,不必站在战宠的角度思虑。”
好在皇家驯兽师还是有一定技术的,这两条狗虽然有些焦躁,但也只是有点儿小动作,并未冲动乱叫,亦或者直接狂奔冲向猎物,把主子直接拽下马之类的出阁行径……
湛兮心中暗道:唯有这般有“战宠品德”的战宠,才能不辜负主人的信赖,好好地享受皇室饲养,而不是早早被淘汰啊。
落日之前,湛兮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今日收获不大,就射中了两只灰兔子。
狗子们也终于派上了用场,在二皇子和太子终于射中猎物后,它们狂奔过去把猎物叼了回来。
湛兮觉得今日最大的收获,在于二皇子和太子很快地学会了彼此之间默不作声地沟通,与后来越发配合妥当的合作,还有最初手忙脚乱,但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后面这两个孩子都已经越过了“见猎心喜”的阶段,学会了稳重。
除此之外,他们还学会了与自己的战宠之间的沟通和配合。
磨合是考验心性的,很显然,二皇子和太子的心性和天资都非常优秀。
二皇子忧愁地瞅着口水哗哗哗在流,还窝在自己怀里喵喵喵的小阎罗,又回头看了看神策军手中拎着的两只肥肥的野兔,忍不住说:“小舅舅,这是不是不太够吃?”
是啊,不够吃,小阎罗在流口水,还提前学会睁着大眼睛冲二皇子卖萌,老虎也虎视眈眈地瞅着那两只已经投胎去了的野兔,两只狗更是口水流了一路……他们这儿还有后这么多人,咋分?
二皇子脸上的忧愁更浓郁了,他仰天哀叹:“我觉得就这两只兔子,都不够我自个儿一个人吃啊!而且,小舅舅家的那个人,是叫凶猛的母狮子是吧?我今日瞧见她准备的香料,足足有一大缸!可我们只有两只野兔!”
一大缸香料,两只肥野兔……咋地,腌一皮青菜还得用上整个大海的咸水?
太子见不得他那恨不得要迎风落泪的悲伤模样,头疼地说:“会有人给我们献上他们的猎物的……她那一缸香料,看似不少,但也只勉强够供给我们几个人罢了。”
秋狩可不是一两日的事情,而且打下来的猎物会越来越多的,再说了……这一次,必然有大型的猛兽。
“你大哥说的不错,你们二人第一次动手,还不是空手而归,已是十分了得,大虫儿,不可妄自菲薄……”
湛兮安抚了二皇子一顿,终于让二皇子高高兴兴地欢声歌唱,把家还了。
夕阳西下,回营地的铁骑,不足今日清晨外出的一半之数。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清晨出发,白日里一边随机遇见倒霉悲催的猎物们就狩猎,一边也在勘察地理地形,留意周遭的痕迹。
到了夜间,白日里观察的东西,就派上了用场,有经验的人,就该开始设下种种陷阱了,如此一来,远远地守上一夜,第二日就将迎来收获。
若是大型的凶猛野兽,哪怕是陷阱派上了用场,第二日也需要带领团队中的猛士一同合作,对野兽进行围剿。
快的话,第二天落日之前,他们便能带着大批猎物回来。
故而,今日第一日回来的人数不足一半是极为正常的。
湛兮甚至可以说,能赶在第一日的夜幕之前回营地的,大部分都和湛兮与两个皇子差不多,都是在营地周围浑水摸鱼、顺便当一当“风景党”的存在。
若是如樊月英、杨锏、争达梅巴之辈,好几日都不回来也是正常的,狩猎可不是上班,还能朝九晚五。
当然,为了安全着想,大雍朝对此是有一定要求的,若超过三日不归,则需在第三日落日之前,派几个快骑回营地汇报情况。
如若不然,三日无音讯,则视为遭遇了意外,须得永明帝派出军队去寻了。
二皇子懒得思考太多,但到底天资在那儿,他可不是什么傻孩子,他随意打量了一下回营地的骑射队伍,没能从其中看到被自己期待的,又发现这些人多数都是京畿地区的公子哥,比起打猎,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来郊游的……
而且这些人别说猎物比二皇子和太子多了,有些人甚至是空手而归的。
二皇子原本还在期待太子所说的,定有人会为皇室献上猎物,如今一瞧,像是一桶冷水迎面泼来一般。
“恬不知耻!空手还敢回营地!”二皇子恨恨地埋汰。
太子多少也被这群人的“无能”所惊到了,他身边从来都是有能之辈,哪怕是心思奇诡、满腹阴谋的广平侯,据说年轻时也是狩猎好手,而他那看着脑子就不太灵光的世子表哥,今日也没回来。
湛兮仔细观察了一下,抑郁地发现,这些华服游玩的公子哥,大部分居然都是京畿附近的士族子弟,而没有在今夜回来的那一批人中,占比更高的似乎是各地豪强子弟。
“大虫儿不必生气,”湛兮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姐夫只会比你更生气。”
这群丢人的废物点心迟早要被狠狠挫一顿的了,要知道上一回永明帝看逐渐开始腐烂发臭的神策军,也是气得脑壳疼。
大雍朝富贵强盛,万国来朝,皇都更是名扬四海的“富贵乡,锦绣堆”,被养废的,可不只是神策军啊……
皇都的贵胄子弟,比之一贯被他们瞧不上眼的边远地区的豪强子弟,废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二皇子瘪了瘪嘴,还是有些忧郁:“那今晚吃什么?”
太子无奈:“你我兄弟二人,是皇子,我们还能被饿着不成?”
“可我不想吃从紫薇城里带出来的食材,我就想吃新鲜的,我就想吃小舅舅那只凶猛的母狮子弄的烤肉!”二皇子眼泪汪汪、可怜兮兮但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太子闭眼,默念三遍——是亲弟弟!是亲弟弟!是亲弟弟!!!
“阿耶会派神策军联合狩猎,今日必然有你的一口新鲜的,烧烤的。”
湛兮旁观全程,心中悲悯地摇头:小太子啊,你这么惯着、宠着大虫儿,来日他创你的时候,你可一定要顶住啊!
思及此,湛兮就忍不住摇头。
太子看湛兮满脸悲悯地看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曹国舅,你这是什么眼神?”
湛兮:“你舅宠他爸!”
太子莫名其妙,满脸疑惑:“什么?”
疑问未被解答,反而加深了。
厨师天团热火朝天地在为今夜众人的晚膳做着准备工作时,永明帝也接到了今日的汇报。
得知今日不仅没有人带回大型猎物,而且竟然有大量京畿子弟回来那么早不说,他们甚至没什么猎物,能打个三五只土鼠、野鸡之流,都能算的上“收获颇丰”……
永明帝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曹穆之在旁边安慰道:“不必恼,你看好的那一批人,可一个都没回来。”
永明帝被这么一安慰,勉强稳住。
结果又听郭小福说,这群回来的废物点心,还要消耗他从皇宫里带出来的食材。
永明帝怒了:“才第一日便要消耗储备,岂有此理!”
这是废物到什么程度了!?先祖当年狩猎,可是根本不携带储备粮的,回的时候还能拉回一大堆当时吃不完的猎物,再厚赏未能参与狩猎、留守京都之人呢。
“再如此下去,便要烂到根了,”永明帝捂着额头缓缓坐下,眼神忽然冷锐,“朕看,那皇家书院,该如金童子说的那般,‘宽进严出’……尤其是骑射之艺,当要看重,若不能及格,便叫他们滚!”
曹穆之亦想起了湛兮那日所说的话:“青年人,是大雍的未来,当以培养出青年‘最野蛮的身体,最文明的头脑和不可征服的精神’为原则!”1
那时,曹穆之便觉得震撼,心中惊叹连连,事后曾与永明帝说过:此话堪称真理!
如今永明帝旧事重提,曹穆之眉眼深沉了一些,道是:“既如此,那精细皇家书院每学年的考核标准,该提上日程了。”
因为废物点心们理直气壮地消耗储备粮,永明帝面对大家时的笑容,都虚假了一些。
永明帝看见他们就心烦,露了个脸,以人不齐为理,让御厨天团届时送到各自的帐篷去便好,不必大聚餐了。
此举正中下怀!
二皇子乐得蹦起来,拉着太子,连忙说:“快快快,走走走,去让凶猛的母狮子给我们烤兔子!”
闻狮醒会烧烤,但不会处理死掉的野兔,好在湛兮的其他小丫鬟有此技巧,大家相互配合着,处理好二皇子和太子打的兔子与永明帝分发下来的食材后,闻狮醒便准备着要烧烤了。
湛兮知道樊月英没回来,派一个小厮到他们那边的帐篷去:“把樊少将军她弟弟樊月臣叫过来一块儿吃吧。”
云生月亦不在此,他擅长处理庶务,对于兵马行动、粮草运行十分在行。
永明帝便让他能者多劳,加入此次秋狩的“统计处”,除了要统计各个团队的狩猎得分,云生月估计还得处理食材分发的问题,忙得脚不着地,自然是无法过来一块儿聚餐的。
让湛兮颇为惊讶的是,闻狮醒正烧烤着,上官无病居然一副寻着香味的模样过来了。
“你怎回来如此之早?”湛兮问。
上官无病冷笑一声,丢下一只狐狸给那群正在处理食材的丫鬟小厮,与湛兮说:“带着我那废物大哥,岂能走远?”
就在二皇子和太子准备说话的时候,旁边忽然插来一声惊呼——
“天哪,狐狸如此有灵性,你岂能杀它?”
众人莫名其妙地回头,却见一个脸生的小郎君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
小郎君悲悯天人,不认同地看着上官无病:“你生得一张观音面,却行修罗事,人有父母兄弟,狐狸亦有,人不忍与亲人分离,狐狸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上官无病粗暴地翻了个大白眼:“行,那明日我回去地毯式搜索一番,保证让狐狸它全家整整齐齐,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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