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群英目光有些躲闪：“她们、她们不是说你把我肚子里的那什么东西切掉了, 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吗？”
这也是她对林辰歆有意见的原因，虽然别人都说是林辰歆救了她的命，可是却让她不能再生孩子, 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就不能帮人帮到底，都保住吗？
林辰歆：“没错，我是给你切掉了一侧的输卵管, 但是还有另一侧啊, 不影响以后怀孕的，你放心吧！”
突入而来的惊喜让她有点不敢置信：“真的？我真的还能生孩子？”
“能生。”
丁群英激动得哭了起来：“谢谢你, 林医生。”这回说得倒是有点儿真情实感了。
“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问医生, 别自己瞎听瞎想, 好好休息, 早日把身体养好。”
方新国训练完匆匆赶过来，大冷天的额头上还冒出了汗水：“林医生，又来看阿英啊, 谢谢你啊！”
林辰歆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看完了, 你好好照顾她, 我先走了。”
方新国拿起盆里的脏衣服：“我先去把衣服洗了，待会再去给你买饭。”
“不能洗！”丁群英连忙说，前两天她糊里糊涂地, 没注意到就算了, 今天可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再洗了，“你不能洗我的衣服。”
“怎么了？”方新国不明所以。
“男人怎么能洗女人的衣服呢, 会倒霉的。”
方新国好笑：“没有这么说法，我们沈团长还给林医生洗衣服呢, 也没见他怕倒霉啊！”
“啊？林医生怎么这样啊，她好端端的, 又不是没手没脚，怎么能让沈团长洗衣服呢！”
这话方新国不爱听：“你别这么说，人家沈团长也是自己乐意的。”
“那你也不能洗我的衣服。”
“不洗那怎么办？”
丁群英一咬牙：“先放着吧，过几天我自己就能洗了。”
林辰歆本以为把电视机搬出去了，以后就能清净了，蒋主任非常体贴，考虑到她刚刚新婚，这半个月都没有排她上大夜班。
每天几乎都能准时下班回家，这天回家，还没来得及去食堂打饭呢，爱华嫂子就匆匆来找她了：“小林，走，我带你去捉小鸡去。”
“啊？捉什么小鸡？”
“你家院子里不是搭了个鸡窝？不捉小鸡回来你养什么啊？我有个亲戚家里孵的一窝小鸡出窝了，我带你去挑几只。”
“哦，这样啊！”林辰歆让沈焰搭这个鸡窝，确实是想过要尝试一下自己养鸡种菜的田园生活来着，可她好像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现在就要养呀！
“可不是，赶紧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下次再有人家孵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爱华嫂子催促她。
林辰歆想想好像她在家里也没啥太多的事，是挺闲的，养几只鸡也不错，便答应下来：“行吧，那就去吧！”
“那你骑自行车载我去？”爱华嫂子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她不会骑自行车，可是她长得有点胖，让身材苗条的林辰歆载自己，怪不好意思的，可她们要去的那地儿有点远，要是走着去的话，就会耽误回来吃饭的时间了。
“没问题！”林辰歆大方地推出了自己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一路上，爱华嫂子兴奋地替她规划：“要是光想要鸡下蛋，不想自己孵小鸡的话，那就捉几只母鸡回来养就行了，别养公鸡了，公鸡闹腾，不好养，我看就捉个五只吧，五只下蛋的话你们家才两口子，肯定够吃了。”
对此林辰歆完全没有任何经验：“我听你的。”
“等这一茬鸡养起来，铲出的鸡屎可以用来翻地，开了春就可以开始种菜了，你院里的那几块地，还得再整整，靠院墙边可以种丝瓜、豆角，黄瓜也可以种一点，再种点生菜、白菜、菠菜、茄子，一般日常吃的菜就不缺了，屋檐下可以种点儿葱和蒜，要是爱吃辣的话，还可以种几株辣椒，对了，苦瓜爱吃的话也种点儿，这地方夏天可热了，吃点儿凉拌苦瓜下火。”
这就更是林辰歆的知识盲区了：“种这些菜难吗？我以前没种过，怕种不活啊，还有这个菜种子去哪里买啊？”
“一点儿都不难，早晚浇浇水就能活，过些日子我带你到乡下找老乡买点儿菜秧回来就能种了，到时候你要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
“好呀，那就先谢谢你了，爱华嫂子。”
“这有什么好谢的，都是军属嘛，当然是要互相帮助的，咱们要当好后盾，男人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保家卫国啊！”
听了爱华嫂子这么有觉悟的一句话，林辰歆不由得有些心虚，她好像远远称不上一个贤内助啊！
很快去到爱华嫂子的亲戚家，爱华嫂子喊表舅和表舅妈，让林辰歆也跟着喊，表舅正在院子里蹲着抽水烟筒，而表舅妈则十分热情地带着她们去挑小鸡。
黄色毛茸茸的小鸡崽正跟在鸡妈妈的屁股后头“叽叽叽”地叫着，十分可爱。
听说她们想要五只母鸡，表舅妈把小鸡抓起来，一只一只掰开屁股看，看完是母鸡就放在一个草编的小篮子里，不是就放在另一边。
不一会儿，就挑好了五只小母鸡崽。
林辰歆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一窝小鸡里，出来的公母的数量应该是均衡的吧，她知道这年头，大多数人养鸡都是为了吃鸡蛋的，肯定是母鸡比较受欢迎。
那她现在把人家的母鸡全都给挑走了，剩下的岂不都是公鸡了？一家养一只公鸡打鸣就够了，太多了该怎么办？“
她悄悄地问了爱华嫂子，她光要母鸡会不会不太好呀？
爱华嫂子不在意地说：“没事！他们有办法处理。”
“那我不能白拿你表舅家的小鸡崽吧，给多少钱合适？”
“给一毛钱一只就好了，别多给了。”
林辰歆掏出来五毛钱递给表舅妈：“表舅妈，谢谢你了。”
表舅妈面不改色的收下了：“客气啥，下次还想要小鸡，随时来找我。”
三个人从挑小鸡的偏房里出来，正好看见表舅慢腾腾地拖着步子回到堂屋里，一边咳嗽，一边从一个大茶缸里到了一碗水，正准备吞服一粒药片。
林辰歆瞧着那药片的颜色和形状，有点像是土霉素。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农村人，都有胡乱吃药的毛病，只要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家里又正好有点什么药片，也不管对不对症，反正吃了再说。
职业习惯，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表舅哪里不舒服啊？”
表舅一脸痛苦地按了按肚子：“不知道为啥，突然肚子疼得厉害，吃片药看看。”
“表舅，药可不能乱吃啊，肚子疼可能是很多原因引起的，胡乱吃药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有可能会掩盖住更严重的病因，造成严重的后果。”
爱华嫂子说：“表舅，这位可是我们军医院特别厉害的医生，你得听她的。”
表舅：“哎、哎！”地应着，身体却完全不听她的，自顾自把药片吞了下去。
林辰歆无奈地摇摇头，自觉也管不了太多，正准备跟爱华嫂子一块儿离开，忽然表舅手里的碗“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他竟然疼得满地打滚！
爱华嫂子吓了一跳：“哟，这该不会是刚才的药片真的吃坏了吧！”
林辰歆连忙放下手里的小鸡崽篮子，冲了过去：“你怎么样了？具体哪里疼？”
“疼、疼，哪里都疼！”表舅疼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林辰歆去按他的腹部，还好，腹部还是柔软的，只是触碰到许多部位，他都惨叫着喊疼，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哪个部位疼痛。
连忙问旁边惊慌失措的表舅妈：“今天他有没有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都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
表舅妈慌得浑身都在发抖：“没，没有，今天都在家里，也没干过什么，吃的都是家里平常吃的饭菜。”
林辰歆脑子飞快地转着，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大面积的腹痛？如果是急性阑尾炎，也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
忽然她发现患者眼睛的巩膜有些发黄，忙问：“他之前有肝炎吗？”如果是肝脏的问题的话，也有可能会引起腹痛的。
“肝炎？没、没有啊！”
这时表舅忽然全身抽搐起来，四肢剧烈痉挛，嘴里也开始吐出白沫。
爱华嫂子叫了起来：“这时羊癫疯啊！”
林辰歆连忙喊：“快，拿筷子来！”
表舅妈匆匆忙忙去拿了筷子筒冲出来，却在快到的时候脚步一个踉跄，将自己给绊倒了，筷子撒了一地。
林辰歆随手捡起几根筷子，并排着伸进表舅的嘴巴里，按压着他的舌头，并且让他的头侧向一边，保持呼吸道的畅通。
“患者以前癫痫有发作过吗？”
表舅妈可能没有听懂：“啥？”
爱华嫂子赶紧帮着解释：“问你呢，表舅以前有没有发作过羊癫疯？”
“没，没有啊，从来都没有这毛病！”
遇到这种紧急情况，一时判断不出病因是最难办的，而且她现在手头上也没有任何的药品和治疗器械：“快想办法找辆车来，要送医院！”
“哦，好！”表舅妈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爱华嫂子手足无措：“要、要我帮忙按着人吗？”
林辰歆双手按着患者的头：“暂时不用，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是要保持患者的呼吸道畅通，四肢不要随便乱按，以免发生骨折。”
表舅妈很快找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推着一辆板车回来：“车，车来了。”
林辰歆一看那车，有些无力，她们过来的时候，骑自行车都骑了半个小时，靠人力推车把他推到医院去？黄花菜都凉了！
“没有快一点的吗？汽车、拖拉机有没有？”
表舅妈和那个小伙子都用看天方夜谭的眼神看着她，怎么可能有呢？生产队里倒是有一辆牛车，要借出来，可能还得费点时间。
好在这时病人的抽搐渐渐停了下来，但仍然昏迷不醒。
林辰歆忍不住再问一句：“你真想不起来这两天他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表舅妈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今中午我们一个侄子送了两条鲤鱼过来，他把两个鱼胆剖出来，用酒送着生吞了，这个算不算？”
“生吞鱼胆？可真有你们的，知道是什么原因了，鱼胆中毒，赶紧去准备一大盆肥皂水，一条胶皮管子，一个漏斗，多找两个人来帮忙，给他洗胃！”
第112章
林辰歆这话一出, 周围的人都大惊失色：“鱼胆有毒？没、没人告诉过我们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赶快洗胃，能吐出来多少算多少, 不然真的会死人的！”
大家不敢再多说，赶紧手忙脚乱地去准备林辰歆说要的东西，以现在的交通条件, 赶到医院再洗胃肯定是来不及了, 只能用土方法试一试了。
其实现在也未必能来得及，毕竟他是中午的时候生吞的鱼胆, 距离现在也有好几个小时了, 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洗胃的土办法还是林辰歆最近才学会的, 她以前作为一个现代的医生, 根本就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是前不久急诊室里送来了一个喝了农药的妇女，可惜来晚了，患者全身各器官都已经衰竭, 医生们努力抢救也回天乏术。
因为这个事, 蒋主任特别提出以后如果有医生出去义诊, 一定要对当地的赤脚医生进行洗胃的培训，遇上这种喝了剧毒农药的紧急情况，只有立刻进行洗胃, 才能挽救患者的生命。
林辰歆也是因此才学会了这种土法洗胃的方法。
简单粗暴地把胶皮管子塞进病人的喉咙里, 用漏斗往里灌肥皂水，灌到一定程度进行催吐, 如此重复几次，尽量将胃里的有毒物质吐干净。
当然, 这个灌水也不是能胡乱灌的，之前也发生过为了给人洗胃, 一个劲儿地猛灌水，把人给撑死了的情况，还是需要有经验的医生来把握这个度。
一大盆肥皂水灌完，病人也吐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吐出来的，已经完全没有其他的内容物，只剩下清水了。
“好了。”林辰歆说，紧张万分的大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包括病人在内，所有人都狼狈不已，林辰歆的身上也被溅湿了好大一片，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表舅妈紧张地问：“医生，我男人这就好了吗？”
林辰歆摇摇头：“他中毒比较深，肝肾功能都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还是得送医院继续进行治疗。”
病人现在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但好歹还是有呼吸的。
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手推车，林辰歆提醒表舅妈：“记得带钱。”
林辰歆还记得拎上自己的那篮小鸡崽：“爱华嫂子，咱们也走吧！”
爱华嫂子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惊魂未定：“小林啊，这表舅救得回来吗？”
林辰歆实话实说：“不一定。”
鱼胆毒素，是剧毒，患者一开始感觉肚子不舒服，找药吃，是胃肠道功能在毒素的影响下发生紊乱，随后是肝功能异常，导致胆红素代谢不了，出现巩膜发黄的黄疸症状。
而后来的抽搐，则是毒素影响到大脑的反应。
在中毒之后，患者的绝大多数内脏器官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影响，要完全消除这些影响，在如今的医疗条件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辰歆几乎现在就可以说，这个患者的预后非常差，就算命是救回来了，身体素质也会大打折扣，受到非常大的影响。
爱华嫂子叹气：“那他可真是倒霉啊，这样的事都被他碰上了，不过说起来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今天要不是刚好咱们过去了，遇上这样的事，就是一个死。你说他们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去生吃鱼胆呢，那玩意儿苦了吧唧的，谁能想得到要去吃啊！”
林辰歆也不懂：“大概就像吞蛇胆什么的，是什么民间的偏方，能治什么病之类的吧！”
“唉哟，这偏方不是害人的嘛，让人去吃这么毒的鱼胆，这是生怕人活不长了啊！对了，小林啊，这是光是鲤鱼的鱼胆有毒呢，还是所有鱼的鱼胆都有毒啊？”
“所以啊，不要听信偏方，有什么不舒服的，还是得去正规的医院找医生看病，大部分常见的鱼胆都是有毒的，不要去碰这么运气，千万不要吃。“
“那生的不能吃，煮熟了呢？”
“不管是煮熟，还是用酒泡，都不能分解鱼胆的毒性，所以不管是煮熟了吃，还是用酒送服，都是不行的，当然，鱼胆那么苦，应该没多少人会有兴趣去吃这个的吧！大概也就你表舅了。”
“咳，什么我表舅啊，其实啊，也不是我表舅，大家都那么喊。”
“哦？”
“我老实跟你说吧，其实啊，他们也不是我的什么亲戚，他们就是做养鸡这门生意的，卖鸡蛋、种蛋，孵出的小鸡。”
“刚才你问我，母鸡仔都被人挑走了，只剩下公鸡怎么办，没关系，他们养到一个多月大，就把公鸡煽了，那公鸡就变成线鸡了，长得快，肉也好吃，当肉鸡卖出去，比下过蛋的母鸡还受欢迎呢！”
林辰歆惊讶：“他们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如今才是一九七六年，按道理说，还没放开呢，这应该算是资本主义尾巴，得被割掉的。
“当然不是光明正大，都是偷偷摸摸地干，不过啊，咱们这岛上管得不如外边的严，只要有脑子，有胆量，这不就能赚到钱了嘛！反正啊，去他家买鸡的，就喊他们表舅、表舅妈，如果不走运被人查了，就说是亲戚给的。”
林辰歆有些好笑：“原来是这样。”
爱华嫂子说完以后，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安起来：“小林啊，我带你去那种地方买小鸡，你不会怪我带坏了你吧？”
林辰歆连忙说：“当然不会，凭自己双手努力赚钱，挺不错的。”她作为一个知道后世发展的人，当然不可能对这种做法有什么意见了。
她的自行车没骑多快，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拉着手推车跑的几个年轻人的后面，到了医院门口，林辰歆请爱华嫂子先帮她把小鸡崽送回家，她要表舅他们进医院办理入院治疗。
爱华嫂子顺便帮她把自行车也推了回去。
回到家属院，天已经黑了，远远地，就看见林辰歆他们家的院子亮堂堂的，比别人家的都显眼。
要说沈团长跟林医生这两口子啊，是真不太会过日子，别人家一般都不在院子里安装电灯，就算安装，也装一盏瓦数小一些的，能够照亮，不至于磕着碰着也就够了。
偏他们家在院门上装一盏，屋门口又装一盏，瓦数都还挺高的灯泡，只要家里还有人没回到家，那灯泡就一定是亮着的，说是回家的时候看见自己家门口亮着灯等自己，心里能感受到家的温暖。
这温暖可是用电费买来的。
不过还真别说，这亮亮堂堂的，走近了自己的心里都觉得舒服。
爱华嫂子走到门口，拨了拨自行车把上的车铃，“叮铃铃……”清脆悦耳的铃声传了出来。
那敞开的屋门里立刻就冲出来一个人：“回来啦！”
待看清人时，沈焰的脸上露出失望：“爱华嫂子，是你啊！我们家林医生呢？”
爱华嫂子那心里哟，可真是又羡慕又酸溜溜的，什么时候她家陈团长能够在她回家的时候露出这么兴奋的神色，她再辛苦地伺候他也心甘情愿。
“林医生刚有病人，先会医院了，我帮她把自行车和刚买的小鸡崽送回来。”
沈焰下班去接林辰歆没接着，回到家又没见到人，四处一打听，知道她跟爱华嫂子骑着自行车出去了，没想到却是去买回来了小鸡崽。
他连忙过去把挂在自行车把手上的小篮子取下来，打开上面的盖子，果然看见里面有五只毛茸茸的小鸡崽，挤成一团冷得瑟瑟发抖。
“哟，这鸡崽可真小啊！”还没有他的拳头大呢，嫩黄色的小喙，粉粉嫩嫩的，黑豆子似的眼睛圆溜溜的，“它们这是怕冷啊？”
“可不是嘛，快快快，拿回屋里去，唉哟，可怜的小鸡崽，没了老母鸡护着，可不得受冻了嘛！对了，小沈啊，你知道这小鸡怎么样不？”
“不知道啊，您得教教我。”
“家里有小竹筐不？”
“正好有一个。”沈焰从楼梯底下的储物间里找出来一个，是前些日子林辰歆的一个病人特地给她送来了一筐海带感谢她的救命之恩的，海带被她拿出来分别寄给两边的爸妈了，那小筐子洗干净了留着准备以后用来装东西。
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这个好！”爱华嫂子很满意，“现在这筐子底下铺点儿干草。”
“干草倒是没有，用这个成不？”沈焰拿出一件旧衣服，他记得小时候家里养过一条小狗，就是用旧衣服给它絮了个狗窝，这小鸡崽可可爱爱的，看得他一腔爱心都快溢出来了，看它们冷成这样，只想给它们赶紧弄一个温暖的家。
爱华嫂子推他一把：“没见过这么糟蹋东西的，你等着，我家里有，我回去给你拿。”
爱华嫂子回去拿干草的时候，沈焰见小鸡崽们实在是冷得可怜，索性把它们都揣到自己的身上去了，放在外衣的里头，里面还跟皮肤还隔着一层卫生衣。
爱华嫂子很快就拿了一把干草回来，这年头一般人家里都会攒着一些晒干的柴草，烧火做饭用的，沈焰家里柴倒是买了不少，干草没有，他手巧，能把木柴片成极薄的木片，用来引火也好使。
干草铺在筐底，爱华嫂子去找小鸡：“咦，小鸡崽怎么不见了？”
“这儿呢！”沈焰指指自己鼓鼓囊囊的怀里，有微弱的“叽叽”声从里面传出来。
爱华嫂子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拿出来，待会拉你一身。”
沈焰还有点儿心疼小鸡：“那它们还是会冷啊！”
“这还没弄完呢，快去牵个电灯泡，挂在这筐上边，就冷不着了。”
沈焰双掌重重一拍：“好主意啊，嫂子，你是怎么想得到这么个好主意给小鸡取暖的！”
“这可不是我想的，家家户户养鸡都这么弄。”
沈焰家里倒是有备用的电灯泡，就是得临时接插头和电线，然后再弄个架子，架在竹筐的上面，最好高度还能调节，以便利用距离来调节温度。
爱华嫂子可没耐心等着他慢慢弄，她是做好了饭出去的，家里男人孩子都吃完饭了，她还得赶紧回去吃了饭洗碗呢！
“你待会弄完这个，记得拿两个小杯子，一个盛水，一个盛点米给小鸡吃，那米最好弄得碎一些，太大了怕吃不下。”
“知道了，谢谢爱华嫂子。”
林辰歆帮忙表舅办好了住院手续，把具体的情况告诉了值班医生，值班医生也十分惊奇：“干嘛要生吃鱼胆？”
第113章
表舅妈苦着脸：“糟老头子平时就爱抽口烟, 咳嗽咳得厉害，听人家说生吃鲤鱼胆可以止咳，就让人帮忙弄来了两条活鲤鱼, 本来是说分开两天吃的，可他觉得一气儿两个一起吃下去，可能效果更好, 就一口气全吃了。”
医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据实以告：“你这个要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人能活下来, 这身体也好不了了, 内脏器官都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我们只能是尽量治, 能治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吧！”
表舅妈浑身发软直往地上出溜，旁边的人拉都拉不住，纷纷摇头叹气, 谁知道呢, 谁也没听说过鱼胆有毒啊！主要是, 也没别人会去吃这东西啊！
林辰歆把人安顿好后就回家了，忙了这么一大轮，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 颇有点儿精疲力尽。
可是远远地看见自家院子的灯光, 整个人一下子就温暖起来，家里有人等着的感觉, 跟以前下了班只能回到冷冷清清的宿舍果然完全不一样。
单身有单身的好，结婚了也有结婚的幸福。
也不知道沈焰的耳朵是怎么长的, 比狗耳朵还灵敏，她刚来到门口, 还没来得及推开院门呢，那门就自己从里面打开了，她亲爱的老公站在里面张开双臂欢迎她：“欢迎我们救死扶伤，受广大人民群众万分爱戴的林医生回家！”
林辰歆避开了他的怀抱：“别，我身上脏。”
“那咱们就一起脏。”沈焰硬是搂着她转了一圈，把她放在自己身后，才关上院门，搂着她往屋里走去。
“饿不饿？是先洗洗再吃饭还是吃了再洗？”
“先洗洗吧！”
“行，我去帮你打水。”
林辰歆却被屋子中央的小竹筐吸引住了目光，精致的小竹筐，笼罩在一团白炽灯暖黄的光晕下，像一件漂亮的艺术品。
筐里五只黄色的小鸡崽，正在欢快地“叽叽”叫着，时不时地啄几口碎米，喝一口水。
它们喝水的时候特别可爱，在水里啄一下，还要仰起头伸一伸脖子。
天哪，这也太可爱了吧，林辰歆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指头，去摸摸它们毛绒绒的身体，黄色的绒毛短短的，似乎还能感受得到底下小小的躯体里血脉的跳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焰也蹲在了她的身旁，两人脑袋靠着脑袋，就这么看着，心里软软的，这是属于他们这个家的新生命呢，稚嫩的小幼崽，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地可爱，百看不厌。
“想要抓一下吗？”沈焰问。
林辰歆点点头，沈焰便伸手从筐里捉出来一只小鸡：“伸手。”
林辰歆忙说：“你轻点儿，别弄疼它了。”一边摊开了手掌。
沈焰把小鸡放到她的手上，小鸡的爪子有点儿尖，但软软的，抓在手心里感觉痒痒的，小家伙还低头啄了一下她的手掌心，痒得她笑出声来。
可下一秒，小翅膀一抖，一坨黄豆那么大黄中带白的小便便就落在了她的掌心中。
“啊！”林辰歆叫了一声，“救命啊！”又舍不得将小鸡扔掉。
沈焰哈哈大笑，把小鸡捉下来放回篮子里，牵着她的手去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帮她冲洗干净：“快洗澡吧，我给你滚一个马鲛鱼滑汤用来下面条，很快就可以吃了。”
今天有人送了沈焰一条马鲛鱼，他就没去食堂打饭回来吃了，而是特地去找了一趟邓大姐，向她请教做马鲛鱼的做法，学了这么一道马鲛鱼滑汤。
正巧今天傍晚林辰歆出门去了，回来吃自家做的饭，能赶上热乎的。
马鲛鱼又叫做鲅鱼，民间有这么一个说法“山上鹧鸪獐，海里马鲛鲳”，这里面提到的几种食材，都肉质鲜嫩，味道鲜美。
马鲛鱼刺少，肉嫩，可以用来制作很多美味菜肴，油炸、汆汤、清蒸，都各有滋味。
这一道马鲛鱼滑是把鱼清理干净，去掉中间的大骨之后，用勺子把鱼肉刮下来，加入盐和少量白糖，一点胡椒粉和一个蛋清，用手顺时针搅拌摔打，再加一点地瓜粉，一直摔打到起胶，这样做出来的鱼滑爽滑而有弹性。
这鱼滑沈焰一早就准备好了，这时候只需要小锅烧开水，用筷子将碟子里的鱼滑一点点地拨入锅中，水再次烧开后，加入一小把挂面，最后撒入一把鲜嫩的豌豆苗，加盐和胡椒粉调味，鲜香扑鼻的鱼滑汤面就做好了。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林辰歆擦着头发从浴室中出来，沈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也端到了她的面前。
浅黄色的面条中夹杂着雪白的鱼滑，碧绿的豌豆苗惹人食指大动，林辰歆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面汤。
鱼肉之中带着豌豆苗的清香，暖暖的一口汤下肚，从喉咙一直熨帖到胃里，瞬间抚平了由于饥饿带来的躁动。
幸福感油然而生。
“你呢，不吃吗？”
沈焰拿起她随手搭在椅背上的毛巾继续帮她擦头发：“你先吃，吃不完的留给我就行了。”
帮她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才去洗澡，飞快地洗了个澡出来，又唏哩呼噜把剩下的面条吃完，去刷锅洗碗。
林辰歆想去把衣服洗了，还被他喊住了：“别动，放着我来，我力气大，就是干这些的，你的手是拿手术刀的，别干这些粗活。”
林辰歆好笑：“那你要是不在家，我是不是就不用活了？”
“我听说外国已经有洗衣机了，等咱们这儿什么时候也有了，我就给你买一台回来。”
林辰歆没别的事干，索性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竹筐旁边看小鸡。
沈焰干活特别麻利，不一会儿就把衣服搓好晾出去了，林辰歆也不去操心他到底洗不洗得干净，只管夸了再说：“你说我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嫁了个这么好的男人呢，不但会做饭，还会洗衣服，怎么会有这么能干的男人呢，天哪，这世上还有他不会的事情吗？”
“有啊，我不会生孩子，这个只能辛苦你了。”沈焰蹲在她身后，一边看着小鸡，一边双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
林辰歆跟他商量：“要不今天先休息一天吧，我怕你太累了。”
沈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闷闷地说：“跟你说个事儿，我明天要出海了，这一走，至少也得八天后才能回来了，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真不放心。”
林辰歆一惊：“这么快？”
“不快了，之前为了装修房子我已经请过假了，领导照顾我，这段时间也没让我去，总不能一直让别人替我去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他这么一说，林辰歆的心里还是酸酸涩涩的，万分不舍。
当然也就十分主动地让他得了逞。
第二天早上更是早早醒来，搂着他的脖子舍不得放手，其实以前没结婚的时候，沈焰也时不时就会出海，但那时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不舍的情绪，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就变成了这么黏黏糊糊的模样了。
沈焰摸出枕头底下的手表看了一眼：“还有时间，要不再来一次？”
林辰歆闭上眼睛，主动亲了上去。
……
沈焰终于还是出海去了，林辰歆的日子其实也没有过得多寂寞，除了值夜班，回到家里以爱华嫂子为首的几个嫂子们也还是经常回来找她串门，教她养鸡种菜等各种生活技能。
周末的时候，爱华嫂子还特地拉着她一块儿去逛了一趟供销社，买了半斤灰色的毛线，她总算学会了织一种简单的花色，打算从易到难，先给沈焰织一条围巾试试。
虽然海岛上这天气并没有太多系围巾的必要。
小鸡崽也一天天地长大，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再大下去，小筐子里都快要挤不下了。
爱华嫂子告诉她，再过几天，就能放到鸡窝里去养，不用再照灯取暖了。
还有，也不能老这么喂米了，这多糟蹋粮食啊，别到时候下的蛋都不够买米的。
带她去碾米厂买了一大袋米糠回来，告诉她到时候等院子里种了菜，就每天摘点烂菜叶子，剁碎了用米糠拌一拌就可以用来喂鸡了。
这年头一般都没有什么剩饭剩菜，就算是一顿吃不完的，下一顿热热也还能吃，一般没有说把吃不完的剩饭剩菜用来喂鸡的情况。
这小□□，越长大就越来越没有那么可爱了，林辰歆原本还担心，她这么喜欢这些小鸡崽，以后养大了会舍不得杀了吃肉呢！
也幸亏它们越长就越不怎么可爱了，特别是毛绒绒的绒毛褪去，粗硬的羽毛又还没有完全长出来的时候，丑不拉几的，林辰歆现在除了喂食，已经不再爱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了。
还有种菜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
爱华嫂子看着林辰歆细皮嫩肉的手，没好意思说让她抽空把院子里的地翻一下，她好带她去乡下买菜秧。
这海岛好就好在，天气热，冬天也不怎么冷，许多菜一年四季都是可以种的，冬天里也能吃得上新鲜的蔬菜。
爱华嫂子想了想，委婉地说：“要不我这两天过来帮你把地翻了，咱们得尽快把菜种下去，不然你家的鸡也没得吃的。”
林辰歆没有多想，随口应了一句：“不着急，过几天等沈焰回来了再翻吧！”沈焰临走之前就交待过，家里有什么重活都放着，等他回来再干，翻地这种事，当然能算得上是在重活的范畴里了。
爱华嫂子当时没说什么，回到家里却忍不住对着她家老陈絮叨了一番。
其实她的心里挺矛盾的，一方面觉得林辰歆这样挺不好的，家里家外这些活儿，本来就应该是女人干的，不应该让男人在外面辛辛苦苦工作回来还得干这些事，不过转念一想，林辰歆跟她们这些家庭主妇还不一样，人家自己也有工作，还是个优秀的医生，似乎也有不干所有家务的权利。
但不管怎么说，让一个男人回到家里又是做饭又是洗衣服的，说出去多没有面子啊！
另一方面，又十分羡慕她嫁了个肯干活的好男人，不像自己家里这个，油瓶子倒了都不肯扶一下的，男人的面子有什么用，还是骨子里温柔体贴的好。
免不了又要抱怨一下陈团长不够体贴她。
正是因为这样矛盾的心理，她絮叨得也是颠三倒四的，陈团长听得十分不耐烦，回到部队里也忍不住跟人抱怨了一番，你说这沈焰，疼媳妇也得有个谱儿啊，原来这家属院里的嫂子们多勤快贤惠啊，现在一个个的，都学会抱怨了。
第114章
因为陈团长的抱怨, 林辰歆家需要翻地种菜的事，就传到了方新国的耳朵里。
这天林辰歆下班回到家，就看到有个人影在她的院子里, 弯着腰举着锄头，哼哧哼哧地翻着地。
她十分惊讶：“方新国？你怎么在这里？”
方新国直起腰，杵着锄头抹了抹额上的汗, 露出憨厚的笑容：“林医生, 沈团长出海之前跟我说过，多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听说你打算在这院子里种菜, 就来帮你把地翻翻。”
“我这个不着急的, 你最近又要工作, 又要照顾阿英，挺辛苦的，有时间还是多去陪陪她吧, 我这儿什么时候弄都行。”
“阿英出院了, 在宿舍里休息呢, 她也让我多来帮帮你的，林医生你工作忙，沈团长有不在家, 以后家里有什么活, 只管来喊我就行，林医生, 你看看还有哪儿要翻的？我很快就能干完。”
“阿英出院了你也要多陪陪她，这段时间还是以休息为主, 少操劳，这地差不多都可以了, 辛苦你了，先进来喝杯水吧！”
林辰歆才不相信丁群英会支持方新国来给自己干活呢，她可是连她自己的衣服都舍不得让男人洗的人，在她看来，大概家里所有的活儿都应该是女人做的，让男人沾上一点都是大恶不赦，更别说让自家男人去帮别家女人干活了。
方新国来这儿帮她翻地的事，要是被丁群英知道了，后者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恼恨她呢！
方新国还是憨笑：“这还有一点儿，我先弄完，林医生，你去忙你自己的，不用管我。”
沈焰不在家，林辰歆的生活又恢复了简单，下了班直接去食堂吃完饭再回来，家里除了喂一下几只小鸡，给它们换了垫在底下的干草，也就没别的事可做了，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看书学习。
隔壁的徐思妍就远远没有那么幸运了，她这两天又遇上了麻烦事。
还是得从那天晚上刘世伟带着两个弟弟离家出走开始说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事在家属院和医院里传传也就算了，不知道怎么的，居然传到了另外一个岛上刘世伟他们亲奶奶李翠芬的耳朵里。
老太太一听，这可不行啊，她让宝贝孙子跟卓宇阳回去，那是让他们享福去的，可不是让他们去给后妈虐待的，卓宇阳娶的这个媳妇不行，虐待她孙子，得让他换一个。
对于李翠芬这个老太太来说，她儿子刘新春为了救卓宇阳死了，那卓宇阳就应该代替他儿子帮她养孙子，甚至是给她养老，这些都是应该的，没有一点问题。
卓宇阳娶的妻子对她孙子不好，她也有资格教训对方。
李翠芬老太太收拾了包袱，找了一辆私人的小渔船，晃悠晃悠地往陵川岛去了。
到部队里找到了卓宇阳。
卓宇阳惊讶之中还带着几分紧张，但他是放出过话的，今后刘新春家里的事，就是他的事，所以就算是装，也得装出十分惊喜的模样来。
“伯母，您怎么来了？”
李翠芬也不说是听说了孩子的事来的，就说这么久没见孩子，想他们了。
卓宇阳自然是要热情地带她回家的，祖孙三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相拥大哭。
徐思妍在一旁冷眼旁观，卓宇阳大方地拿出十块钱，叫她想办法去弄些好菜回来，好好招待老太太。
徐思妍还以为老太太真的只是来看看孙子，顶多住了两天就得回去了，据她所知，一般农村人都不会愿意离开家里太长时间的。
一是因为家里养的鸡鸭和猪都需要有人照料，而是得上工挣工分，一年下来，如果挣的工分达不到规定的数额的话，不但分不到钱，到头来还得自己掏钱赔给生产队。
所以很多农村人就算来陵川看病，也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回家。
没想到这老太太一来到第一晚就嚷嚷着头晕，一问之下，她不仅经常头晕，还这儿疼那儿疼，浑身上下似乎就没有哪里是好的。
卓宇阳便决定让老太太留下来，让徐思妍请两天假，专门带着她去做一个全面的体检，有病治病，没病的话也可以安心点。
徐思妍愣了一下：“为什么是我请假啊？”这老太太跟她有什么关系？要请假带她去体检，那不也应该是卓宇阳自己请吗？
卓宇阳一脸不高兴：“伯母是世伟他们的奶奶，也就是咱妈，咱妈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请假照顾，谁照顾？”
徐思妍目瞪口呆，她还以为没她什么事呢，敢情这是来了个婆婆啊！
行，她忍忍，不就带人体检嘛，反正她熟。
可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以后才发现，这老太太，可真是朵老白莲啊，人前示弱，人后给她使绊子，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根本就不是她这个段位的人能够对付得了了。
好不容易她这段时间，跟三个孩子的关系算是稍稍缓解了，徐思妍的想法是，这辈子对男人是指望不上了，倒是这三个孩子还有点希望，以后他们真的功成名就了，还愿意把她当母亲孝顺，那她也不算是白穿越了一场。
所以尽管现在她对待卓宇阳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但对三个孩子还算是好的，那两个小的好说，懵懵懂懂的，也肯喊她妈了。
之前最顽劣的大宝刘世伟，也不知道沈焰怎么跟他谈的心，反正也变得懂事多了，好歹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跟她作对，能够和平共处了。
眼看就要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突然横空冒出来一个老太太，见天在那三个孩子的面前说她的坏话，破坏他们的感情。
两天体检下来，各科医生都说，老太太身体很健康，根本就不该这疼那疼的，要是实在感觉不舒服，说不定是心理作用。
老太太非不听，甚至还暗戳戳地跟孙子说，说不定是徐思妍跟医生串通好的，就是不想让她留下来治病，怕花钱。
刘世伟年纪小，哪里懂得那么多啊，他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当然更愿意听奶奶的话，心里面对徐思妍的敌意又增加了几分。
李翠芬还教孙子跟卓宇阳说，说他爱吃奶奶做的饭，别送奶奶回去了，让奶奶留下来给他们洗衣做饭，让他们俩好好安心上班。
卓宇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反正家里都这么多人了，也不在乎多添一个人，而且老太太还能帮忙做家务。
他本来就不满意徐思妍做的家务，什么都做不好，而且最近还大有摆烂的趋势，叫她干点什么她都要说一句人家隔壁沈焰怎么样怎么样，害他多干了很多本来不应该让他干的活儿，以后老太太在这儿，他肯定能轻松多了。
而且这样的话，孩子们每个月的抚养费他也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每个月给老太太寄过去了，这样经济上也能宽裕很多。
卓宇阳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等徐思妍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翠芬已经一副要在这儿常住的姿态了，就连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她要在这里住下帮忙带孩子，徐思妍还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等卓宇阳一回来，她就把他拉到了楼上房间里：“这老太太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要住下来了？”
“她愿意留下来不是挺好的嘛，你不是老嫌干家务累吗？以后洗衣做饭都有人干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以为她留下来是为了洗衣做饭吗？她是来离间我跟三个孩子的感情的！你看她来了以后整天在孩子面前说我的坏话，现在那三个孩子对我的态度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胡说，她为什么要离间你跟孩子的感情，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说了，如果你自己做得足够好，哪里会给别人说你坏话的余地，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讨孩子们的喜欢。”
怪就怪那李翠芬太会装了，在卓宇阳的面前总是一副很无辜的模样，天天跟他说好话，说自己是怎么怎么感激他们愿意收养三个孩子，卓宇阳根本就不相信徐思妍说的。
“不管怎么样，咱们好端端的一家人，一个外人住进来算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是外人了？那是孩子们的奶奶！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给她养老了，把人赶走，你叫我这张脸往哪里搁？”
“脸脸脸，你就知道要面子，抱着你的面子过一辈子去吧！”
“回来，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领导，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当初可是你先找我的，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没有我的同意，军婚你离不了！”
不管怎么样，李翠芬老太太还是在她家住了下来。
老太太的到来，让卓宇阳感受到了一种，家终于像家了的感觉。
早上一起来，就有热乎乎的早饭端到了面前，下班回来，地是干净的，衣服尿布是洗好了挂在院子里的，鸡也喂好了，地里的菜也整齐像样了，厨房里还传来饭菜的香味，这才是回家的感觉嘛！
只有徐思妍自己才知道，这老太太到底有多会区别对待。
早上做面条，别人的碗里都是满满当当的，孩子们的碗里还有鸡蛋，等她去揭开锅盖一看，就只剩下一小锅面汤，连一根面条就没有给她留下。
她要是不吃直接去上班，好了，下班的时候整个家属院的人都会知道她这个人有多难伺候，嫌老人家是乡下人不讲卫生，做的饭不好吃，一门心思给她做的早饭她不吃，非要去食堂买。
午饭晚饭如果有肉或者是其他什么好东西，她根本就见不着，老太太做好以后，直接就埋在另外四个人的饭碗底下了，连根本就啃不动肉的小宝碗底下都会埋上几块，桌上就一碗白水煮青菜，还舍不得放盐，清汤寡水的，吃得徐思妍想吐。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的衣服跟其他人的衣服一块儿泡在盆里，等下班回来，别人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晾在竹竿上，她的衣服却怎么都找不到。
徐思妍在屋前屋后转了半天，才终于在鸡棚的背后找到她的衣服，就这么湿哒哒地扔在泥地上，沾满了泥土和鸡粪，也不知道闷了多久，臭烘烘的，就算洗干净，她也恶心得不想再穿了。
徐思妍怒气冲冲地责问李翠芬为什么要扔她的衣服，哪怕不帮她洗，也好好地给她在盆子里放着啊，这是什么仇什么恨啊，非得把她的衣服给扔到脏兮兮的地方去？
第115章
当着卓宇阳的面, 李翠芬一脸委屈：“我真的不知道，今早上我看见盆里泡着有脏衣服，顺手就洗了, 想着你们上班辛苦，总不能还留着让你们回来洗，我还奇怪来着, 怎么就没有你换下来的衣服呢, 还以为你担心我粗手粗脚的，把你的衣裳洗坏了, 特地收起来了呢！”
说着她突然抓住一旁的二宝：“二宝, 是不是你偷偷把你妈的衣服扔了？你这孩子, 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你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你们多辛苦，就算你记恨她买了好吃的自己偷偷躲着吃不留给你, 你也不能扔了她的衣服啊！”
卓宇阳听着听着, 不满地看了徐思妍一眼。
徐思妍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
李翠芬用力地去推二宝：“二宝, 快，去给你妈说对不起，说你再也不会这样干了。”
二宝吓得“哇”地哭出声来。
卓宇阳不耐烦地说：“好了, 不过就是一件衣服, 脏了就脏了，洗洗不就完了吗？伯母一个人要照顾三个孩子还要给我们做饭也很辛苦, 你反正也没什么事，以后你自己的衣服就自己洗了。”
这是洗不洗衣服的问题吗？分明就是李翠芬故意扔她的衣服还冤枉她背着孩子们偷吃啊！
可卓宇阳的态度分明是不愿意再说了, 徐思妍气得狠狠地把衣服往地上一掼：“不就一件破衣服嘛，我不要了！”
李翠芬拼命地捶打着自己, 哭着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洗衣裳的时候细心找一下就好了，她嫌这衣服脏了不肯要也是应该的，我，我掏钱给她做一件新的吧！”说完抖抖索索地在身上摸索着，想要拿钱的样子，却怎么都找不到。
卓宇阳皱眉：“不用，她这人就这破脾气，不用惯着她，以后您帮忙管好三个孩子就行。”
他心中不免埋怨徐思妍也太不识好歹了，有人来帮忙照顾孩子就已经很好了，难不成她还希望自己像个大小姐一样，让人来伺候吗？
自然没有留意到，李翠芬在背后偷偷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徐思妍扔掉的那件衣服被李翠芬偷偷地捡起来洗干净了，自然没有还给她，而是给她自己改了个裤头穿在里面。
有一次徐思妍无意中发现，李翠芬晾在外面的裤头用的布料特别像自己扔掉的那件衣服的时候，心里面那股郁闷之气简直到达了顶点。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林辰歆只知道隔壁家里新搬来了一个老人家，据说是刘世伟的亲奶奶，看着还挺热情，见人就打招呼。
因为对方是英雄的母亲，所以林辰歆对她还挺尊重的，每次见面也客气地喊一声：“大娘好。”
只是有一次，李翠芬居然悄悄地问她借粮票，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小林啊，真是不好意思，你家里人少，有吃不完的粮票可以借给我不？唉，城里啊，就是有这个不好，不像我们乡下，米啊菜啊，都是自家种的，在这儿买点儿什么都要用钱用票。”
林辰歆有点儿不理解：“你住在这儿还得你自己花钱花粮票去买？”
李翠芬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他们当然是不让我去买的，只是家里的米吃完了，他们俩工作都忙，可能一时之间不记得了，我们祖孙三个吃人家喝人家的，也过意不去，我就想自己先买了，钱我倒是还有一些，就是这个粮票啊，咱们乡下人还真的没有。”
“小林啊，你要是有多的话，先借给我用着，等下回我回老家，带了自家种的米回来，再还给你，粮票我是没有，用大米跟你换，你看可以不？”
换成别人，可能就觉得这老太太真可怜，没米下锅了也不敢让徐思妍去买，还得自己倒贴，一方面可怜这老太太，另一方面也贪图她用米换粮票的便宜，直接就借给她了。
林辰歆却觉得不对劲，这李翠芬要是真心跟卓宇阳徐思妍他们过日子，遇上家里的米吃完了这种问题，不是应该先跟他们说才对吗？跟她一个外人说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对她不好吗？
林辰歆可不想被人当枪使，直接就拒绝了：“抱歉啊，大娘，我家的粮票虽然吃不完，但我家其他开销大，用不完的粮票都跟别人换了别的票了，实在没办法借给您，您要不还是跟卓连长和徐医生说一声吧！”
李翠芬不自在地笑了笑：“那我再看看吧！”
果然当天晚上，爱华嫂子她们来找林辰歆一起打毛衣的时候，就听她们说了，说卓宇阳和徐思妍他们，在外面说得好听，不但收养了刘新春的三个孩子，还给他妈养老，其实啊，那老太太来这儿住，就是来帮忙看孩子和做家务的，还得自带口粮，连保姆都不如呢！
人家给人当保姆还能领工资！
林辰歆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种话能是徐思妍他们自己传出去的吗？肯定是老太太自己说的啊！
以徐思妍的段位，遇上这样的老太太，以后还有得她的苦头吃呢！
不知道怎么的，外面忽然刮来一阵大风，直接把林辰歆晾在院子里的一块枕巾给刮到隔壁院子里去了。
正巧被一个嫂子眼尖看见了，连忙告诉了林辰歆。
林辰歆还说呢：“的亏看见了，不然的话，恐怕得找上好半天。”便起身过去拿。
嫂子们本来是想来喊她一块儿去看电视的，见她不想去，便顺便一块儿出门，去活动室看电视去了。
林辰歆来到隔壁，推开虚掩的院门：“有人在家吗？我过来捡个枕巾。”
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小孩儿“哇哇”的哭声，是二宝坐在院子中间的一张小板凳上，仰着头哇哇哭，而李翠芬则在进行着一个特别的举动。
她手里拿着一个碗，放在二宝的头顶上，另一只手拿着双筷子，在碗里戳啊戳啊，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念有词，不过听不清楚她念的什么。
而徐思妍，则蹲在一旁的压水井边在洗衣服，根本就不管他们在干什么。
林辰歆有些好奇地问她：“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徐思妍冷笑一声：“作法呢！”
作法？好吧，看那架势，就是封建迷信活动了，没办法，尽管破四旧破了那么多年，还是没能从根子上破除这些封建迷信思想，主要是农村缺医少药，让他们不信这些，还能信什么呢？
等等，农村人这么做是缺医少药，现在他们在这儿可是不缺的：“二宝这是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旁的大宝刘世伟插嘴：“弟弟吃鱼被鱼刺卡着喉咙了。”
他还是很喜欢林辰歆的，每次去这个漂亮阿姨的家里，阿姨都会给他好吃的，而且上次在阿姨家里玩的游戏好好玩，他到现在还一直惦记着呢！
所以他乐意跟林辰歆说话。
林辰歆也是来到这海岛上当医生才知道，原来吃鱼卡刺并不是内陆地区不经常吃鱼的人的专利，生长在海边天天吃鱼的渔民们也是会被鱼刺卡喉咙的。
不过他们经验丰富，大概自己就有很多土办法去解决，只有实在是卡得太严重的，才会送到医院来。
她在急诊科上班的时候就遇上过几次。
这时候李翠芬已经完成了她的那一套程序，拿起另一只碗，舀了一大口米饭塞进二宝的嘴里，让他用力咽下去：“乖，咽下去就没事了。”
二宝含含糊糊地喊疼！
林辰歆急了，连忙过去拦着：“不行，不能咽，二宝，赶紧把米饭都吐出来！”
李翠芬不高兴地嚷起来：“林医生，你这是干嘛呢！”
林辰歆好心给她解释：“卡了鱼刺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处理，万一饭团不能将鱼刺带下去，反而会越卡越深，刺伤食道，引起严重的后果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反正我们渔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弄的，也没见过有人出过事，二宝，听奶奶话。”
“不行，不能这样！”
二宝都糊涂了，到底该听谁的好呢？但他心里其实是不想咽的，实在是太疼了。
李翠芬不高兴地说：“这也不让，那也不让，那你说咋办？”
林辰歆看着那边依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徐思妍：“你也当过医生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吗，还由着他们乱来？”
徐思妍冷笑：“这可是人家的亲孙子，哪里轮得到我管啊，管得多了还以为我想害他们呢，我劝你呀，也别多管闲事，省得吃力不讨好。”
她现在算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有这个老太婆在，她是不用指望这三个孩子还能跟她亲近的。
林辰歆也不想多管闲事，可是她是一个医生，责任感让她没有办法看着一个孩子被这么折腾，又怕自己离开以后李翠芬会继续让二宝吞饭，索性一把拉起二宝：“走，到阿姨家去，阿姨给你弄出来。”
李翠芬还想去拦她，徐思妍终于又开口了：“行了，让她去吧，她可是我们医院医术最好的年轻医生，有她愿意帮忙，算你们走运了。”
刘世伟也帮忙在另一边牵起弟弟的手：“弟弟，走，我们去林阿姨家，弄出来了鱼刺阿姨给你吃糖。”
林辰歆好笑，这孩子倒是帮她安排上了。
她家里一些镊子、钳子之类的简单医疗器具都是有准备着的，回到家里，她那了手电筒照明，让二宝张开了嘴巴给她看。
好在二宝在卡了鱼刺之后应该还没有吞咽过东西，鱼刺卡得并不算深，如果太深的话，在家里可能还弄不出来，得回去医院借助工具。
她拿出一个弯嘴钳，用酒精消毒了一下：“张开嘴巴别动啊，马上就好了。”
二宝有点害怕，大宝在旁边抓着他的手：“二宝别怕，大哥在呢！”
二宝虽然身体发抖，但还是乖乖地张大着嘴巴，林辰歆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鱼刺给夹出来了。
还拿起来给两个小孩儿看：“你们看，这么大的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多疼啊，以后吃鱼要怎么样啊？”
大宝说：“要小心地慢慢吃，把鱼刺都挑出来，再也不要卡喉咙了。”
“对了，大宝真棒，二宝也记住了吗？”
“记住了。”二宝的眼里还含着泪水，眼泪汪汪地点头。
林辰歆果然从桌上的糖果盘里抓了几颗糖，一人手里塞了两颗：“拿去吃吧，但小宝弟弟还小，吃这个也容易卡嗓子，就先别给他吃了，知道了吗？”
第116章
俩孩子都特别懂事地点头：“知道了。”
二宝还补充说：“妈也跟我们说过的, 不可以给小宝吃糖。”
“对，你们现在这个妈妈呢，她以前没有给别人当过妈妈, 可能有点不太会当，但她没有什么恶意，也是想让你们好的, 你们以后别老跟她作对, 好吗？”
“还有啊，你们奶奶当然待你们最好了, 但她年纪大了, 有些时候的想法也不太对, 你们也别什么都听她的, 得有自己的想法，知道吗？大宝，以后要是自己或者弟弟们身体不舒服, 就找爸爸妈妈带你们去医院, 要不过来找叔叔阿姨也行, 记住了吗？”
林辰歆也不知道跟兄弟俩说这些有没有作用，不过在设定里，他们到底都是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人生被一个无知的老太太给毁了, 反正她能说的都说了，能听进去多少, 就看着兄弟俩的造化了。
“知道了，谢谢阿姨。”
“嗯, 以后还是要好好读书，书里面都有教你们道理的, 等学了书上的道理，你们就知道别人说的话该听不该听了，好了，快回家去吧！”
大宝牵着二宝的手往家走，关心地问他：“嗓子还疼吗？”
二宝高兴地摇摇头：“不疼了，糖真甜。”
李翠芬见两个孙子果真好端端地回来了，连忙家跑过去抓住二宝：“怎么？真的好了？”
大宝说：“好了，林医生阿姨用钳子给他钳出来的，这么老长的一根鱼刺呢，奶奶，我们以后再被鱼刺卡着了也要去找林医生阿姨。”
“呸呸呸，哪有那么倒霉的。”
这个时候有种现象特别有趣，那就是买东西喜欢扎堆买，特别是像医院这种比较大型的单位和家属院，大家的经济条件也差不多，通常一家人家里添置了一样什么东西，别人家看见了也会跟着买，过不了多久，家家户户都会拥有这件东西。
当然沈焰和林辰歆的家里是例外，他家那些从外边带回来的东西都太金贵了，一般人家买不起。
现代人穿衣服就怕撞衫，现在的人是不讲究这个的，快过年了，供销社里进了一批女装灯芯绒上衣，颜色也很丰富，有军绿色、深蓝色、灰色和枣红色等好几种选择，无论是面料、款式和颜色都十分新颖。
特别适合买回来当过年的新衣服。
医院里一位女同志率先发现了之后，赶紧回来通知了同事们，得赶紧去抢啊，人家供销社的售货员说了，这批货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才抢来的，年前就只有这一批了，卖完就不进货了。
这位女同志还带回来了一件，是她刚买的，深蓝色，耐脏，十五块钱一件。
大伙儿纷纷上前想要摸摸看，被她拦住了：“这可不行，给我摸坏了怎么办，你们想要摸，到供销社摸去。”
十五块钱肯定是不便宜的，绝大部分人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了，但作为一年买一次的过年新衣服来说，也不是贵得完全不能接受，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
而且这料子这么厚实，穿上十几年也不成问题，算起来也划算的。
不少手头比较宽裕又爱打扮的女同志立刻请假回家拿了钱就去供销社抢衣服去了。
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头发乱了，衣领也被扯开了：“谁还想要买的赶紧去了，供销社那边抢得都快打起来了，再不赶紧，就买不到了。”
听到这话，有些还在心动观望的就忍不住了，这东西一旦得抢啊，就变得更诱人起来了。
还有一些是比较好面子，觉得别人都有了，就自己没有，面子上过不去，犹犹豫豫地，一咬牙也跟着去了。
林辰歆也被同事们怂恿着去买一件，大家都觉得她手头宽裕，嫁的男人对她又好，肯定是舍得买的。
可林辰歆对这件衣服实在是不感冒，也并不想跟大家穿得都一样像制服似的，平时上班穿千篇一律的白大褂还不够吗？
只能找了个借口拒绝：“不了，前段时间装修房子，花了挺多钱的，还是得节约点儿。”
“算了，你们还是别劝她了，人家结婚婆家娘家可是都给买了好多衣服呢，那面料多高档啊，咱们这小地方的衣服，人家还看不上。”不管在哪儿，总少不了酸溜溜的人。
徐思妍那边，也被人问起了要不要一起去买一件，她只犹豫了五秒钟，立刻就决定了，买！
这日子已经过得够没意思的了，劳心劳力费钱养出来的，也注定是白眼狼，还不如把钱都花在自己的身上，好歹还能换取眼前的快乐呢！
徐思妍抢了一件枣红色的，搁以前，她肯定是看不上这种老气的颜色的，可现在各种沉闷的灰黑蓝看多了，枣红也算是一抹难得的亮色了。
买回来之后，她不像别人一样拿回家好好地收着，等到过年那天才穿，她直接就穿身上了，笑话，放在家里，说不定那天就不是她的了。
她甚至还花钱去街上的理发店去烫剪了个头发。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除了男人和一些比较爱漂亮的年轻姑娘，现在大多数的女人都不会去理发店做头发的，都是自己在家里拿剪刀随便剪剪就行了，省钱。
可是今天，她不想再将就了，她也是自己挣工资的人，凭什么要活得这么憋屈？
之前被大宝捉弄，弄了一头的苍耳，头发也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现在好不容易长长了一些，便自己画了个图样，拿着去理发店，让人照着这个样子剪。
理发店的人看不太懂，她还耐心地教别人该怎么剪才能剪得好看，要说在现代的时候，她虽然有点儿不学无术，但在穿衣打扮方面却是很精通的。
剪出来了一款齐耳短发，发尾打薄了，显得干净利落，理发师看完之后都觉得有些惊讶，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她争执，说这样剪肯定不好看的来着，没想到还有点好看。
剪完头发，徐思妍索性又去了一趟裁缝店，让人把新买的灯芯绒上衣肩膀上厚厚的垫肩拆了，夸张的泡泡袖也改了，方领改成了小尖领，还把宽大的腰身也改窄了，这么改完之后，上身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徐思妍有点想哭，结婚那么久，她感觉自己都沧桑得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老年妇女了，直到今天，才让她感觉到又年轻了一回。
回到单位，着实把同事们惊艳了一把，看她灰头土脸久了，差点儿都忘记了，她曾经也是一个年轻好看的姑娘了。
大家纷纷来问她头发是怎么弄的，衣服是怎么改的，大大地满足了一番徐思妍在别人面前出风头的优越感。
不过这衣服这样改好看是好看，别人也只是口头上羡慕一下而已，让她们去改，她们也是不舍得的。
这腰身改得这么小，天冷了都不能在里面多穿几件衣服，而且这模样也太妖娆了一些，别人看不惯。
徐思妍倒是一直维持这这种好心情回了家。
家里的气氛很不好，卓宇阳冷着脸，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回来。
徐思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又是那个老太婆不知道在外面听说了什么，然后跑到他面前哭诉告状了。
果然，卓宇阳看了她一眼，就十分不满地说：“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像一个当妈的吗？咱们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看孩子们的衣服都短成什么样子了，他们现在过年的衣服都还没有着落呢，你就顾着自己打扮？你说说，你今天花了多少钱？”
徐思妍冷笑：“又不是我生的孩子，他们也不把我当妈，我为什么要有当妈的样子？我自己挣的工资，怎么就不能买件衣服给自己穿了？花多少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要穿衣服，不是有你这个爸，还有他们奶奶吗？”
“这衣服花多少钱买的，明天给他们退回去，退回来的钱先给孩子做两身过年的衣服，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抢穿的。”
徐思妍面无表情：“退不了了，这衣服我已经改过了。”
卓宇阳气得脸色发青：“我给你的伙食费呢？先拿出来，以后家里的钱不用你管了。”之前卓宇阳的工资，发下来之后是会交一半到徐思妍手里，用来当做家里一个月的生活费和伙食费的，剩下的一半，他自己留一点备用，另外大部分还得给他亲妈寄回去。
徐思妍双手一摊：“没有了。”
“没有了？上哪儿去了？”
“花了啊，你以为你给了我多少钱？这一大家子人呢，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花钱？”
“那以后家里买菜的钱我直接交给伯母，让她来操办我们的一日三餐，你就不用管了。”
“正好，我还不想操这个心呢！”别以为让她管钱像是让她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哪个月卓宇阳交给她的钱够用过的？还不是全都靠她自己的工资补贴的。
这几天徐思妍自己花钱买菜，却连一点儿荤腥都没沾上，她早就不想干了，今天特地去做了头发买了新衣服，就是想告诉他们，老娘不伺候了。
卓宇阳确实是因为从李翠芬那里听说了徐思妍不顾家里已经没钱买菜却还花钱去买新衣服的事情十分不满，当然李翠芬的原话不是这样说的，她说的是自己不该留在这儿，又责怪自己吃得多，然后才不经意地透露出徐思妍买衣服的事。
本以为自己责备她一番，她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就更生气了。
想来想去，徐思妍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从隔壁沈焰他们家搬过来住开始的，忍不住道：“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就不能学点好的，别老跟隔壁学。”
“呵，我跟隔壁学什么了？人家不是你心中的白月光嘛，要真能让你娶到人家，说不定你比人沈焰还能舔呢！”
卓宇阳虽然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但结合语境，还是很轻易地就能听出来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的，顿时恼羞成怒：“徐思妍，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就不要脸了，你怎么的吧！”
“啪！”卓宇阳怒极之下，一个耳光甩在了她的脸上。
徐思妍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卓宇阳：“你居然打我？卓宇阳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居然打女人？”
卓宇阳动完手自己也有些后悔，当然也拉不下脸来道歉，一甩手出门去了。
第117章
忽然听到一声细微的笑声, 徐思妍扭头，就看见厨房门背后迅速缩回去的一张老脸。
她气哼哼地一跺脚，上楼去了。
就听见楼下李翠芬急急忙忙喊孩子吃饭的声音。
真是要疯了！
今天下午急诊科里一名女医生和两名女护士都请假去抢衣服去了, 好在下午倒是比较清闲，没多少病人过来。
最近天气冷了，田里没什么农活, 渔民们也不怎么出海了, 受伤送急诊的情况少了许多，这段时间科里都比较清闲。
快下班的时候, 来了一个病人, 说是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觉得喉咙不舒服, 没有胃口, 不太吃得下东西。
林辰歆一听，他这也不是什么急病啊，便建议他到消化内科看一看, 急诊科这边是专门负责危急重症病人的, 像他这种情况没有必要占用急诊科的医疗资源。
可对方说, 他就是冲着林辰歆的名声来的，现在外面早就传开了，说是军医院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医生, 医术特别好, 好多别人找不出病因的疑难杂症，都被她一眼就看出来, 而且治好了。
他是特地打听过，今天林医生值班, 他才特地趁今天过来找她看的。
林辰歆有些哭笑不得：“你这个情况，我也不是专业的, 你还是找对口的科室医生比较好。”
“林医生，你看我来都来了，也交了挂号费，现在你也不忙，就帮我看看吧！”
林辰歆无奈：“那你再具体说说情况吧！”
他这个情况，其实也不是说胃口不好，就是有点吞咽困难，最近情况越来越严重了，连粥都有点不太吞得下去。
“时间多长了？”
“有一两个月了吧！”
“出现这种情况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那人信誓旦旦地摇头，“就是突然间不太吞得下东西的。”
林辰歆拿起压舌板：“张开嘴巴给你看看喉咙。”
喉咙没有什么特殊的病变。
“平时喜欢喝热水吗？”
“热水不怎么喝，不过喜欢喝茶，刚泡出来的茶，喝粥也喜欢喝烫的。”
吞咽困难的话，有食管恶性肿瘤的可能，而且他有喜欢滚烫的食物，就更增加了食管癌的风险，林辰歆有这方面的怀疑，但不能随便下这个结论。
“你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暂时还不好说，最好还是去消化科做一个胃镜看看。”
“做胃镜？怎么要做胃镜呢？不都说你林医生是神医，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毛病吗？”
林辰歆无奈极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得出来呢，你看你的食管长在你的身体里面，我又没有长着透视眼，看不见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不确定病因，我也不能随便给你用药是吧！”
“那这个胃镜可以你给我做不？别人都说你的手术做得特别好。”
“胃镜不是手术，而且做胃镜的医生都是受过专业的培训的，他肯定能做得比我好。”
可这个病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迷信，就是只相信林辰歆，她没有办法，想着反正也没有其他病人，便跟其他医生说一声，决定亲自带他走一趟。
做胃镜得提前预约，今天时间已经太晚了，暂时不能做，林辰歆带他找好了医生，开了第二天做胃镜的单子，胃镜医生也给他说明了各种注意事项，打消他的重重顾虑。
这个时候胃镜这个检查项目在军医院里其实也才普及不久，设备是新进来的，就连医生也是才去培训回来，平时做这个项目的人也不多，价格算是有点贵。
好在这个病人是有单位的，医药费可以报销，倒也不用担心。
跟病人说好了让他明天准时拿着单子过来找做胃镜的杨医生，林辰歆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下班了，她就顺便去看了一眼曲建华。
曲建华已经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发过病，时不时还能清醒过来，已经有些认得人了。
出乎林辰歆意料的是，李春兰几乎天天都来看曲建华，一开始只是来送一些她自己做的吃食，渐渐地熟悉之后，已经开始帮忙做一些给他擦脸、擦手擦脚，洗衣服之类的照料工作了。
街道办派过来看着曲建华的是个大小伙子，粗手粗脚的，不怎么干得了这些照料人的细致活，曲建华他妈身体不好，也没有办法天天来照顾她，现在有个姑娘自己愿意上前照顾，他们也乐见其成。
林辰歆确实有些不太理解：“你这是？”如果说李春兰第一次来看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害他受伤有些心存内疚的话，这点儿内疚也不足以支持她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前来照料。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春兰苦笑：“林医生，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给自己奔一个好点儿的前程罢了。”
她家里啊，可一直都没放弃想要把她卖个好价钱呢！
之前拼了命想要嫁给卓宇阳是为了逃避被卖的命运，如今也是一样。
当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希望嫁给卓宇阳之后，她就开始急切地想要给自己找到一个下家了，可她跟卓宇阳的那点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她现在想要再找一个条件好的男人并不容易。
虽然她现在有一份临时工的工作，但其实也并不牢靠，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丢了工作，宿舍也不能住了，到时候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在听说曲建华的情况之后，她就有点儿动心了。
医生说了，按照他如今的恢复情况，他这个病能治好，治好之后，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而且街道办的人也答应，只要他能治好，将来一定优先给他安排工作。
再加上他家在城里有房子，家里又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老母亲，这多好的条件啊，几乎是她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遇得到的条件最好的男人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曲建华的病治好了，一般的姑娘家也不会愿意嫁给一个曾经得过疯病的男人的。
所以，如果她现在好好地照顾曲建华，等他好了之后，她嫁给他，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听她这么一说，林辰歆也没有话说了，甚至还挺佩服这姑娘的，就算她曾经为了达到目的做过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但毕竟她是很努力地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辰歆几乎都已经忘记了昨天遇见的那个要做胃镜的病人了，直到有人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找她：“不好了，林医生，有个病人做胃镜出事了！”
那个病人确实按时过来做胃镜了，可是在做胃镜的过程中，他突然大口大口地呕血，呕得又多又急，简直像是从动脉血管里直接喷出来的，打得胃镜医生措手不及。
整个过程还不到五分钟，等林辰歆从急诊室赶过去的时候，病人已经心跳停止了。
林辰歆二话没说，上手就给人做心肺复苏，整个场景鲜血淋漓，十分可怕。
她不停地按压着病人的胸口，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病人没有丝毫的反应。
旁边的医生、护士们都过来劝她，没用了，停下吧，救不活了。
最后连院长都过来了，怒喝一声：“林辰歆，你住手！”
林辰歆这才停了下来，颓然跌坐在一旁的地上，疲劳过度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有点不太敢相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病人，一个把她当成神医盲目迷信她的小迷弟，如今已经变成了躺在病床上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林医生，你还好吧？”
林辰歆很快调整好心态：“我没事。”又问胃镜医生，“具体是怎么回事？”
胃镜医生显然也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脸都白了，他给人做过那么多次胃镜，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真的是太吓人了。
他定了定神，说：“患者的食管下端有肿块，而且有渗血的情况。”但还没来得及判断究竟是什么情况，就发生了那样事。
“林医生，对不起啊，你特地带过来的病人，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胃镜医生愧疚地说。
林辰歆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是个意外情况，不是你的错，怪不得你。”
病人突然死亡，医院自然是要通知家属的。
好在病人在登记的时候填了工作单位，医院很快就联系上了对方的家属，家属也很快就赶来了。
自家年纪轻轻的儿子突然死得不明不白的，家属不愿意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来医院做了个胃镜，就这么死了，谁也不能愿意啊！
家属追着医院，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在这个时候，医闹并不盛行，医院对很多普通人来说，还是一个神圣有可怕的地方，至于生病能不能治得好，那全看命，治好了是运气好，治不好也就认了。
可是偏生这次的病人家属都是有单位的，有点儿见识，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敢说老实巴交的农民。
而且这件事也确实太过突然了，好好的一个人，出门的时候都还能说能笑的，突然说死就死了，亲人确实难以接受，希望医院能给出一个解释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医院这边也很为难啊，该怎么解释呢？跟对方说胃镜这个操作很安全，绝对不可能造成大出血？可问题事实上就是这个病人在做胃镜的时候大出血死亡的啊！
因为很少遇见这种事，所以院领导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对策。
林辰歆站了出来：“尸体解剖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惊恐的目光看向她：“你说什么？”
林辰歆目光平静：“解剖尸体，查清楚患者死亡的真相。”
死亡患者的父母虽然有点儿见识，但也仅仅是有点儿而已，甚至都没有听懂林辰歆的话，只听明白了查清真相：“对，一定要查清真相，看是谁害了我儿子！”
这下连院领导都惊讶了：“你们同意解剖尸体？”这个时候，人死了都讲究入土为安，甚至有些比较迷信的人还会讲究个全尸，尸体解剖这种事，除非是重大刑事案件中破案的需要，否则一般人是接受不了的。
就算是这里的医务人员，听着也不太能接受。
“这、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小声向他们解释了就是要划开死者的肚子，查看引起大出血的原因。
“不行！”死者的父母立刻瞪大了眼睛，“我儿子都已经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
第118章
死者的母亲坐到地上嚎啕大哭, 大骂医院不是人，害死了她儿子，还要将他开膛破肚, 害他死后都不得安宁。
院领导和其他人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把人劝得先回去休息了，死者的父母怕医院趁他们不在, 真的悄悄给他儿子解剖了, 想要把儿子的尸体也带走。
但他们家有其他的亲戚赶来了，说不能接走, 这一走医院就不认账了, 必须得让医院赔钱才能把人接走。
这么一来, 倒是给医院这边留下了余地。
不过院领导的意思, 还是想要息事宁人，赔钱了事的，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林辰歆却怎么都不同意：“赔了钱, 就意味着我们承认是我们医院的失误造成的病人死亡, 这对我们医院的声誉是很不利的, 传出去别人不会说病人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亡，只会说是我们医院治死了人。”
“还有我们才刚推出的做胃镜的这个项目，以后别人一说起这个, 就说做胃镜是会死人的, 还有多少人敢做这个检查？这会耽误了多少病情，这么一个先进、有用的医疗项目得不到推广, 大家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还有一点，杨医生, 你愿意承认是你的操作失误造成病人死亡的吗？如果我们医院认了这件事，你以后还有勇气继续给病人做胃镜吗？”
陈医生垂着头沉默良久：“我不敢。”
“所以我们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一名优秀医生因为这件事而一蹶不振, 断送了他的前途吗？”
“我不能，是我提出要给这名病人做胃镜，并且是我带他来找陈医生的，我必须要为这件事负责，我也相信一个胃镜的操作绝对不可能引起这样的大出血，一定是病人本身存在的问题，我必须要查明这个真相。”
张院长有些头疼，虽然他也承认，她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可这孩子，为什么偏偏要这么执拗呢，其实这件事可以说跟她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医院道歉，赔钱，会受到牵连的也只是负责做胃镜的杨医生，她根本就没有站出来的必要。
张院长是把林辰歆当成自家晚辈的，自然不想把她牵连进来，想要说服病人家属答应解剖并不容易，跟严重的是，如果解剖了，最终却还是找不出来死亡原因，或者说大出血就是由于做胃镜造成的，那就更没有办法解释了。
“现在的问题是，死者的家属不同意，我们也不能硬来啊！”张院长说。
“那是不是死者的家属同意就可以了？我去说服他们，我相信，比起赔偿，他们还是更愿意弄清楚儿子死亡的真相的。”林辰歆说。
从他们刚才的表现就可以看得出来，后面过来的那些亲戚，可能更看重的是经济赔偿，可是对死者的父母来说，绝对是真相更重要。
张院长叹气：“唉，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她不是一个如此固执的人，她也就不是今天的林辰歆了。
她这样的性格是一把双刃剑，既成就了今天的她，将来也有可能会毁了她自己，但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是不会后悔的。
“让我去试试吧！如果最后不能找出死因，一切后果我一个人承担。”
张院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你去试试吧，如果对方同意的话，那这个解剖手术……”
虽然医生们在学校学医的时候，都上过解剖课，可他们都不是法医，让他们做手术可以，解剖尸体的话，心理上还是会有点障碍的，应该没有哪个医生会愿意主动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我来做，可以请其他医院的权威人士全程监看，确保结果的真实性。”林辰歆毫不犹豫。
张院长无奈点头：“最多只能给你明天一天的时间，如果不能说服死者的家属，那就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进行和解赔偿。”
这个时候医院的太平间是没有冷冻装置的，海岛上哪怕是一月份，天气也不会很冷，尸体根本就不能存放太久，必须尽快下葬。
林辰歆点点头：“谢谢院长，我会尽力的。”
按照死者之前登记的时候留下来的地址，她果真上门去找死者家属了，杨医生想要跟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现在家属应该不怎么想见到你，你出现可能反而会激起他们的逆反情绪，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一个女人，不会给人带来太大的威胁感，可能会好说话一些。
其他医生都有些欲言又止，特别是科室里最崇拜林辰歆的小许医生，更是差点儿就开口说要陪她一起去了，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她必须抓紧这仅有的一天一夜的时间。
林辰歆没有直接去死者乔初民的家里，而是先去走访了他的单位同事、领导，还有他的同学、朋友。
他不仅仅只是一名死者，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林辰歆的容貌和学识、气度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便利，这样一家家地走访虽然辛苦，但她造访的人家态度都很好，也愿意跟她说一些关于乔初民的事情。
她很快就拼凑出了乔初民的生平，这是一个为人和善、积极上进、乐观开朗的年轻人，跟同事朋友的关系都很不错，工作上表现也比较突出，如果不是突然出了事，马上就要被提升为小组长了。
他还非常热情，讲义气，上学的时候，曾经帮被欺负的同学跟校外的小混混打过架；工作之后，也曾经替被挤兑的同事出过头。
甚至还因为帮路人抓小偷而得到过派出所的嘉奖。
这是一个好人，可是疾病却并不曾因为他是一个好人而放过他。
林辰歆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家属院里黑黝黝的，只有她面前手电筒的光亮，家里也没有人点了一盏灯在等她回家。
突如其来的思念入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如果沈焰在就好了。
如果沈焰现在在家，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了，他会照顾好自己，用热水、热饭和热汤来抚慰她冰冷疲惫的躯体和心灵。
还可以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她，不管遇到什么，都不用怕，有他在呢。
在认识沈焰之前，林辰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会脆弱，希望有一个有力的怀抱可以依靠的人。
推开屋门，开了灯，迎接她的，是小鸡们饥饿的“叽叽”声，虽然有点吵，但也给这个安静的房子带来了一份热闹。
她笑了笑，抓了一把米撒进去，又把盛水的小碟子换了干净的水，一边烧水一边拿起饼干桶，胡乱吃了几块饼干算是填饱了肚子，然后洗了个澡便上床睡觉了。
抱着带着沈焰身上气息的枕头，林辰歆依然睡得很好。
她是一个做事很认真的人，当她认为一件事情应该做，值得做的时候，她会全力以赴，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它，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或许会有遗憾，但不会有后悔，因为她知道，她已经竭尽全力了。
第二天林辰歆一个人来到了乔初民的家。
很好找，门框上挂着黑纱的那一家就是了，屋子里摆着乔初民的遗像，燃着线香，一屋子烟雾缭绕的。
屋子里的人手臂上都系着一圈白布，哭声震天。
林辰歆被拦在了门外，是乔家之前去过医院，叫嚣得最大声的一个亲戚：“哟，这不是军医院的医生嘛，我侄儿都被你们害死了，你还来干什么？”
林辰歆轻轻推开他横在自己面前的手：“我来给乔初民上柱香。”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过镇定，那人竟然有些怀疑自己该不该拦着，就这么让她走了进去。
乔初民的母亲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伏低身体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丢下我们走了啊！”
林辰歆走过去，取了三根香，在燃烧着的油烛上点燃了，朝着遗像中年轻的男人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插在前面的香炉上。
最后走到死者父母的身边，蹲了下来：“叔叔阿姨，请节哀。“
乔初民的父亲看了她一眼：“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初民接回来？”
“乔初民同志是个很好的人，小学的时候，他捡到过一包钱，因为担心失主回来找不到钱会难过，他硬是饿着肚子在雨中等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钱还给了失主，那是别人的母亲到医院治病的救命钱。”
“初中的时候，这条街上的孤寡老人在家中突发急病，是他发现了，在求助无果的情况下，瘦小的他硬生生背着老人跑了好远的路，把人送到了医院，救了老人的命。”
……
林辰歆一桩桩，一件件地复述着乔初民曾经做过的好事，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有的人活了很长的一辈子，帮助过的人都不如他那么多。
有人能记住自己的儿子，记得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的痕迹，乔家夫妇很欣慰，但也哭得更伤心了。
“他做过那么多的好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说没就没了，他那么相信医院，相信医生，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帮他了吗？”
林辰歆垂下头：“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没能救得了乔初民，可是，叔叔阿姨，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同意尸体解剖，一起查清乔初民同志死亡的真相。”
乔初民的母亲一听就愤怒起来，情绪激愤之下，用力地推了一把林辰歆，将她推到在地：“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来！你们别想动我儿子一根寒毛，不然我跟你们拼了！”
其他的亲戚连忙赶过来，拉起林辰歆就把她往外推。
脾气好些的只是让她赶紧离开，不要再来添乱了，脾气不好的，直接就开骂了，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林辰歆被人拖着往外走，到门边的时候死死地用力扒住了门框，朝里面喊：“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不是贪图那点赔偿的人，不管赔多少钱，都填补不了你们的丧子之痛，你们只是想为他讨回一个公道，可是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查明真相才是最大的公道吗？你们就忍心让真相随着他一同入土，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吗？”
“人都死了，知不知道那些有什么打紧的，还不是你们医院想要推卸责任。”亲戚们说。
“丧尽天良啊，人都死了，还要这样折腾，你们这是想要气死他爸妈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查出来是我们医院的责任，我们一定会负责到底的！可是如果乔初民知道，因为他的这件事，不仅仅毁掉了一位年轻的医生的前途，还让更多本来应该能够从这项技术中得到救助的病人失去希望。他是那么善良的人啊，他能走得安心吗？”
乔初民的母亲捂着脸：“别再说了，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乔家的那些亲戚们终究还是把林辰歆给赶出门去了，还指着她的脸威胁：“别再出现在乔家，否则的话我们见一次打一次，告诉你们领导，赶紧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别耽误我们办后事。”
然后纷纷去安慰老俩口：“别听她的，他们就是不想出钱，在推卸责任呢！这事咱们一定要跟他们杠到底。”
林辰歆站在门口，不顾众人的阻拦，最后喊了一句：“叔叔阿姨，我知道你们跟乔初民一样，也是善良的人，我知道你们会想通的，我和乔初民在医院等着你们！”
第119章
“滚, 再废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哗啦！”一盆脏水泼了过来，林辰歆猝不及防，差点就被泼了一身, 幸好身后有人及时拉了她一下，才躲开了这盆水。
“林医生，算了, 老俩口也不容易, 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没结婚呢, 连个后都没留下, 也是挺凄惨的, 算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
林辰歆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林医生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我带我儿子去找你看过病，当时你特别有耐心，态度也特别好, 医术也好, 很快就把我儿子的病治好了, 我们都特别感激你，我是相信你们医院肯定不会治坏人的，但他们也不容易, 大家各让一步, 算了吧！”
林辰歆淡淡地笑了一下，摇摇头：“婶子, 谢谢你，我先走了。”
林辰歆回到医院, 等到天快黑了，乔初民父母也没有来, 反而来了他们家的几个亲戚，叫嚣着让医院赔钱，还嚷嚷着什么要让医院开除害死人的医生。
很是引起了一些病人和家属的围观。
医院有些领导不太扛得住了，找到张院长：“院长，让他们这样闹下去对我们医院的影响很不好的啊，我看小林也不可能说得动乔家夫妇答应解剖尸体的，换成谁也不可能答应的嘛！还是按照原来我们决定的，拿点钱打发他们走，息事宁人算了。“
有脑子的人想想都不可能答应的啊，就算不讲什么入土为安之类的迷信思想，就说查出来是那乔初民原本就有病导致的死亡，对乔家一点好处都没有啊，换成谁也宁愿拿赔偿啊！
人死都死了，查出来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一点都不重要，什么都比不上拿到手里的钱实在。
只有林辰歆，一直固执地站在医院门口的路口上等着。
“再等等吧！”张院长叹气。
夕阳的余晖渐渐淡去，路灯也陆续亮了起来，杨医生走到她的身旁：“林医生，算了，不要等了，他们不会来的。”
“那你怎么办？”
“我就自认倒霉吧，还能怎么样呢？就算以后不当医生了，好歹我还活着，我爸妈也还能听我喊他们一声。”
“不，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就这么认了，还有，他们会来的。”林辰歆坚定地说。
“唉！”杨医生摇摇头，蹲在她的旁边，路灯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拉得长长的。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林辰歆实在是太傻，那对夫妇是绝对不可能再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对互相搀扶着的佝偻身影。
一夜之间，乔家夫妇像是老了二十岁，乔初民的父亲更是头发突然全都白了，两位老人连腰都直不起来，走过来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地艰难。
杨医生还在发着愣的时候，林辰歆已经快步地迎了上去，目光中含着热泪：“乔叔叔，阿姨，你们终于来了！”
老夫妇俩老泪纵横：“姑娘啊，我们想过了，如果初民他泉下有知，一定会让我们答应你的，他自己也肯定不想就这么去得不明不白，还牵连了给他治病的人，你们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乔父艰难地说完这番话，身旁的乔母已经哭得站都站不稳了，林辰歆连忙用力搀着她：“谢谢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我替我们医院和所有的医务人员，感谢你们的大义，对不起，还要辛苦你们一下，去签署一份同意书，可以吗？”
乔父沉重地点头：“可以，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杨医生也赶紧跑了过来，跟林辰歆一起，搀着两位老人慢慢地往医院走。
不一会儿，闹事的其他亲戚们都发现了老乔夫妇，急忙围了过来，冲着林辰歆他们嚷嚷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乔父摆了摆手：“别闹了，是我们自己过来的，我们答应让他们查清楚初民的死因了。”
“大哥，你别怕，是不是他们逼你的？我跟你们说，我们可不怕你们，大哥，他们怎么逼你们的，你告诉我们，我们给你撑腰！”
乔父：“没有人逼我们，我们是自愿的。”
“大哥你是不是傻，你以为医院这些人会安什么好心，到时候把初民的肚子给剖开了，仗着咱们不懂，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们都说是他自己病死的，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这就是为了推卸责任，不给你们赔钱啊，大哥！”
“就是啊，大哥、嫂子，初民已经没了，不跟他们要钱，到时候谁给你们养老？”
林辰歆：“这个请你们放心，我们全程都会请相关的专家进行监督，绝对不会弄虚作假的。”
“呵，什么专家，都是跟你们穿一条裤子的，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老百姓能有什么话说？大哥，你千万别信他们。”
乔父疲惫地摆了摆手：“都别说了，我们已经决定了，你们回去吧！”
“大哥，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今天非要听他们的话，一意孤行的话，到时候可别想着你侄子外甥们给你们养老！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出的。”说到底，他们闹得这么厉害，看中的也就是那份赔偿。
老乔夫妇互相搀扶着，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你们走吧，我们用不着别人给我们养老。”
杨医生颤抖着双手拿出“解剖同意书”给老乔夫妇俩签字，眼泪忍不住模糊了双眼：“谢谢你们！”
闹事的人离开了，杨医生也亲自把老乔夫妇送回了家，张院长听到这个消息，亲自连夜跟省卫生局的领导联系，说尽了好话，终于求得对方答应明天一早就派两名专家搭乘最早的一班渡轮过来，监督整个解剖过程。
最后，张院长忍不住对着林辰歆竖起了大拇指：“小林啊，你的这份执着，我也不能不说一个服字啊！”
林辰歆：“能解决问题就好。”
乔家的亲戚在医院这么一闹，别人想不知道都不行了，林辰歆要解剖病人尸体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连部队家属院的人也全都知道了。
嫂子们聚集在爱华嫂子的家里：“爱华嫂子，以后咱们还去林医生家不？”
“啧，你们看她那双手，白白嫩嫩的，剥了皮的嫩葱似的，长得多好看啊，谁能想得到呢，这胆子怎么这么大！”
“别提了，我现在一想到她那双手拿着手术刀剖开死人的肚子，我这心里就发毛啊！你们说，她碰过那玩意儿，晚上睡觉就不害怕吗？”
“哎呀，人家是医生，医生跟死人打交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胆子小的谁去当医生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医生做手术，那手底下到底也是活人啊，这给死人做手术，怎么想怎么瘆得慌啊！”
爱华嫂子严肃地说：“你们这些话，背地里说说就得了，当着人家林医生的面可别这么说啊！”
“知道知道，我们又不是傻子。”
“你们要是真的害怕，那这两天就先别去找她了吧！过了这阵子再说。”
“咳，其实我们也不是怕林医生，就是想到那个事吧，心里总有点不得劲。”
林辰歆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家属院的嫂子们“嫌弃”了。
第二天的解剖工作顺利进行，全程在省里来的专家的监督下进行，出乎林辰歆的意料，乔初民并没有食道癌，也不是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导致的大出血，甚至都没有胃溃疡，导致他这次大出血的原因，是在食管下部有一根大约两厘米长，两端尖锐的细细的竹签，竹签直接刺穿了食管壁和一根大动脉。
而正是刺穿的大动脉造成无法控制的大出血，以至死亡。
在竹签的周围，有组织坏死以及肉芽组织包裹形成的肿块，可见这竹签留存在这个部位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不是刚刚才吞食进去的。
如果乔初民没有出事，这肿块也很容易会被误诊为食道肿瘤。
看来他之前说的胃口不好，吞咽困难，这根竹签就是罪魁祸首了。
这根竹签所在的位置，就是埋藏在他身体里面的一颗不定时炸dan，随时都有可能会刺穿大动脉，造成大出血，只不过这次刚刚好在做胃镜的时候发生而已。
林辰歆将竹签取出，在生理盐水中清洗干净，放在一个小托盘中。
然后按照给正常人做手术的程序，一丝不苟地一层一层进行缝合，在对最表面一层进行缝合的时候，她甚至还很小心地注重针脚的均匀和美观。
最后，用酒精棉球擦拭干净躯体表面，给他穿好衣服，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乔初民同志，谢谢你了。”
……
如果要说度日如年是什么滋味，没有人能比这几天漂在海上的沈焰说得更清楚了，原本热爱的大海也变得枯燥无味起来，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那么不容易。
满心满眼都牵挂着一个人。
一下船，交接完工作，沈焰就迫不及待地回家去。
他对林辰歆工作的排班表记得比她自己还熟，如无意外，她今天应该是休息的，不过以她对工作的热爱程度，休息时间待在医院里，那是常规操作。
希望她还能记得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能够稍微体谅一下他迫切想要见到她的心情，能够在家里好好待着。
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这大中午的，屋门和院门都紧闭，明显就是没有人在家的模样。
她不在的地方，沈焰连进去的心思都没有了，隔着墙随手把带回来的行李扔在院子里，就准备去医院找她。
正好遇上个邻居，沈焰浅浅打了个招呼：“嫂子好。”
对方却眼睛一亮，加快脚步小跑过来，一副要跟他促膝长谈的架势，把沈焰都唬了一跳。
“沈团长，你可回来啦！这可都急死人了。”
“怎么了？”沈焰心里一跳。
“你媳妇，林医生摊上大事啦！”
沈焰全身紧绷：“她现在在哪里？”
“在医院吧，她今天……”不等她说完，沈焰就像一只敏捷的豹子，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这嫂子急得直跺脚，这人怎么这么急性子啊，她都还没说完呢！
沈焰一阵风似的跑到医院急诊科，把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沈团长？你是来找林医生的吗？”
他有事没事天天往这儿跑，大伙儿跟他都极熟悉了，可是他今天这种紧张到全身紧绷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挺叫人心里发毛的。
前台的小护士战战兢兢的：“林医生她、她在……”
第120章
“她在哪里？”沈焰实在是太紧张了, 因为他的样子太吓人，吓得前台的小护士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而他却理解成是林辰歆出了事, 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
护士长走了过来，见多识广的护士长就是不一样，语气镇定：“林医生在手术室工作呢, 沈团长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的话, 就得等等了。”
沈焰整个人一下子松了下来，还能给人做手术, 肯定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他的脸上挂上了温和礼貌的笑容：“抱歉, 刚才是我太着急了, 不过我听说我不在的这两天，辰歆她好像出了点事？”
护士长把整个事情的经过跟沈焰说了，沈焰一听, 就知道这是林辰歆能够做出来的事, 只是有些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就不能陪在她的身边呢！
其实到这个时候, 大伙儿都还是很担心的，最怕的就是解剖完了，什么都找不到, 白折腾一场不说, 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死者家属交待。
沈焰却反倒没有了这个担心，他相信林辰歆, 她所作出的每一个选择，都不是随便盲选的, 而是根据她扎实的专业知识和严密的分析判断之后，所作出来的科学的选择, 他就是有这个自信，她不会错的。”
来到手术室门外，沈焰安心地等待林辰歆工作结束，在她工作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不能陪着她一起面对，那他希望在她工作结束的第一时间，就能见到他。
在手术室的门口，沈焰看见一对佝偻着身子坐在长凳上，神色哀伤憔悴的老人，不用说，这肯定就是死者乔初民的父母了。
沈焰的鼻子有点发酸，其他人坐在这里，等待的是手术室里面的亲人得到治愈的希望，而他们的面前，只有死亡，这是一场绝望的等待。
医院的人都劝他们不要在这里等了，有了结果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的，但他们还是固执地要在这里等着。
沈焰去借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温水端着走过去：“叔叔阿姨，请节哀，喝点水吧！”
老夫妇俩颤颤巍巍地接过杯子，颤声道谢，倒是也没有多想什么，只以为他也是医院的人。
一个年轻男人端着两杯水过来：“表姨，姨丈，你们……”却发现他们手里已经拿着杯子在喝水了，转头看向他们旁边，“咦，沈团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焰一看，原来还是个熟人，是陵川派出所的一名公安同志，以前跟他一起合作过一个打击犯罪的行动认识的，彼此关系还不错。
“哦？邵公安，你们是？”
原来这邵公安是乔家的亲戚小辈，喊乔母一声表姨的，他们家其他的亲戚不满他们的这个决定，都生气不肯来了，只有这邵公安赞同他们的这个做法，心疼长辈，所以特地请假过来帮忙的。
沈焰也告诉对方：“里面正在做手术的医生是我的妻子。”
邵公安自然也是知道整个事件的经过的，钦佩地说：“林医生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沈焰心道这是当然的：“她这个人啊，就是性子倔，认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手术室的灯忽然熄灭了，所有人都不再说话，转头默默地看着那边。
门开了，林辰歆手里端着一个小托盘朝他们走了过来，乔氏夫妇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林辰歆把小托盘放在他们的面前：“这是从乔初民的食管下端找到的，本来不应该属于他身体里的东西。”
“林医生，这，这是什么意思？”
“正是这跟竹签刺穿了他的大动脉造成的大出血。”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在我儿子的食管里？是什么时候弄进去的？”
这竹签看起来有点儿像牙签，但比牙签要短得多，也更细一些，两端削得极为锐利。
“从找到这竹签的位置上看，应该是经由口腔吞服，通过咽喉，落入食管下部的，但至于他为什么要吞进这么一个东西，我们实在是不得而知了。”
“你的意思是，我表弟他有可能是自杀？”旁边突然有人插嘴。
林辰歆看了他一眼，邵公安连忙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乔初民的表哥，我姓邵，在派出所工作，不过今天是以私人身份陪着表姨他们过来的。”
林辰歆点点头：“您好，邵同志，我只能说，这东西是通过吞咽的方式进入体内的，至于其他的，我不好乱说，抱歉，另外我待会会出具一份详细的解剖报告，你到时候可以看一下。”
其实她现在是不适宜跟他们说太多的，写完报告之后，还要给两位监督的专家审批过之后，才能公布出来。
邵公安点头表示理解，出于职业的敏感，他觉得这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正常人如果没有自虐倾向的话，不可能会自己主动吞食这样的一根竹签，这根竹签究竟是怎么进入他表弟身体里的，这一点很值得探究。
林辰歆朝他点点头：“好好照顾两位老人家，我先失陪了。”她走到沈焰的面前，神色还是很平静，“你跟我来。”
沈焰连忙跟了上去。
她带着他来到了值班室，里面有好几张架子床，都铺着被褥，是急诊科的同事们上夜班的时候睡觉用的。
推开门看看里面没人：“进来吧！”
林辰歆反手关上了门，下一秒就把沈焰按到了门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急切地去寻找他的嘴唇。
沈焰只愣了一瞬，立刻反客为主，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加深了这个久别重逢的亲吻。
良久，两人才渐渐平静下来，林辰歆靠在沈焰的怀里，声音里不自觉地带着点撒娇的哭腔：“我好想你啊！”
沈焰抚着她的头发：“辛苦你了。”
林辰歆忽然抬起手，张开十指在他面前：“看见了吗？我这双手，刚刚摸过尸体哦，你嫌弃吗？”
她的手很漂亮，很白，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泛着珠贝般淡淡的粉色，但由于经常用消毒液洗手，皮肤稍显干燥。
沈焰抓住她的手，低头，含入一个指尖，用牙齿细细地碾磨、轻咬，一个指尖一个指尖地咬过去：“你说呢？”
林辰歆有些受不了他的肉麻，把人推开：“好了，我要去写报告了。”
“我陪你。”
“不了，你在这儿会影响我工作，你先回家，等我回去。”
“写完报告就能回去吗？”
“嗯。”
“那我做好饭，烧好热水等你回来，中午想吃什么？”
大中午地烧水洗澡，他的心里想些什么昭然若揭，林辰歆笑着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随便，等我回来！”
她说随便，沈焰可不能随便，特地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去自由市场上转了一圈，可惜这个时间点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自由市场上也没有什么人在卖菜，只买到了一个白萝卜。
好在他脸皮厚，跑回单位食堂，硬是缠着食堂的大师傅卖给了他一小块食堂里准备晚饭的时候用的五花肉。
把萝卜和五花肉都切成小块。
再把家里储备的一些香菇干、海蛎干、干虾米各抓了一小把用温水泡了，切成小丁，粳米和糯米参半，洗干净用水浸泡着。
五花肉先煎出油脂，然后把配料丁倒进去翻炒均匀，最后加入萝卜丁和泡好的米，加水，盖上锅盖用小火焖煮。
顺便再烧上一大锅的热水等林辰歆回来可以洗澡。
等待饭熟的时间，沈焰忽然想起自家养的小鸡崽了，在屋里转了一圈，没见着养鸡崽的竹筐，却在屋外的鸡窝里听到了不太熟悉的“咯咯”声。
出去一看，鸡窝里五只半大的小鸡，既没有小鸡的可爱，又没有成年母鸡的油光水滑，“噗嗤”一笑：“你们怎么长得这么丑啦？”
“叽叽咯咯”小鸡们叫了几声算是回应。
“得喂喂你们吧，你们现在吃什么的来着？”沈焰摸摸脑袋，有点儿不知道从何着手。
“沈团长回来啦？”爱华嫂子手里挽着个篮子站在门口。
沈焰迎出来：“爱华嫂子，快进来，找我们有事？”
“我找林医生，她回来没？”
“还没呢！”沈焰说着，就感觉到隔壁院子有个人影在院墙旁探头探脑，他个子高，一眼就看到了，是一个中老年妇女，倒是有些疑惑，隔壁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人？
爱华嫂子也看了看那边，避嫌地说：“既然林医生还没回来，那我就不进去了，这是她要的菜秧，等她回来你帮我给她。”
“行，谢谢你啊！”沈焰接过爱华嫂子的篮子。
爱华嫂子故意大声说：“沈团长，那我就先回去啦，等林医生回来麻烦你帮我跟她说一声。”
隔壁那个脑袋往后一缩，很快就不见了。
打开篮子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手指头那么长的菜苗，水灵灵、嫩生生的，根部还带着湿润的泥土，可见新鲜。
这么嫩的菜苗肯定很好吃，最适合滚个汤了。
沈焰拎着篮子来到压水井旁，打了水开始洗菜。
这菜好是好，就是太嫩了些，稍微一不小心就会碰坏，他小心翼翼地洗了老半天，才洗出来一小撮，不由得“啧啧”摇了摇头，也就他家这个嘴刁的姑娘，才想得起来要吃这么嫩的菜吧，要是长大一点再吃，能多吃好几顿呢！
不过只要林辰歆喜欢，她吃什么他都觉得是值得的。
菜苗太少了，沈焰自己舍不得吃，只打算煮一碗，全给林辰歆吃。
林辰歆才一进门，就闻到了海味焖萝卜饭的浓郁香气，有人在家就是好，一到家就有热饭热菜等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沈焰等她进门才开始煎蛋，锅里煎了两个香喷喷的荷包蛋，加入沸水一冲，汤就变成了奶白色，再把洗干净的菜苗扔进去，滚一滚，立马盛出来.
\"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林辰歆洗完手回来，看见自己面前那碗嫩绿的青菜汤，顿时食欲大开：“好嫩的小青菜，你哪儿弄来的？”
“不是你让爱华嫂子帮你买的吗？就这么点儿，我全给你煮了。”
林辰歆默默地挑起一根青菜，送入口中：“嗯，很嫩，很甜，确实很好吃。”
“不对，你这态度不对，这菜不是你让爱华嫂子买回来的？”
“是我让爱华嫂子买的，不过原本不是用来吃的。”
“菜买回来不吃干嘛？”
“喏，你看到院墙边的那一片地没？这几天方新国有空就过来帮忙，已经翻好了，爱华嫂子说那得赶紧把菜种上，我就请她帮忙买了点儿白菜秧回来。”
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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