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林辰歆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只是耐心地听刘静云说下去。
这些话大概在刘静云的心里憋得太久了, 一直都没有说出来的机会，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林辰歆，反正都是要说的, 索性竹筒倒豆子般的, 该说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出来。
苏红丽长得还不错, 家里人一直都对她抱着挺大的期望, 希望她能嫁给一个门当户对, 对他们家的仕途有帮助的家庭, 让她爸和她哥哥的事业都能蒸蒸日上。
在苏红丽二十岁那年，她也确实有了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在结婚前夕, 刘静云担心她一直没有来月经这件事会影响到她将来生儿育女, 不得已还是带她到医院去检查了一次。
结果出来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的闺女，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她居然完全没有生殖系统, 不仅不能生孩子, 甚至不能跟男人那个！
他们全家人都觉得，天塌下来了。
这二十年他们都养了个什么怪物啊！
说到这里, 刘静云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了苏红丽一眼。
苏红丽的腰弯得更低了，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林辰歆实在没忍住, 插了句嘴：“这是在娘胎里发育过程中的一点小差错造成的，错不在她, 而且，就算没有生育能力，从其他方面来看，她也还是一个正常人啊！”
“这还叫正常，她根本连个女人都做不成！幸好当初没有真的嫁过去，不然新婚之夜被人发现了真相，我们一家都没法做人了。”
林辰歆其实有点理解不了这种脑回路，怎么就他们一家都没法做人了呢？
更过分的是，刘静云居然把自己的亲生闺女说成是烫手的山芋，留在家里，成了嫁不出去的老闺女，给家里丢人。
嫁给别人，被人发现了她有这样的怪病，同样给家里丢人。
这种无论如何都会给家里丢人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连林辰歆这个外人都听出了刘静云的语气中对这个女儿的恨意，不知道苏红丽作为当事人，她的心里该难过成什么样子。
得了这样的病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她自己本来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还被家里这样嫌弃，这两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总之后来苏家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一边死死瞒着不让人知道苏红丽的真实情况，一边又想尽办法想给她把这个病治好。
可是不管问了多少医生，对方都说这种情况是没有办法治疗的，只能认命了。
直到听说了邓丽华的病例。
让他们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这苏红丽的病有救了呀！
当然，他们还是很小心谨慎的，在来找林辰歆之前，已经四处打听了很久了，确定她确实有这么能力才来找她的。
“林医生，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我们家红丽了，你看看什么时候给她安排个手术吧，我听说这个手术恢复起来也挺麻烦的，我们有点着急，越快越好。”
林辰歆皱了皱眉：“她的身体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刘静云愣了一下：“没有。”
“那为什么要做手术？”苏红丽的情况跟邓丽华的又不一样。
邓丽华是有子宫，而且发育成熟后每个月正常排卵，经血排不出去，导致腹痛和感染，所以必须进行手术。
而苏丽红是连子宫都没有，也不存在经期的问题，完全没有迫切需要做手术的理由。
对她的正常生活根本就没有影响。
甚至比起普通女性，少了每月一次的经期，还能更轻松一些。
刘静云比她更惊讶：“她有病呀！有病当然要做手术啊！”
“那你们手术的诉求是什么呢？做手术也不可能凭空给她变出一套生殖系统出来的。”
刘静云：“不就是在那下面开一个洞，让她变得跟真正的女人一样吗？”
“你说的那是Y道再造术，可对她来说，做这个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啊，她没有子宫，也一样不能怀孕生子的。”
刘静云一拍手掌：“怎么就没意义了呢，变成真正的女人就是意义啊！不能生孩子正好。”
林辰歆又不明白了，如今很多人的观念不就是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不是真正的女人吗？
就连邓大姐刚开始带邓香妹来看病的时候，还担心过香妹做完手术之后如果丧失了生育能力，该怎么活下去的问题。
怎么到了她这儿，不能生还正好了呢？
刘静云这才把他们一家的心思说了出来。
苏红丽哥哥单位里，有一位年近四十的领导，是一位能对她哥哥的前途起决定性作用的人物。
这位领导是个鳏夫，妻子前不久去世了，留下了两个孩子，急需再找一个妻子来帮他照顾家庭和两个孩子。
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续娶当然并不难，但他放出话来，想找个没嫁过人的黄花闺女，但不能生孩子，因为他担心续娶的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会对他原来的两个孩子不好。
害怕新生出来的孩子跟他之前的两个孩子争财产。
这说白了就是想给他的两个孩子找个保姆啊，而且这保姆还得包□□，完了啥也得不到。
正常人家谁也不愿意把自家闺女推这火坑里啊！
偏偏苏家觉得这就是给苏红丽度身定制的好机会啊，她本来就不能生孩子，嫁过去了不仅不用留在家里当老姑娘，还能给她哥哥带来升官发财的好机会，这就是他们养她这么大，让她发挥作用的好时候了啊！
当然，作为女人的基本功能是一定要有的，不然谁愿意娶一个不能睡的女人？
因此他们迫不及待地来找林辰歆，让她给苏红丽做这个手术。
林辰歆听明白了，心里升起一股怒火，真的，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对病人的家属生过气了。
这根本就不是给苏红丽治病，而是想通过手术把她改造成一个人形X工具。
而且，通过手术的方式人工再造的Y道，根本就不会给她带来任何的X快感，甚至还可能会造成疼痛。
也就是说，今后她将会一直都生活在这种痛苦当中。
林辰歆看着苏红丽，严肃地说：“苏红丽，你抬起头来。”
苏红丽瑟缩着抬起了头，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泛着泪光，茫然地看着林辰歆。
“苏红丽，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你自己愿意做这个手术吗？”
苏红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我，我听我妈的。”
“哪怕这个手术会给你带来极大的痛苦，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失败的几率，而且就算成功了，将来也可能会带给你持续性的痛苦，你除了能够因此嫁给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四十岁根本不爱你的老男人之外，对你自己本身并没有任何好处？”
“林医生！”刘静云生气地大声说，“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吓唬人吗？什么叫对她没有好处，她这个样子，能嫁人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不做手术当一辈子的老姑娘，让我们一家人都被人笑话吗？”
林辰歆也怒了：“难道她的人生除了嫁人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对不起，这个手术我做不了！”
“啪！”刘静云砸了桌上的一个笔筒，“你怎么回事，我把这么丢人的事都告诉你了，现在你给我撂挑子不干？你信不信我让你在这个医院干不下去！”
林辰歆冷笑：“我还真不信了，想让我干不下去的你不是第一个，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说完她甩手大步朝门口走去。
刘静云忽然就怂了，急急拉着林辰歆的袖子，“扑通”就跪了下来：“林医生，我求求你了，给她做手术吧，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只要你帮我们做了这个手术，你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你，钱，还是要调动工作，要求你只管提。”
“你放心，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但这个手术我真的不能做。”
刘静云又急躁起来：“凭什么不能做啊，之前那个农村孩子，你不也给做了吗？难道我们家出不起钱？”
“你们两家的情况根本不一样，那小姑娘……”
林辰歆还没解释完，就被刘静云打断：“怎么不一样了，他们家能给你什么，我们也能给，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你帮我闺女做这个手术。”
林辰歆也懒得说了：“不好意思，我拒绝。”
不管刘静云怎么说，她就这两个字，不做。
最后刘静云气急败坏，竟然当着她的面重重地甩了苏红丽一巴掌：“都怪你这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呢，你五岁那年掉进河里，要是那时候就淹死了多好，干嘛要长大了来祸害我们家！”
林辰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恶毒的心肠，才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这样的话。
“苏丽红，你听见了？就这样的家人，你愿意牺牲你自己的身体健康，用自己一辈子的痛苦，去换取他们的利益吗？”
苏红丽只知道捂着脸“呜呜”哭。
林辰歆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后来她听说苏静云到张院长那儿去闹了一场，但张院长也不清楚具体情况，一个劲儿劝慰她说，林医生是很有经验的，她说不需要做的手术那就肯定不需要做。
结果苏静云更气了，气呼呼地带着苏红丽离开了。
张院长找林辰歆了解情况，林辰歆说话算话，答应了不把那件事说出去，就真的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说。
只说苏红丽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需要做手术，勉强做手术对她来说是一种伤害。
张院长对她自然是百分百信任的：“那这样，他们要是再来找你，我就帮你推了吧！”
只是张院长也没有想到，苏家人居然还真的想搞林辰歆，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就能让她屈服。
可是卫生系统的人也不是傻子，谁都知道，林辰歆是京市的沈家护着的人，她之所以还一直留在陵川医院当个普通的小医生，那是人家自己愿意。
谁想动她，那是自己找死。
在这条路上碰了壁的苏家还不死心，用各种方法死缠烂打，把林辰歆烦得不行。
连沈焰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到底想让你给他们治什么病？真的不能治吗？”
不管对方的行为有多么不道德，林辰歆还是恪守她自己的道德底线，说过不暴露患者的隐私，那就连最亲密的丈夫也不能说。
她只是告诉沈焰：“做这个手术有违我自己的职业道德，所以我不能做。”
沈焰对她自然也是无条件支持的：“行，不做就不做，他们要敢再来，我揍他丫的。”说着还对着林辰歆屈了屈肘，显摆了一下胳膊上坚实的肌肉。
又过了一段时间，苏家那边终于消停了，就在林辰歆以为他们已经放弃这件事的时候，妇产科的刘主任找上了她。
刘主任苦笑着问：“你还记得苏红丽吗？”
林辰歆一愣：“她们找你了？”
刘主任无奈地点点头：“是啊，他们打听到你做邓丽华的那个手术的时候我也在场，想找我给苏红丽做这个手术。”
“你答应了？”
刘主任叹气：“我跟你不一样，我爱人的侄子今年好不容易考上了正式的编制，在市政府办公室当一名小办事员，苏丽红的父亲是他的领导。”
是的，苏家用刘主任爱人侄子的前途来威胁她了，让她不得不答应给苏红丽做这个手术。
第192章
刘主任这次来找林辰歆, 是因为有些手术细节上的问题不清楚，来请教她的。
林辰歆自己确实不愿意给苏红丽做手术，但对方铁了心要做, 还找上了其他的医生，她自然也无法阻止，只能细心地给刘主任讲解了各种要注意的细节问题。
不管怎么样, 既然那姑娘都要受这个罪了, 她还是希望手术能够成功的。
刘主任其实也不太愿意做这个手术，上次邓丽华做手术, 她也是全程目睹了的, 那孩子吃了多少苦头, 想起来都让人心疼。
但为了治病, 从此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吃多少苦头都是值得的。
可一个人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了一些对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的原因, 硬生生地要去吃这些苦, 她心里对苏红丽这姑娘, 不仅仅是心疼，还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家人的心可是真够狠的, 要是我家姑娘, 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又怎么样？被别人说点闲话，天就能塌下来吗？”
转念又冷笑：“对哦, 他们可不仅仅是怕被人说闲话那么简单，他们还想从这姑娘身上收回养大她的成本呢！”
话虽这样说, 刘主任对这个手术还是很上心的，并没有因为自己年纪比林辰歆大, 职位比她高就耻于下问，而是关注到每一个细节，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开始做这个手术。
苏家的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们生怕苏大哥的领导等不及娶了别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苏红丽打包好送到老男人的床上。
妇产科的护士们听到又要做这个手术了都心有余悸，上次那小姑娘每天换药时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走廊上回响，这又来了一个，大伙儿的耳朵和心灵又要再遭受一次折磨了。
手术是在陵川医院进行的，苏红丽她爸和她哥几乎没有出现过，刘静云怕被人认出她来，打听到她女儿做的是什么手术，也并不常来，而是安排了他们家的一个亲戚过来照顾苏红丽。
林辰歆这段时间也尽量少往妇产科那边跑。
但有一次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上面了。
林辰歆微微侧头，想着避开就算了，没想到刘静云居然主动上前来：“有些人啊，仗着有几分本事，得意忘形，哼，有什么了不起。”
林辰歆冷冷地看着她又想闹什么幺蛾子，就听刘静云得意地说：“我女儿的手术做了，主任亲自给做的，十分成功，很快她就能出院嫁人了！有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嘴上说不想让我女儿吃苦，实际上是嫉妒她能嫁得好吧！”
“是吗？那我就祝你一辈子都能这么冷漠无情，以后老了千万不要后悔害了女儿一辈子。”
“我呸，你这个恶毒心肠的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这是为了我女儿好……”
林辰歆已经懒得再听她说什么，扭头离开了。
可是后来再见到刘主任的时候，想到刘静云的那些话，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您没有跟他们说明白，术后恢复休养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嫁人吗？”
刘主任又叹气：“说是肯定说过了的，可他们……，好像不太听得进去。”
苏红丽这姑娘可真是命苦，受了那么大的罪，可家里人根本就不怎么管她，她妈也是好几天才来一次，平时就那亲戚在照看着，照看得也不怎么精心。
很多时候都是值班的护士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才帮忙照顾着些。
两人正说着话，有护士匆匆跑来：“刘主任，苏红丽的情况有些不太好，您快去看看吧！”
刘主任看向林辰歆，林辰歆无奈：“行，我也去看看。”
情况很糟糕，胎膜液化得不好，伤口还有感染的迹象，刘主任懊恼极了：“我做的还是不行。”
林辰歆说：“不是你的问题，由于个人的体质不同，这个手术失败的几率本来就很大，这是我们都知道的。”
上次邓丽华一次就成功，那是她的幸运，就算换成林辰歆来做这个手术，结果也很大可能是这样的。
所以她在手术前会一再地重复告诉患者和家属，要有接受手术失败的心理准备。
相信刘主任在手术前肯定也跟患者和家属一再强调过了，但对方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胎膜液化不好，没有形成有效的粘膜组织，伤口内部已经有了愈合的情况，腔道正在缩小，如果想要继续扩张的话，就必须要再进行一次手术。
也就是说，苏红丽之前受过的罪全都白受了，而且还得重新再来一次。
不过这个不是医生可以决定的，还得让患者的家属过来签字。
刘主任让照顾苏红丽的那个亲戚赶紧去找苏红丽的直系亲属过来。
那亲戚也有点吓到了，赶紧去找人。
可是这一去却好久都没有回来。
刘静云现在压根儿顾不上苏红丽，家里出大事了。
这事还要从丢了工作，又被众人辱骂嗤笑的乔菁菁说起。
乔菁菁的父亲对她的所作所为虽然生气，嘴里说着要赶她走，可她能走到哪里去呢？最终还是让她回了家，毕竟是自家闺女，再闹起来，也是白白给别人看笑话。
乔菁菁在家里意志消沉了几天，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至今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是敢写敢说而已，遇见不公平的事情，大胆地公之于众，这不正是一个记者应该做的吗？
她又不知道那条破狗是什么大功臣的咯！
谁叫那些人不告诉她呢！
她一个姑娘家，害怕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能有什么错？
怪只怪周围的人都太过势利，也不知道那姓林的女人背后有什么靠山，居然省里的领导都帮她说话，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她爸的官不够大？
官不够别人大，说话的声音就没有别人响，能做的事情就没有别人多，她自小就是这种官本位文化的受益者，骨子里也是认同这种思想的。
因此她根本不承认是自己有错在先，而是气愤林辰歆居然找了比她爸更厉害的人来压她。
乔菁菁的父亲到底还是有一点能量的，省报她是回不去了，但还是把她安排到了一个影响力和发行量都小很多的小报社去上班了。
上班之前，她爸告诫她：“以后安安分分的，写点正正经经的文章就行了，家里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别人我们惹麻烦就行。”
可是以乔菁菁的性子，她怎么可能甘心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她做梦都想着要再写一篇震惊四座的报道，东山再起。
让大家都知道，省报不要她，那是他们的损失！
可是上哪儿去弄个大新闻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静云自以为将女儿的事情瞒得很好，诸不知她这段时间老往陵川跑，早就被住在同一个大院的乔菁菁看出了端倪。
乔菁菁一个敢独自去偷渡集团卧底的人，跟踪个刘静云还不是小事一桩，很快，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被她弄清楚了。
没想到这件事还跟林辰歆有关，她肯定是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打击林辰歆的机会的。
酝酿了几天之后，一篇大作发表了《医者仁心，精妙医术如何让沉寂的花季少女重新绽放》，副标题是《石女治疗实录》。
小报的影响力虽然不如省报，但石女这个话题对人们具有天然的吸引力，一传十十传百，引起了大众的好奇，当期小报销量大增，不得不紧急加印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抢购需求。
报道里先描述了有这么一个不幸的姑娘，大肆宣扬患上这种病是多么的有悖于天理人伦，患者和家人对此有多痛苦绝望，如果不能治好，这姑娘的人生将再也没有了意义。
甚至就连她的未婚夫，得知了她的病情之后，也无情地抛弃了她。
然后话锋一转，说是有一位医生有治疗这种病的技术，可以把这姑娘治好，没错，这位医生就是大家都十分推崇的陵川医院的林医生。
可是这位林医生自视甚高，也有可能是姑娘家里的好处给得不到位，这位医生竟然不愿意出手医治，眼睁睁地看着姑娘深陷在痛苦的泥淖中。
幸好有一位医者仁心的主任看不过去了，亲自出手，给姑娘做了手术，让姑娘重新变成了真正的女人，从此走向新生。
报道里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那个“石女”就是苏红丽，但里面的各种细节，甚至包括他们的单位名称，家庭情况，都有很明显的指向性，只要是对他们家稍微熟悉一点的，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指的是谁。
难怪呢，这苏家的闺女两年前都说要摆酒了，这婚事忽然就黄了，没有了下文，敢情是这么回事啊！
就连苏红丽之前差点嫁的那家人都被连累了，被人责备太过绝情。
那家人肯定不干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是苏家好好的突然对他们家各种挑刺，又是要求涨彩礼，又是提各种不合理的要求。
他们一气之下，才退婚的。
当时想着双方的面子，退婚了也没有在外边说他们的坏话，原来是因为苏家闺女有问题，还倒打一耙，把责任推在了他们家的身上。
那家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要个说法。
而苏家大哥想要讨好的那个领导，看到这个新闻也气坏了，他想娶的是正经的黄花大闺女，可不是让他们把一个石女做了手术来糊弄他的。
亏他们还好意思说他们一个头婚的黄花闺女嫁给他这个二婚男，还发誓以后都不生孩子有多伟大似的，他求着他们嫁闺女了吗？
现在知道他曾经有过想娶苏家闺女心思的人都来嘲笑他，他受了这份气，当然要在苏家人的身上找补回来。
苏家一家三口因为这篇报道丢了大人，走到外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还要应付这些焦头烂额的事，哪里还顾得上管苏红丽。
那照顾苏红丽的亲戚找上门来，刘静云丢下一句：“让她去死！以后就当苏家没这个人！”
原本答应给亲戚的护工费还没给呢！
看刘静云的情绪太过糟糕，那亲戚也不敢开口问，灰溜溜地回岛上去了。
她也不去医院了，看样子刘静云也不会再给钱了，她去了白做工吗？还不知道医药费够不够呢，不够让她倒贴可怎么办？
苏红丽的情况紧急，要不要重新做手术必须要尽快做决定才行，不然的话伤口进一步愈合，那她要受的罪就更多了。
可怎么等都等不到人回来。
刘静云谨慎，留的联系方式都是陵川这边亲戚的，医院这边只好亲自上门去找那亲戚。
那亲戚一副甩手不管的模样：“她爸妈都不管她了，我算老几，凭什么让我管她？”
反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要钱没有，要人没有，由得她自生自灭去吧！
林辰歆和刘主任面面相觑：“怎么办？”
要不要请张院长帮忙联系苏红丽的父母？
林辰歆忽然问了一句：“你还忍心在她的伤口上再开一刀吗？”
刘主任想到了什么：“对啊，他们家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她能不能做成功这个手术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两人深深地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虽然苏红丽之前是白白遭受了一场痛苦，但伤口是可以愈合的，将来的痛苦也是可以避免的。
“苏家留在医院的医疗费还够她养好伤的吗？”
“够够的。”刘主任心情好了起来，说话也风趣了，“舍得花钱，这大概是苏家人唯一的好处了。”
第193章
为了避免要经常过来交费被别人认出的可能, 苏静云一开始就交了一大笔住院费，足够苏红丽完成整个疗程的。
现在这个治疗半途而废，接下来只需要让伤口愈合, 慢慢养好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钱。
“不过苏红丽这姑娘，以后的日子恐怕也是不怎么好过了。”刘主任叹息。
出了这样的事, 她父母可以说是彻底放弃她了, 她回去以后，也势必会被周围的人用猎奇的目光看待, 以她这样怯懦的性子, 日子怕是很难熬下去的。
“那就看她想不想得开了, 想得开的话, 她应该庆幸自己跳出了火坑。”林辰歆说。
只是这件事要怎么告诉苏红丽成了一个难题，两人谁也不愿意去告诉那可怜的姑娘她父母似乎已经抛弃了她的事实。
手术失败，身体疼痛, 本来就已经够悲惨的了, 再听到自己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父母不再管她死活的消息，那姑娘怕是会承受不住。
“你说吧，你们都是年轻人, 比较说得上话。”
“刘主任, 您说话亲切，而且比较有人生经验, 还是您去劝她比较好。”
“要不还是先不说吧，过些时候等她身体恢复一些, 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再说应该比较好。”
“我觉得您说得对。”
回到病房，苏红丽也正在眼巴巴地等着她们呢。
“医生, 我这个情况，是不是很不好啊，手术失败了吗？”她虚弱地问。
这个她们不打算瞒她，刘主任点点头：“是。”
失望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就像是一根失去了生命的枯枝，目光变得麻木而空洞，喃喃自语：“老天爷真的不给我一点活路了吗？”
忽然又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医生，我求求你了，不要再给我做手术了，我受不了了啊，真的受不了了。”
刘主任一阵心酸，告诉她：“不会了，我们已经跟你家里人商量好了，不会再做手术，等你的伤口慢慢养好了，咱们就可以出院了。”
林辰歆闻言看了她一眼，不过没有说什么。
苏红丽的目光短暂地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来：“你们哄我的吧，我这个样子，不做手术，就是给他们丢脸，他们不会答应的。”
“我说了不做就是不做，哄你干什么，你连医生的话都不相信了吗？”
“我不是，我……，医生，我姨呢？”苏红丽脸色有些难堪地问，她问的姨就是平时负责来照顾她的亲戚。
这两天那亲戚一直没来，她的吃喝拉撒都是由护士帮忙的，这些本来不是护士的本职工作，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如果不是迫不得己的情况，她都尽量忍着不去找护士，可是她从今天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上过厕所了，实在是有点忍不住。
刘主任：“她这两天家里有点事耽搁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找我们的护士，没关系的，知道吗？”
“那……我妈知道吗？”
“应该知道的，你再耐心等等，她应该也很快会来看你了。”
事后林辰歆对刘主任说：“你这样哄着她，能哄得了多久？”
“哄得了多久算多久吧，总得让她身体慢慢好起来再说。”
这时候俩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去发展。
乔菁菁那篇刊登在小报上的报道，虽然影响力没有之前的那么广，但终究还是传到了海岛这边。
两个妇产科的小护士看到报道之后生气地讨论了起来：“这个姓乔的记者，也太过分了，这是跟我们医院过不去吗？上次写文章污蔑咱们林医生还不够，这次还来挑拨我们刘主任和林医生的关系！”
不同的人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其他人看的也许是猎奇，好奇于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女人，而熟悉刘主任和林辰歆两个人的护士看到的，却是明晃晃的捧一踩一，挑拨离间。
这要是换了个心思狭隘的，那两人还不得闹起来啊！
好在刘主任和林医生都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真是不安好心，林医生这次虽然没有亲自做这个手术，但也很关心的，现在还天天过来看呢！还有，这个记者她自己也是个女的，怎么也不想想，姑娘家的这些事情被宣扬出去，叫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种人哪里会为别人着想的啊，当然是只想着自己出名啦！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两个小护士聊得义愤填膺，却没有留意到扶着墙站在她们身后的苏红丽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
不用再继续每天往伤口中填塞油纱，她这两天已经好多了，也能下床扶着墙慢慢地走动一阵子了。
刘主任跟她说，不要整天躺着，适当活动一下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她就听话地经常在她病房附近的区域走走。
正好听到了护士间的这番话。
其实两人聊天也没说出来是什么事，但苏红丽天性敏感，下意识地就感觉到她们说的这件事跟她有关。
于是便耐心地等着那俩小护士去忙别的事情的时候，悄悄地走过去，拿起她们刚才拿在手中的报纸，在最醒目的位置，看到了那篇报道。
苏红丽整个人都傻了，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连护士喊她的名字都没有听到。
护士把她送回去之后也吓坏了，乖乖地拿着报纸去向刘主任认错：“我错了，主任，我没想到会被她给看见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这报纸带到医院来的。”
刘主任叹了口气：“算了，始终都得让她知道的，她现在怎么样？”
“失魂落魄的，但还算听话，叫她干嘛就干嘛，让她吃饭也肯吃。”
“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你们好好地看着她。”
护士离开之后，刘主任拿起护士留下的报纸看了看，心里也很不高兴，现在的记者写东西都是这么胡编乱造的吗？
根本就没有来采访过她，却说什么林医生对那姑娘的苦难无动于衷，她实在看不过眼，所以主动提出要给那姑娘做手术？
在报纸上这样大肆讨论一个姑娘家的隐私，真是的太过分了些！
算了，这报纸还是不要拿给林医生看了，免得她生这份闲气。
可惜有些东西不是她想就能成的。
林辰歆还是看到了这份报纸，是被刘静云甩到她脸上的。
刘静云这几天可以说是焦头烂额，大儿子被想讨好的领导针对，丢了工作，回到家大闹了一场，怪他们生下这么个怪胎女儿，害了他一辈子。
在路上遇见苏红丽前未婚夫他妈，两人挠脸抓头发地打了一架，被人狠狠地看了一场笑话。
回到家里男人又揍了她一顿，骂她上辈子作孽太多生了这么个女儿出来，不早早掐死还带她去丢人现眼。
刘静云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怒气冲冲地来找林辰歆的麻烦。
她下意识地就认为，这件事肯定是林辰歆说出去的，就因为他们家没有给她面子，继续求她给苏红丽做手术，而是转头找了别的医生。
所以她就把他们家的秘密全都说了出去。
“你这个贱女人，把我们家害成这样，我跟你没完！”刘静云扑上来想要撕打林辰歆。
被林辰歆一闪身避开了：“你想干什么？”
“我跟你同归于尽！”她说着又想冲过来。
被林辰歆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双手扭到背后。
林辰歆虽然一直忙于工作，但防身术的锻炼一直没有落下，再加上有沈焰的亲自指导，就算是小流氓也未必能轻易近得了她的身，何况只是刘静云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中年妇女呢！
周围的同事也很快赶了过来：“这人怎么回事！把我们医院当什么地方了，当我们医生是好欺负的吗？”
有人找来了绳子，把苏静云的双手在身后反绑了起来：“林医生，别怕，我们这就把人送到保卫处。”
苏静云虽然被抓，但嘴里一直破口大骂个不停，林辰歆听得皱眉：“你以为是我把你家的事说了出去？”
“说个屁啊！”一旁的男同事先听不下去了，“要不是你到这里来骂，我们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
听她骂得实在是难听，索性拿起旁边一块擦桌子的抹布，团巴团巴一股脑儿塞进了刘静云的嘴巴里。
刘静云晃着脑袋，“呜呜呜”地挣扎着。
林辰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篇报道，指着上面作者栏里乔菁菁的名字：“罪魁祸首你不找，来找我干嘛？用脑子想一想，如果这篇文章真的是我让她写的，会把我写成这个样子吗？”
刘静云哪里听得进去，反正现在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该死！
“林医生，别跟这种人废话了，送去保卫处，让保卫处的人处理吧！”
“等一下。”林辰歆说，“既然来了，就跟你说一声，苏红丽的手术已经停止了，我们现在正在给她进行恢复性的治疗，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她？”
如果这人还有点母性，愿意去看看自己女儿的话，她倒是不介意放了她的。
可惜刘静云不屑地“哼”了一声，高傲地把头转开了，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既然这样，“那就送去保卫处吧！”跟他们说一声，以后别放她进来了，免得又闹事，影响了其他病人。
“林医生，不好了，苏红丽不见了。”有妇产科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告诉她。
林辰歆急忙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人就不见了？”
“我们也不知道，就一会没看着……”人就跑了。
虽然刘主任叮嘱说多看着她点儿，但医生护士们到底都是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的，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她看。
再加上看她浑浑噩噩的，像行尸走肉一般，也不像是会做出什么来的样子，也就放松了一些。
谁知道就这么一下没看紧，人就没了。
而且她还把自己睡过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垃圾都扔了，枕头下还压了一张纸条。
林辰歆接过纸条一看，小小的字体端庄秀丽，非常有礼貌地感谢了医生和护士们这段时间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又用抱歉的语气说她要走了，要去一个再也没有人看不起她，逼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的地方，请大家不要去找她，也不知道她父母给她留的医药费够不够，可惜她再也还不起了，给大家添麻烦了，真是很对不起。
虽然她怯懦又自卑，可也是一个非常善良体贴的小姑娘啊！
虽然她没有明确说出来，可分明就是一个绝望的小姑娘的绝笔！
“去找了吗？”林辰歆问。
刘主任焦急地说：“咱们医院附近都找遍了，后山、楼顶上，都找过了，找不到人。”
“什么时候发现人不见的？”
“中午查房的时候人还在，午休之后护士来给她送药，就找不到人了。”
“下午那趟去省城的船，是两点吧？”
“你的意思是，她可能离开了陵川？”
“去码头问问吧！”
在码头上果然问出来了，确实有这么一个姑娘，脸色苍白，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每走一步都很痛苦的样子。
当时码头的工作人员还好心地问过她要不要帮忙送她去医院，她说不用，坚持买了票上船走了。
工作人员印象特别深刻。
肯定是苏红丽没错了。
“她会不会回家了？”刘主任说。
虽然林辰歆不知道她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会选择回家，但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她们俩互相对视一眼，果断一起去了售票处，买了下一班的船票。
第194章
下一班船在下午五点。
其实苏家在医院预付的医疗费是足够的, 苏红丽又是自己走的，她们完全可以不再管她。
她们这样巴巴地去找人，反而有多管闲事的嫌疑。
但苏红丽留下的信里, 死志太明显了，让她们置之不理，实在是做不到。
不管如何, 只求个问心无愧吧！
“对了, 刘静云还在我们医院。”林辰歆忽然想起来，她把刘静云丢在医院就出来了, “这件事要不要跟她说一声？”
毕竟刘静云是苏红丽的母亲, 如果苏红丽从医院离开出了什么事, 刘静云要找医院负责的话, 还是挺麻烦的。
刘主任惊喜：“她终于来看苏红丽了？那赶紧找她回去劝劝啊，说不定红丽会听她的呢！”
在她的印象里，苏红丽就是一个极为听从她母亲话的姑娘。
林辰歆冷笑：“她可不是来看苏红丽的, 她是来找我麻烦的, 她以为是我把她家的事情泄露了给记者, 而且，以她对苏红丽的态度，你确定让她去劝, 不是催她快点去死的催化剂？”
刘主任一愣：“这样啊？那, 那可怎么办？”
“先去找到人再说吧，能劝就尽量劝, 劝不了也得把人拦住了，不能让她去寻死。”
人想要去死也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也许拦住了这次，下次她就不一定再能下定这个决心了。
只是晚了足足三个小时,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只希望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牵挂多一些吧！
“你说，她为什么要坐船回去呢？”刘主任喃喃地问。
如果只是单纯地想要寻死的话，哪里死不成？直接跑到楼顶下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何必还要拖着这样伤痛的身躯，这么艰难地坐船回去呢？
她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要去完成吗？
“希望她对这个世界还能有多一些牵挂吧！”林辰歆说。
有牵挂，才能拖慢她寻死的脚步，让她们还有机会可以拦住她。
“那还是得去找刘静云。”刘主任说，“只有她才能知道那孩子还有什么牵挂。”
“行，那回去找她吧！”
两人正准备回去找刘静云，忽然一抬头，就跟对方狭路相逢了。
刘静云虽然意图在医院闹事，但医院的保卫处也没有资格拿她怎么样，只能是教育一下，然后把人赶走。
刘静云明明已经听到护士说苏红丽不见了，但气头上也没想着要去看看她，一心想要赶紧回去找乔菁菁，她要打死那个臭丫头。
在码头看见林辰歆，眼睛里又快要喷出火来，正要冲过去，被林辰歆一瞪之下，居然有些怂，刚才被她拧过的胳膊还在疼呢！
就这么犹豫了一下，林辰歆已经走过来：“我们正要去找你，你女儿不见了，我们怀疑她有轻生的倾向，你跟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刘静云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疯狂的笑声引得周围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哈哈哈，死得好，早就该死了，她怎么不早点去死呢，早死了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当初查出有那种见不得人的病的时候她就该去死了。”
林辰歆忍无可忍，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苏红丽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有你这样的母亲！”
“生了她才是我的不幸，她把我的家庭、前途，我的一生都毁了！”
“毁了这一切的是你自己！”
刘静云笑完，怔怔地跌坐到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也没有脸见人了。”
刘主任到底还是心软，扶她起来，到候车室找了张凳子坐下。
正巧坐在她们对面的，是一对母女，年轻的母亲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头上扎着两条漂亮的小辫子，小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
年轻女人剥了一个鸡蛋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喂小姑娘吃。
小姑娘咬了一口，推了推女人的手，让她也吃。
女人微笑着摇头，温柔地用手帕给小姑娘擦嘴。
刘主任开口道：“红丽说到底也是你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她小的时候，你也这样疼爱过她的吧，这么好的孩子，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寻短见吗？那是你的女儿啊！”
还把苏红丽留下的信拿了出来：“你看，这是她临走之前写给我们的，多懂事体贴的孩子，我们也不要求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们，那孩子还有些什么牵挂，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她？”
刘静云怔怔地看着那张纸条，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掩面痛哭了起来：“我，我不知道。”
她们母女俩有过什么温馨、美好的时刻吗？她不记得了。
也许是有的，曾经苏红丽也是个聪明、漂亮的小姑娘，她也曾经以她为骄傲，觉得她特别能给自己长脸。
可是自从被查出得了那种病之后，她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把她给藏起来，打心底里厌恶她，恼恨她为什么要得那种病，每一天都害怕她会给自己丢脸。
至于女儿自己难不难过，害不害怕，她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也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有过什么牵挂和愿望。
刘静云知道，其实从苏红丽被查出生病的那一天起，其实她就希望，这个女儿从来都没有被生出来过。
她甚至在苏红丽的面前，都毫不掩饰。
对面的小姑娘好奇地看着她，问身旁的妈妈：“妈妈，那个阿姨为什么要哭呀？”
年轻的母亲说：“阿姨她可能是把她很宝贵的东西不小心弄丢了，所以伤心得哭了，所以以后佳佳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弄丢了哦！”
小姑娘立刻捂紧了小口袋。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对面，伸出小手掌，把掌心里的糖递过去：“阿姨，你不要哭了，我把糖糖分你一个，吃了糖就不伤心了。”
刘静云抬眼，看着小姑娘依稀跟自己女儿小时候有些相似的眉眼，不知怎么的又恼怒起来：“我用不着你可怜我。”
说着伸手就要去推这小姑娘。
好在一旁的林辰歆眼疾手快地把小姑娘抱起来，没让她碰到。
可小姑娘还是有些吓坏了。
林辰歆一边安慰她别害怕一边抱着她往她妈妈的方向走。
她妈妈见状也着急地走过来。
林辰歆把孩子交回给她妈妈：“真是对不起，吓到孩子了。”
那年轻的母亲见孩子没事，匆匆摇了摇头，抱了孩子便走，一直到上船，都离她们远远的。
这下连刘主任也不想再理刘静云了，有些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想让她变得慈爱有爱心？不可能的。
这一下午太过混乱，上船之后刘主任才有些懊恼地说：“咱们这一走今晚怕是回不去了，也没顾上回去收拾点行李，你也没跟家里交待一声，你们家沈团长该不会生气吧？”
“没事，别人都知道我们来码头找人，既然没回去，肯定就是去省城了，将就一晚没有问题。”
“这本来是我的事，倒是拖累你了。”刘主任苦笑，苏红丽是她的病人，她对此负责是应该的，可林辰歆早就拒绝接收这个病人了，现在却因为自己的缘故还得陪着奔波，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嘛，真要说起来，也算是我惹出来的事儿，要不是我成功做了一例这样的手术，他们也不会找上你。”
“这话就更不该这么说了，难道你还能见死不救不成？”
说话间很快到了省城。
林辰歆和刘主任先跟着刘静云去了一趟她家。
可以看得出来刘静云真的是觉得很丢脸了，她脚步飞快，路上一旦有人看向她，就会飞快地低下头去，哪怕别人其实并不是故意要看她的。
跟林辰歆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趾高气昂，用鼻子看人的模样是完全不一样了。
回去问了一声，她儿子和丈夫都黑着脸，爱答不理的，表示没见过那个丧门星。
“那她会不会去了什么朋友或者同学家里，你们都不打算去找找的吗？”刘主任见他们完全没有想去找人的意思，不由得气愤道。
“不可能，她哪有那个脸去找别人！死在外边最好，别回来祸害家里。”这一家人用行动把冷血无情这四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相比起两个男人，刘静云竟然还算是稍微好一点儿的：“你们不用想了，她自从两年前查出那病，就跟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断了联系，不可能去找谁的。”
“那她究竟还会去哪里？她拖着伤痛的身体，一定要跑回来，肯定是有她想要去的地方的，就当我求求你们了，好好想想行吗？这是一条人命啊！在你们的眼里真的就这么不值钱吗？”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你们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行不行？”刘静云又开始不耐烦起来，因为这两人的到来，已经开始有邻居在探头探脑了，她连想关门都关不了。
林辰歆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刘静云曾经口不择言地骂过一次苏红丽，干嘛不在她五岁那年落水的时候就淹死掉。
在她一个外人面前都能骂出这样的话，可想而知这话应该是她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会不会苏红丽真的听进去了，希望自己能真的死在那个时候呢？
想到这里，她立刻问：“苏红丽是不是小时候有一次差点淹死？”
刘静云：“可不是嘛，要是在那会儿就死掉多好，就没有后来这些破事儿了。”
“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
“苏丽红小时候差点淹死的地方，在哪里？”
“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啊！不知道！”
“她很有可能把那儿当成了轻生的地点，我们是要去救她的命！”
“总归是在海边，具体什么位置不记得了，要真死在海里倒是好了，干干净净！”
“你……”林辰歆的暴脾气差点又要爆发了，简直想要冲上去把人揍一顿，这个世界上真有这样的母亲吗？
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知道是什么地方，我带你们去吧！”
林辰歆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你真的知道？”
那年轻人点点头：“嗯，小时候是我跟她一起玩差点出事的，我记得那个地方。”
“那快带我们去，她现在可能有危险！”
刘静云冲上来：“卫志强，这儿没你的事，你少管闲事！”
林辰歆：“不用管她，我们快走！”
这个叫卫志强的年轻男人带着她们飞奔起来。
路上，卫志强告诉林辰歆，他跟苏红丽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出事那年苏红丽五岁，他八岁。
两人跟几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小孩子出去玩，不知道怎么的跑到了海边，那几个大孩子骗他们下去抓鱼，结果一个海浪打来，把他们给卷走了。
那几个大孩子吓得跑了，算他们幸运，被附近的渔民救了，但从此以后，他们就特别害怕下水，在海边长大的孩子，鲜少有不会游泳的，但他们就一直都不敢学，所以都不会游泳。
卫志强还说，他跟苏红丽的关系本来还不错的，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两年前她要结婚了，他还挺替她高兴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说不结婚了，而且她忽然就不理他了，整天闷在家里，也不出门见人，他还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事。
直到现在才知道原因。
第195章
卫志强说：“其实也是他们一家人太想不开了, 这有啥啊，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日子不也一样能好好过, 何况也不是就不能找到跟她心灵相通的灵魂伴侣了，这世上不是还有柏拉图恋爱的嘛！”
听到这话，林辰歆不由得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小伙子还挺有见地的嘛！
看见林辰歆赞许的眼神, 小伙子更话痨了：“他们一家都想不开，这生病嘛,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别人也不会因此而瞧不起他们, 是他们自己非要觉得别人多看一眼都是瞧不起, 自己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
“不过说起来，你们陵川医院的医生可真了不起，这样的疑难杂症都能治得好, 太厉害了, 就是那个姓林的医生, 也太恃才傲物了，这给人看病怎么还能挑人呢！这当医生的不都讲究医者仁心嘛，看着人家一个小姑娘那么痛苦, 就是不给人治, 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幸好还有一个……”
两人年轻跑得快, 刘主任平时疏于锻炼，已经落了他们一大截。
林辰歆也挺佩服, 这小伙子肺活量够足的啊，一边跑一边说那么多话, 还能不大喘气。
不过就是太人云亦云了些。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林医生。”
“啊？”小伙子大惊失色，脚底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了。
完了一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对不起啊，我，我不知道。”
林辰歆不怎么在意：“报纸上就是这样写的，你会这样想也不奇怪。”
新闻报纸对现在很多人来说，都还是很权威的，绝大多数人都会相信上面写的每一个字。
“可是刚才在苏家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很关心苏红丽，肯定不是报纸上说的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当初你不肯给她治病，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啊？”小伙子问。
“没有什么苦衷，就是不想给她做这个手术。”林辰歆淡淡地回答。
小伙子满脸疑惑：“啊？那是为什么呢？”
“你刚才也说过了，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不生孩子，不也能好好活着吗？做了手术也只不过是把她变成……”林辰歆顿了顿，换了一个委婉一点的说法，“一个容器而已，有意义吗？”
小伙子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不禁有些脸红，这女医生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小呢，说话怎么这么……
“可是我听说之前你也治好了一个类似的病人？”
“两人的情况不一样，之前的病人不做手术的话对她的健康有影响，而苏红丽，我觉得她更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这是什么？”小伙子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就是利用心理学和其他一些相关学科的知识，帮助别人缓解心理问题的专业人员，简单来说，你不是说她想不开嘛，就是能帮她想开的人。”
“居然还有这样的医生吗？”小伙子表现得十分好奇。
不过这会儿显然不是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因为他们已经看见苏红丽了。
在远处的海岸线上，一抹小小的背影，半个身体已经浸泡在海水中，正在缓慢地向更深处走去。
“苏红丽，快停下！”小伙子的肺活量真的很好，喊起来声如洪钟。
林辰歆想要制止他已经来不及了，他是真的完全没有心理学的常识，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越喊，她只会往深水区走得越快。
果然，苏红丽开始向前跑了起来，忽然向前一扑，海水瞬间没顶。
林辰歆顾不上说什么，猛然加快了速度冲刺过去，想都没想，直接扑进了水中。
小伙子吓坏了，立刻高声大喊：“救命啊，快来救人啊！”
刘主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抓住小伙子：“林、林医生呢！”
小伙子指着那边海面上若隐若现的人头：“在、在那儿。”
刘主任那个着急啊：“那你快去救人啊，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光知道喊呢！”
“我，我不会游泳啊！”
刘主任也不会游泳，她外地人，来了这边工作也有十几年了，但一直没有学会游泳，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这可怎么办啊，小林这可真是，你怎么也不拉住她啊！”
“她动作太快了，我也没反应过来啊！”
刘主任气恼得打自己的头：“都怪我，我就不该拉着她来找什么苏红丽的，这小林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对得起她家里啊！”
十个苏红丽也比不上一个林辰歆啊，别人自己要寻死就让她自己去好了，千万可别搭上一个林医生啊！
刘主任甚至恨不得现在漂在海里的人是自己。
冲进海水里的林辰歆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把人救回来。
还是跟沈焰学的，看见在水里翻腾挣扎的苏红丽之后，不是莽撞地冲上去拉人，这样会被人缠住手脚的，她已经受过一次教训了。
而是绕到对方的身后，找准机会把人敲晕了，再拖着人往回游。
好在距离岸边不远，她的体力尚且能支持。
才一上岸，刘主任就冲了过来，顾不上去看苏红丽的死活，抓着林辰歆就哭：“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沈团长得打死我。”
林辰歆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不会，打死人犯法的，他不敢。”
刘主任气哼哼的：“我没跟你开玩笑。”
苏红丽在一旁呛咳，小伙子手足无措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林辰歆：“赶紧送医院，她的伤口要尽快处理，以免感染。”
刘主任：“那你呢？”
“我不碍事。”
也是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匆匆把人先送到医院。
省城医院的医生们也知道这个病例，对此也有些好奇，甚至还想过要安排医生过去陵川医院那边交流学习一下。
虽然这种情况的病人十分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的，有了新的治疗方法当然大家都想学习。
没想到还没去呢，病人就被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苏红丽是被她家隔壁的小伙子背过来的，在海水中浸泡过，又颠簸了一路，她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当班的医生听林辰歆说了基本的情况，十分惊讶：“这是……”
林辰歆明白她的意思：“对，失败了。”
“报纸上不是说很成功吗？”
“是那记者不负责任胡编乱造的，这种手术，没有半年以上的恢复时间，都不能确定成功与否。”
对方医生叹气。
给苏红丽清理伤口换药之后，顺便给她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
刘主任正寻思着要不要劝林辰歆也拿一套病号服换上，免得湿衣服捂在身上难受，林辰歆就遇上了熟人。
是当初跟她一起去跟柳敬益老先生学习针灸麻醉的一位年轻女医生。
女医生连忙拿出自己存放在值班室的衣服，带她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林辰歆这才感觉到清爽舒适了些。
终于想起来得打个电话回去跟沈焰说一声了。
电话先打回科室，再辗转找人传达，消息传到沈焰耳朵里得好半天。
沈焰急得都已经再考虑要不要想法子弄条船横渡海峡去省城找她了。
别的不怕，就怕她不知轻重拼死救人。
林辰歆平时为人处世稳重妥贴，沈焰对她办事放心得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点。
一旦遇到生死关头，她热血上头起来，就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从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是这样。
当时还没有想那么多，可是后来每次想起来都是一次比一次后怕，当初如果他没有跟她在同一艘船上，如果他没有在漆黑一片的茫茫大海中发现她……
不敢想。
沈焰回家没见着林辰歆，去科室找她，自然也看到了那份报纸，这才终于知道林辰歆一直没有松口告诉他的，她不愿意做的那个手术是什么情况。
又是那个乔菁菁，这女人怎么能这么恶毒呢，上次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吗？她这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是吧！
沈焰决定明天亲自去一趟省城，一方面是去接媳妇回来，另一方面也是亲自去解决掉乔菁菁这个祸害。
这种人就没有资格当记者。
从明天开始她要是再能有一个字能见报，那都是他沈焰做人的失败！
不过沈焰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人替他省了这个事儿了。
林辰歆在省医的朋友知道她们今天突然过来的缘由之后，也颇有些义愤填膺：“我看见那报纸就觉得奇怪，小林你肯定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人啊，现在才知道原来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那记者也真是害人不浅了，幸好你们来得及时，患者没有真的出事。”
“今天晚上你们就在我们这边的值班室对付一晚上吧！”
林辰歆让刘主任去休息，她得留下来看着苏红丽，免得她醒过来之后还是想不开又跑了。
刘主任自然不肯，两人只能商量好了，一人守半夜，林辰歆先去睡一会，半夜以后再过来接替刘主任。
去值班室的路上，忽然遇上紧急送来急诊的两个病人，担架车飞快地在走廊上推，车上鲜血呼啦的瞧着有点吓人。
林辰歆连忙闪开把路让出来。
可是在担架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看清出上面的人，却愣住了。
“怎么了？”带路的省医女医生问。
“那两个人……”林辰歆看向急诊室的方向，“其中一个是我们刚刚送来的患者的母亲，还有一个，是写那篇文章的记者。”
“啊？”女医生眼睛一亮，好奇心被大大地勾了起来，一把挽起林辰歆的手臂，“那咱们去看看吧！”
“走，去看看。”林辰歆也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急诊室一看，现场忙乱成一片，据说是两个女人打架，都动刀子了。
刘静云的腹部被捅穿了，失血过多导致血压过低，正在抢救。
乔菁菁相对来说情况好一些，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却是灭顶之灾，她的半张脸都被刀子划破了，皮肉可怕地翻卷着。
伤成这样，哪怕是在现代的医疗条件下，也会留下严重的伤疤，得做好几次整容手术都不一定能恢复得好。
更不用说是在现在了，这容是毁定了。
哪怕林辰歆对她并没有任何好感，见此情景也不禁替她赶到惋惜，好好的一张脸，就这么毁了，如果她自己走不出这个坎，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啧啧啧，这俩都是女人，怎么下手这么狠呢！”旁边的女医生感叹，“不过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狗咬狗，活该！”
“我们走吧！”林辰歆忽然就不想理她们了，以后她们的结局如何，也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只是苏红丽有些难办，丢下她不管吧，这人说不定就白救了，指不定她什么时候又去寻短见，可林辰歆和刘主任两人都是要上班的，总不可能一直在这儿守着她。
刘主任跟她商量：“要不让她回咱们医院去继续养伤？反正之前交的医药费还没用完呢！”
林辰歆点头：“也好，我去给她办个出院手续。”
刘主任回病房里打了水帮苏红丽擦脸，一边擦一边说：“医院里都传开了，我也不瞒着你，昨天你妈拿了刀去找乔菁菁，也就是写你的事的那个记者，两人打起来了，乔记者毁了容，你妈也受了重伤，你们家这一时半会怕是顾不上你了。”
“林医生昨天跳进海里救你差点出事，现在我们带你回陵川养病，你乖乖听话，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了，行不？”
第196章
原本一脸麻木的苏红丽怯怯地抬起头：“是林医生救的我？”
当时她沉入水中, 海水疯狂地从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灌入，迷糊中依稀知道是有人来救了自己，可究竟是谁, 她也不知道。
总以为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没想到居然是看起来那么瘦弱的林医生。
“当然是林医生救的你，当时你在海里连脑袋都看不见了，我跟你家隔壁那小伙子都不会游泳, 就林医生, 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了，那可是大海啊, 多危险啊, 一个浪头打来, 人就冲走了。”
苏红丽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你确实得说, 万一要是林医生为了救你出了什么事，你对不起的人可多了，你这条性命根本就赔不起, 你要是再不好好珍惜你这条命, 再随便这么糟蹋的话, 第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林医生！”
病房外，林辰歆心虚地对上沈焰冷峻的目光：“要不，你听我解释一下？”
她是在收费处遇见一大早就巴巴赶过来找她的沈焰的, 刚刚大言不惭地告诉沈焰, 她没有遇见一点危险，全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用言语打动了正在海边徘徊的苏红丽, 把她劝解了回来。
这说法跟刚刚刘主任跟苏红丽说的完全相反。
沈焰双手抱胸，他几乎没有在林辰歆面前做出过这种对立的姿势, 可见真是气得狠了：“好，你说。”
“我……”林辰歆张了张嘴, 又语塞。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什么不能见死不救啦，相信自己的游泳技术一定能把人救起来啦，所有的语言在这里都是苍白无力的，根本就缓解不了他因为对她紧张而生的气。
唯一的办法就是恶人先告状。
“你还好意思说，这不全怪你吗？你要不是招惹了乔菁菁，她就不会为了报复我写了这样的报道，苏家要不是因为这篇报道，就不会弃苏红丽于不顾，苏红丽也就不会想不开去跳海，那还有后面我去救她的事吗？”
沈焰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成了他的错了呢？
林辰歆不停嘴地又继续说了下去：“苏红丽她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把妹妹送给领导换取自己的前途，逼着她去做手术。”
“还有他那个领导，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惦记着年轻鲜嫩的黄花大闺女，对他们来说，女人就是泄欲的工具。”
最后，她总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苏红丽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被所有人联合起来一起害的。”
沈焰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凶我！”
好男儿能屈能伸，当你不知道媳妇为什么要生气的时候，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错：“我错了，对不起，媳妇别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那待会进去不许再提这个事了啊，免得再打击到别人脆弱的心灵。”
“哦，知道了。”
林辰歆满意了，看看四下没人，悄悄地踮起脚在沈焰的脸上亲了一下，打了一棒子又不忘给颗甜枣：“虽然天底下的男人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你是例外。”
沈焰心里美滋滋的，不过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刘主任看见沈焰跟着林辰歆一块儿进来，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惊讶，好像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
看来沈焰这宠妻的人设是早已深入人心了的。
就是心里有些发虚，要是沈团长知道自己把林医生带来，却让她跳进海水里去救人，会不会当场打自己一顿啊？
不由得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林辰歆。
林辰歆淡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可惜刘主任跟她在这方面没啥默契，没看懂她这个点头是什么意思，那待会沈团长问起来，她究竟是要实话实说呢，还是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呢？
结果她白担心了半天，沈团长根本就没问这个问题，一个字都没提。
既然他能这么巴巴地赶过来接媳妇，那肯定就不是不关心的缘故，唯一的理由就是，林辰歆已经把这事解决了。
不管她是怎么解决的，刘主任都特别佩服。
办好了出院手续，林辰歆昨天晚上换下来洗好的衣服也晾干了，换回去之后，把衣服还给借衣服给她的女医生，一行人就准备要去码头了。
沈焰却忽然说他还有事要去办，让她们先走。
林辰歆把他拉到一边：“你要办的这事跟我有关吗？”
沈焰不想骗她：“是。”
“如果是关于乔菁菁的，那就不用去了。”
“为什么？她仗着自己能写点文章，一次又一次地诬陷你，再让她这么写下去，下次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们已经内部解决，咱们就不用去掺和了。”林辰歆把刘静云跟乔菁菁互相伤害的事告诉了他。
沈焰震惊之余，也给出了相同的评价：“活该！”
那就能一起回去了。
在路上，他们发现路口的一家报刊亭被挤得水泄不通，还有源源不断地人在往那边涌：“快点快点，待会报纸都卖完了。”
这报纸上又发了什么重磅消息让人们如此趋之若鹜？
虽然手里还扶着个病人不太方便跟人一起挤过去，但林辰歆和刘主任都把目光看向了沈焰，目的很明显，她们也想看报纸。
沈焰认命地挤了过去。
只不过他一个人民子弟兵，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一往直前，可是跟人民群众抢东西，这种事情他实在是不怎么做得出来。
反正到最后他两手空空地出来了，走到她们面前双手一摊：“没买到，卖完了。”
林辰歆只好抓住旁边一位手里拿着报纸，喜滋滋的路人：“这位大哥，请问一下今天这报纸上写了什么啊？”
那大哥兴奋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啊？国家要恢复高考啦！”
原来是这事，确实，也该是时候了。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从十月下旬公布消息，到十二月初考试，时间的间隔非常短，根本没有给人们留下多少复习准备的时间，但依然挡不住人民群众的热情，足足有570万人报名，可想而知，中断高考的那几年，被压抑的情绪有多强烈了。
难怪这消息能让大家激动成这样。
不过这似乎跟他们的关系不大。
别人想要考大学，除了对知识的渴求，更多的是希望考上大学改变命运，获得一个更好的前程。
比如说高不成低不就的待业青年，还有迫切想要通过高考回城的下乡知青……
只是这些情况对他们来说都不太合适。
刘主任倒是想问一问林辰歆想不想考大学，不过她不敢，万一对方真的起了这个心思，张院长得劈了她。
林医生现在可是陵川医院的招牌，要真的考上大学走了，以后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林医生去？
林辰歆却突然问起了苏红丽：“你上过高中吗？”
苏红丽一愣，但还是如实回答：“我高中毕业的。”
当初在还没有查出来生病的时候，她家里对她还是抱着挺大希望的，好学历好工作是标配，将来才能嫁得到好人家。
能把她供到高中毕业也不足为奇。
只是后来查出生病，晴天霹雳，一切才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她也是整天被关在家里想不开，性格才变得越来越敏感、内向、怯懦。
“那你考大学吧！”林辰歆说，“考远一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去，重新生活。”
“我，可以吗？”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刘主任一拍大腿：“对呀，你可以考大学呀！”
她正发愁呢，她们最多只能帮她到把伤治好，可是身体好了之后呢？她该何去何从？
继续回到那个不把她当人的家里吗？
在流言蜚语之下她该怎么活下去？
可是考上大学就不一样了，现在上大学国家包吃包住还给生活费，以后毕业了还包分配工作。
只要考到一个远一点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自然也就不存在那些流言蜚语了。
大学毕业一出来就是国家干部，工作体面，收入也高，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嫁不嫁人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对苏红丽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刘主任激动地拍着苏红丽的肩膀：“姑娘，你的新生活就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能抓得住了！”
苏红丽也很快就想明白了，眼眶红红的，看着她们：“好，我考，我考大学！”
这时，又听见周围的路人在大声讨论，要赶紧去新华书店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参考书籍，还有图书馆，也得赶紧去，免得有用的书都被人借完了。
苏红丽听到之后欲言又止。
林辰歆敏锐地发现了：“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我，我想回家一趟，拿点书。”
她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其实还挺好的，用过的课本也全都没有扔掉，全都装在箱子里保管得好好的。
她想回去拿高中的课本，住院的时候平时也没什么事，正可以好好复习。
只是她已经给林医生她们添了太多麻烦了，如今林医生的爱人也在，让那么多人去给她跑一趟，她特别过意不去。
“行啊，反正也得要下午才有船回去呢，正好去一趟。”林辰歆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谢谢林医生。”
一行人又一次来到了苏家。
远远地就看见她家门前的空地上浓烟滚滚，周围还有稀稀拉拉的人在围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待得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苏红丽的哥哥生了个火堆在烧东西，一些衣服、杂物、书本，全都往火堆里扔。
苏红丽忽然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在火堆里扒拉起来。
林辰歆和刘主任连忙上前死命把她拉住。
从苏红丽的手里掉下来烧掉一半的书，封面上写着高三数学这几个字。
“死丫头你还有脸回来，妈都被你害死了，我的工作也被你害丢了，这下你高兴了？”
苏红丽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哥：“死……死了？咱妈死了？”
她哥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都是你害的，我们苏家没有你这个人，你以后别回来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的东西全都烧掉啊！”
“晦气的东西，不烧掉还留着干嘛！”
苏红丽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东西，灰烬的残余里有她的衣服，她从小到大的日用品，还有她所有的书，这是有多恨她才会这样做啊！
只有家里有人去世了，才会把那人的东西全都烧掉呢！
她甚至想要一头冲进火堆里，让火把她也烧掉算了。
林辰歆一把拉住了她，搂着她背转身不再看：“算了，我们走吧，书没了就没了，我们想办法再找。”
苏红丽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走。
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苏红丽的名字：“红丽，红丽等等。”
林辰歆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去，发现是一个看着年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有些急切地跑过来：“不好意思，你们等等好吗？”
这是她们见到的第一个会主动跟苏红丽打招呼的人。
来到这个宿舍大院，所有人看见苏红丽的目光，都是同情中带着探究的，但没有人会主动跟她说话。
别说苏红丽自己了，就连林辰歆他们，感受到这样的目光都觉得难受。
只有眼前这个姑娘，目光中充满了真诚。
第197章
“怎么了？”林辰歆问。
这姑娘微微喘着气：“苏红丽, 国家要恢复高考了，你知道吗？”
苏红丽点了点头。
那姑娘上前一步，想要去拉苏红丽的手, 苏红丽缩了一下，闪开了，她也没有在意：“你去考大学吧, 考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这里, 自己好好地活下去了。”
竟是跟林辰歆劝她的话想到一块儿去了。
“你以前学习成绩就好，一定能考得上的。”
苏红丽低着头, 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可是我没有书了。”
“我有啊, 我借给你！”女孩声音清脆, “你们等等啊, 先别走，我这就回去拿！”
“等一下！”苏红丽急得声音都大了些，“你自己不要复习吗？”
“你知道我的, 那时候就不爱念书, 学的东西早就还给老师了, 不可能考得上的啦，我也不想考，那些书在家里放着反正也没用, 千万别走啊, 我马上就来。”她一边往回跑，一边回头叮嘱着。
“这是你朋友啊？”林辰歆问。
苏红丽低着头：“嗯, 一起长大的，也是同学。”两年前查出来生病之后, 因为心里自卑，跟这些朋友的关系也慢慢地疏远了。
特别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之后, 她还以为没有人会理她了呢！
“看，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你的，也有人是真心地想帮助你。”
比如今天这个热情的姑娘，还比如那天帮忙带路去找到她的小伙子。
那姑娘很快就“哼哧哼哧”地拎着两大网兜的书小跑着过来了：“高中的课本全都在这儿了，你好好复习，争取考上大学。”
苏红丽的眼眶又红了，声音哽咽起来：“晓丽，谢谢你。”
在这个刚刚恢复高考的节骨眼儿，高中课本是多么地宝贵啊，绝不会像她说的放在家里也没用，多少人愿意花高价买呢！
“傻丫头，哭什么呀，这有什么好谢的，咱们不是好朋友嘛！你要好好的，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打倒，知道吗？”
苏红丽重重点头：“嗯，我会的。”
一个人寻死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特别是在死过一次没死成之后，她似乎连这份寻死的勇气都失去了。
苏红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样活下去，也许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吧！
直到国家恢复高考这个消息，如同一道利箭，射穿了她头顶上厚重的乌云，一道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让浑身似乎依然浸泡在冰冷海水中的苏红丽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
看到了一条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也许，她也不一定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永远都抬不起头来过一辈子的。
她们告诉她，得了那种病不是她的错，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完全可以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人。
回到陵川医院的苏红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再自卑怯懦，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
她开始抬起头来，说话的时候勇敢地看向别人的眼睛，得到帮助的时候会大声地说谢谢，有什么需要的时候也能勇敢地提出要求了。
她还开始努力地学习，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浸入水中，拼了命地汲取每一滴水分，早上，护士们还没有开始查房的时候，她就已经就着晨光开始背课文了，吃饭的时候，嘴里还喃喃自语地背着公式，晚上病房要熄灯了，她还捧着书到外面的走廊上借着光亮继续看书……
当一个濒临绝望的人重新拥有了希望之后，谁都想不到她能爆发出多强大的力量。
恢复高考的消息随着报纸，广播逐渐传遍了海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起这件事，渴望回家的知青们，被阻碍了继续求学脚步不得不丢下了书本的学子们，都热泪盈眶地重新捧起了书本。
不管是想考大学的，还是不想考大学的，都觉得振奋人心，读书终于又有了意义！
凤尾岛的王庆有和罗水妹这一对小情侣激动万分地来找了一次林辰歆，特地来感谢她的，因为听了林辰歆的话，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自学高中的知识，相当于比别人多了一年多的复习时间，考上大学的希望也大了很多。
这次如果他们都能考上大学，最大的功臣就是林医生！
这些天，林辰歆真的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考大学的事，就连有一次在食堂吃饭，遇见李春兰，对方也喜滋滋地告诉她，她爱人曲建华也正在复习准备考大学。
当初没能上成大学，对曲建华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如今终于有了可以弥补这个遗憾的途径，肯定是要好好把握的。
许多年轻人见面打招呼，第一句话都是要问问对方，打不打算考大学。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问过林辰歆，大概由于她表现出来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些，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其实只有赤脚医生培训的教育水平，在大伙儿的心目中，就算是医学院毕业出来的大学生，这医术也是远远比不上林医生的。
倒是张院长特地找她谈了一次话，问了她的想法。
以陵川医院院长的身份，他肯定是不希望林辰歆去上大学离开这儿的，真要上了大学，以后还回不回来这边可就很难说了。
但作为林辰歆父亲的好友，以一名长辈的身份，他却对她说，不要有任何的顾虑，如果想要考大学，那就只管去，医院这边不会拖她的任何后腿。
林辰歆其实没有想太多，她没有想过要去再上一次大学，前段时间，她就已经把洛教授寄给她的大学教材全都看过一遍了，知道再去上一遍大学，对她的医术不会有任何的提升，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没有这个必要。
在给了张院长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却收到了洛教授的来信。
洛泽民教授很明显是在报纸公布消息之前，就提前得知了要恢复高考的消息，于是一刻都等不了了，立刻就给林辰歆写了这封信。
所以这封信发出的时间，比恢复高考的消息见报的时间还要早。
洛教授显然是想让林辰歆考大学的，不但鼓励她报考京市医科大学，还兴致勃勃地帮她规划了未来，以她现在的能力，稍微努力一下，应该可以在两年之内完成别人五年才能完成的本科学业。
然后可以直接报考他的研究生，两年之后再直升博士。
总之在洛教授看来，国家这次恢复高考，对林辰歆来说，是一次绝佳的好机会，前程十分远大，未来十分美好。
洛教授信里的一句话让她陷入了沉思。
洛教授说，他知道陵川需要她，可是她留在陵川，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一年顶天了能多救几百人，可是如果去京市跟着他做研究，在学术方面有重要的突破的话，受益的又何止千百人？
一项新的技术，一次革命性的突破进展，对一个疾病的攻克，受益的是全国目前和未来的千千万万患者。
这是林辰歆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不是她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去想。
一直以来，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都是这么说的，之所以要留在陵川，是因为这里的病人更需要她。
可实际上呢，内心深处，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吗？
不，有的，只不过她一直不愿意去想而已。
优秀如林辰歆，也并不是一直都那么顺风顺水的。
穿越之前的那次旅游，除了有她妈为了想把她嫁出去的强硬原因，其实她自己也是遇上了一些事情郁结于心，想要出去散散心。
郁结于心的原因跟医院重金聘请她回来组建的心外中心重症组有关，重症组成立以后，开展工作就一直不太顺利，不管做什么，总是会遇到重重的阻力。
林辰歆知道，这是因为她太年轻了，又是空降，挡了别人的路，阻碍了某些人获取更大的利益，这些她都懂。
无论在什么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之争。
她只是一心想要做好她能做好的事情而已。
可是，到最后，她却意外地发现，一直在背地里给她使绊子的人，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竞争对手，而是她一直很尊重，表面上跟她关系一直很好的一位师兄。
那件事对她的打击挺大的，甚至有点儿让她怀疑起自己所做一切的意义。
还是在热带雨林当无国界医生的时候过得比较快乐啊！
环境艰苦、条件差，缺医少药，工作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
但同事之间没有利益的纷争、没有尔虞我诈的争斗，所有人都是怀着一颗赤诚的心，齐心协力地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着，那就是挽救生命。
在陵川岛，林辰歆感受到了久违的这种快乐。
还遇到了她毕生所爱的男人。
这里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历经风雨之后安全温暖的港湾，让她可以停靠在这里，安稳舒适地过日子。
可洛教授的一番话点醒了她，真的就这么过一辈子，她甘心吗？
她的所知、所学，是不是能发挥出更多的作用，为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呢？
如果明知道可以，却不去做，几十年后，但她垂垂老矣，会不会悔不当初？
一方面是对安稳生活的眷恋，一方面是不甘的热血在沸腾，让她陷入了矛盾之中，连院门被人打开，有人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沈焰下班回来，推门，院门是虚掩着的，明明应该有人在家，屋子里却是一片漆黑，不由得心里一紧。
拉亮电灯，看见的却是林辰歆小小一只蜷缩在沙发角落，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的样子。
急得他立马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急急忙忙地过去，伸出去的手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忽然又收了回来，蹲下来抬头去看她的眼睛：“怎么了？”
刚刚那一瞬，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沈焰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疏离感。
他记得那是好久好久以前了，那是一个船上的黄昏，金色的夕阳下，她就是用这样的略到空茫的目光望着远处洒满了碎金的海面，仿佛距离他十分遥远。
在那一瞬间，沈焰的心里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恐慌，他好像就要抓不住她了。
林辰歆回过神来，目光中有了焦点，对他抿唇一笑：“回来了呀！”
方才的那份疏离感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沈焰一颗心轰然落地：“怎么了？又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了吗？”
“没有。”林辰歆想要起来，却发现坐得太久双腿血脉不通，一动之下麻痒难忍，“啊，我的脚……”
沈焰好笑地蹲着给她按摩。
林辰歆眼角却瞥见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弹动跳跃：“那是什么？”
“呀！”沈焰立刻过去收拾残局，那是他刚刚拎回来的一小篓新鲜的海虾，别人送给林医生的，正好在路上遇见他，让他给带回来了。
林医生可真是受人尊重啊，沈焰跟她在一起，没少沾她的光，吃了不少好处。
“给你做个鲜虾馄饨吧！”沈焰说。
他记得，上一次她这样出神的时候，她说是想家了，那这次，也是想家了吗？
岳母说过，她最爱吃加了荸荠的小馄饨了，大概能慰藉一下她想家的心情。
“会不会太麻烦了呀？”林辰歆说。
“不麻烦，很快就好。”怎么会麻烦呢，给她做好吃的，他从来都不会觉得麻烦。
哪怕他选用的是最麻烦的一种做法。
第198章
林辰歆把洛教授的信收好放在一旁, 走进厨房去看沈焰给她做饭。
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身上系着围裙，袖子高高地挽到了手臂上，正在案板旁微微弯着腰, 在剥虾。
灵巧的手指掰断虾头，抽出虾线，轻轻一拉, 便把整只晶莹剔透的虾肉从壳中抽了出来, 像是在弹奏一曲美妙的乐章。
不知怎么的，竟叫她想起了这双手同样灵巧地在她身上弹奏时的场景, 心头忽然就火热起来。
上前两步从后面抱着他的腰, 两只手不安分地游移。
沈焰笑了起来, 转头亲了亲她：“乖, 别闹。”
身后的人却变本加厉起来，侧身从他跟料理台之间的空隙钻了进去，与他紧紧相贴, 双手揽着他的脖子, 稍稍用力, 把他的头压下来，踮起脚尖索吻。
一只手悄悄地下移，在他身前的纽扣上作乱。
沈焰被她撩起火来, 手里的虾肉一扔, 贴上了那纤纤细腰。
良久，嘴唇从她的唇瓣移到耳侧, 喃喃低语：“要上楼吗？”
“不，就在这里。”
沈焰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轰然炸断, 但有所求，岂敢不从。
就这么死在她面前也在所不惜了。
一顿饭耽搁了好久才又重新开始做。
林辰歆其实知道沈焰为什么要给她做小馄饨, 她确实是有些不安，但他不知道的是，能让她真正踏实下来的，不是小馄饨，而是他这个人。
天知道他的拥抱能给她带来多大的能量。
林辰歆的脸上还带着红晕，懒洋洋地依偎在他的怀中看他继续剥虾。
剥好的虾肉先用刀拍扁，再用刀背剁成肉泥，加点盐和澄粉，搅拌均匀摔打上劲，以增加虾肉泥的韧性。
案板上撒上干淀粉，虾肉泥放上去，沾上干淀粉之后不停地敲打，一边敲打一边均匀地撒干淀粉，直到虾肉泥变成一整块厚薄均匀的面皮为止。
用刀切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就是今天要用到的馄饨皮了。
这么细致的活儿，也亏得他有这份耐心。
剥出来的虾头和虾壳也不浪费，炒干以后熬成虾油，拿个密封的玻璃瓶子装起来，以后煮面的时候加上一点，调味增香。
馅料是剁碎的猪肉，再加上荸荠碎拌匀。
按照岳母教的，林辰歆吃这个喜欢不要太碎，有点颗粒感，所以要先用刀按压拍扁了，不能剁，只能细细地切成小丁，再跟肉馅拌在一起，加入两勺虾油搅拌均匀。
最后用鲜虾馄饨皮包成小馄饨，水沸下锅，煮到漂浮起来，便熟了。
碗里放一把干虾皮，几片紫菜碎，一小撮葱花，最最重要的，是一小勺猪油，最后洒点盐和胡椒粉，冲入滚烫的沸水，再把煮好的小馄饨捞起来放进去，就是一碗鲜美的鲜虾小馄饨了。
鲜虾馄饨皮口感脆弹，荸荠馅料清新爽口，再配上鲜甜的紫菜虾皮汤，一口下去，能鲜掉天灵盖。
林辰歆拿着勺子：“真好吃，唉，要是以后吃不上那么好吃的小馄饨了可怎么办啊！”
沈焰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你什么时候想吃，我随时都可以给你……”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深深地看她一眼，继续说道，“给你做啊！”
“今天我收到洛教授的信了。”
“嗯，吃完再说。”沈焰语气温柔。
这些天，沈焰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的妻子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能展翅高飞的苍鹰，如果她要飞，他是不可能拦得住她的。
他也没想过要拦。
他只希望自己是牵着风筝的那一根线，在她飞得太远太累的时候，可以回过头来，看一看他，他永远都在。
“国家现在恢复高考，说明以后肯定会越来越重视学历了，你以后不管是留在陵川，还是想到别的地方发展，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学历都很重要，这个大学，应该去考。”
“可是我如果真上了大学，至少要两地分居至少五年呢！你不介意啊？”
在意是肯定在意的，但不能说是介意，他自己还因为工作的缘故，每个月都几乎有半个月的时间不能回家呢，她说过什么了吗？
所以他也不能说什么。
“当然不舍得，不过来日方长，咱们以后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能在一起呢，区区五年，熬熬也就过去了。”
林辰歆笑着伸出手去捏了捏他逞强的脸：“可是我不舍得啊，怎么办呢！要不这样吧，我考省城这边的医学院，这样平时周末都可以回来，你也可以时不时去看看我，怎么样？”
能经常见面好是好，但是！
虽然都是医学院，但京市的医科大学和省城这边的医学院，档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在沈焰看来，林辰歆这么优秀的人，这边的医学院配不上她！
“不，还是去京市吧，洛教授在那边，你跟着他，能学到更多东西，还有爸妈也在那边可以照顾你，我比较放心。”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想过了，去京市的话，我打算直接念研究生，不想再在本科上浪费时间了。”林辰歆认真地说。
“直接上研究生，这是可以的吗？”
林辰歆其实也不知道：“既然高考恢复了，研究生应该也恢复了招生，我问问洛教授吧！”
沈焰对自家媳妇的能力向来是盲目信任的：“那行，你先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我让老爷子那边想办法。”
林辰歆好笑地看着他：“爷爷知道你这样随便卖他的人情吗？”
这事到这儿就算是商量妥当了。
不过到了晚上，沈焰搂着媳妇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研究生要读多少年？”
“一般来说要三年吧，如果硕博连读的话可能要五年。”她说得十分自然，因为这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很寻常的事。
殊不知要是被别人听到，怕不是会惊掉了大牙。
很多人甚至只知道上大学，上完大学就非常了不起了，并不知道上完大学之后，还能继续读硕、读博。
但凡知道的，也知道考上大学就仿佛从千军万马之中挤过了独木桥，再想继续升学，那更是在天之骄子的群体里选拔出最顶端的那一小撮。
绝不会是像她所说的如同吃饭喝水那般轻易。
但沈焰知道，只要她想，她就肯定能做得到的。
把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磨蹭了一下，他的情绪有点不太高涨，五年呢，媳妇五年不在身边的日子，那得多难熬啊！
林辰歆揉了揉他粗硬的短发：“我说的是一般的情况，只要你在家乖乖的，我就尽量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学完回来。”
“什么叫在家乖乖的？”
“注意安全，不要受伤，还有，不许被别的漂亮姑娘勾了魂，失了心智。”
沈焰气哼哼地在她圆润光滑的肩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世上能勾了我的魂的女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夫妻俩讨论的事情林辰歆暂时没有跟任何人说，每天照常是按照正常排班顺序轮班，并且在沈焰不在家的时候帮人顶班，把休息时间都攒下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尽量不上夜班，好好陪着他。
而沈焰也是越发地粘人了，小夫妻两个好得蜜里调油，叫旁人看着心里直发酸。
爱华嫂子最近有点烦，烦就烦在她公爹陈老爹的身上。
前不久爱华嫂子的男人陈团长回了一趟老家，发现自家老爹身子不太好，咳嗽咳得厉害，想着海岛这边气候温暖湿润，应该对肺部有好处，便把他接到了海岛这边住一段时间养养身体。
常年吸烟的老人家多少都有点儿咳嗽的老毛病，这不算什么。
可这陈老爹咳得实在是太夸张了。
按照爱华嫂子给林辰歆的描述，陈老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搬张矮凳坐在院子中央，开始他每天第一轮的咳嗽大业。
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啊，能把房子都给你震塌的那种，你简直要怀疑，他下一秒就能把肺给咳出来了。
这还不是一时半会能了事的，这一咳至少能咳上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左右，非得把肺里最深处的痰都咳出来了才算完。
在这种情况下，一家子人都没法睡了，每天早早被吵醒，晚上又睡不好，没几天下来，一家人眼睛下面都挂上了厚厚的黑眼圈。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爱华嫂子不敢抱怨，老头子他自己也不想那么早就咳嗽的啊，可咳嗽这玩意儿，没法忍啊！
她吐槽的是老头子不讲卫生，咳嗽出来的浓痰随口就吐在地上，用鞋底一搓就完事儿了，每天他坐着咳嗽的地方，地面都被他搓出一层油亮的痰膜来了。
多恶心啊！
家里还有俩孩子呢，孩子还是爱在地上打滚玩闹的年纪呢，你看他咳成那样，都不知道会不会有肺痨什么的，要是传染上了孩子改怎么办。
爱华嫂子都在寻思着要不要带俩孩子回娘家去住上一段时间，等老头子走了再回来了。
可又怕人说闲话，说她不孝顺，公爹正病着呢，她不说好好照顾，还躲回娘家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林医生，这咳嗽究竟会不会传染啊？”爱华嫂子担忧地问。
“传不传染还得看引起咳嗽的原因是什么，普通的感冒咳嗽，以及支气管炎、支气管扩张引起的咳嗽也不会传染，但如果是肺结核、流行性感冒或者是一些特殊的病毒引起的咳嗽，是会传染的。”
“陈老爹这咳嗽也咳了挺长时间了吧，以前有没有去医院看过，医生怎么说？”
“得有两年了吧，看过，好多医院都看过了，吃了很多药，乡下的土法子也用过不少，就是不见效，有什么办法呢！”爱华嫂子叹气，“看着老人家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啊！”
老头子固执，这些年四处求医吃了不少苦头，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他已经完全不相信医生了，这次陈团长带他过来，本来是想找他们这边的“神医”林辰歆帮忙看看的，可老头子死活不愿意。
只好爱华嫂子自个儿来找林辰歆诉苦。
林辰歆家卧室的隔音效果好，倒是没有受到陈老爹每天早上惊天动地咳嗽的影响，但她其实也听周围的邻居抱怨过，吵得附近的人家每天早上都不得安宁。
“既然已经咳了那么长的时间，跟他一起生活的人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应该来说是不存在传染性的，不过具体是什么病因，没有详细检查过，我也没法判断。”
毕竟她所学跟中医是不一样的，看病除了“望闻问切”，还更依赖各种现代化的检查和检验手段。
如果陈老爹愿意去医院检查，照X光，抽血检验等等一整套的检查都是要做的。
“唉！”爱华嫂子又叹气，“这些以前在别的医院都做过了，老头子也没少吃苦头，他现在不愿意，我这个当媳妇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以前的检查结果呢？拿来给我看看？”
“要是有就好了，我早拿来了，没了，全都被老头子一把火烧掉了。”想着老头子一边大骂医院骗钱，一边气呼呼地把各种检查报告单都一把火烧掉的样子，爱华嫂子又是深深地叹气。
真是拿这个顽固的老头子没办法。
林辰歆其实也是可以理解这种屡治不愈的情况下会给人带来多大精神上的痛苦的，陈老爹会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那中医看过了吗？”自从见识过柳敬益老先生的医术之后，她对中医就再也不敢小觑了。
第199章
“哪能没看过呢！”爱华嫂子说, “苦药都不知道吃过多少了，这也没有效果啊！”
林辰歆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要么你们还是劝他去医院看看，不然我也是没有法子的。”
别人说她是“神医”, 可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而已，那么多医生都没有诊断出来的疾病,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看一眼, 听他们说一下症状就能判断出来是什么病。
真要可以，那就不叫医生, 可以叫做神仙了。
爱华嫂子只好失望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 林辰歆还是不由自主地起得早了些, 从隔音效果良好的卧室里出来, 才来到院子里，果然就听见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吸气的时候像是在拉扯风箱，猛然咳嗽起来又像是突降雷暴一般, 每天早上都要经历这么一遭, 确实是挺折磨人的。
不过这老爷子中气还挺足的。
林辰歆洗漱完了, 不由自主地就往爱华嫂子家的院子那边走。
迎面遇上一个哈欠连天的邻居：“林医生早啊！”一句招呼打完，忍不住连打三个哈欠。
林辰歆：“起这么早啊？”
对方无奈地用手指头悄悄地指了指那咳嗽声传来的方向：“就这，谁还睡得着啊！都这样了, 他们也没说找你看看？”
林辰歆：“问是来问过, 我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治得了的。”
“林医生你跟我们还谦虚什么啊，谁不知道你手到病除啊！”对方给了她一个“我都懂”的表情, 林医生可真是个好人，明明是有些人不想给老人看病, 她还谦虚自己的医术。
林辰歆无奈，更明白了爱华嫂子的苦恼, 这陈老爹天天早上这样在院子里咳嗽，不但非常影响他们一家的生活，还时时刻刻在打他们一家的脸，老人家都病成这样了都不好好治，也太不像话了。
林辰歆摇摇头不再说什么，继续往爱华嫂子家那边去。
爱华嫂子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洗猪肺，罗汉果煲猪肺，清热润肺止咳，虽然明知道不会有什么效果，但也还是要做个样子，表示他们也是很担心老人家的病情的。
看见林辰歆连忙放下手里的猪肺站起来：“哟，小林你怎么来了？这一大早的。”
“早上想做个葱花鸡蛋面吃，刚好家里的小葱都吃完了，想问问你家有没有，给我掐一把。”
爱华嫂子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借口，平时林医生和沈团长工作忙的时候，她家院子里的菜地都是爱华嫂子帮忙照看的，哪能不知道她家有没有小葱啊！
既然是借口，那她过来的目的也很明显了，爱华嫂子有些惭愧，她昨天去找完林辰歆回来之后，心里还抱怨过她不肯帮忙来着。
没想到人家这就来了。
她连忙热情地迎上去：“小葱是吧，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掐一把。”走到林辰歆身边，悄悄指了指身后的陈老爹，小声说，“瞧见了吧，就这样！”
大概是常年被咳嗽折磨的缘故，陈老爹干瘦干瘦的，坐在那儿整个人躬成一只大虾米，黑瘦的脸庞也憋得黑红黑红的，继续发出撕心裂肺的爆咳声。
别说咳的人了，就是听的人，也很不好受。
可想而知爱华嫂子一家每天都在经受怎么样的煎熬了。
林辰歆走到陈老爹身后，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老爷子，我帮您拍拍背吧！”
陈老爹咳得正难受，哪里顾得上她，只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走开点儿。
也是怪了，以前他在村里，也是每天早上这么在屋门前咳嗽，但凡路过的看见了，都赶紧绕路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他过了病。
这小女娃子胆子倒是大，居然还敢走到他身边来。
林辰歆没把陈老爹的拒绝当回事，直接说：“爱华嫂子，麻烦你帮忙拿张席子，再拿几个枕头出来。”
爱华嫂子正在围裙上擦着手准备去掐小葱呢，闻言也顾不上问为什么，匆匆回屋就把她要的东西拿出来了。
林辰歆让爱华嫂子把席子在地上铺好，然后去扶陈老爹：“老爷子，来，咱们躺那边去。”
陈老爹警惕地看她，用咳得嘶哑的嗓音质问：“你们想干嘛？”
“老爷子，您听我的，保证能让您没那么难受。”
“小女娃子，你懂个屁！”两年多的咳嗽经历告诉他，越是躺着，就越想咳，又越咳不出来，就更难受。
爱华嫂子过来：“爸，您就听小林的，她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医生，她说有好处，就肯定没错的。”
“医生有个屁用，要真有用的话，还能治不好我的咳嗽吗？”一边咳一边抵抗，死活不让两人近身。
爱华嫂子也恼了，大吼一声：“老陈，还不赶紧出来看看你爸，人家小林好心来帮忙看看，他还不领情！”
陈团长趿着拖鞋就赶紧出来了：“怎么样怎么样？”
爱华嫂子指挥他：“让咱爸躺那边去。”
在陈团长的协助下，林辰歆让陈老爹朝右侧躺好，双膝弯曲，左手臂搁在胸前。
然后在陈老爹的右臂下、双膝中间，还有肩颈下面都垫上一个枕头，背部也伸直了。
在壮实的儿子面前，陈老爹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摆布。
“老爹，我要给您拍背了，您放松点儿，别紧张。”
陈老爹哪能不紧张呢，他这么大年纪，还没有试过被人这么当木头人一样摆弄过呢，他不但紧张，还生气，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林辰歆蹲在陈老爹的身后，双手手指并拢，手背隆起，呈“空心掌”状，用手腕关节的力量带动双掌，双手交替快速地在他背部叩击。
陈团长和爱华嫂子只听见一阵快速和密集的“空空”声，眼睛里只看得见林辰歆双手晃动的残影，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拍得那么用劲儿，响成这样，那得有多疼啊，老头子那么大的年纪，受得住吗？
要不是出于对林辰歆的信任，陈团长这会儿早就出声制止了。
奇怪的是，陈老爹不但没有喊疼，而且原本僵直的身体也慢慢地柔软下来。
拍了一会儿，陈老爹就要吐痰。
爱华嫂子连忙拿来痰盂，让陈团长去接。
大概拍了十分钟左右，林辰歆停了手，陈老爹猛咳一阵，吐出一口浓痰之后，停下来了。
林辰歆扶着他坐起来：“老爷子，感觉怎么样？”
陈老爹愣了一下，嘿，好了？
平日里得咳上一个多小时才能把肺里最底下的痰咳出来，这才舒服一些，今天这才哪到哪啊，被她拍了这么一下，居然就咳出来了？
爱华嫂子一阵惊喜：“小林，我爸他这是……好了？”
林辰歆摇摇头：“只是暂时缓解了一下，病根未除，还得继续咳，老爷子，您看什么时候到医院去，我们检查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把您这咳嗽的毛病彻底治好吧！”
她这套拍背的手法只是利用振动促进痰液的排出，替他节省了一点咳嗽的力气而已，治标不治本，该咳的还是会咳。
唯一的办法是查明病因，才能根治。
陈老爹摆摆手，不肯相信能查得出来病因：“要能查早查出来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那是没碰上好医生！以前那些医生会给你这样拍背不？今天小林给你拍一拍，是不是舒服多了？”陈团长说。
陈老爹没话说了，只好耍无赖：“反正我不去，医院就会折腾人。”
林辰歆笑了笑：“行吧，你们慢慢考虑，反正老人家这病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也不差这几天，我也差不多要上班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陈团长连忙喊住她，“小林，刚刚你给我爸拍背的那套手法，能仔细给我讲讲不？”
就算不能治本，但能减轻老人家咳嗽时的痛苦，也已经很好了。
“其实很简单，就像我刚才那样就可以了。”林辰歆说了一些要注意的细节上的问题。
陈团长连连点头，学着用空心掌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几下，声音很响，可实际上一点儿都不疼：“原来是这样。”
爱华嫂子从厨房里拿出来一盘刚刚出笼还冒着热气的大包子，硬要塞给林辰歆：“小林，今天辛苦你了，耽误了你那么多时间，回去别煮面了，这几个包子拿回去吃吧！”
“也行，谢谢爱华嫂子。”林辰歆也不客气，接过盘子就走，“这盘子回头再还给你们，老爷子，想好了就来医院找我啊！”
陈老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林辰歆露了一手让陈老爹感受到了久违的舒畅，还是陈团长和爱华嫂子苦口婆心的劝说起了作用。
陈老爹居然答应来医院看病了，不过指定得让林辰歆给他看。
难得陈老爹如此信任自己，林辰歆自然得使出浑身解数。
只要有条件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有可能的疾病一个一个排除掉，不是咳嗽变异性哮喘，没有鼻炎、鼻窦炎和咽炎，也没有过敏的症状。
不是肺结核、间质性肺病，也没有支气管扩张，没有咯血、胸痛的症状，也排除了肺癌……
甚至连肺部的X光片都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事实证明，并不是以前给陈老爹看病的医生不用心，他这病得确实是很蹊跷啊！
爱华嫂子一开始来的时候是很高兴的，可是随着各项病因一个个的排除，她的脸色也越来越沮丧，忍不住悄悄把林辰歆拉到一旁：“小林，这到底是啥情况啊？”
林辰歆也是无奈：“不好意思啊嫂子，现在暂时还是查不出来。”
“这怎么能查不出来呢，不都说你是金睛火眼，有啥毛病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嘛？”爱华嫂子情急之下，忍不住开口抱怨。
林辰歆冷了脸：“我不是孙悟空，也没那么神通广大，陈老爹是我的病人，我自然会竭尽全力，可在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我也没有办法保证。“
爱华嫂子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对不起啊，小林，你看我这一着急就口不择言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能劝动老头子来检查不容易，这次要是再查不出来，以后就更没有法子了。”
林辰歆：“眼下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办法了，还有一个检查可以试一下，不过做这个检查会有点辛苦，而且我也不保证一定能有结果。”
“啊这……”
“别着急，咱们先去内科那边看一下，跟那边的医生一起商量看看能不能做这个检查吧！”
林辰歆说的检查是支气管镜检查，简单来说，就是把一根管子，经由鼻腔进入气管，观察到气管里面的情况。
通常如果支气管里有长肿瘤，或者是结核菌感染之类的病变，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检查出来。
不过由于技术设备的限制，如今医院里使用的还是传统的硬质支气管镜，而不是后世的软性可弯曲内镜。
一根手指头粗的硬质管子从鼻腔进入，途径鼻咽、口咽，经过声门，最后进入气管，这其中的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甚至有可能会引起强烈不可控的呛咳，对患者的身体造成伤害。
所以一般情况下不太建议病重或者年老体弱的患者进行这项检查。
呼吸内科的医生也是这样跟他们说的。
陈团长很为难：“林医生，这真能查出我爸的病因吗？”
作为医生，林辰歆真的很不爱听到这种问话，但她也能理解家属的心情，只是这种时候，不能给他们任何错误的诱导。
只能实话实说：“不一定。”
第200章
陈团长有些艰难地说：“那要不, 咱们就不做了吧！”
陈老爹这固执的老头子忽然又固执起来，不过这次固执的方向不一样：“小看我不是？当年老子扛着枪杆子闹革命的时候，你们这些小鬼头都还没出世呢！不就是往喉咙里捅根管子嘛, 只管来，老子没怕过的。”
原来还是位老革命，林辰歆的心里又增添了几分敬意。
“老爹, 别怕, 我们会给您做麻醉的，您放轻松点儿, 很快就做完了。”
“你这个女娃娃, 我可告诉你, 这次要再检查不出来什么, 以后谁也别再跟我提做检查的事，就当我倒霉吧，这辈子, 就这么着了！”
“行, 我答应您, 这次要真的还不行，以后就再也不让您折腾了。”
陈团长还是有点不放心：“小林，这, 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爱华嫂子还悄悄地小声说：“能不能你来给我们家老头子做这个什么镜啊？这医生行不行的啊？”
林辰歆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她说：“真要让我来做, 你们才要担心呢，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 人家专门做这个的，有经验。”
陈老爹也真算是硬骨头了, 做支气管镜的时候，那么粗一根管子从鼻子里插进去, 憋得他眼泪花都出来了，硬是忍住了没有咳嗽也没有动。
因为他的配合，整个操作过程进行得很顺利，医生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忽然“哟，有了！”
陈老爹的支气管里居然有个明显的异物，取出来以后，大家都惊呆了，居然是一根细细的骨头，由于时间太长，已经分辨不出来是细长形状的鸡骨头还是鱼骨头了，反正肯定是动物骨头没错的。
而且这个形状也刁钻，但凡它稍微大一点，X光应该也能照得出来，偏偏它是那种细长的形状，而且跟支气管的位置十分贴合，隐藏得天衣无缝。
这么大一个异物在支气管里，身体出于本能想要把它排出来，自然就咳嗽不止了。
陈团长目瞪口呆：“爸，你是怎么把这东西弄进肺里去的？”
陈老爹也觉得莫名其妙：“我咋知道？”
呼吸内科的医生说：“怕是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呛进去的吧！”
他干这一行这么久，什么呛到的情况都见过，一般都是堵塞气管憋得不行的，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见。
也真是长见识了。
陈老爹老脸都涨红了，谁能想得到呢，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被一根骨头给呛到了，还被折磨了整整两年多。
要不是这次来做了这个检查，怕是到死都要被折腾着。
爱华嫂子问：“医生，那我爸这就算是好了吧？”
那医生说：“异物在支气管里待的时间长了，还有点儿轻微的炎症，不过没关系，开点消炎药，吃几天就好了。”
爱华嫂子激动地抓住林辰歆的手：“小林啊，你可真是个神医，这次可真多亏了你啊！”
林辰歆连连摆手：“这次还真不是我的功劳。”
“当然是你的功劳，以前看过那么多次医生，怎么就没人让我们去做这个什么镜呢！”
又喜滋滋地对陈老爹说：“爸，我说听林医生的，没错吧！”
第二天清晨，整个家属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破天荒地没有人被吵醒。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大家伙都不太敢相信。
有人白天的时候还悄悄地问爱华嫂子了：“你公公回乡下去了？”
爱华嫂子笑眯眯地回答：“哪能呢！”
“那怎么没听他咳嗽了啊？”
“治好啦！小林医生给看好的。”
“不可能吧，这么快？”就算是普通的感冒咳嗽，也得吃好几天药才能好的，这昨天还咳得惊天动地的，说治好就治好了。
吃仙丹也没那么快的吧！
爱华嫂子没好意思说她公公是吃骨头给呛的，只一昧地夸赞林辰歆：“那要不怎么说小林医生厉害呢！”
林辰歆的精湛医术又再次声名远扬，大伙儿都觉得，这大院里有个小林医生坐镇，不管有病没病，这心里头都是安全感满满的。
沈焰不在家，林辰歆下了班闲着无事，便打算去看看莫向军小夫妻俩。
路上正好遇见揣着账本来找她的邓大姐。
邓大姐的烘焙生意如今是越来越好了，可以说是十分火爆，几乎整个陵川的人都知道了她那里可以买到香甜好吃的蛋糕和面包，都来找她订货。
就算每个人要的数量不多，可加在一起，数量也极为可观了。
可林辰歆只是有几天忙着工作没怎么关注她那边的事，再见到邓大姐的时候，却吓了一大跳。
记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邓大姐因为心情舒畅，经济宽裕，吃得又好了，整个人养得白白胖胖的，精神状态极好。
可这次，却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神色憔悴，一阵风来都能把她给吹倒似的。
林辰歆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她得了什么严重的急病？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邓大姐笑着摆了摆手：“我没事，这个月的账我理好了，正想去找你呢！”
邓大姐做人不忘本，一直都记着她能有今天，全靠了林辰歆。
所以不管多忙，每个月一到月底，都会把当月的账目盘好，把林辰歆应得的那份分红跟房子的租金给她送过去。
亏得她脑子灵活，才刚学会的记账，居然也没出错什么错漏。
林辰歆自然是信得过她的，一般不会仔细去看账目，这次惦记着邓大姐身体状况看起来变化太大，便多问了一句：“真的没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突然瘦了那么多？”
顺手翻了一下邓大姐递过来的账目。
只是随便看上一眼，便愣住了：“怎么这么多？”
“真没啥不舒服，可能就是太累了。”邓大姐有些无奈地说，“订货的人太多了。”
林辰歆仔细看了看账目，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轮，神色严肃：“大姐，你告诉我，这些日子你是不是都没怎么睡过觉，整天没日没夜就做这些了？”
邓大姐有些不好意思：“咳，也算不上是没日没夜，就是这订货的实在是太多了，赶不过来。”
做面包面团发酵和烘烤都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她白天要上班，订单量一大，就只能用晚上的时间去做。
好在客户们也不挑，不一定要刚刚出炉的，所以她才能晚上不睡觉，一炉又一炉的面包做出来放着，等着客人们第二天上午过来拿。
生意好是好事，邓大姐充满了干劲，每多做一炉面包，多挣的都是钱呢！
没有把送上来的钱往外推的道理。
所以虽然辛苦，她咬咬牙还是干下来了。
可是这样长期透支体力，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啊，她自己不照镜子，都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在别人的眼中都被摧残成什么样了。
那天在单位里炒菜的时候，由于实在是困得不得了，差点儿一头栽进了做大锅饭的大铁锅里。
即便这样，订单量还在继续增长，她还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辰歆严肃地说，“再这么下去，钱能不能挣到不好说，身体就先毁了。”
“那怎么办呀？”
“要么就限量，每天只接你能做得出来的订单，要么就请人帮忙吧！”
“限量？那别人来订货怎么办？”
“直接就告诉对方做不出来那么多，第二天请早啊！”
“那别人不高兴了，以后都不来了怎么办？”邓大姐如今还处于那种生怕得罪了顾客，人家以后不再上门的阶段中。
再说了，把送上门的生意推出去，那就等于在往外推钱啊，她心里还是蛮舍不得的。
“别担心，只要你的东西做得好吃，该来的还是会来，咱们也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的钱都赚了是不是，你要是实在舍不得，那就多请两个人回来帮忙。”
当初买下房子进行厨房和操作间改造的时候，林辰歆就考虑过以后产量增加的问题，烤炉和操作空间都是足够的，多请两个人来帮忙完全容得下。
邓大姐却犹豫起来：“请人来干活，我给他们发工资？”
林辰歆以为她是舍不得这个钱，正想跟她好好讲一讲这个投资和收益的问题，请人干活虽然要花钱，但带来的效益却远远不止花出去的这点钱啊！
就听邓大姐吞吞吐吐地说：“那，那咱们不就成了资本家了。”
林辰歆一愣，这还真是她的思维盲点了。
“这算吗？”
“算、算的吧！”反正她从小就是这么听人说的，只有公家单位才有招工的，要是私人找人干活，那就算雇工，是剥削人。
林辰歆其实也不太懂，她只依稀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讲的是新中国第一商贩的创业故事，虽然他后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也是命运多舛。
在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就因为投机倒把罪被抓去坐过牢，后来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又因为个体户“雇工”问题被抓，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
虽然在她这个未来的人看来，改革开放是迟早的事，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处身于这动荡的变革中的人们，首当其冲的他们将会遭遇到的会是什么呢？
能不能平平安安顺利过度到全面改革开放的那一天呢？
时代的一粒砂，落在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
她不能自诩知道未来，就拿邓大姐的身家性命去赌。
“既然这样，那咱们还是谨慎一些，不请人了吧！不过这样的话，每天的订单量一定要控制好，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林辰歆想了想，大概计算一番，写下了一个数字：“以后每天的上限就是这么多，再有多的就不能接了。”
邓大姐明显不太情愿啊：“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个我说了算，以后我经常要来检查账本的，要是做多了，以后我那房子就不租给你用了。”
林辰歆倒是不怕她阳奉阴违，接了额外的订单不记到账本里去，邓大姐她就不是那样的人。
“那……周六周天香妹回来，她能帮忙，那两天我可以多接点儿订单不？”邓大姐小心翼翼地问。
林辰歆没忍住破功了，笑了出来：“行吧，那周末的两天可以增加三分之一的销售额。”
邓大姐喜笑颜开：“谢谢林医生。”
“谢我就不用啦，你呀，挣了那么多钱，也对自己好点儿，你自己做的面包，自己都舍不得吃对吧？还有这身上的衣裳，洗得都起毛边了，单位每个月不是有发布票？怎么也不给自己做身新衣服呢？”
也就是大家关系好，林辰歆才会忍不住这样说她，要换成别人，她还懒得开这个口呢！
邓大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能穿，没有必要浪费这个钱，对了，林医生，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她见林辰歆手里拿着一卷白色的布料，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
林辰歆闻言扬了扬手里的布料：“凤妮肚子的月份不小了，刚好家里还有点棉布用不上的，拿给她给孩子做几身小衣裳。”
凤妮在医院当清洁工，邓大姐在食堂上班，算是同一个单位的，还都是后勤部门，两人也算认识。
邓大姐知道凤妮丈夫的情况，对她也挺同情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凤妮不容易啊！大着肚子还要干那些脏活累活，叫人心里挺不落忍的。”
前些日子她才看见凤妮挺着肚子趴在地上收拾病人的呕吐物呢！
恶心就不说了，最怕的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啥病菌会传染什么的，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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