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桃拉上窗帘,踢掉拖鞋爬上床,冲他招招手,“过来坐呀。”
陈牧也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到被褥上的刹那,感觉柔软到陷下去一个窝,和他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完全不同。
鹿桃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没看完的童话书,让陈牧也陪着自己一起看。
陈牧也一趴下,立刻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好像铜锣烧的果酱内馅,齁的他喉咙黏糊糊的。
他清清嗓子,发出模糊不清的一声气音。
鹿桃立刻扭头,问:“怎么了?”
陈牧也摇头,示意她继续看。
鹿桃钻到故事里难以自拔,等回过神才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陈牧也昨晚没休息好,折腾一天已经精疲力尽,这张床睡起来实在太舒服,他倦意上头,渐渐地合上了眼睛。
鹿桃知道他累,原本早晨就想找理由把他留在自己家里休息,他的床太硬,肯定睡不安稳。现在正巧,陈牧也就睡在她这里不走了。
鹿桃心里甜滋滋的,乖巧地趴在旁边瞅他的睡脸,时不时能感觉到他轻轻的呼吸,待了片刻,她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将书放回架子上,笨拙又小心的铺开被褥,盖在陈牧也身上。
他睡得很沉,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
鹿桃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去把房间里的白炽灯关了,只留下一盏小夜灯,换了睡裙,也钻进被窝。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她想给陈牧也用,无奈力气小实在搬不动他,怕把人折腾醒了,又想到他后脑勺的疙瘩还没消掉,只能作罢。
鹿桃胳膊搭在被子上,与陈牧也面对面躺着,她小小声嘀咕:“小哥哥,晚安。”
陈牧也没有任何回应,呼吸绵长安稳。
***
客厅里的酒喝到将近十点。
刚准备散场,楼上周俊豪母子来了。
岑淑婉前阵子托周妈妈帮她在美容院捎了套面膜,她下班忙着检查周俊豪的作业,现在才想起送过来。
周俊豪本来该到睡觉的点了,一听要来鹿桃家,吵着闹着要跟来。
岑淑婉呵呵笑:“孩子好不容易过个周末,就让他们痛痛快快的玩一玩呗。”
陈高峰适时道:“时间不早了,我去叫陈牧也。”
岑淑婉说:“我去吧,俩孩子估计在房间里玩着呢。”
周妈妈和岑淑婉有说有笑的往那儿走,周俊豪跟在旁边,结果到了门口也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周妈妈纳闷:“该不会睡着了吧?”
岑淑婉狐疑:“不太可能,桃子越到晚上精力越旺盛。”况且今晚陈牧也在,她肯定得拉着他不放。
推开门一瞧。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亮了一盏小夜灯。
纱幔乱糟糟地耷拉在地上,被子隆起一团,两个孩子中间隔着段距离,面对面睡得酣甜。
鹿桃的胳膊还隔着被子搭在陈牧也身上,口水都淌出来了。
岑淑婉从柜子里又拿了一只新枕头,垫在陈牧也脑袋下面,怕硌到他的包,小心翼翼的帮他挪了挪位置。
然后关了小夜灯,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
周俊豪在门口瞧见这一幕,给幼小的心灵带来极大的震惊:
男女孩儿怎么能睡在一起。
除非他们是夫妻,或者将来会成为夫妻。
周俊豪有种唯一的好朋友要被抢走的危机感,拽了拽周妈妈的衣角,一本正经地问:“桃子要给陈牧也做老婆吗?”
客厅里几个大人闻言都愣了下。
周妈妈赶紧捂住他的嘴,先瞪了他一眼,接着尴尬地笑了笑:“小孩子说着玩。”
岑淑婉压根没当真,转头向陈高峰说:“睡着了。”
陈高峰一听,立马站起来,“我去抱他。”
鹿茂勋拉了他一把,“玩了一天都得累了,睡就睡吧。咱们明天不上班,机会难得,再喝一会儿。”
那头,周妈妈把周俊豪送回家哄睡了,又来找岑淑婉聊天,难免聊到孩子的学习。
随口一问:“你们夫妻对陈牧也还真是不错,听俊豪说,他俩常在一起学习?”
“是,”岑淑婉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和老鹿平常上班没法儿管着她,阿也来了能监督桃子,我放心。否则,只靠她自己,恐怕永远想不起来学习。她的名字学着写了那么久,还没阿也教这几天写得好,不如让周俊豪也过来,三个孩子一起学,能有个伴。”
周妈妈求之不得,外头的幼小衔接班上了一阵子不见成效,她正发愁。
如果能送到岑淑婉这儿来就好了,虽说不是正儿八经地教,但周俊豪不会的也能有讨教的对象。
解决了心头大患,周妈妈松了一口气,聊起陈牧也,有几分感叹:“小孩子长得真帅,一看就是军人的儿子,身板特正。可惜了……”
是个哑巴。
岑淑婉听懂她的言下之意,解释了句:“能治好,心理问题。”
周妈妈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
陈高峰家里那点事在小区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她唏嘘不已,一个男人带着个半大孩子,幸亏遇上鹿医生这么正直的人,帮忙介绍房子和工作,否则在大城市里讨生活真不容易。
“话不能这么讲,我们夫妻做这些,就当是报恩了。”
岑淑婉让她先喝水。
外面客厅里没动静,她知道男人们喝醉酒睡着了,于是拿着毛毯去给他们盖上,回来关了房门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大学毕业去西部支教,学校就在老陈部队的旁边,老鹿当时是军医,和他在一个连队里,两个人关系不错。有次学校里有孩子生病,老陈那天帮忙给学校食堂送菜,一看孩子情况不好,赶紧送到老鹿那里。后来老鹿追我,我顾忌比较多现实原因,他又不想放弃,两个人一直这么拖着,眼看着马上到了支教结束的日子,幸亏有老陈牵桥搭线,我们最终才能在一起。”
周妈妈一笑:“月老。”
岑淑婉提起往事,忍不住弯了眼睛,后来又感慨:“不止。有次老鹿到村落里给村民们做义诊,路上碰上雪崩,是老陈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救出来的,因此落下了伤,腰一到阴雨天就疼。当时他老婆才生陈牧也,他受伤的事没敢给家里说。总之,他对我们夫妻而言,是月老也是恩人。”
周妈妈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对陈高峰肃然起敬,喟叹:“好人有好报,阿也这个病总能好起来的。”
岑淑婉颔首:“所以说命运有时候挺有意思,桃子叽叽喳喳的性格就是阿也的调和剂,让他们多相处,指不定就能带着阿也开朗起来。”
周妈妈说:“回头我让俊豪也多来找他玩,小孩子之间能聊的多了去了,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强,心里面的病,还得靠时间疗愈。”
岑淑婉一拍手:“那感情好。”
周妈妈待到快十二点才离开,送了客人,岑淑婉把客厅里的垃圾收拾干净,没吵醒沙发上熟睡的男人们,转身去鹿桃房间给孩子盖被子。
陈牧也还是那个姿势,动也没动,睡相好得很,反观鹿桃,整个人仰躺着,呈“大”字型,摊开的一条胳膊大咧咧地搭在陈牧也脸上。
岑淑婉把她“放肆”的胳膊塞回被窝里,掖紧被角,退出房间。
***
春光灿烂,柳树抽芽,到处一片生机盎然。
小区院子里不乏有坐着晒太阳的老人,正大门进进出出的人,邻里之间见面便打个招呼。
鹿茂勋和陈高峰拎着买的菜上楼,还在讨论昨晚没聊完的事儿:
当年在部队里,到底是谁把陈高峰的袜子当成煤炭扔进锅炉烧了。
鹿茂勋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一过拐角,家门就开了。
岑淑婉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揶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赶紧进门,就差你们这道菜了。”
鹿茂勋问:“孩子们醒了吗?”
“没有。”
陈高峰一听,不满地啧了一声,立刻拔脚要去房间将陈牧也薅起来。
“等会儿,”鹿茂勋拽住他,“就让他睡吧,小孩子觉多,睡不够不长个。”
陈高峰一想鹿桃也还没起,他冲进去肯定闹得小姑娘也睡不安稳,于是讪讪作罢,挽起衣袖跟着他到厨房择菜。
此刻,昏暗的房间里。
被窝里伸出一双白皙的藕臂,鹿桃伸了个懒腰,眼睛还没睁开,忘记旁边还躺着个陈牧也,落胳膊的时候不留神打到他。
陈牧也一个激灵,猛地掀开眼帘。
顶上的纱幔像静止的瀑布,鼻端还萦绕着甜滋滋的味道,他慢悠悠地转头,对上鹿桃的惺忪睡眼。
她随意晃了晃手,“小哥哥,早上好啊。”
“……”
陈牧也瞧了一圈环境,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在外面睡了一晚。
旁边,鹿桃掀开被子,塔拉上拖鞋,起身想换衣服,紧接着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她站在衣橱前面,无辜地盯着他。
陈牧也一下子懂了她要干什么,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连滚带爬的下床,慌乱地穿上拖鞋出了卧室。
岑淑婉端着盘子路过,见他束手无措地站在房间门口,让他先去洗漱再吃饭。
陈牧也之前在这儿上课,知道卫生间的位置,但洗漱台的位置太高,他够不到。
此时,鹿桃换完衣服过来,搬了两个板凳,然后从抽屉里拿了支一次性牙刷给他。
陈牧也用的是她的牙膏,草莓味的,味道太甜了。他下意识皱了皱鼻子。
鹿桃照镜子发现他的表情,问:“你没睡好吗?”
陈牧也摇摇头。
她的公主床特别舒服,躺在上面能陷下去一个坑,还有丝丝的甜味,比他的行军床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整晚舒适的一个梦都没做。
鹿桃松了口气:“那就好。”
接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咯咯地笑。
陈牧也吐掉嘴里的泡沫,狐疑地瞥她,然后继续往脸上扑水,抽了张洗脸巾擦干净,想从板凳上下来,却被她拽住。
鹿桃问:“你喜欢我的贝壳床,还是你的硬板床?”
陈牧也不明所以,如实回答她的问题——
指了指她。
鹿桃掌心撑着大理石台,耸起肩膀,样子格外稚嫩,语气却认真:“我们做交换吧。”
陈牧也歪了歪脑袋:?
鹿桃:“你答应长大之后娶我,我就把贝壳床送给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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