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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小学

    方才温馨的氛围一扫而空。

    鹿桃像只受惊的兔子窜起来, 冲进卧室“抢救”泡面。但时间太长,面已经坨了, 软塌塌的, 还好她容易养活,对付吃两口解解馋就行。

    天色不早,星星看了, 话也聊完了。

    陈牧也打算回房间睡觉,他这一天睡眠不足,太阳穴困得嗡嗡响。

    刚站起来, 腕子被鹿桃拉住。

    她只碰了一下就立刻松开,“你要走了?”

    “……”

    话到嘴边,打了个转。

    陈牧也从善如流:“去卫生间。”

    “哦。”鹿桃安心, 继续嘬面。

    陈牧也只能去卫生间逛了一圈, 大理石台上摆着女生用的护肤品,瓶瓶罐罐都是粉色的,地板上还有未干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的花香味。

    大脑“轰”地炸开, 他逃似的从卫生间出来, 贴着墙面,喘了几口, 道:“鹿桃, 我得回房间。”

    “啊?”

    她还不困, 想留个人聊聊天,于是哄骗他,“你不要怕被陈叔叔发现, 他们打牌肯定得到后半夜。”

    屋里的空调温度低,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裙, 肌肤上被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鹿桃躲进被窝里,让他过来说悄悄话。

    陈牧也愣住,直觉这样不太好。

    他们小时候总爱在一个被窝里畅聊到深夜,通常是她说,他听着,稍微长大一点,他连她的房间都很少进了。

    鹿桃应该也有了男女有别的意识,有一阵子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今天或许是因为他想妈妈,她于心不忍,才留他躺下来说说话。

    但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不合适的。

    陈牧也心里这么念叨,腿却不受控制的动起来。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的跟她保持距离,压了压那股莫名其妙的悸动,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没什么区别,“你想聊什么?”

    鹿桃沉吟片刻,觉得今晚气氛挺不错,适合坦白局,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什么怕生啊?”

    小时候初见面,他甚至害怕到连家门都不敢出。稍微长大一些,他勉强能在人群中生活,可身上总有种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孤僻。

    小学六年,除了被鹿桃生拉硬拽让他认识的周俊豪,其他人,包括整天见面的苏蔓,陈牧也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他对环境的戒备心十足,在周围建立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还要立起“生人勿扰”的牌子。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才能获得安全感。

    鹿桃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怕触及他伤心的事,故而一直忍着没提。

    但今晚,她认为或许是个契机。

    话音渐落,房间里一片死寂。

    陈牧也的思绪被无限拉扯,回到那个已经蒙尘的时间节点。过去多年,回忆起来还是令他感到后怕。

    沉默蔓延。

    很久很久,久到鹿桃以为他装没听见,不会给出答案了。久到她眼皮开始打架,脸埋在枕头里将要睡着。

    陈牧也才冷不丁出声:“……我五岁那年,妈妈过世之前的三天,因为她心情好转不少,我们一家决定出门逛街。就是那天,商场里有人偷东西,保安冲乱了人群,我和父母走散了。”

    他常在家里不出门,因此对陌生环境特别敏感。再加上人群骚动,他不辨方向,小小的一个人被裹挟着不知道到哪个角落去了。

    空气逐渐稀薄,无数条经过的双腿在他眼前晃过。他甚至惶恐紧张到连哭都忘记了,抱着膝盖努力往墙角缩。

    最后商场里的秩序好不容易恢复正常,是路过的售货员发现他,把他送到广播站。

    鹿桃“唰”地睁开眼,面带诧异。

    反观陈牧也,表情异常冷漠,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不断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

    “那天之后妈妈的恐慌症更严重了一些,她把我锁在家里,不许我出门。爸爸只要跟她说话,她就变得歇斯底里。好像……”

    陈牧也歪歪脑袋,很直观地说出了那时的感受,“好像,我和弟弟,让她又爱又恨。拖垮她的人,就是我们两个。”

    其实她出事那天,想带走的不是弟弟,而是他。但陈牧也实在太害怕外面了,心底隐隐不安,哭闹着不肯迈出家门。

    妈妈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憎恶、眷恋,还有几分悲凉。然后抱着弟弟,将门撞上,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鹿桃听他寥寥几句就说完了自己的伤,眼眶湿润,不自觉地靠过来,用胳膊挤着他,声音放轻了几度,“那你现在还怕吗?”

    “嗯,”陈牧也说,“但没小时候那样怕的厉害了。”

    时间教给他怎么隐藏情绪,他当然是个合格的学生,早已经学会了怎么硬着头皮装作坦然。只是内心的阴霾始终笼罩着那处,经久不散。

    鹿桃握住他的手,天真又执着地说:“怕就怕呗,谁还没个怕的东西了,能克服它是了不起的人,克服不了也没什么。我从小就怕黑,可能一辈子都改不了,我爸爸说,人就是因为有害怕的事物才变得可爱真实。”

    她在很努力的开导她的小哥哥,“我现在就觉得你可爱多了。”

    陈牧也拧眉,“算了。”

    可爱是用来形容女生的词,不适合他。

    鹿桃贴过来,笑嘻嘻地:“但你以后都不会怕了。”

    陈牧也垂眸,转动手腕,想把手抽回来。

    但她的力气大,他没成功。

    陈牧也放弃了,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有我啊。”

    鹿桃俏皮地眨眨眼,“我永远陪着你。”

    “……”

    陈牧也视线下移,落在她绯红的唇上。

    其实爱说话、叽叽喳喳的鹿桃有时也没那么烦人,她能用一两句话,轻易把他的情绪调动起来。和她在一起聊聊天,比陈高峰支付高额费用让他做过的任何心理咨询都管用。

    陈牧也收回目光,别过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羞涩地抿嘴笑了笑。

    ***

    半夜对面的牌局才散。

    陈高峰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岑淑婉顺道去给鹿桃关空调。

    开了门,里面的灯竟然还亮着。

    她从玄关处探头瞭了一眼,诧异地发现两个孩子怕在一个被窝里,脸对脸睡着了,手还牵着,应该又是聊天聊到累了。

    岑淑婉把空调温度降低,关灯出来,正撞上神色紧张,出来找孩子的陈高峰。

    她忙把人拦住,低声说:“他俩在一块呢,聊天聊到睡着了。”

    陈高峰表情缓了缓,“我去把他抱过来。”

    “就这么睡呗,别再把阿也折腾醒了。”

    陈高峰摆摆手,嘴里念叨:“不合适。”

    以前两个人年龄小,经常在一起住着就算了。但现在……

    陈高峰想:

    等明天陈牧也醒了,必须数落他一顿,小男生和异性来往没个界限可不行。

    陈高峰进屋刚掀开被子一角,便看见他条件反射般攥紧鹿桃的小手,熟睡中打了个哭嗝,嘀咕:“妈妈……”

    陈高峰心里五味杂陈,站在床边,犹豫了。

    岑淑婉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作口型:

    你回去睡吧。

    陈高峰看儿子安稳的睡脸,心软妥协,蹑手蹑脚地退出去,把门关上。

    ***

    翌日。

    艳阳高照。

    被窝里伸出一双藕臂,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鹿桃似乎忘了旁边有人,落下的时候“啪”地打在陈牧也脸上。

    她吓了一跳,赶紧问:“没事吧?”

    陈牧也悠悠睁开双眼:“……”

    他忍了忍起床气,自己劝自己:

    算了,以前又不是没被打过。

    鹿桃不好意思地扫一眼他额头上被打出来的红痕,“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忘了旁边有人。

    “嗯。”

    陈牧也刚醒,不想说话,掀开被子穿上鞋。

    他没有表情的时候,脸冷的令人心惊胆战。

    鹿桃怕他生气,在后面巴巴地跟着,谨小慎微地问:“一会儿你还来找我吗?”

    陈牧也颔首,回房间洗漱。

    楼下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陈高峰吃完给他打包了一份上来。

    陈牧也擦干脸上的水珠,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地剥鸡蛋壳。

    陈高峰倚着阳台栏杆吹风,突然叫了他一声。

    陈牧也抬头。

    陈高峰关上阳台的门,进来坐在他对面,踌躇了下,还是问:“你昨晚到鹿桃房间干什么?”

    他实话实说:“看星星。”

    “……”

    陈高峰梗了下,心想:也是,孩子年纪还小,刚有男女之别的认识,能有什么坏心思。

    但毕竟两家走得近,他家又是个男孩儿,有些话必须得提前说。幸亏他这个做父亲的,这种事还能教一教他。

    “鹿桃是个女生,你是个男生,平常在一起玩要注意分寸。”陈高峰语重心长地道:“晚上到女生房间里,呃,看星星,看完了还待着不走,这样太没礼貌了。”

    陈牧也沉默地听着,他觉得陈高峰说的有道理。他们已经长大了,不是牵手和拥抱都随心所欲的年龄,相处时确实该有界限。

    昨晚是他考虑不周,跟理智相比,想和鹿桃相处的心思占了上风,如何果断的拒绝鹿桃的邀请,是一堂他需要努力研究的课题。

    陈牧也乖乖地点头:“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陈高峰没别的话说,让他吃完饭换件衣服,准备下楼集合。

    今天的第一站在郊区的影视城,因为假期来拍照的游人非常多,他们在门口排了半小时的队才买到票。

    鹿桃热得东倒西歪,病恹恹地靠着岑淑婉,跟旁边看起来比较淡定的陈牧也搭话:“你不热吗?”

    他甚至还穿了件深色的短袖,连太阳帽都没戴,衬得肤色更白了。

    岑淑婉怕他中暑,把遮阳伞往他头顶的方向挪了挪。

    一大片阴影笼罩,隔绝刺眼的阳光,陈牧也摇头,“不热。”

    鹿桃攥出一掌心的汗,晒得恶心,来之前还打算在影视城里租套漂亮衣服拍照,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再折腾着换衣服,于是果断放弃了这个计划。

    从门口去指定的拍照地点有段距离,鹿桃步伐越来越重,眼看就要掉队。

    陈牧也发觉,停下脚步,等她。

    鹿桃扶着膝盖,向他伸手,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可怜兮兮地求助:“快,拉我一把。”

    陈牧也条件反射般的要把手递出去,猛地想起陈高峰那句“要注意分寸”,于是又把手收回来了,生硬地道:“你拉我衣服吧。”

    鹿桃:???

    她欲哭无泪,可他不肯帮忙,自己也只能抓衣摆借力迈上台阶。

    等喘匀气,她纳闷地说:“你还在因为早晨的事情生气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陈牧也淡然:“没有。”

    “那为什么?”鹿桃较真儿。

    陈牧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告诉她,男女有别,手拉手是不对的?

    可昨晚他们才在一个被窝里说了悄悄话。

    这样会显得他又当又立。

    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他慢条斯理道:“你手心有汗。”

    鹿桃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

    就因为有汗……

    这是什么鬼理由?

    她上下打量陈牧也的表情,确认他没开玩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狠狠吐槽一句:洁癖是病,有病就快治吧!

    第22章 初中

    但吐槽归吐槽,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鹿桃铭记于心, 于是乖乖地跟着陈牧也, 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她一遇到台阶就要拉着陈牧也的衣摆,把人的领口都拽歪了,露出的小片雪白肌肤在阳光下仿佛能折射出光。

    他不自然地抓住衣服, 暗中跟鹿桃较劲,半晌,陈牧也率先败下阵来。

    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被热气熏的冒着水光, 他语气无奈:“你干嘛?”

    鹿桃倚着墙,给后面的人让路,坦然:“我好累, 走不动了。”

    陈牧也往前头瞭了一眼, 父母们在雕塑前拍照,时不时往他们这儿瞥,确认孩子没丢,然后继续拍他们的。

    顿了顿, 他往前走两步, 好商好量地说:“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坐观光车的地方了。”

    城堡建的太大, 台阶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又因为周围景色秀丽, 多得是游客想登高打卡。

    阳光刺眼,人头攒动,空气逐渐变得稀薄。

    鹿桃的耐心被热意蒸发殆尽, 背脊上出了一层薄汗, 眼睛晒得根本睁不开, 娇气地嚷嚷:“我坚持不住!”

    陈牧也环着手臂,“那你想怎么办?”

    鹿桃用手掌扇风,有气无力地:“歇一会儿吧。”

    但她选的这个地方正在烈日下,丝毫不见阴凉。真站一会儿,估摸着能把她这个小身板给烫化。

    陈牧也啧声,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背对她蹲下。如果让陈高峰看见这一幕,肯定要骂他没分寸,骂就骂吧,总比放任鹿桃热晕在这儿强。

    他说:“上来。”

    鹿桃傻眼,“嗯?”

    陈牧也:“我背你。”

    印象里,陈牧也上次提议要抱她,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温泉山庄那回。他力气不大,为了把她举起来,脸憋的通红,更别提现在要背她。鹿桃生怕自己身上的肉把他压垮了,果断拒绝:“不用……”

    陈牧也扭头瞄她,“给你三秒钟思考。”

    “……”

    一秒。

    两秒。

    鹿桃趴在他背上,胳膊搂住他的脖颈,糯糯地道:“谢谢。”

    记忆里原本瘦弱的男生,现在手臂变得很有力,稳稳地托着她,似乎怕她掉下去,还往上颠了一下。

    鹿桃吓一跳,小声惊呼,搂着他脖子的胳膊又用了几分力气,双腿紧紧夹着他的腰侧,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

    陈牧也无语:“你叫什么?”

    鹿桃悻悻地:“怕你嫌弃我重,把我扔了。”

    “想多了。”

    陈牧也迈上台阶,呼吸如常。

    鹿桃向他确认:“真不累?”

    “嗯,真的。”陈牧也怕她瞎想,又琢磨到自己肚子那二两肉上,于是解释:“我经常锻炼,你这点体重不算什么。”

    原来如此,鹿桃放下心。

    不远处的长辈拍完照,回头猝然撞见这一幕。

    岑淑婉叫嚷着,赶紧让陈牧也把她放下来,不满道:“桃子,你又欺负阿也。”

    鹿桃一听就不高兴了,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什么叫“又”?

    再者,她什么时候欺负过陈牧也?

    妈妈的胳膊肘怎么净往外拐,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

    陈牧也快被她勒死,好半天才喘上气,说:“没事的,阿姨,我不累。”

    岑淑婉劝不动,又没办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扒拉鹿桃,只能狠狠地瞪她一眼。

    鹿桃干脆把头别过去。

    岑淑婉把遮阳伞往她手里一塞,没好气地道:“给阿也撑着。”

    转头看向陈牧也的时候,俨然换了副面孔,温柔说:“到台阶上就把她放下,咱们坐观光车。”

    “好。”陈牧也应声。

    走远了一点,陈牧也又往上颠了她一下。

    鹿桃尽心尽力的给他撑伞,伞面也跟着晃了晃。

    陈牧也察觉,说:“累了就别撑了。”

    他没那么晒。

    鹿桃没体会到他的关心,大咧咧地道:“我宁愿累死,也不想晒死。”

    “……”

    陈牧也彻底沉默。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皆是人,挤的水泄不通,但因为这把伞,路人自动让开了一小片地方。于是,伞面下的方寸之地,好像是他们设了结界的小世界。

    鹿桃举的胳膊累,伞越来越靠下,遮住了两人的上半身。

    昏暗中,她清晰感受到陈牧也身上蒸腾的热气,和女生是不一样的。

    他的温度很高,甚至比阳光还要烫人。

    耳边,清晰的回荡着他细细的喘。

    一声、一声,敲的心脏疼。

    鹿桃的青春期悸动,时隔很久、非常迟钝又略显突兀的,一下子在此刻爆发。

    她慌得缩了一下,刚动,就被陈牧也摁住腿又抱住了。

    他不满地啧声:“你能别乱动吗?”

    鹿桃视线里全是他白皙的脖颈,还有一小节突棘。

    她指尖着火似的,收回搂着脖颈的胳膊,只敢揪着他肩部的布料,努力让胸膛远离他的背脊,打了个磕巴:“我、我休息好了,可以自己下来走。”

    陈牧也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把她放在平地上,自己先走到树荫里。

    鹿桃犹豫了下,也跟过去。

    很快,父母过来,下一趟观光车还有五分钟才到,大家暂时在这里休息。

    岑淑婉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递给鹿桃。

    她想也没想,直接转手给旁边的人。

    陈牧也定了下,选择忽视陈高峰递给他的水杯,接过鹿桃那瓶,拧开盖子,再还回去。

    鹿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仰头喝了一大口,缓解身体的燥热。

    突地,鹿茂勋笑了声,调侃:“阿也,下次桃子再使唤你,你得拒绝她,不能把她惯的那么娇气,瓶盖还要别人拧。”

    陈牧也只是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心里去。

    鹿桃脸却烧的慌,她也不是故意的……

    完全是顺手了。

    不过,仔细一琢磨,陈牧也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谁的面子都不给。

    读小学的时候,老师提问他,因为陈牧也太冷漠,导致老师自我怀疑,以为学生对他有什么意见。

    连周俊豪和苏蔓来找他聊天,他也是言简意赅,一副“莫挨我”的死态度。

    从小到大,能接近他的,除了陈叔叔,就只有她。甚至于,他们之间,比他跟陈叔叔还要亲近。

    鹿桃才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乱了节拍。

    这不对劲,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啊,与她跟周俊豪的感情对比……

    嗯……

    好像是有点不同。

    朋友之间怎么会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呢?

    那就不叫朋友了。

    可是……

    不做朋友的话,他们又能是什么关系。

    鹿桃悄咪咪地偷看陈牧也。

    他和陈高峰并肩坐在护栏上,在蝉鸣声中,终于感觉到热,他把短袖捋到肩膀上,肱二头肌轮廓带着磅礴之势。汗顺着下巴滑到脖颈处,逐渐隐没在衣领下。

    察觉到不远处无法忽视的目光,他扭头看过来,拧眉,表情冷淡之余还有点凶。

    他问:干嘛?

    “……”

    鹿桃悻悻地转过头,自言自语:“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长大了,不再是见到帅哥就迈不动腿的年龄,哪里会对陈牧也小鹿乱撞,肯定是热懵了,产生错觉。

    ***

    海边之旅持续了一周,除了陈牧也,其他人都晒黑了一个度。

    他好像天生的怪异体质,不会胖、不会黑。

    鹿桃快羡慕死了。

    回家之后,初中的分班考试通知紧跟着到来。

    鹿桃疯了整个假期,前阵子还和苏蔓去看了电影,根本没有学习,距离分班考试还有三天,她只能抱着课本去敲对面的门。

    出乎意料的,开门的是周俊豪。

    他同样是来找陈牧也临时抱佛脚的。

    陈牧也自从海边回来之后像对人群过敏,连门都不愿出了,整天躲在家里。他们两个还商量用什么办法把他拽出去玩一圈,结果现在好了,谁都别想休息。

    鹿桃来的时候,陈牧也刚睡醒午觉,懒懒散散地坐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一句话都不想说。他的头发长了,因为不愿出门剪,眉眼被遮住,再加上冷白皮,显得病恹恹的。

    周俊豪和鹿桃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实在太聒噪,他终于忍不住,从沙发上滑下来,盘腿坐在地上,抓过鹿桃的课本给她画重点。

    周俊豪见状,立刻凑过来照抄。

    考前那夜,鹿桃紧张的睡不着。第二天见到陈牧也第一句话就是,“万一我们没分到一个班怎么办?”

    陈牧也没说话,他在家里待了几天,一出门还有点恍惚。

    鹿桃提议:“你能不能故意错几道题,这样我们分到一起的几率能大大提高。”

    “不能。”

    陈牧也答得很果断。

    “为什么?”鹿桃好伤心,质问:“难道你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陈牧也义正言辞地答:“一码归一码,我不能在考场上做假。”

    鹿桃:“……”

    行吧。

    果然是她无理取闹了。

    但一想到很有可能自己待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班级里,她就害怕。

    兴许是看她的情绪实在低落,进考场之前,陈牧也叫住她,态度温和,安慰:“你只管认真考试,别瞎想。”

    鹿桃闷闷地应了一声,拎着笔袋去过安检,进入考场。

    半个月后,初中的分班结果公布。

    孩子们由家长领着,到操场去找对应的班主任报道,领取校服和课本。

    鹿茂勋只负责把他们安全送到学校,便掉头去医院上班。

    一路上,两人遇见不少小学同学,这让鹿桃一直吊着的心稍微松快些,说明她在学校里还是有些人脉的,不至于孤身一人。

    苏蔓早就来了,正在操场门口等他们。

    鹿桃刚过去,就见她跳起来嚷嚷:“桃子!我们在一个班!”

    “真的吗?!”

    她好意外,意外之余,快开心死了。

    两个女生抱在一起又说又笑的,好一阵,才想起旁边的陈牧也。

    苏蔓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递给他,“我帮你看过了,初一十六班,就在我们隔壁。”

    隔壁班级,意味着未来三年,他没办法一抬眼就看到鹿桃,更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大大缩短。

    陈牧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恢复如常。他闷道:“谢谢。”

    “不客气。”苏蔓说,“周俊豪和你一个班,他在排队报道,你直接过去吧。我带桃子去找老师登记。”

    陈牧也点点头,拔脚就走。

    “等一下——”

    鹿桃追上来,笑嘻嘻地:“报道结束,我在操场门口的槐树下等你。”

    “嗯。”

    “你自己可以吧?”鹿桃不太放心,担心他适应不了新环境,“有周俊豪陪着你,应该没问题,如果有事,你就来隔壁找我。”

    陈牧也:“知道。”

    鹿桃挽着苏蔓的胳膊,跟他挥手再见。

    春风拂面,空气中还悬浮着燥热。

    操场乱哄哄的,人来人往,陈牧也只能看见她脑后一甩一甩的马尾,还有因为在新校园里找到伴儿而透着开心的背影。

    陈牧也失落地垂下眼睑,默默抱怨:

    鹿桃,小骗人精。

    不是说,他多错几道题,他们就有很大几率在一个班吗。

    他照做了,结果还是差一点。

    第23章 初中

    初中生活和小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单是满满当当的课程表就让人觉得压力十足。第一天发的课本,鹿桃和苏蔓来回搬了两趟, 因为这个, 她们到班级的时间迟了,没有抢到好位置,靠窗后排还有两个空位, 她们一前一后落座。

    新同桌是个小男生,叫凌杨。

    鹿桃纳闷,竟然还有姓凌的。

    他不以为然:“我爸姓凌, 我跟着他姓,有什么不对吗?”

    鹿桃顿了下,“没有。”

    凌杨长得不怎么白净, 但也不算黑, 是很健康的小麦肤色,脸上挂着开朗的笑,性格幽默风趣。

    苏蔓的同桌是个戴着眼镜的短头发女生,看着挺腼腆, 聊了两句才知道是个追星族, 一谈到她喜欢的偶像组合,立刻变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他们那一片的人, 原本就有鹿桃和苏蔓两个“社牛”, 再加上凌杨也很健谈, 很快就活跃起来。

    晚上放学的时候,四个人有说有笑的结伴从教室出来。

    鹿桃跟他们分开之后还沉浸在认识新朋友的喜悦中,转头猝不及防地撞见站在楼梯口的陈牧也。

    他身形削瘦, 个子更高, 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格外引人注目。此刻他兴致缺缺地耷拉着眼皮,仿佛无聊到下一秒就能睡着。

    旁边周俊豪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表情异常兴奋。

    鹿桃过去,听见他问:“你来不来?”

    陈牧也很果断地道:“不。”

    周俊豪啧声:“好冷漠,好无情。”

    鹿桃被他逗笑,好奇:“什么事?”

    三人并肩下楼,鹿桃站在两个男生的中间,虽然在跟周俊豪说话,但身体却下意识撞到陈牧也。

    两人的胳膊挨着,谁都没避开。

    周俊豪从小跟他们待在一起,早就对他们黏黏糊糊的相处方式免疫了,一门心思说自己的事儿。

    “我想找几个人,周末一起打篮球。”

    鹿桃纳闷:“陈牧也不会打啊。”

    “不会可以学嘛,”周俊豪恶心吧啦的冲陈牧也抛个媚眼,“哥哥教你。”

    “……”

    陈牧也嘴角抽搐一下,拳头硬了。

    这件事最后也没争论出个结果。

    陈牧也不喜热闹,更不爱动,他长这么大,唯一的运动就是跆拳道,当初愿意学,只为了陈高峰那句“长大了可以保护鹿桃”。否则他宁愿待在屋里安静的做自己的事。而且,他实在不想接触陌生人,更遑论在一起打球。

    周俊豪劝不动他,只能给鹿桃递眼神,让她好心帮帮忙。

    如果放在以前,鹿桃绝对不会答应。

    她绝对尊重陈牧也的个人喜好,有人爱动自然就有人爱静,没必要强制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

    初中未来的三年,鹿桃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陈牧也,他在新的班级里需要朋友。

    万一遇上什么事了,朋友可以替她照顾他。

    陈牧也如果能顺利融入新环境,她也能稍微宽心点。

    鹿桃知道他不喜欢交际,但人生活于世,无法避免人际交往。逃跑不是永恒的办法,他更不能在房间里窝一辈子。

    而和新同学打好关系的第一步,便是培养共同爱好——

    打篮球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虽然她不太理解男生们在篮球场上臭汗淋漓、奔跑抢夺的意义在哪里,但一想这样能帮陈牧也打开人际交往的大门,她倒是非常愿意帮周俊豪一次。

    晚上没有作业,鹿桃吃过饭,抱着还没写名字的课本敲对面的门。

    陈高峰今晚在部队留宿,家里只有陈牧也。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干,水珠啪嗒啪嗒滴在衣领上,洇湿一片。

    屋里的窗户大开,夜晚凉风习习,很舒爽。

    鹿桃从他撑着门框的胳膊下钻过,把课本往桌上一放,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掀开锅盖检查他有没有按时吃晚饭。

    锅里空空如也,一瞧就没动过。

    鹿桃扬声:“陈牧也——”

    “嗯。”

    陈牧也漫不经心地应声,转身取下架子上的毛巾,胡乱揉了两把头发,走过来解释:“我收拾了,剩的饭菜在冰箱里。”

    鹿桃拉开冰箱门证实他没说谎,又问:“你最近怎么不来我家吃了?难道是我妈的手艺不合你胃口?”

    “那倒不是。”

    他已经学会做饭,没必要再麻烦岑阿姨。总去她家吃白饭,不礼貌。

    陈牧也坐在沙发上,翻开她的课本,开始写名字,根本不用她吩咐,熟练的令人心疼。

    鹿桃坐过来,抱着抱枕,弯腰看他的字。

    小学头两年,班主任总让他们练字帖,鹿桃更是磨得右手起了茧子。

    在其他人连描红都歪歪扭扭的时候,陈牧也的瘦金体已经写得非常漂亮了。

    倒不是说他多有天赋,而是小时候的陈牧也比现在还沉默寡言,常在房间一坐就是一天。

    别的孩子都觉得练字是件糟心事,只有他把这当作修身养性的爱好。

    甚至于,班主任还把他的硬笔书法作业裱起来,挂在办公室的墙上。

    鹿桃也喜欢他的字,瘦瘦长长的,风姿绰约,很有个性。

    她更觉得,这样好的陈牧也不应该藏在角落里,而是应该大方的让所有人看到,注意到他的优秀。

    犹豫了下,鹿桃轻道:“陈牧也。”

    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嗯?”

    “你为什么不想打篮球?”

    原来是做说客来了。

    陈牧也冷哼:“不想就是不想,没有为什么。”

    鹿桃问:“除了自己待着,你还有其它感兴趣的事吗?”

    感兴趣的事啊……

    陈牧也笔停了停,脑袋里立刻冒出一个念头:和她像海边那夜,一起再看一次星星,算吗。

    鹿桃撑着下巴,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打篮球,也许你会喜欢这项运动呢。”

    陈牧也思绪回笼,很强硬地拒绝:“不要。”

    鹿桃不放弃:“你个子高,体力也比他们强,肯定能碾压全场。”

    “……”

    陈牧也把最后一本课本合上,坐直了,幽深的眸子盯着她。

    这是下逐客令了。

    鹿桃放下抱枕,慢吞吞地捞起书,临出门前,又叫他:“陈牧也。”

    他心情不爽,但还是应了一声。

    “我劝你打篮球,不是因为周俊豪拜托我帮忙。”她嘴角向下,很委屈,“我们不在一个班,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你,你得认识几个朋友吧,别总一个人。”

    陈牧也刚要反驳,就被她堵回去,“别说你自己也可以这种话。”

    “……”

    鹿桃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睑,嘀咕一句:“我不放心你嘛。”

    说完,她飞快地推门跑了。

    留下陈牧也在玄关处愣了好久,怔怔地摸了下有些发热的耳尖。

    她,不放心他……

    不放心什么?

    很明显,他比她靠谱多了好吗。

    陈牧也心里吐槽,嘴角弧度却慢慢上扬。

    不就是篮球,有什么难。

    他打。

    ***

    学校给新生准备的军训服出了点小问题,原计划在开学第一周内的军训延期到月底的月考之后。

    好不容易等到这天,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各班按顺序去操场旁边的后勤部领军训服。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经过操场时,有一群拿着篮球跑过的男生。

    鹿桃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下就发现了陈牧也。

    微风拂过,衣角翻飞。

    夏日的校服裹在男生的身体上,隐约露出腹肌的轮廓。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鹿桃还是很直接地看到了,以及,他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还有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什么的红唇。

    陈牧也没有注意到场外经过的人,打了个手势,让周俊豪把球抛过来。

    对方明了,隔着老远把球扔过去,他腕子往下扣,在球弹起来的瞬间,稳稳地抓在手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有种从容不迫的魅力。

    鹿桃腼腆地垂下眼睑,心脏失控地突突。

    那天她以为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没想到陈牧也第二天就接受了周俊豪的邀请。

    他从小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唯独在人际交往这方面不开窍,也可能是心里抵触。现在虽然对人仍旧是不冷不淡的态度,却没有那么抗拒,起码,愿意参与集体活动了。

    慢慢地,加入的人越来越多,队伍逐渐壮大,周俊豪鬼点子多,干脆自己弄了一支篮球队。

    老师知道之后百般阻挠,甚至企图没收他的篮球。

    幸而,上周中学生篮球赛,他们表现不错,给学校争了一项荣誉。

    自那之后,老师对他们的课余活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影响正常的学习秩序,什么都好说。

    为了和鹿桃一起回家,陈牧也从不在晚课结束之后出来打球,周俊豪只有在周末约他才能见到人。

    今天破例,是因为鹿桃要打扫卫生,迟一会儿才出来。

    周俊豪好不容易才逮住他,当然不愿意轻易放人走,絮絮叨叨地:“鹿桃来了,就让她在这里等着呗。反正明天军训,整个初一年级都没作业,不耽误。”

    陈牧也指尖转着球,很坚决地摇摇头,“不行。”

    刚过来打球的凌杨听到对话,隐晦地笑了笑,好奇:“你跟我同桌什么关系啊?”

    他当然知道鹿桃下课经常跑到隔壁班找陈牧也,虽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送颗糖、借课本抄作业、上学放学结伴而行,但这些再稀松平常的事放在青春期男女生身上,立马变得有意思起来。

    陈牧也没答他的话,坦白讲,他其实对凌杨有股敌意。

    刚升初中的某次课间,他去卫生间的途中经过十七班,窗户大开,陈牧也扭头便看见坐在窗边的凌杨跟鹿桃嘻嘻哈哈的,关系很不错,甚至于,鹿桃聊的太开心,没有注意他来过。

    陈牧也那天闷着生了很久的气。

    回家路上,鹿桃察觉到他不开心,怎么都哄不好,于是没心思再跟别人玩闹,自然冷落了凌杨。

    虽然以前陈牧也劝过自己,不能那么善妒,得为鹿桃认识新朋友感到高兴,但当他真的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再然后,凌杨不知怎的和周俊豪扯上关系,也加入了篮球队,两人常见面,陈牧也心里更不舒服——

    谁知道他们同桌朝夕相处,凌杨会不会占据他的位置。

    旁边的周俊豪敏锐的察觉气氛不对,立刻笑嘻嘻地打圆场,“他俩啊,可是正经八百的青梅竹马。”

    凌杨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展开说说。”

    周俊豪胳膊搭在他肩上,一副哥俩好的姿态,语气贼兮兮地:“哎哟,这可说来话长了。我跟他们一起长大,看得那叫一个真真切切,这俩人从小就腻歪,谁离了谁都不能活,晚上还要……”睡在一个被窝。

    “周俊豪,想打架?”

    陈牧也冷冷的打断他,细长的眼睛微眯,骇人的很。

    “……”

    周俊豪心惊胆战,冲凌杨做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赶紧张罗人来打球。

    一扭头,看见站在场外的两个女生。

    周俊豪招招手,喊:“桃子,苏蔓。”

    陈牧也拍球的的动作一顿,球脱离掌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远了。

    他猛然回头。

    因为反应太过迅速,其他男生立刻互相递眼神,暧昧地拉长音:“哦——”

    夕阳的余光下,周围的起哄声臊的他俩耳尖彻底红透。

    周俊豪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儿,嘴角要咧到后脑勺上去了,还装模作样地问:“桃子,你是来找我的吧?”

    鹿桃摇摇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害羞,恨不得立刻转头跑开,原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认识陈牧也是这么难为情的事情。

    扭捏片刻,她红着脸,抬手,指了指陈牧也的方向——

    “我找他。”

    第24章 初中

    赶着“秋老虎”的尾巴, 鹿桃终于对青春期的存在有了实感。

    温热的风里好像有什么魔法,吹得人心情浮躁, 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大家的注意力不知何时, 从漫画游戏转移到男女生的关系上。

    很明显,这种带着禁忌感的话题比潘多拉魔盒更具有吸引力,他们探究, 是因为向往。

    但向往的同时,又有一种望而却步的敬畏。

    谁敢率先打开未知领域的大门,谁就自然披上了一层令人崇拜的外壳。

    于是, 在一众“只敢想想”的青春期男女中,过于亲密的陈牧也和鹿桃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探究讨论的最佳对象。

    明明他们从前一直是这样的相处方式, 但人言可畏, 环境最能影响人心。

    在被不停打量、起哄的情况下,连陈牧也都变得拘束起来。

    他迎风站在场上,久久没动,直到旁边看热闹的男生推了他一把, 他才迈开脚。

    向鹿桃走近的每一步, 他都仿佛在冲破无形的阻碍。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她站在一起的感觉, 刺激到, 心脏剧烈跳动, 快要晕厥。

    陈牧也欲盖弥彰似的,往她身前靠的更近一些。

    两人面对面,他低下头, 看清同样难为情的鹿桃, 实在说不透这种心情。

    但……

    就算被其他人误会, 也觉得好爽。

    苏蔓很识趣地走远,再走远,确认不会打扰他们才停下脚步。

    鹿桃目光不安地乱飘,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相对无言。

    足足三秒钟之后。

    鹿桃才怯怯地开口:“待会儿干完值日,我们在教学楼大厅见吧。”

    陈牧也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声音也变得缥缈虚无,“好。”

    “你的军训服拿了没?”

    “拿了。打完这场球,我就去等你。”

    鹿桃点点头,抱着衣服的胳膊收紧,脚步踌躇,“那……我先走了?”

    陈牧也点头,“嗯。”

    很简单的对话,在过去的几年里无数次上演,但因为周围男生没完没了地怪叫,还有苏蔓越来越暧昧的目光,令鹿桃快要窒息。

    她埋下头,果断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鹿桃太阳穴还在一股股地跳,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她真觉得自己生病了,难道每个青春期的女生都会对异性这样吗?

    说两句就脸红心跳,身体僵硬,完全不受控制。但她对凌杨和周俊豪从没这种心情。

    好奇怪……

    实在,太奇怪了。

    有人喊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鹿桃赶紧应:“哎。”

    对方说:“随便扫一扫就行,晚上没有老师检查。”

    鹿桃颔首:“知道了。”

    走廊里偶尔传来几声嬉笑打闹的声音,在教学楼上空不断盘旋,最终消散。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

    值日生是最后离开的,锁上门,他们结伴下楼。

    大厅里空空如也,倚着墙的男生格外显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陈牧也个头如雨后春笋,窜的越来越快,身体素质不像小时候那样柔弱了,虽然还是瘦,整个人却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夕阳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在这一片天地间,陈牧也就是最亮眼的存在。

    同行的女生们频频侧目,在他转过头的刹那,又纷纷惊慌地移开视线。

    陈牧也低声道:“鹿桃。”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接过她的书包。

    像往常那样,跟她并肩走出校园。

    就算没有特别去在意,鹿桃也能察觉到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那目光,绝对称不上和善。

    小学时,也有好多人因为陈牧也优异的成绩连带着注意到他身边的鹿桃,但这么明目张胆的打量和探究还是第一次。

    好像所有人在一夕之间,都开始注意到他们。连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周俊豪,谈论她和陈牧也的语气都变得不太对劲。

    鹿桃苦恼地皱眉,又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恶意再次远离陈牧也。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他们只是关系亲近的发小,这样有什么不妥吗。又没人规定男女生不能做朋友。

    那些心思不单纯的人好烦,搞得她也魔怔了。

    突地,陈牧也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内侧。

    电动车飞快驶过,带起一阵掺杂着沙粒的风,呛得鹿桃咳嗽两声。

    陈牧也不爽地啧她。

    “你不看路,想什么呢。”

    “……没、没想。”

    他刚才用的力气很大,鹿桃胳膊被攥的生疼,疼劲儿很快过去,余下的感觉酥酥麻麻,那股诡异的羞涩又涌上心头。

    她绝望地仰头看天,吐出一口气:

    这该死的青春期……

    真让她病了。

    ***

    当晚,一阵秋雨之后,很多学生着凉感冒。

    军训的难度不得不大幅度降低,天气不好,户外活动只能改成室内唱军歌。

    下午太阳出来,各教官再带着队伍到操场训练。

    站军姿的时候,鹿桃动都不敢动,生怕被一脸凶相的教官抓住。

    十五分钟之后,终于可以休息。

    一声令下,哀嚎声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

    教官绷着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无奈地道:“你们这些孩子,身体素质不行,还要多练。”

    因为下过雨,操场湿漉漉的,苏蔓只能原地蹲下,不服气的跟鹿桃咬耳朵,“再练几天,我直接英年早逝。”

    鹿桃“噗嗤”笑出声,不自觉地扭头,在隔壁班的队伍里找陈牧也的身影。

    他个子高,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此时大家都在休息,周俊豪累的不行,顾不上还湿着的草坪,抻了下裤腿,原地坐下。

    其他人或坐或蹲,只有陈牧也站着。

    鹿桃知道,他这是洁癖又发作了。

    苏蔓拽她,问喝不喝水。

    两人去跟教官打报告,出列拿水杯。

    两个班级的场地紧挨着,水杯自然也放在一起,但同学们不约而同的在中间隔开一段距离,泾渭分明。

    鹿桃晃了晃杯子,发觉没水了,于是手越过那条无形的界限,进入十六班的领地,拿到和自己同款的黑色水杯,扭头,正对上陈牧也的视线。

    她作口型:借点。

    陈牧也稍微一抬下巴,让她随意。

    队伍里有好事儿的男生注意到这一幕,故意起哄:“鹿桃同学,陈牧也有洁癖,你不如喝我的吧。”顿了下,又嚷嚷:“我今天泡的枸杞,超级养生!”

    霎时,两个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队伍开始骚动。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吹口哨。

    教官们也望过来,似笑非笑的,用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看戏。

    顶着众人的瞩目,鹿桃尴尬地拿着水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陈牧也踢了那人一脚,什么都没说,歪着头,嘶了一声,不耐烦的情绪昭然若揭。

    脸上明晃晃写着一行字:

    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鹿桃脸烧得慌,忍着口渴赶紧把杯子放回去,匆匆钻回队伍。

    这个小插曲被教官集合的口令打断,很快大家便忘记了这茬。

    训练结束时,天色已晚,解散的口哨响起,人群顿时呈鸟兽状散开,放置杯子的方寸之地挤得水泄不通。

    鹿桃在旁边站着等。

    不一会儿,陈牧也果然拎着两人的杯子出现。他拧开自己水杯的盖子,让她喝一口,解解渴。

    苏蔓顶着被挤成鸟窝的头发从人群里钻出来,陡然撞见这一幕,五脏六腑里都泛着酸,意味深长道:“真羡慕你,我也想要个竹马。别的不求,比陈牧也帅就行。”

    鹿桃一口呛出来,弯腰剧烈咳嗽。

    陈牧也拍拍她的背脊。

    军训服单薄的布料藏不住女生那对振翅的蝴蝶骨,陈牧也惊觉她又瘦了一点,长高了,稚气也在慢慢消失。整个人如同含羞的娇嫩花蕊,尚未完全绽放,就已经足够迷人。

    温热的掌心贴着后背,仿佛过电般的感觉,两人具是一愣。

    陈牧也倏忽收回手,不自然地别过脸。

    鹿桃沉默着把水杯还给他,轻咳:“谢谢。”

    半晌,陈牧也竟然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从这个秋天开始,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虽然仍旧结伴上下学,一起写作业、吃饭,说说笑笑,气氛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时不小心撞到胳膊,彼此都要不自在半天。

    鹿桃不再随便敲对面的门,陈牧也来借课本,连玄关都不进,直接站在走廊里等。

    时间一长,家里的长辈们都以为他们吵架了。

    岑淑婉向鹿桃打听,她只含糊地说:“没有。”

    没有疏远、没有矛盾。

    在她心里,陈牧也仍旧是很重要的存在。

    但……

    无论如何,他们都没办法再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的相处。

    挑了个时间,岑淑婉把暑假在海边拍的照片洗出来,整理相册时,她翻出一张孩子们以前的合照。

    正巧,鹿茂勋把独自在家的陈牧也叫过来吃饭,他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屈服于鹿茂勋的热情,久违地踏进鹿家。

    一进门,陈牧也就看到鹿桃趴在桌子前看照片。他也跟着探头瞧,发现是两人小时候赶灯会时的第一张合照。

    时隔许久,很多事他记不清了,唯独记得脖子上系着那条红围巾,让他过敏起了一圈红疹子,难受了很久。

    岑淑婉把这张照片抽出来,和海边他们的合照放在一起,拍照发在社交软件的空间里,配文感叹:【一眨眼就长大了】

    鹿桃趴累了,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跌倒,幸亏有人扶了一把。

    她抬头,看见陈牧也。

    寒风凛冽的冬日,尽管屋里有暖气,也得穿棉质睡衣。他竟然只穿了一件薄长袖和长裤,但托着她的掌心仍旧温热。

    鹿桃站直之后,陈牧也便收了手,听见她问:“照片洗出来了,你要不要拿几张?”

    岑淑婉也道:“随便挑。”

    陈牧也在一堆照片里扒拉半天,找了张两家的大合影。他们站在长辈们的前面,手牵着手,亲密无间。他笑笑:“就这张吧。”

    鹿茂勋从厨房端着饭菜出来,招呼孩子们洗手吃饭。

    晚饭很丰盛,鹿桃吃的很少,却撑的不行,非要趁扔垃圾的时候在小区里溜达几圈。

    陈牧也担心女生夜晚独自在外不安全,跟着她闲转。

    鹿桃一如既往地健谈,从小说聊到电视剧,全是他不了解的领域。

    陈牧也插不上嘴,只能听着,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的倾诉欲。

    鹿桃口若悬河,间或打个饱嗝儿。

    突然,她停止话题,转而问:“你假期还去部队吗?”

    “应该吧。”

    鹿桃努努嘴,有点儿失落:“噢。”

    陈牧也睨她,“怎么?”

    鹿桃:“……”

    其实也没怎么。

    读初中之后,课业压力增大,假期的例行度假就取消了。岑淑婉提前给她报了假期辅导班,专门补数学。

    鹿桃一想到不得空的寒假就止不住发愁。如果陈牧也在还好,到时候拉他一起补习,能有个伴儿。

    她不说话,陈牧也没追着问。

    寒风呼啸,吹得人脸生疼。

    他轻轻碰了下她的肩膀,说:“回吧,别感冒了。”

    鹿桃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严严实实,心里犯嘀咕:真说感冒,那也得是陈牧也。

    只是没想到她这张乌鸦嘴,一语成谶。

    翌日见面,陈牧也嗓子哑的不行,像掺杂了沙砾,低低沉沉,磨得耳朵嗡响。

    鹿桃后悔莫及,问他喝没喝药。

    陈牧也纳闷:“我没病。”

    鹿桃嗤他,“嗓子都哑成这样了,你就别逞强了呗。”

    “……”

    陈牧也无语望天,没搭腔。

    直到进了学校,鹿桃再次提醒他按时吃药。

    还振振有词地道: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装逼不是。

    陈牧也听罢,冷硬地道:“你故意讽刺我声音难听呢。”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鹿桃:“???”

    陈牧也见她真在迷糊,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解释:“我没感冒,这是,变声期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初中

    青春期最明显的就是身体变化, 但小学那节健康知识课程是男女生分开上的,鹿桃不了解男生的构造, 以为只有女生才有成长的烦恼。陈牧也跟她讲, 这个年龄的男生有声音变化是正常现象,这是因为变声期到了,等过去这一段时间, 嗓音慢慢的会好起来。

    鹿桃觉得新奇,于是上课老师提问的时候,她便不自主的留心, 听男生起来回答问题的声音,才惊觉,原来其他人也有这样的情况。

    不过, 他们的变声期明显是场劫难。

    声音喑哑不说, 稍微拔高嗓门便会破音,像把音准坏掉的长号,一张嘴就发出刺耳的闷鸣。

    陈牧也截然不同,他的嗓音有种冰凉的金属质感, 低低沉沉的, 带着慵懒的魅惑。

    鹿桃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盯着窗外嬉笑打闹着经过的同学发愣。

    她最近很奇怪, 虽然每天都能见到陈牧也, 但只是因为上课分开四十分钟, 她就想的不得了。

    想他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认真听讲,和谁说了话, 说的是什么。

    这些内心活动成了她的乐趣, 即使闷不吭声想一整天, 仍乐此不疲。

    外面倏忽传来一阵急促地跑步声,掠过的凉风吹得她清醒不少。

    鹿桃缩了缩脖子,打算关窗。

    眨眼间,陈牧也便出现在窗前,给她递了个眼神。

    鹿桃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看着他。

    陈牧也无奈,勾勾指头,“杯子。”

    噢。鹿桃忙不迭把水杯递过去。

    陈牧也无奈地道:“怎么傻乎乎的。”

    “……”

    鹿桃做贼心虚,讪讪地垂下脑袋。

    接着,后面追过来的周俊豪揽过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去卫生间。

    他的变声期还没来,嗓音稚嫩,尾音上扬又尖,跟他这张略显成熟的脸极度不匹配。

    周俊豪见到他拿着的粉色水杯,拖长音嚷:“我还寻思你下课这么着急出来所为何事,原来是记挂着咱们桃子没水喝啊。”

    陈牧也不耐地啧声:“滚。”

    他从不骂人,周俊豪除外。

    这人最近神经兮兮的,总拿他和鹿桃说事儿。班里人也跟着起哄,搞得鹿桃下课再不来隔壁班找他了。

    陈牧也屡次想驳斥他,但偏偏周俊豪说的那些又是实话。

    他确实对鹿桃不一样。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儿……

    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排队接水的时候,周俊豪揽着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问:“咱都是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有话我就直说了。你对鹿桃到底啥意思?”

    前面的女生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在地。

    陈牧也条件反射般的,伸出小臂挡在身前,怕她摔在自己怀里,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支撑。

    女生站稳之后,感激地说了句“谢谢”,转头,脸却红了,水也顾不上接,拉着一旁挤眉弄眼的朋友匆匆跑开。

    陈牧也收回胳膊,还没转过弯来,反问周俊豪:“我应该有什么意思?”

    “哎,你这……”周俊豪无语,“藏着掖着就没劲了啊。”

    陈牧也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拧开杯子兑好水温,长腿一迈,轻松从人群里脱身。

    周俊豪很快跟上来,像块狗皮膏药,黏着不走。他不信陈牧也到这年纪了,还没男女之间那点儿心思。

    不过……

    他整天漫不经心的,真有可能没开窍。

    周俊豪在学习上丧失已久的优越感,在此刻全部找了回来。

    他拍拍胸脯,意味深长道:“有空来我家一趟,哥给你上堂课。”

    陈牧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甩开搭在肩膀上死沉的胳膊,快步走到窗口。

    鹿桃正在纸上画五子棋的棋盘。

    同桌凌杨背对着窗户,在桌角的那堆书里翻翻找找,嘴里絮絮叨叨地:“你用不着重新画,等我找到昨天那把没下完的纸,咱们接着来,这次我绝对把零食赢回来。”

    鹿桃嗤笑他的不自量力,出言挑衅:“我好怕怕哦。”

    凌杨无语:“……”

    两人一来一回的,外人根本就插不进嘴。

    陈牧也脸色越来越沉,不太顺气的将杯子搁在桌上,稍微用了力,发出一声脆响。

    教室里的目光被引来。

    鹿桃慢半拍抬头,卡在喉咙里那句“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没吐出来,陈牧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掌心摁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一把。

    随即,他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过凌杨,而后落在鹿桃脸上,一本正经地说:“别玩了,好好学习。”

    撇下这句话,陈牧也便走了。

    凌杨被他冷漠的眼神弄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总觉得不对劲。

    同性之间,彼此气场碰撞时,警惕度会瞬间提升。

    凌杨直觉陈牧也对他有很大的敌意,但又想不到理由。

    他索性放弃思考,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陈牧也看着挺不好接近,但他们同在一个篮球队相处的这些日子,凌杨觉得他无非是话少而已,人还是蛮不错的。

    于是他放下杂念,撸起袖子,兴致勃勃地说:“来吧,鹿桃,我们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

    鹿桃的思绪还在云游,陈牧也冷不丁揉的那一把,仿佛把她的灵魂都给带走了。

    整个人变得飘飘然起来。

    凌杨喊她,得不到回应,开始上手晃。

    鹿桃如大梦初醒一般,把桌上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东西全部一股脑儿塞进桌洞里。

    凌杨吓到,“你干嘛?”

    鹿桃正襟危坐,翻开课本温习文言文,用行动抛给他答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凌杨:“……”

    ***

    语文课上,班主任通知文艺委员,开始筹备元旦晚会报名。

    下课之后,文艺委员腆着笑脸问了一圈,一个愿意的都没有。

    最后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终于找到四个女生,勉强弄出个舞蹈节目,把名单交上去了。

    鹿桃原本不想参加这次活动,其他女生身形苗条纤细,又有舞蹈基础,她在里面就是个格格不入的笑话。可扛不住苏蔓一个劲儿撒娇,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距离元旦晚会还有不到两周,排练时间非常紧张。

    文艺委员跟老师沟通之后,决定晚课结束之后,和大家一起在教室加班加点的排练。

    等同学们都离开了,她们把桌椅挪开,腾出一片空地。

    鹿桃虽然没有舞蹈基础,学的也慢,但态度很认真,几遍动作下来,她也能做的有模有样。

    文艺委员竖起大拇指,说:“练个差不多就行。舞台那么大,你往台上一站,同学们离得远,根本没人看得见。”

    她强调:“就两点要求,别忘记动作,别乱队形。”

    鹿桃点点头,余光飞快往窗外瞥了一眼。

    走廊空空如也,她的心却飘起来。

    苏蔓问:“陈牧也没走?”

    “没有。”

    鹿桃告诉他今晚要排练,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叫他直接回家,不要等了。

    陈牧也只问了一句:“你要参加元旦晚会?”

    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就没别的话了。

    放学那会儿,他背着书包,和一群拿着篮球的男生从窗户经过。

    陈牧也特地停了停脚步,跟她说:“我等你一起回家。”

    短短一句话,又惹得周围人大呼小叫。

    鹿桃想起那些人揶揄的目光就脸红心跳,弄得她和陈牧也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苏蔓眼睛一眯,觉得大事很妙,悄声问:“你和陈牧也是不是要那啥?”

    鹿桃一愣:“哪啥?”

    苏蔓笑容更盛:“恋爱呗。”

    这话吓得鹿桃左顾右盼,确认其他人在收拾书包,没有注意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她皱紧眉头,压低嗓音:“你不要瞎说。”

    “……”

    好半晌,其他人走了,教室里只剩两人。

    钟表上,秒针咔嗒咔嗒转着圈。

    话题继续。

    苏蔓振振有词:“你小时候不是整天嚷嚷着要嫁给他吗?”

    鹿桃反驳:“你也知道那是小时候,我又不懂事,不明白什么叫喜欢。因为认识新伙伴觉得新奇,再加上家里人老开玩笑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这样就能一直待在一起玩,我没想那么多,顺着答应了呗。小孩子的玩笑话,不能当真,你以后可别造谣了。”

    “我们只有革命友谊,真的。”

    她再次强调,心里却发虚。

    “……行吧。”

    苏蔓砸吧砸吧嘴,欲言又止的,没再跟她争,转头收拾书包。

    两人磨磨叽叽的下楼。

    陈牧也如约在大厅等着,百无聊赖地转手里的篮球。

    冬日寒风萧瑟,呼啸吹过走廊,像只隐形的怪兽在张牙舞爪的发出低吼。

    他感觉不到冷似的,秋日校服外面只套了件大衣,身长玉立。侧脸轮廓锋利,气质却很寡淡,懒洋洋地靠着墙。

    不知为什么,鹿桃总能在他身上看到一股浓郁的孤独感。她轻声:“陈牧也。”

    他随之望过来,站直了。

    四目相对时,鹿桃心中一紧,赶紧挪开视线,生怕露怯。

    他问:“明天还排练吗?”

    鹿桃跳下台阶,棉服帽子上的一圈毛毛在风中不断舞动,她鼻尖冻得通红,哆哆嗦嗦地道:“嗯呐。”

    陈牧也点点头,跟鹿桃说话:“学校超市有热牛奶,明天打完球给你买。”

    他声音沙沙哑哑的,却比其他同样在经历变声期的男生好听的多。

    语速缓慢的一句话,在他唇齿间吐出来,好像带了魔力,令人心脏发软。

    鹿桃更不敢抬头了。

    她咬着棉服拉链,扭捏好半天,才说:“我不喝。”

    “真的?你最爱的草莓味也不要?”

    陈牧也不信,他了解她,在甜食面前绝对没有自制力。

    果然,鹿桃犹豫了一下,只是一小下,立刻缴械投降,“……那好吧。”

    她语气不情不愿的,好像他上赶着非得给她买。虽然……

    他确实是这样。

    陈牧也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三人在学校门口分开。

    苏蔓家境殷实,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从前鹿桃不羡慕,但现在脸被刀子一样的风吹得生疼,衣服和鞋子里仿佛藏着冰块,冻得她一个劲儿打哆嗦。

    忍了忍,实在忍不住。

    鹿桃提议:“陈牧也,我们学骑自行车吧。”否则,她迟早会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陈牧也:“好。”

    初中离小区有段距离,如果骑自行车上学,她早晨能多睡十五分钟。

    这样一盘算,陈牧也觉得学骑车的事刻不容缓,他问:“什么时候开始?”

    鹿桃想了想,这几天她得专心准备元旦晚会的节目,结束之后马上迎来期末考试。

    一件接着一件的事,令她焦头烂额。

    “寒假吧。”

    鹿桃垮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道:“争取在你去部队‘关禁闭’之前,我把它学会。”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到了元旦晚会前夜。

    操场上架起舞台,所有参演人员都得留校联排,不知到什么时候解散。

    陈牧也固执的要等她一起回家,不紧不慢的收拾完书包,离开教学楼,穿过人群,进入操场,在舞台对面的观众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根据鹿桃的小道消息,十七班的节目在第十二个。这首歌唱完,就轮到她上场了。

    舞台上的灯光亮起,主持人的词说完,从另一侧走上来四个翩翩少女。

    隔得太远,陈牧也看不清,于是拎着书包从观众席上迈下来,穿过大半个操场,往舞台走去。

    青春欢快的伴奏在上方盘旋,不到一分钟,表演就结束了。

    可他才刚到台前,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主持人便拖着长长的裙摆再次出现。

    陈牧也遗憾地收回视线。

    一阵寒风吹过,有道甜滋滋的少女音钻进耳朵。

    他浑身一震,循声望过去——

    彼时天寒地冻,鹿桃竟然只穿了件吊带白色纱裙,长发挽起,插了根坠着白玉的簪子,宛如踏月而来的仙子。

    不过……

    这位仙子此刻看起来,略显狼狈。

    鹿桃脸颊冻得通红,不停地抽鼻子,防止鼻涕淌下来,眼珠滴溜转。

    操场这会儿满是来观看联排的学生,挤的水泄不通。

    她一下子从人群中精准找到陈牧也,丝毫不顾忌形象地拎起裙摆,大步跑来,扬声嚷:“陈牧也,江湖救急啊——!!”

    第26章 初中

    考虑到朗诵节目太集中, 老师临时决定把舞蹈穿插在其中,让她们再上台踩一次点。表演时长由一分半延长到三分钟。

    配乐已经让负责老师加班加点的处理, 另外, 台上要增加一些布置,让视觉效果更好。眼下,道具组的同学都在忙, 只抽出一个男生来帮忙,他自己抬不动那架屏风。但大家都在等着她们的节目,情急之下, 鹿桃只想到陈牧也。

    他没什么不愿意的,但脸色并不好。

    “彩排的时候不能穿外套?”

    陈牧也边说,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 用衣服把她拢住。

    淡淡的清香味扑面而来, 鹿桃被他的气息包裹着,整个人暖烘烘的,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复知觉。

    她把人往舞台那儿领,解释:“我以为很快能结束呢, 就把外套放在更衣的棚子里了。”

    话音未落。

    陈牧也遥遥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台侧的阴影里, 正跟苏蔓她们聊天,有说有笑的, 臂弯里的羽绒服十分眼熟。款式跟她现在穿着的这件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颜色。

    他浑身的气息陡然冷却, 眯起眼睛,阴恻地问:“更衣的棚子里?”

    鹿桃一梗。

    她也不知道外套怎么跑到赵晗昱那儿了,赶紧跑过去, 接过衣服, 礼貌道谢。

    赵晗昱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

    两个男生的视线对上, 霎时懂了彼此的心思,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鹿桃及时感觉到陈牧也的情绪不对,缩了缩脖子,乖觉地退到他身边,把外套还给他,又套上自己的衣服,“你穿着吧,千万别感冒了。”

    “嗯。”

    他这才收回视线,帮她翻出羽绒服的帽子。

    旁边的老师在催,赵晗昱先别开眼,不再看那两个人,转而去搬那架沉重的屏风。

    他咬紧牙,堪堪抬起一边,接着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搬起另一边。

    陈牧也表情淡漠,舞台的灯光照亮他的侧脸,皮肤白皙,眉眼透着淡淡的忧郁。

    ——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儿,怪不得女生喜欢。

    赵晗昱有种被比下去的感觉,于是憋着劲儿又往上颠了颠,胳膊上的肉负重过度,一阵阵的抖。

    好不容易把这件大家伙弄到台上,老师举着话筒指挥他们调整位置,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又往右。

    赵晗昱实在有点儿撑不住了,腿也跟着颤,他咬紧牙,低声骂了一句脏。

    距离很近,陈牧也听清,不着痕迹地蹙眉,嘴角抿直。

    舞蹈节目一遍通过。

    赵晗昱立刻放下,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视线往旁边瞥,难抵好奇地问:“你不累?”

    陈牧也没回应,视线紧随鹿桃移动。

    她一蹦一跳地跑到台前,蹲下听老师的嘱咐,簪子上坠着白玉一晃一晃的,特别俏皮。

    半晌,那边的交流结束。

    鹿桃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过来跟赵晗昱道谢:“辛苦你啦。”

    赵晗昱收起方才不耐烦的态度,换上平常彬彬有礼的面孔,“没关系。”

    这几天因为排练节目,他和鹿桃偶然熟悉起来,对这个能说会道又可爱的女生印象非常不错。渐渐地,生出了更进一步的念头。

    虽然早听过她和陈牧也玩的不错,但这种木头疙瘩似的男生,估摸着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鹿桃跟他再待一阵子,就能知道陈牧也有多无趣。

    赵晗昱觉得自己势在必得。

    没想到,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赵晗昱话还没说完,鹿桃已经扭过头去了,迫不及待地凑到陈牧也面前,笑吟吟地:“今晚多亏你了。”

    陈牧也垂眸睨她,语气里透着一股傲娇,“就这?”

    鹿桃心领神会,赶紧狗腿地捏他的胳膊,恭维道:“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世难忘……”

    两人有说有笑的从赵晗昱身前经过,鹿桃仿佛只能看到陈牧也,脸颊粉嫩嫩的,活泼可爱。擦肩而过的时候,陈牧也瞄了他一眼,仿佛看透了赵晗昱那点儿算计,讥诮地轻哼一声。

    像个胜利者,和鹿桃并肩离开。

    “……”

    赵晗昱一颗幼小的心灵顿时被重创,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

    他快怄死了,拐到没人的角落,超级憋屈地骂了句:“操。”

    ***

    元旦晚会当天,天公不作美,天上飘起雪花,落到地上顷刻便化成了水。

    为了保证参加演出的学生们的安全,后勤组提前在台上铺了一层塑胶垫。只是这层垫子抓不住光滑的地面,踩上去仍旧打滑。

    上台之前,老师特地抓着她们再三嘱咐:表演其次,安全第一。

    在主持人报幕的时候,下个节目的参演人员需要到台侧候场。

    鹿桃闭了闭眼,心跳乱作一团,浑身发抖,紧张到不行。

    苏蔓轻轻拽了她一把,提醒:“打起精神来,到我们了。”

    鹿桃深呼吸,定了定神,拾阶而上。

    台下人头攒动,大家因为前面的朗诵节目已经昏昏欲睡,光打下来,照亮台上四个女生的背影。

    隔着一段距离,透过雪幕,绰约多姿。

    顷刻,观众席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最兴奋的当属周俊豪,他趁老师们不注意,跑到十六班找陈牧也,这会儿正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冲着台上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顶着周围的喧嚣嚷嚷:“咱们桃子真出息,快瞧瞧,漂亮的哟!”

    周俊豪激动的大脑有些缺氧,嘴角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

    他喋喋不休的分享自己当下的观感,后知后觉发现陈牧也始终没应答,于是疑惑地瞅他。

    冷不丁,正对上那双幽深冷漠的眸子,陈牧也不言不语的时候本就骇人,如同有股无形的压力罩在被凝视者头上,此刻的表情更不对劲,嘴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眉宇间透着一股阴翳,整个人绷着,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兽。

    周俊豪一惊,宛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讪讪地松开手,正襟危坐,安静如鸡。

    周围在热闹,只有他们两个,一个提着心吊着胆,另一个,从头到尾都透着不耐烦。

    陈牧也环着胳膊,一脸兴致缺缺,实际上,心脏快要爆炸。

    诚然,他喜欢鹿桃活力满满的样子,也欣赏她的优秀,更不会嫉妒她闪闪发光的样子被更多人瞧见。

    但——

    这群男生没完没了地叫唤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叫赵晗昱的,那点不见光的小心思已经明晃晃地标在头顶上了,昨晚他套鹿桃的话,她还傻乎乎的认为赵晗昱是个好人。

    陈牧也胸口的气一瞬间冲到顶峰。

    他烦躁地戴上羽绒服的帽子,遮住视线,心中默念:眼不见心不烦。

    突地,周围又响起一阵惊呼。

    吓得周俊豪直接站起来,“卧槽,鹿桃——”

    陈牧也好奇心起,没忍住掀起帽子一角,远远望过去,看清台上情况的刹那,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冲下观众席,拔腿奔向舞台。

    舞蹈节目顺利结束,下台的时候,鹿桃没注意踩到主持人的长裙摆,被绊倒在地。用来防滑的垫子抓不住地板,反而成了累赘,受力带着她往前滑了一段。

    鹿桃差点摔下去,幸亏苏蔓眼疾手快抓住她,堪堪停在舞台边缘,吓得观众席一阵惊呼,离得近的老师赶紧过去扶人。

    鹿桃的膝盖划出很长的一道口子,一股股的冒着血。她紧咬牙关,忍着痛,在其他人的搀扶之下离开舞台。

    一直在关注台上情况的赵晗昱见状立刻赶过来,先把羽绒服给她披上,焦急地问:“还摔到别的地方没有?”

    鹿桃惨白的一张小脸,咧开嘴勉强笑了笑:“没。”

    老师也惊魂未定的,赶忙让赵晗昱送她去医务室止血。

    赵晗昱连连答应。

    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人,便被大力掼开。

    众目睽睽之下,陈牧也飞快跟老师打了声招呼,没等对方同意,一把将鹿桃拦腰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医务室的方向奔去。

    大雪簌簌地落下,操场的灯光亮的很,甚至能看清雪飘下的轨迹。

    两人在观众席前经过,引来无数人注目,但鹿桃此刻抬头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陈牧也周身都是冷的,怀里却暖,胳膊有力地托着她,出声安抚她的情绪:“别怕。”

    鹿桃突然就开始鼻酸,对差点跌下舞台的变故感到后怕。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整个人都没回过神,被搀扶下台之后,还傻乎乎地挤出笑,安抚老师和同学的情绪。

    只有在陈牧也面前,她才像找到安栖地的鸟儿,不用故作坚强,那些恐惧、紧张、委屈的情绪,一瞬间全爆发出来。

    鹿桃搂着他的脖颈,小声啜泣。

    陈牧也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流到脖颈处,浑身一滞,用胳膊肘推开医务室的门。

    屋内温度很高,老师在窗前喝茶赏雪,突然听到一声急促地喊。

    老师循声回头看,女生腿上的血珠滴在地板上,刺眼的红,把他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水杯,去里面拿医药箱。

    鹿桃坐在椅子上,膝盖上伤口流出来的血在雪白的肌肤上一路蜿蜒,触目惊心。

    陈牧也顺势蹲在旁边,仔细盯着上药。

    消毒水擦上伤口,火辣辣的痛感激得鹿桃抖了抖。

    他抬头,眼底难掩担忧,很温柔地安抚:“桃子,忍一忍。”

    鹿桃已经不再哭了,眼睛却红肿,可怜巴巴地点头,咬紧牙关撑着。

    老师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说:“幸亏伤口不深,按时擦药就不会留疤。”

    他进屋把箱子发好,让鹿桃坐着休息一会儿,先不要乱动。

    然后拎着暖瓶出去接水。

    偌大的医务室只剩他们。

    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兵荒马乱之后,两人混乱的大脑逐渐找回理智,回忆起刚刚又搂又抱的,他们也难免不自在的扭捏起来。

    “那个……”

    “我……”

    两人同时开口。

    诡异的沉默之后。

    陈牧也道:“你先说。”

    鹿桃扣着衣角,嗫嚅:“我刚刚哭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吧?”

    到这会儿了,她还在顾及形象。再者,他当时怕都怕死了,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个。

    陈牧也哭笑不得,只能扯谎:“嗯。”

    鹿桃松了口气,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下来了,“那就好。你刚刚想说什么?”

    她一双水汪汪的葡萄眼盯着他,天真懵懂。陈牧也心里一突,堪堪别过头去,喃喃:“忘了。”

    医务室的门打开,提着暖瓶的医务老师先进来,紧随其后出现的是苏蔓、周俊豪、凌杨,连不被待见的赵晗昱也来了。

    苏蔓嗷地扑过来,抱着鹿桃痛哭流涕,“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拉着你一起去参加晚会……”

    坐在旁边的陈牧也起身,耳朵被吵的生疼,默默走远了一些。

    周俊豪见鹿桃没什么事,凑过来,冲陈牧也竖起大拇指,揶揄:“兄弟,英雄救美啊。你俩可比今晚的节目精彩多了。”

    “闲的你。”

    陈牧也靠着墙,懒洋洋地驳了一句,目光始终停在鹿桃那儿。

    她身边围着三个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陈牧也等啊等,也没等到她看他一眼,刚才还悸动的心逐渐有冷却的趋势。

    苏蔓不知道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鹿桃表情很惊讶,随之往他这儿瞭了一眼。

    四目相对,陈牧也心脏一滞,又特没出息地觉得开心。他以前不会这样,现在反倒像成了鹿桃的小狗,喜怒哀乐都受她牵动。

    他不自在地背过身。

    待了片刻,班主任过来查看鹿桃的情况,确认她没有大问题,心里的巨石总算放下,接着给岑淑婉打电话,让她提前来接鹿桃放学。

    嘱咐完,班主任就先走了。

    其他人非要送鹿桃出校门。

    一直没跟鹿桃搭上话的赵晗昱不太甘心,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想着能跟她说句“再见”也好。

    陈牧也察觉到他的意图,先一步挡在前面,拉着鹿桃的胳膊,让她趴在背上。

    鹿桃熟练地抱着他的脖颈,还不忘礼貌的跟赵晗昱挥手,感谢他的关心。

    赵晗昱一愣,笑容还没露出来,便听见陈牧也冷冷地道:“搂好了,掉下去我不负责。”

    “……噢。”

    鹿桃赶紧抱紧他的脖颈,小声嘀咕:“你好凶。”

    陈牧也轻笑,往上颠了颠她。

    把“伤员”送出校门,往回走的路上,凌杨拉着周俊豪到一旁说悄悄话。

    他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周俊豪最讨厌男生磨磨叽叽的,于是不耐烦地啧:“有屁就放。”

    凌杨挠挠后脑勺,试探问:“你觉不觉得,陈牧也好像对我有意见?”

    周俊豪懵:“有吗?”

    “……有。”

    凌杨把上次他和鹿桃玩五子棋,却被陈牧也一眼瞪回去的事儿,简单转述一遍。

    而且刚刚,在医务室里,陈牧也应该是在瞪他吧……

    凌杨不想和陈牧也闹僵关系,当初进篮球队也是因为欣赏他的球技。虽说陈牧也这人冷淡敷衍,但能力强、脑子聪明,谁不想跟强者做朋友呢。

    扪心自问,他真的没做过得罪陈牧也的事情,为什么不受待见?

    周俊豪拖长音“噢”了一声,见怪不怪地道:“很正常,他就这样。只要出现在鹿桃身边的雄性,都是他的敌人。”

    “怪就怪你跟鹿桃关系太好,让他觉得被你比下去了。”

    “情窦初开的男人,嫉妒心就是强。”

    “他自己能调节好,你别当回事。”

    凌杨:???

    这原因,真他妈的,令人匪夷所思。

    “坦白讲,他现在对你算不错了。”

    周俊豪往后瞥一眼,确认他们的对话没有被偷听的风险,才说:“你没注意他刚才瞪赵晗昱的眼神吗,更可怕。”

    “直觉告诉我,这小子要倒霉了。”

    第27章 初中

    鹿桃腿上的伤口并不深, 乍看起来有点恐怖罢了。岑淑婉和鹿茂勋大惊小怪的,非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晚饭还是在床上支张桌子吃的, 弄得她像半身不遂的病人。

    鹿桃好不容易把两人支出房间,暂时透口气,随即又想起陈牧也。

    雪天里, 众人瞩目之下,他像位英勇无畏的骑士,披荆斩棘而来。她甚至还能回忆起他怀里的温度, 无法代替的安全感,还有沉稳的声线——

    “别怕。”

    啊啊啊啊……

    鹿桃拉高被子,遮住脸, 耳朵和脸颊烧的难受, 心里也酥酥麻麻的,过电似的,感觉强烈到能够掩掉膝盖的疼痛。

    但这并不难受,还让她格外兴奋。

    缓了片刻, 鹿桃慢慢露出脑袋, 试图平复心情,但无果。

    她掌心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但仔细想一想, 其实没什么无法理解的。

    她不是从小就崇拜陈牧也吗, 这种感情,应该也没特别的。

    鹿桃转了个身,拉过枕头旁边的布偶熊, 眼睛里装满笑意, 甜滋滋地问:“明天元旦, 要跟陈牧也在一起跨年吗?”

    她压着布偶熊的脑袋,向下点了点。

    鹿桃满意地说:“那就听你的,去找他。”

    这晚不知道到几点才睡着,第二天是元旦假期,一直睡到中午都没人来打扰。

    膝盖上的伤已经结了一层薄痂,周围的皮肤红肿发痛,鹿桃穿裤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疼的龇牙咧嘴。

    饭香味从门缝钻进来,她饥肠辘辘地推开门,先看见放在客厅桌上的书包。

    岑淑婉手上沾着面粉,到客厅来拿遗忘的保鲜膜,瞥见她醒了,嘱咐:“快去洗脸,水饺马上就熟了。”

    鹿桃随意往脸上扑了把水,擦干净,一瘸一拐地过来问:“妈,陈牧也来过了吗?”

    “昨晚来的,给你送书包。”

    岑淑婉洗干净手,蹲下挽起她的裤腿查看伤,心疼地吹了吹,道:“这几天别碰水,发物也不能吃,少到处乱跑,就待在家里。”

    “嗯嗯,我知道。”

    鹿桃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接过鹿茂勋盛饺子的盘,装作随口一问:“今年不和陈叔叔他们一起跨年吗?”

    “你陈叔叔没时间喽。”

    鹿茂勋让她不要乱动,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饭就好,然后道:“部队里事情挺多,今年过年没办法回来,陈牧也放寒假也要跟着去家属院住。等你陈叔叔熬过这个冬天,就能升职了。”

    鹿桃一慌:“那,陈牧也现在自己在家吗?怎么不叫他过来吃饭……”

    “他送完书包,就跟着去部队跨年了。”

    岑淑婉说完,隐隐觉得不对劲,“桃子,你今天怎么好像格外关注阿也。”

    鹿桃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用筷子翻盘里的饺子,怕它们粘在一起。

    她失落的小声嘀咕:“以前都是一块儿跨年,突然少个人,我不习惯。”

    岑淑婉一想,确实,今年陈牧不也不在,她也觉得家里像少了什么。

    “等三天之后再开学,你们就能见到了。”

    鹿茂勋让她别东想西想的,专心吃饭。

    鹿桃食欲全无,凑活吃了几口便回房间写作业了。

    部队的家属院是临时拨给陈高峰的住处,那儿只有简单的家具,任何用来娱乐的电子设备都没有。每次陈牧也去,跟失联没两样。

    这三天假期,偶尔楼上的周俊豪会来找她借作业抄,顺便关心一两句她的伤。

    鹿桃病恹恹的,根本没在意他说什么。

    周俊豪临走的时候,见她抱着玩偶熊坐在床上发呆,没忍住笑出声,调侃她像得了相思病。然后怕她发脾气,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儿跑了。

    鹿桃久久没回神。

    耳边响起那天在医务室里,苏蔓暧昧地低喃:“第一次见陈牧也急成这样,我还以为他要把高冷路线贯彻到底呢。”

    鹿桃当时并没有多想,他们对彼此而言就是最重要的存在,其中一方受伤,另一方急一急,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因为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吗?

    鹿桃反问自己,只要想起陈牧也,压抑在心底那股陌生的悸动又开始翻涌。

    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开始对“朋友”这个词产生强烈的不满足感。

    她知道这不正常,但有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情愫发酵膨胀。

    逐渐蔓延成灾。

    ***

    元旦假期很快结束。

    开学那天,鹿桃破天荒没有等闹钟叫醒,提前五分钟出门,怀揣忐忑敲响对面的门。

    很快,里面传来陈高峰高亢的嗓门:“来了——”

    他打开门,笑呵呵的让她进来等,然后去催促陈牧也赶快收拾。

    鹿桃站在玄关处,抓着肩上的书包带,探头向里面张望。

    陈牧也接完水,边拧紧瓶盖,边往这儿来,换鞋的时候扫过她的膝盖,问:“伤好点没?”

    “已经结痂了。”

    鹿桃蹦蹦跳跳地跟他下楼,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说不清原因,立马就变得雀跃起来。

    她拉高围巾,声音发闷,却透着开心,“元旦你吃没吃水饺?”

    “嗯,部队的哥哥们包了胡萝卜馅的,我蹭了一顿。”

    陈牧也现在有点儿后遗症,看她下楼梯也害怕,不错眼地盯着,直到她安全地踩在平地上才松口气。

    这几天在部队,他睁眼闭眼全是她靠在怀里啜泣的样子,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忍不住自责。

    鹿桃平常开朗又坚强,其实本质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受伤的时候也会哭,他实在不想在这时候离开她身边,但陈高峰非把他带走,他根本反抗不了。

    路上的积雪还没化,人行道上结着冰,踩上去还打滑。

    两人并肩而行,走的很慢。

    鹿桃盯着地上紧靠的两个影子,心脏像被剥开一层皮,只露出最柔软的部分。

    她往围巾里缩了缩,瓮声瓮气地问:“你今年要去部队过春节吗?”

    “嗯。”

    陈牧也没说他其实在跟陈高峰争取过完年早回来。不过,想让他松口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在他心里,陈牧也还是那个怕生、娇弱的孩子,再加上这次封闭集训少说有两个月,陈高峰实在不放心他独自在家,更不愿意再麻烦鹿家。于是直接把陈牧也的提议驳回去,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

    陈牧也烦的不得了,他还从没跟鹿桃分开这么久,光想一想就难受。

    鹿桃听他“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以为他不想就已经定下的事情多做解释,于是提前准备好的挽留的话只能囫囵吞进肚子里,沮丧地垂下脑袋。

    两人因为这番对话沉默下来。

    路上难免会遇见熟悉的同学,陈牧也照旧冷着脸,拽拽的,如果有人打招呼他就回应,没有就算。鹿桃截然相反,她是个小开心果,看见熟面孔就要扬声问候。只是今天略有不同,每个见到他们的人嘴角都噙着笑,意味深长的。

    搞得鹿桃浑身发毛。

    她问陈牧也,“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天关注我们的人格外多。”

    他或许是真没注意,冷哼:“自恋也要有个限度。”

    鹿桃:“……”

    进了教学楼,两人在楼梯口分道扬镳,各进各的教室。

    鹿桃前脚刚迈进门,立刻就有人调侃:“鹿桃,今早又跟陈牧也一起来的啊。”

    旁边的人都在吃吃地笑。

    她莫名其妙地蹬他一眼,坐到自己位置上收拾书包。

    这一上午,所有经过书桌的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对劲,当鹿桃望过来,对方又赶紧转移视线,根本抓不住一点儿蛛丝马迹。

    鹿桃趁大课间不做体操,抓着苏蔓出来接水,问她有没有察觉到大家的眼神怪怪的。

    苏蔓无奈:“你是不是没进班级的Q群?”

    “没有。”

    “阿姨之前在空间里发过你和陈牧也童年的照片,有人转载到了班级群里。”

    鹿桃:???

    她无语至极:“这群人闲的没事儿干吧。”

    苏蔓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说:“现在关注的不止是你们俩的关系,讨论度更高的是陈牧也。”

    鹿桃拧眉,“议论他什么?”

    她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什么不好的话吧。

    陈牧也好不容易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有人拿他以前不能说话的事做文章。

    苏蔓:“放心,不是关于这方面的。”

    她拧开瓶盖,接完水去旁边空旷的地方站着。等鹿桃过来,才说:“大家都在议论,为什么陈牧也小时候那么漂亮。”

    鹿桃脚步停了下,怀疑耳朵,“什么?”

    苏蔓眯起眼睛,回忆起小学初见陈牧也的时候,那是很远的事情了,好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唯独陈牧也的脸仍旧清晰的存在于脑海里。

    不得不感叹一句:

    果然,美貌就是第一生产力。

    陈牧也小时候还没长开,脸颊上挂着奶膘,光看脸就奶生生的,像只冒着香气的糯米团子。可惜不会说话,整个人冷冷的,脸上写着“除了鹿桃,谁都别靠近”一行大字,又拽又凶的。后来,她学到“美少年”这个词,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陈牧也。

    苏蔓啧道:“我有预感,未来你会有很多的情敌。”

    “……”

    鹿桃扯了扯略显僵硬的嘴角:“那倒不至于,我们是好朋友,什么情敌不情敌的……”

    “真的?”苏蔓嗤她:“你真不坦率。”

    “……”

    短暂的沉默之后,鹿桃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疑惑,藏着求证的小心思,道:“为什么你们总认为我和陈牧也会有别的想法?就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吗?可,我和周俊豪也是发小啊……”

    “不是,”苏蔓挠挠头,努力组织语言,“你们的气场看起来就不一样。”

    鹿桃非要较真儿:“哪里不同?”

    苏蔓想了想,说:“这个我说不上来。但鹿桃,你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分辨不出来吗?”

    鹿桃表情懵懂。

    她看过言情杂志和电视剧,但贫乏的理论知识无法支撑她处理现实中的情感波动。

    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她真的不懂。

    苏蔓道:“想一想,同样是发小,你对陈牧也的感受,有没有对周俊豪出现过。”

    鹿桃沉思不语。

    这根本就不用想,在她心里,陈牧也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

    朝夕相处中,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陈牧也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友谊的限度。

    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情绪,不分时间地点的悸动,不合时宜的脸红心跳,就叫喜欢。

    鹿桃脸上露出遇到难题却束手无措的茫然:她率先打破了这段友谊的平衡,那么之后,要怎么面对陈牧也呢。

    第28章 初中

    放学的时候, 陈牧也照例在楼梯口等着她。

    因为幼年时的照片不知怎么流传开来,同班的男生看他以前长得秀气, 于是给他起了奇奇怪怪的绰号, 经过时嬉皮笑脸地逗他一句。

    陈牧也神色不耐,懒得搭理。

    对方也只是耍耍嘴皮子,不敢真嘲笑他。

    一起玩过球的人都知道陈牧也力气大, 听说他爸是军人,他也练过,真惹急了打又打不过, 何必触这个霉头。

    鹿桃过来的时候,那群人一溜烟儿全散开了。她面色凝重,不放心地问:“你没被欺负吧?”

    “……没。”

    他身强体壮的, 一挑十都不是问题。

    哪里像是会被欺负的样子。

    陈牧也像往常那样打算接过她的书包, 没想到被鹿桃灵敏的躲开了。

    陈牧也狐疑地瞄她。

    鹿桃垂着眸,不敢跟他直视,嗫嚅:“包不重,我自己能行。”

    陈牧也不明所以, 没再坚持, “你背不动了就给我。”

    “知道。”

    鹿桃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埋头走在前面, 可身边不容忽视的存在搞得她心里发慌, 手脚渐渐地不知该怎么摆放。

    一错眼, 脚下打滑,立刻要摔下楼梯。

    电光火石间,陈牧也及时伸手, 抓住她的书包带。

    与此同时, 鹿桃也握住楼梯扶手, 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陈牧也因为紧张小口抽气,神情凝重,低道:“你认真看路,别发呆。”

    “……嗯。”

    鹿桃往肩膀上揽了一把书包带,定了定神,平复呼吸。

    教学楼外的天空是漂亮的橙红色,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推着自行车出校门。

    这样的晚霞,似乎是校园限定的,出了这个门,再抬头看,就少了一种味道。

    操场上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足球咕噜咕噜地滚到经过的两人脚边。

    男生大老远地喊:“同学,麻烦你——”

    陈牧也蓄力,将球踢回去。

    鹿桃还想探头看,被他摁住脑袋,动弹不得。温热的掌心一触即离,可接触时细腻的感觉却经久不散。瞬间,那股隐秘的情绪被激发,突突地撞击胸腔。

    两人距离太近,鹿桃甚至能嗅到淡淡的清香味。市场上很常见的洗衣液,但因为是陈牧也身上散发出来的,她便觉得格外好闻。

    鹿桃觉得自己要疯了,明知道他一贯喜欢用那个牌子的洗衣液,更不是第一次闻到,怎么就因为喜欢他,连带他散发的味道都觉得与众不同。她不自然地抻直校服衣袖,竭力遏制心底翻涌的浪潮。

    陈牧也察觉到她的沉默,以为是他没有界限的接触让她不适。

    今天有不少人在明里暗里嘀咕两人的关系,鹿桃最不喜欢这样,寻常连关系最好的苏蔓开这种玩笑她都要解释清楚。

    小时候不懂事,说的话不能当真。

    她一直在强调这点,也许是有心说给他听。

    陈牧也失落地垂眸,捏紧拳头,可掌心细腻的触感还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识趣的跟她隔开一段距离。

    因为明天期末考试,老师们要整理教室,故而早一节课放学。六点刚过,他们出校门,恰好赶上路边的小吃摊营业。

    陈牧也买了一份铜锣烧,给鹿桃时,语气小心翼翼地:“你喜欢的草莓味。”

    放在平常,鹿桃早就欢欢喜喜地接过来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一确认了她对陈牧业的心思,连在他旁边呼吸都觉得别扭,好像脖子上悬了根随时能要命的箭,让她浑身都紧绷着,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做错什么,有损在他这儿的形象。

    虽然,他们很小就认识,她私下什么样儿,他再清楚不过。可鹿桃仍旧心存侥幸,从现在开始注意,留给他一个好印象,应该不难。

    她得稍微收敛一下活泼好动的性格,小说里,能赢得男主角喜欢的,大部分是漂亮文静,娇娇软软的女生。诚然,自己跟漂亮不沾边,但文静,努努力还是可行的。

    鹿桃摆摆手,故作矜持地道:“我不吃。”

    陈牧也看出她的扭捏,很是奇怪地皱皱鼻子。心里犯嘀咕:生气了?

    因为那些没有界限的玩笑?或因为,她不喜欢同学们把他们绑在一起讨论?

    无论何种理由,皆代表她想划清界限。

    一时间,陈牧也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收回举着铜锣烧的手,态度略显固执。

    鹿桃见他这么强硬,只能拿着,低声羞赧地道:“谢谢。”

    陈牧也没搭话。

    她每次突然开始跟他客气,都不是什么好事。也许他猜的没错,学校里流传的绯闻让她为难了。

    “鹿桃。”

    “嗯?”鹿桃嘴角沾着果酱,哼了一声。

    陈牧也对上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到嘴边的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其实,他压根儿就不想解释清楚,巴不得鹿桃这辈子只有他这一个朋友,最好让全世界都误会他们的关系,永远绑在一起,不管是男是女都别想分走她丝毫的注意力。

    但这样卑劣的手段明显行不通,他毕竟没办法全然忽视她的心情。

    所以,找个机会,还是要跟那群整天闲着没事干瞎起哄的人好好解释一下。

    鹿桃没等到他的下文,好奇地问:“你想说什么?”

    “……”

    陈牧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在坦诚和隐瞒之间纠结。

    该不该说呢。

    坦白他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以及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

    如果说出来,吓跑鹿桃怎么办。

    她一瞧就是还没开窍的样子。

    良久,陈牧也移开视线,怀着满腔的惆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没事。”

    鹿桃搞不懂他怎么了,神秘兮兮的,但没有多问。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说,她就不能问,有时候识趣一些,不会惹人烦。

    陈牧也还在等。根据多年的经验,他话说半截,她一定会忍不住好奇心的。只要她问一句,他立刻全盘托出,到时候就算吓到她,他也不管了。

    等来等去,鹿桃还是没有问。

    这个话茬,就这么轻易的掀过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带起细密的雪花,也吹散了少年未说出口的青涩心事。

    ***

    期末考试结束,一场大雪也随之结束,天气彻底冷下来。楼上不知哪家太阳能水加多了,顺着管子淌了一地,一晚过去就结了冰。

    鹿桃假期第一天放肆地睡到尽兴,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的骨头都碎成渣,泛着酸痛。

    岑淑婉推门看见她顶着蓬松的头发坐在暖和的被窝里发呆,无奈的催她起床,然后进屋,猛地拉开窗帘。

    大片光洒进房间,亮的刺眼。

    鹿桃带着起床之后的小情绪,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岑淑婉笑她是只小懒虫,“阿也六点就起床了,只有你这么大了还赖床。”

    鹿桃揉揉眼睛,掀开被子换衣服,脑袋好不容易挣出领口,纳闷:“他起这么早干嘛?”

    岑淑婉:“跟你陈叔叔去部队住。”

    “不是说后天才走吗?!”

    鹿桃突地叫起来,“你们怎么没叫我起床送他啊……”

    岑淑婉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哪儿来这么大火气,“我本来想的,阿也怕你睡不够闹脾气,拦着没让。”

    她知道这两个孩子关系好,从小也没离开超过半个月,这也是认识以来,他们第一次不在一起过春节,有情绪也正常。早晨陈牧也走的时候,一直回头看,恋恋不舍的。弄得岑淑婉心里也不得劲。

    “寒假很快过去,一开学,阿也就回来了,你们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岑淑婉安慰道:“等有空,你给阿也打个电话。”

    “……嗯。”

    鹿桃兴致缺缺地应一声。

    小时候陈牧也去部队住,哪怕只是两三天不见,她便想的厉害,闹腾着要去找他。现在反而不敢那么放肆了,就算再不舍,也得装出一副还过得下去的样子,生怕被别人看出端倪。

    辅导班定在寒假第二天开课。

    来这儿上课的学生大多是同校的熟面孔。

    父母的交友圈因孩子们有了交集,于是补课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他们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落后,纷纷报了这所口碑还不错的辅导班。

    鹿桃早晨毫无疑问的迟到了,陈牧也不在,她早起的动力也消失了。

    幸亏苏蔓给她提前占了个位,鹿桃趁老师没注意,从后门悄悄溜进来。

    刚落座,赵晗昱回头跟她打招呼。

    鹿桃惊讶:“好巧。”

    印象里,赵晗昱成绩很不错。如果说陈牧也是万年第一,那他就是千年老二。这样有学习天赋的人还要努力补习,真是没天理。

    赵晗昱飞快地一瞥背对他们板书的数学老师,低声问:“你腿上的伤好点没?”

    鹿桃把笔袋里花花绿绿的文具拿出来,翻开课本,听见这话,先感谢他的关心,接着俏皮地笑笑:“已经痊愈了。”

    结的痂早就掉了,长出粉色的新肉,摸起来凹凸不平的。她甚至还提前担心夏天穿裙子不好看,会影响自己在陈牧也眼里的形象,因此苦恼了好一阵子。

    老师放下粉笔,说要找人趴黑板做题。

    鹿桃赶紧把头埋下去,生怕自己被点名。

    赵晗昱也回头,装模作样地看课本。

    天不遂人愿,偏偏老师拿起点名册,先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叫人:“鹿桃——”

    她浑身一震,苦哈哈地站起来,同苏蔓对视一眼。

    后者摊开手,表示无能为力。

    鹿桃自认倒霉,极不情愿的、慢吞吞地挪动脚步过去。

    老师让出地方,迈下讲台,看着下面整齐划一耷拉着的脑袋,无奈地问:“没人自告奋勇上来做题吗?二元一次方程,不难。”

    话音刚落。

    赵晗昱站起来。

    椅子跟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

    他说:“我来。”

    老师欣慰地点头,将粉笔给他,开始满教室晃悠,检查学生的课堂作业。

    鹿桃恨不得把黑板瞪出个窟窿,头快抓秃了,仍旧不知道这道题该怎么解。

    她自暴自弃地想,不如直接向老师坦白不会吧,总好过在这儿面壁思过。

    刚放下粉笔,旁白突然传来低低地声音。

    赵晗昱没有看她,笔下飞速运算,像在自言自语,可嘴里念的完全不是他那题的步骤。

    鹿桃愣了下,明白过来,转身奋笔疾书。

    老师绕一大圈回到讲台,目光扫过黑板上的解答,满意地颔首,让他们回位置坐。

    两人并肩离开。

    坐下之后,鹿桃往前挪了挪椅子,在笔袋里抽出一张手帕纸,擦拭指尖的粉笔灰,道:“谢谢。”

    她的语气极轻,轻到,赵晗昱以为是幻听。

    刹那,他心里仿佛绽放出一簇灿烂的烟花,难以控制喜悦的扬起嘴角,向后靠着椅背,回应:“不客气。”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太忙了bb们,爆更不可能,过一阵子等我有空了再加更。么么~

    第29章 初中

    这个寒假, 鹿桃一个人过的很没有意思,每天都在重复补习班、家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

    太阳升起又落, 冬日寒风刺骨。

    补习班的教室阴凉潮湿, 开着暖气也无济于事,裹着厚重的棉服,反而更容易让人昏昏欲睡。

    随着学生人数越来越多, 老师讲课要戴着扩音器,时不时突然发出一声绵长刺耳的电流声,光线照进屋里, 甚至还能在半空中看见他的唾沫星子。

    苏蔓嫌弃地瘪嘴,对黑板上的数学公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继续埋首看言情杂志。为了防止被抓, 她特地把数学练习册摊开盖在上面, 还把鹿桃那堆不用的试卷挪过来,摆在桌子最前面,挡住老师的视线。

    粉笔和黑板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一片寂静中, 楼下马路边小摊贩的吆喝声格外明显。

    临近新年, 大街小巷最不缺卖对联和福字的摊位,整天拿着喇叭循环播放, 一家的价格更比一家低, 但销售量也就那样。

    生意最兴隆的其实是烟花店。

    昨晚小区楼下鞭炮声不绝于耳, 到半夜才停。还没过年,年味儿已经很浓了。

    搞得鹿桃没有休息好,一上午哈欠连天, 困得眼皮实在睁不开。趁下课的十分钟眯了会儿, 竟然还做了场梦。

    梦回跟陈牧也刚认识的那年, 两人肩膀挨着,在挂着花灯的树下合影。

    雪花洁白如棉絮,大片大片地落下来。

    鹿桃怕他感冒,帮他拂去身上的雪花。

    陈牧也静静地直视她,在鹿桃收手的前一秒抓住她的腕子,模样很稚嫩,语气却执拗,还带着一丝埋怨的味道。

    “鹿桃,你不想我吗?”

    鹿桃抓紧衣角,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她想啊。

    当然想。

    甚至做梦都能清楚的记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白生生的小脸,挂着婴儿肥,唇红齿白,眉峰凌厉,微微蹙起,不笑的时候总有种忧郁哀伤的感觉,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倔强。

    再大一点,稚嫩没了,只是不言不语地站在那儿,就有很大的压迫感。

    妈妈说,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不知道过完年,陈牧也会不会又变。

    部队家属院里没有电子设备,陈牧也没办法上网,所以两人一直没联系。

    她想过给他打电话,可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显得合理。

    万一头脑一热,打过去了,他们该说什么呢。陈牧也显然不是会找话题的人,总不能任由气氛尴尬着。

    又万一,她尝到甜头,隔三差五就想和他打一通电话怎么办。那样,会被陈牧也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吧。

    鹿桃忍得很辛苦,无数次拿起手机马上要拨通那串熟悉的号码,但总在最后关头犹豫。

    最终决定,还是等春节拜年再联系好了。

    突地,有股外力搭在肩上,鹿桃被晃醒。

    她睡眼惺忪,迷茫地环视四周,意识到自己还在教室里,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看向打扰她清梦的罪魁祸首。

    赵晗昱站在桌边给苏蔓讲题,余光瞥见她醒了,暂时停下话头,轻笑:“你睡的也太熟了吧,昨晚偷偷拯救世界去了?”

    他指指挂在墙上的钟表,善意提醒:“下节英语要检查习题,你现在补还来得及。”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撩开额前的碎发,整理桌上乱七八糟的课本,然后从一堆卷着边的练习册里抽出英语专项训练,翻开空白的那页,提笔抄答案。

    赵晗昱放下练习册,同苏蔓说:“有不会的尽管问我。”

    苏蔓道谢:“麻烦你了。”

    “客气。”

    赵晗昱刻意瞥了一眼鹿桃,见她埋头写作业,便没打扰,跟其他男生勾肩搭背的离开教室。

    人前脚刚走,苏蔓立刻凑过来,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张嘴就下定论:“赵晗昱不对劲。”

    鹿桃刚睡醒,脑瓜嗡嗡的,现在又忙着抄答案,没精力考虑她话里的意思,敷衍了一句:“嗯?”

    “赵晗昱在这儿站了五分钟,瞄你的次数不少于两个巴掌,还特地提醒你补作业……”

    苏蔓眯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振振有词道:“根据我看言情小说总结出来的经验,他绝对喜欢你。”

    鹿桃不置可否,当听个笑话。

    大家都知道赵晗昱是热心肠的人,平常对谁都笑眯眯的,不能因此他们多说两句话、对视几眼,便随意猜测。

    再者,他们才认识多久。

    上次有交集要追溯到元旦晚会,交流的内容还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

    怎么可能会有越线的感情。

    这未免把喜欢看得太随意了。

    苏蔓啧道:“你别不信,我看这种事,一瞧一个准儿。”

    鹿桃瘪嘴,不敢苟同。

    苏蔓不跟她争,在桌上趴了会儿,突然问起陈牧也,“他过年不回来吗?”

    “嗯。”

    提到他,鹿桃的笔才停了,愿意多说两句:“以前放假,陈叔叔也会带他过去住两天,但从没离开这么久过。”

    苏蔓无所谓地道:“反正开学就能见到喽。”

    “……”

    鹿桃没吱声,失落地垂眸。

    现在她才算稍微理解了喜欢的心情。

    越喜欢一个人,越想见到他。

    时时刻刻,每分每秒。

    恨不得一抬眼,立刻看到他出现。

    苏蔓直起背脊,悠悠地补上后半句:“我怕他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被赵同学拐跑了。”

    鹿桃心里的伤怀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咬牙切齿:“……你闭嘴。”

    ***

    北方的年味非常浓,家家户户提前贴上对联,早上刚起来的点儿,站在楼下都能闻到从厨房里飘出来的炸肉、炒鱼香味。

    老人们在院子里挑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叠纸元宝,鹿桃背着书包下楼,经过时,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老奶奶见只有她自己,没瞧见平常寸步不离跟着她的陈家儿子,纳闷:“你和阿也怎么没在一块儿?”

    “他和陈叔叔去部队住了。”

    “过年不回来?”

    鹿桃摇头,“不回。”

    老奶奶疑惑地喃喃:“哎?我刚才还看见……”

    话没说完,被一声车鸣打断。

    鹿桃向老奶奶招招手,赶紧上车。

    鹿茂勋让她系上安全带,瞅一眼时间,担心:“迟到不了吧?”

    鹿桃不敢打包票:“你快点开,我还有希望准时进教室。”

    “得咧。”

    鹿茂勋踩下油门儿,奔驰而去。

    扬起的车尾气消散在空中,另一侧打开的小区门走进来一个少年。棉质卫衣外面套一件黑色羽绒服,身长玉立,气质优越。正是陈牧也。

    他从花坛的另一边绕过来,正巧错过那辆开出去的车,径直上楼。

    叠纸元宝的老奶奶瞧见他,纳闷:“那人是不是阿也?刚刚桃子说他过年不回来,我还以为是看花眼了……”

    另一位老人道:“不准看错。老陈家的儿子长得漂亮,整个院子里,没有比他俊的孩子。”

    一圈人笑了笑,止住了这个话题。

    陈牧也背着书包上楼,刚要掏钥匙开门,对面的门先开了。

    岑淑婉听见有响动,没想到是他回来,高兴地邀他来家里坐。

    陈牧也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

    岑淑婉厨房里大的油烟机还开着,炸肉飘香,她捞出几块让他尝尝味道。

    陈牧也腼腆地笑笑:“很好吃,不愧是岑阿姨的手艺。”

    岑淑婉被他一句话哄的高兴,“那你待会儿拿一些回家吃。”

    她解下围裙,坐在沙发上,同他闲聊:“你自己回来的?不在部队过年了吗?”

    陈牧也目光落在电视机柜上,那里摆着一张鹿桃的写真,他没印象,应该是她最近拍的。女生笑容灿烂,系着粉白色的围巾,漂亮极了。

    他实在没法儿移开视线,温吞回道:“回来拿衣服和作业册,明早还要回去。”

    陈高峰要参加封闭训练,出入得需要开假条,麻烦得很。按照规定,他也不能随意出入,但陈牧也借口说作业本没带,还需要换洗衣服。

    家属院里有超市和饭馆,唯独没有他需要的这些东西。

    陈高峰没法子,只能托办差的同事顺路捎带上他,明早再一起回部队。

    其实作业不重要,没那两件衣服他也冻不死。陈牧也只是为了见一见鹿桃。

    说出来很难为情,但不得不承认,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其实……

    挺想她的。

    岑淑婉在一旁自说自话,唠叨抱怨鹿桃的数学成绩太差,又说她越来越懈怠,去补习班上课没有一天不迟到。

    陈牧也光听着,就能想到她赖床,抱着被子不肯起来的倔模样,没忍住笑了笑。

    “鹿桃几点放学?”

    “十一点半,你鹿叔叔去接她。”

    陈牧也往嘴里塞了块炸肉,等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咽下去,勇气也攒足了。

    他提议:“中午我去接鹿桃放学吧,顺便买些生活用品。”

    “行,”岑淑婉不疑有它,“早点回来,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陈牧也乖乖地应下。

    ***

    今天是补习班年前的最后一节课,越到最后关头,越有人坚持不住,干脆请假不来了。

    教室里大片的位置空着,老师强制要求所有人都要坐在前排。

    苏蔓无奈收起言情杂志,实在不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放肆。

    长桌能坐下六个人。

    鹿桃挑了个中间位置,打算占用旁边的空位放课本。但刚一落座,立刻有人挨过来。

    赵晗昱礼貌地问:“这儿有人吗?”

    鹿桃默默把书移回来,摇头:“……没。”

    许是前两天苏蔓总给她吹耳旁风,导致鹿桃现在面对赵晗昱的心情很别扭,生怕他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所以一整个上午都小心翼翼的。

    可赵晗昱旁边便是过道,只能同她聊天,他絮絮叨叨的,她也没听进去。

    鹿桃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托着下巴死死盯住墙上的钟表,还有五分钟放学,她的心思已经飘远了。

    老师背对他们在黑板上板书,做这节课的内容总结。

    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同学开始收拾书包,鹿桃慢吞吞的把文具收进笔袋,等待下课铃声响起。

    赵晗昱故意捣乱,抢过她的橡皮不给,鹿桃无奈,不理解他幼稚的恶作剧。她怕引起老师注意,憋着没发火,冲他摊开掌心,示意他别闹了。

    赵晗昱偏不给,笑得很欠揍。

    两人还在僵持,旁边的苏蔓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用胳膊肘使劲儿地捣她。

    动作太明显,赵晗昱注意到,先抬头,看见窗外站着的男生,表情顿时凝固。

    接着,鹿桃也望过去。

    视线交汇。

    她呼吸一滞,情不自禁地揉揉眼睛,确认这并非幻觉。

    陈牧也真的站在教室外面。

    他又长高了,五官更立体端正,刘海儿略长,遮住精致的眉眼。气质仍旧冷冷的,一副对所有事、所有人都没兴趣的倦怠样儿,但在看见鹿桃的时候,周身的冰雪瞬间消融。

    神奇般的,整条昏暗的走廊因为他的出现亮起来,空气里有甜甜的味道,冲散鹿桃脑袋里盘踞已久的困顿。

    陈牧也伸出修长的手指,点点黑板的方向,嘴角的弧度并不明显:

    【认真听课】

    可鹿桃分明在其中读出了几分戏谑——

    他在嘲笑她看得太入迷。

    鹿桃猛地回头,无法控制地感到雀跃,咬着下唇偷笑,心脏也在吟唱好听的歌曲。仔细听,才发现那是她心跳的节奏。

    作者有话说:

    阿也:“你想我的时候,好巧,我也在想你”

    第30章 初中

    苏蔓靠过来, 一副凑热闹的样子,低声问:“哟, 看见某人, 你就开心了吧。”

    鹿桃没有吱声,一双含笑的眼睛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苏蔓意味深长地往窗外一瞥,默默往后仰, 靠着椅背,保证不挡住陈牧也看她旁边的鹿桃。

    教室里的“沙沙”声停止,老师将粉笔放在槽里, 抽出纸巾擦拭指尖的粉尘,啰里八嗦地说了一堆,才让他们收拾书包放学。

    顷刻间, 周围乱作一团。

    鹿桃着急忙慌的把桌上的课本、试卷一股脑全部塞进书包里, 跟苏蔓打声招呼,拔脚往教室外面冲。

    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早就听过陈牧也的大名,他在学校是各科老师的宠儿, 每次大考小考结束, 红榜上第一的名字绝对是他,范文在大厅里贴着, 写的一手漂亮的瘦金体。

    有一些没有见过陈牧也的学生此刻频频回头, 感叹这位学霸并没有传闻中说的那样木讷的像个书呆子, 长相甚至漂亮精致的过分,玻璃珠似的眼珠一转,直直盯着气喘吁吁跑来的女生。

    方才还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容易察觉的笑意。

    他自然而然地拎起她沉甸甸的书包, 问:“下午还来吗?”

    “不了, 这是年前最后一节课。”

    鹿桃拨开额前略显凌乱的碎发, 马尾辫甩了几下,发尾搭在肩上。

    她将手背在身后,紧张的绞手指。

    这栋楼里不止有补习班,还有幼儿兴趣班,这会儿都放学了,狭窄的走廊里挤的水泄不通。

    两人不得已暂时停下脚步,并肩靠着墙壁,给后面不停推搡的小朋友让路。

    鹿桃惊讶的发现,他竟然高出自己一个肩膀这么多。之前整天待在一起,太过熟悉反而让她忽视了他的变化,乍然分开一阵子,再见他,陌生到好像重新认识了一次。

    小孩儿们嬉笑打闹,丝毫不注意旁边的人,差点踩到鹿桃。

    陈牧也眼疾手快的拉她一把。

    鹿桃没反应过来,惯性使然,顺着他的力道踉跄一步,撞进温热厚实的怀抱。

    两人具是一愣。

    一秒钟后,鹿桃慌乱地起身。

    陈牧也攥着她腕子的掌心一空,怅然若失。

    周围嘈杂混乱,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短暂接触的感觉回味悠长,他们不自然的各自别过头,耳朵烧的通红。

    鹿桃甚至能听清心脏剧烈的跳动,她害羞,却又透着隐隐的兴奋。

    刚刚她不小心摁在陈牧也的胸口,察觉到他的心跳,比她的更强烈。

    过了很久,陈牧也攥成拳头抵在嘴边,轻咳:“……走吧。”

    鹿桃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绕过小朋友们。

    从大门出来,两旁是自行车车棚。

    有几个男生还没走,坐在变速车上,单腿撑地,单肩背着包,模样懒懒散散的。正聚在一起聊游戏,语气比课上讨论数学题还激烈。

    赵晗昱也在其中。

    他视线里出现一抹嫩粉色身影,立刻扬声喊:“鹿桃!”

    正说话的女生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赵晗昱小跑过来,拉开书包拉链,掏出一本包着油纸书皮的训练册。

    “喏,”他递给鹿桃,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暧昧,“作业忘带了也没发现,小马虎眼。”

    “……”

    鹿桃不太习惯他这么亲近的说话方式,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赵晗昱毕竟是一番好意,她只能接受,礼貌地道谢。

    陈牧也站在一旁,冷眼瞅着他们说话,胸口的酸味儿一个劲儿地翻腾。

    他因为见到鹿桃太高兴了,竟然忘记了还有个碍事的赵晗昱。

    来的时候,陈牧也还看见他和鹿桃在课堂上因为一块橡皮拉拉扯扯的。鹿桃从来就是个没心机的,说不准会被某些坏心眼儿的人带坏。

    这么一盘算,陈牧也更觉得自己回来一趟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鹿桃从小就喜欢和话多外向的人交朋友,他得盯紧赵晗昱,别让他花言巧语的把她给拐跑了。

    陈牧也拽了下她的书包带。

    鹿桃顺势往他身边站了站。

    阳光被高大的建筑物挡住,落下阴影不经意充作界限,将三人割裂为两个阵营。

    鹿桃乖乖站在陈牧也身边,看着正对面的赵晗昱,问:“你还有事吗?”

    “……没了。”

    赵晗昱收回同陈牧也暗中较劲儿的目光,和善地扯扯嘴角:“年后见。”

    他挥挥手,又回了那一群男生之中。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响起一阵哄闹声,有几个好事儿的人往鹿桃这儿看,目光充斥着打量和暧昧。

    陈牧也不爽到极点,大步往前一迈,将她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前,闷道:“走,回家。”

    ***

    冬日的寒风泠冽,马路两旁的树上挂着春节红灯笼,被吹得乱晃。

    一些比较低垂的光秃枝桠上缠绕一圈彩灯,白天没有亮光,放眼望去还以为是一圈又一圈的电线,很不美观。

    这样的天气,院子里连晒太阳的老人都看不见了。但因为是春节前夕,有很多来拜年的人在各个单元门口进进出出,还有小孩子在空旷地玩摔炮,一声接着一声的“啪啪”响,在楼房的上空盘旋,经久不散。

    门卫爷爷在传达室里烤小太阳,瞥见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进来,从窗口探出头,慈祥地问:“阿也回来过年啦?”

    陈牧也叫了声“爷爷”,说:“回家拿衣服和作业,明早还要回部队。”

    鹿桃猛地抬起头来,赶着话道:“你还要走啊?”

    刚才一路,他提都没提这件事,又不打算让她送一送了么。

    陈牧也垂眸,发觉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说话时嘴巴快张不开了,于是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鹿桃柳叶眉尖蹙起,较劲儿地说:“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做什么,”陈牧也根本没当回事,“一大早,天没亮就走,那会儿你肯定在睡懒觉。”

    “别瞎说,我起得来。”

    鹿桃急眼,用胳膊肘捣他,追问:“几点出发?谁来接你?”

    “五点半,部队里一个叔叔顺路捎着我。”

    陈牧也拉开单元门,让她先进,然后悠哉悠哉地跟上。

    他步子迈得很大,气定神闲地道:“你睡你的就行,又不是以后不见了,不用非来送。”

    况且……

    他今天见到赵晗昱,心里不太踏实。

    保不齐就不回家属院了。

    如果他真不愿意回,陈高峰也拿他没法儿。

    鹿桃气喘吁吁地迈上台阶,听见他轻飘飘的这句话,沮丧地抿抿嘴。

    她当然知道年后开学就能见面了,只是……

    唉。

    算了。

    一两句说不清。

    鹿桃掏出钥匙,开门。

    屋里饭香弥漫开来,岑淑婉在摆碗筷,鹿茂勋系着围裙,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偏头见他们进门,赶紧招呼两个孩子坐下吃饭。

    鹿桃接过书包,随意往沙发上一丢,转身进卫生间洗手。

    陈牧也跟着进来。

    水流哗哗,卫生间的门关着,两人挤在大理石台前。

    狭窄逼仄的环境里,鹿桃贴着他,想到在混乱的走廊里不受控制的摔进他怀中,掌心似乎还残存当时的触感。

    她眼皮一跳,忍不住紧张,睫毛抖的像只振翅的蝴蝶。匆忙冲了一把手,连肥皂都没用,赶紧离开。

    关门的力道没控制住,“咣”得响,震得挂在墙上的毛巾也晃了晃。

    陈牧也回头,盯着那扇紧闭的磨砂门,慢悠悠的回过味儿来,心里五味杂陈。

    为了这顿午饭,鹿茂勋简直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

    陈牧也刚落座,碗里就被这夫妻俩安排满了,他实在吃不下,撂筷子喝果汁缓一缓。

    恰好手边放着一碗煮熟的虾,他撸起袖子,剥壳之后顺手放在鹿桃的碗里。

    一直低着头的鹿桃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她原本有点儿怪他藏着掖着要走的事儿,但他难得这么主动示好,她一下子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继续赌气。

    岑淑婉恰时开口:“阿也这次期末考的怎么样?”

    陈牧也如实回答。

    虽然总分是年级第一,但拆开单科成绩看,他的政治成绩并没有多么亮眼,全靠数学和英语跟别人拉开差距。

    他有些难为情地皱皱脸。

    岑淑婉说:“已经很厉害了,别对自己要求那么苛刻。”

    鹿茂勋给他夹菜,也道:“是啊,况且你才初一,慢慢学,有的是时间。”

    鹿桃一听,不乐意了:“为什么陈牧也考不好可以,我成绩差就要挨骂?真不公平。”

    岑淑婉白她,一点儿面子不给,“你能和阿也比?他总分第一,你呢,数学成绩才五十几分,其它科更惨。自己还好意思说。”

    “……”

    鹿桃夹了块虾肉塞进嘴里,忿忿地道:“我也才初一,还可以慢慢学嘛。”

    鹿茂勋本来想说两句,给女儿增加信心和动力,一对上岑淑婉的目光,瞬间泄气。

    陈牧也把最后一块虾肉放在她腕子,抽纸巾搽干净指头上的水珠,听见她这句不服气地嘀咕,笑了笑。

    鹿桃却捣他,神色不太自然,哼唧:“把果汁递给我。”

    ——这是给台阶下了。

    陈牧也扬眉,很识相的给她倒了杯果汁。

    鹿桃傲娇地扬了扬下巴,说:“谢谢。”

    吃完饭,两人收拾干净桌子,挤在厨房里洗碗。水太凉,陈牧也没让她碰,怕她生理期肚子疼。鹿桃站在旁边,接过他递来的碗,用吸水纸再擦一遍。

    “到底几点走,我送你。”

    她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

    陈牧也没说话,甩掉手上的水珠,掌心撑着桌沿,看她擦碗。

    两人都在沉默,气氛挺不自在的。

    最终,陈牧也先败下阵来,实话实说:“没想好。”

    “嗯?”

    鹿桃饶过他,拉开柜子,把碗码整齐。

    陈牧也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后背,喟叹只是几天不见,她又瘦了。家里温度高,鹿桃只穿了件相对比较薄的睡裙,宽大的衣服把整个人包裹着,显得特别娇小。

    可可爱爱的,又惹人怜惜。

    陈牧也挠了挠眉梢,隐约感觉胸口烧得慌,口干舌燥的。

    鹿桃转过身,拿抹布擦桌上的水珠,又去把每个锅的盖子盖上,一直忙活,不让自己停下来。然后,装作淡然地问:“没想好是什么意思?”

    “……”

    陈牧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其实想留下,只有和鹿桃待在一起他才安心。同时,思想又很拧巴。

    该怎么说呢?

    ——鹿桃,你撒撒娇,像幼年时那样,蛮横的只顾自己的心意,想让人留下来就不择手段,非要达到目的才罢休,磨的大人们不得不答应。

    或者,更直白的给他一个非留下来不可的理由。简单的一句“我想让你留下”就可以做到,他向来嘴硬心软,其实很听她的,这次只要她开口,他也不会拒绝。

    但偏偏,鹿桃没小时候那么在意他了,她有很多朋友陪着,不一定非要他在身边。

    陈牧也光想一想就快要窒息。

    片刻之后,厨房里实在没什么可忙的事情了。鹿桃没等到他的回答,放下手里的抹布,耷拉着脑袋,喃喃:“你如果不想让我送,那我明天就不早起了。”

    陈牧也一愣。

    鹿桃努力压抑着心里翻涌的失望,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重新回到小时候,抓着岑淑婉的衣角撒泼打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嘶力竭地嚷:“让小哥哥留下来嘛!否则,我就哭一晚上!!”

    可她现在长大了,已经学会换位思考,懂得必须尊重他人的意愿。

    况且,她对他,也不是小时候那样简单的玩伴情,而是更进一步的、有目的性的,名为“喜欢”的情愫。

    所以,她更在意他的看法,也更注重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绝对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大大咧咧、骄纵蛮横,相反,她还要装的温柔识大体。

    男生应该都喜欢这样的。

    于是,鹿桃看着他,故作轻松地道:“那,我们年后再见。”

    作者有话说:

    捉捉虫。

    第31章 初中

    过午, 太阳出来,小区里彻底热闹起来。

    楼下围坐着晒阳光的老人, 孩童在院子里的小型游乐场里跑来跑去, 提前来拜年的人进进出出,楼道里乱极了。

    陈牧也坐了会儿,见鹿桃没有要跟他交流的征兆, 心里说不清是沮丧多一些,还是自责多一些。刚才他就该把话直接说清楚,何必藏着掖着的, 转头错过机会,现在想开口也没办法,他还没有脸皮厚到当着岑淑婉和鹿茂勋的面儿说想留下来。

    综艺节目的中插广告开始播放。

    鹿桃抱着抱枕, 窝在沙发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岑淑婉用腿拱了拱她, 说:“回房间睡。”

    鹿桃没理,侧身闭上眼睛。

    陈牧也适时起身,怕打扰她休息,轻道:“阿姨, 叔叔, 我回去了。”

    躺着假寐的女生睫毛抖了抖,环着抱枕的胳膊收紧。

    岑淑婉颔首:“晚上来家里吃饭。”

    陈牧也点点头, 捡起丢在一旁沙发上的外套, 推门离开。

    走廊里吵吵嚷嚷的, 传来送客的声音,是北方人惯有的拉扯那一套。最终应该是主人家“赢”了,客人拎着牛奶箱下楼。

    陈牧也掏出钥匙, 拧开防盗门, 刚要进去, 便听见周俊豪嚷:“哎,陈牧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三两步跑下来,不管陈牧也愿不愿意,直接闪身进屋。

    陈牧也关门,薄唇微张,吐出两个字:“换鞋。”

    他嫌麻烦:“我这鞋新买的,不脏……”

    陈牧也冷冷道:“那就出去。”

    周俊豪:“……”

    洁癖事儿精。

    他乖觉地穿上陈牧也丢过来的一次性拖鞋,进屋左顾右盼,作贼似的,确认陈高峰没在,他才放松下来,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我家今天来了好多亲戚朋友,还有小孩,吵得头疼,我在你这里避一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要在部队过春节吗?”

    陈牧也觉得他好聒噪,给他倒杯水,冷嘲热讽:“你润润嗓。”

    “……”

    嗖的一下,冷箭插在心脏,鲜血四溅。

    周俊豪暴躁控诉:“老子嗓音哑是因为变声期到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么。”变个声还这么有魅力,沙沙哑哑的,怪勾人。

    难怪每次陈牧也起来背诵课文,班里的女生们个个竖起耳朵仔细听,捧着脸作花痴状。

    他这小动静,确实挺招人喜欢的。

    陈牧也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没事儿。”

    考虑到自己还有求于人,周俊豪缓了缓态度,讨好地笑:“哥们儿,数学那二十张卷子写完了吗?借我抄抄。”

    陈牧也在他开口的前一秒就猜到了,懒得拒绝,省得他又想出别的什么方法磨叽,干脆地捞过身后的书包,把码整齐的卷子递给他,嘱咐:“别卷边。”

    周俊豪知道他是强迫症晚期患者,立刻点头哈腰地道:“当然,规矩我懂得。”

    陈牧也让他先坐,回房间换了套家居服。

    这个年龄的男生正在发育期,个子如雨后春笋,眨眼的功夫就长一截。衣服是入冬刚买的,现在穿就有些短了。

    陈牧也刚系上前襟的扣子,周俊豪突然推门进来,吓他一跳,语气不善:“不会敲门?!”

    周俊豪一副跟他哥俩好的样儿,啧了声:“都是男的,你身上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

    他转而问:“鹿桃呢?”

    按理说,陈牧也回来,她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才对啊。

    怎么不见人影了?

    陈牧也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下来,仿佛被触碰到了不得的禁区。

    他视线扫过周俊豪,眉间微蹙,警惕性起,生硬地质问:“你有事儿?”

    周俊豪莫名其妙:“我问问不行?你醋味这么大?”

    “……”

    陈牧也也觉得自己戒备过头了,兴许是今天见到赵晗昱缠着鹿桃,让他不爽。再加上两人刚闹了矛盾,他还窝着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误伤友军了。

    周俊豪见他这样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吵架了。

    鹿桃从小就能说会道的,偶尔的一句话简直可以气死人不偿命,陈牧也看着是个闷葫芦,冷战的本事倒不小。两人很少吵架,除非鹿桃主动来哄人,否则他们要冷到山崩地裂去了。

    周俊豪本着发发善心的念头,盘腿坐在地毯上,让陈牧也仔细讲讲。

    “我帮你分析分析。”

    陈牧也欲言又止。

    他想留下来却又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这种话,一出口,周俊豪立刻就会猜到他是为了谁。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他只和鹿桃亲近这件事,全天下知道都无所谓,但现在不知怎的,实在难以启齿。

    半晌,陈牧也叹:“我们没事。她困了,在家里午睡。”

    “……噢。”

    周俊豪没多想,揽过他的肩膀,笑得很猥琐:“我看你心情不太好,不如,给你找点乐子?”

    陈牧也直觉他没憋好屁,放在平常肯定不会搭理,但现在他确实兴致不高,满脑子都是鹿桃,急需干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于是勉为其难的开了金口:“嗯。”

    顿了顿,又问:“什么乐子?”

    周俊豪卖关子,只说让他开电脑,然后回趟家拿储存卡和转换器来。

    一进屋,他神经兮兮地关门,还拉上窗帘。

    房间里的光线被隔绝,一片昏暗。

    陈牧也纳闷:“你干嘛?”

    周俊豪煞有其事地道:“营造气氛么这不是。”

    他拍拍陈牧也,让他让出位置,熟练的一顿操作,影片成功下载到桌面。

    文件名是串神秘代码。

    陈牧也起先以为周俊豪找来一部恐怖片,被吊起来的好奇心有消停的趋势。

    其实他胆子还算可以,看这种电影没那么容易被吓到,鹿桃却是那个又菜又爱玩的,明明怕的不行,还经常拉他一起看。

    “这可是我的心头爱,看在你是我真兄弟的份上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分享。”

    周俊豪突然出声,拉回他飘乎的思绪。

    陈牧也抬眸,电影已经开始播放,缓慢地播过几幕日文广告。

    周俊豪兴奋的不得了,特地把音响的声音拧大。

    陈牧也神色寡淡,打心底里觉得这电影品质很差,镜头晃来晃去,演员的长相也不怎么样。

    至于剧情……

    可以说毫无剧情可言。

    他忍不住开口:“这破电影值得你珍藏?”

    “嘘——”

    周俊豪恨不得把他嘴捂住,辩解:“正片这才开始。”

    陈牧也只能耐着心继续看下去。

    漫长的对话铺垫结束,镜头一转,原本在客厅里补习的年轻男女突然来到狭窄的房间,动作青涩地抱在一起。

    然后……

    校服外套落地。

    再然后……

    陈牧也猛地瞪大眼,在看清某些不能言说的地方之前率先别过头去,惶恐地咬着下唇,心跳如擂,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沸腾,陌生的刺激感一瞬间涌入全身。

    这是他从没接触的领域,太隐晦、太羞耻,而电影还没结束,不堪入耳的声音传来,他实在受不了了,抢过鼠标摁下暂停。

    周俊豪正看得起劲儿,冷不防被打断,一身劲儿被不上不下地吊着,不爽地道:“干嘛?”

    陈牧也抿着唇,脸部线条绷的很紧,呼吸有些急促,像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快速关了页面。

    周俊豪一瞬间就懂了,幸灾乐祸地笑笑,视线往某个地方瞥。

    陈牧也抢先站起来,“唰”地扯开窗帘,打开窗户吹风,脸仍旧烧的慌——

    他从没这么狼狈过。

    周俊豪看他这样,乐不可支:“哥们儿,至于么,甭跟我说你不懂啊……”

    陈牧也掌心撑着窗台,黑白相映、彼此纠缠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腹不知怎的,一抽一抽的难受。

    某处躁动不安。

    陈牧也冷静无果,野火还有燎原的趋势,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因为身体异样的反应感到烦躁,寒声低骂:“艹。”

    “……”

    周俊豪以为陈牧也装纯情,没想到是真没开窍。他悻悻地吐舌,识相的没再调侃。

    ***

    冬日天黑得很快,鹿桃一觉醒来,房间里寂静昏暗。

    她趿拉着拖鞋到客厅找水喝,岑淑婉叫住她,说:“你换身衣服,去把阿也叫来吃饭。”

    鹿桃还在发懵,纳闷:“还不到七点呢。”

    “那也把人给我叫过来,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多无聊。”

    鹿桃努努嘴,想他明早就走,能多见一见也是赚了,于是听话地回房间添衣。

    刚打开门,她正碰上扒拉着防盗门耍赖皮的周俊豪。他嬉皮笑脸地道:“你留着呗,省得以后想看又不好意思来找我要。”

    陈牧也干脆利落地踹他一脚,怒道:“快滚。”

    鹿桃歪头,第一次见陈牧也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奇:“你们在说什么?”

    周俊豪回头看见她,飞速把储存卡和转换器放在口袋里,讪讪地笑:“没什么。”

    然后大跨步迈上楼梯。

    鹿桃莫名其妙的,却没多想,转头跟陈牧也说:“你来这边吧,待会儿吃饭了。”

    “等、等一下。”

    陈牧也刚才对着周俊豪的火气消失的一干二净,甚至还有些慌乱,匆忙移开视线。

    他现在满脑子不可言说,根本不敢看鹿桃。

    鹿桃觉得他奇奇怪怪的,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面,藏着不好意思见人似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见他脸颊泛着红,纳闷:“你身体不舒服?”

    他条件反射般的往后退了两步,支支吾吾地:“没、没有。”

    鹿桃不信。

    楼道里太冷,她只穿了件薄睡衣,外套根本不顶用,此刻冻得浑身发抖,不管不顾的弯腰从他撑着门框的胳膊下钻过。

    鹿桃进入书房,轻车熟路地找到医药箱。

    陈牧也修长的一个人,倚在门口,完完全全把出口挡住了,压迫感十足。

    鹿桃睡醒之后没有扎头发,披散在背后,她似乎觉得碍事,把头发全部拨到一边,露出圆嘟嘟的小脸,还有一节白皙脖颈,继续低头认真研究体温计的用法。

    这一幕在陈牧也眼中,她就像只纯良无害、误入深林的小白兔。

    电影里,男女生的力量悬殊,男演员一只手就能摁住对方。她看起来,比那个女演员还娇小玲珑……

    此时,“小兔子”拿着体温计,招招手,让他弯腰。

    陈牧也顿了顿,努力屏退脑袋里的废料,乖乖配合她。

    可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他甚至能闻到她衣服上留香珠的味道。

    短短几秒钟,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

    陈牧也死死咬着下唇,印出一道齿印。

    冰凉的仪器抵在耳后,“嘀”得一声响。

    鹿桃看清数字,惊呼:“陈牧也!你发烧了!”

    作者有话说:

    到该开窍的年龄了(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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