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高中
——何止是认识, 熟到小时候睡一个被窝。
鹿桃当然不能这么说,干笑两声:“因为大人们的关系不错, 我们才认识的。”
庞衫月问:“青梅竹马吗?”
鹿桃想了想, 觉得她这么说也没毛病,“…嗯,是吧。”
庞衫月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暗中给张依然递了个眼神。
鹿桃没注意,继续跟薛蓓蕾说话。
她好像对陈牧也很感兴趣,跟喜不喜欢没关系, 鹿桃觉得她……单纯是慕强。
“他成绩这么优秀,熬夜学习吗?或者做很多很多试题?”
鹿桃梗了下,很努力地回忆, 说:“他熬夜的情况要看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量, 如果很多那肯定是要熬的,至于试题,没怎么做过吧,老师讲的知识, 他上课听一遍就能懂……”
薛蓓蕾托着下巴, 眼里露出向往的神色,“果然是天生聪明, 真羡慕啊。”
鹿桃耸耸肩, 诚恳地道:“你也不差。”
乡下的教育资源稀缺, 学习环境虽然称不上恶劣,但也不怎么样,她能通过激烈的竞争考入一中, 真的很了不起了。陈牧也确实从小脑子就好使, 但他同样很努力。天才不学习最终仍旧会泯然众人矣, 倒没必要神化他。
薛蓓蕾显然没怎么听过夸赞,被她这么一说,还挺不好意思,扭捏道:“谢谢。”
“但是——”
庞衫月插话,“鹿桃,你们只是单纯认识吗,听起来,你好像特别了解陈牧也。”
鹿桃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课本的边角,嗫嚅:“没、没有吧……”
庞衫月趴在课桌上,八卦地眨眨眼,“学校里都传你和陈牧也谈过恋爱,真的吗?”
什、什么——?
哪来的这么离谱的谣言。
鹿桃慌张到打了个磕巴,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地:“完全没有的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她单相思而已。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庞衫月好似松口气,似有若无地瞥一眼张依然,然后无所谓地笑笑:“就是嘛,我觉得你这么乖的女生,不像会早恋的。”
“……”
她不是不会,陈牧也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鹿桃配合地笑了两声,眼神心虚地闪躲。
广播里电流声滋滋啦啦地响起,班主任敲敲桌子,让底下的人安静。
庞衫月和张依然赶忙回头坐正。
等主持人掐着嗓音通知完军训的注意事项,班主任便张罗他们到走廊排队。
其他高中的军训安排在开学第二天,为期两周,只有一中,怕耽误学生们的课程,于是决定在报到当天就开始训练,把时间缩短到一周内结束,这安排紧张到连军训服都没准备。高一年级全部在操场集合,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校长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坚持讲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巨大的回音以及话筒时不时的刺耳声音在上空盘旋。等讲话完毕,由教官领着负责的各班去指定区域进行训练。
虽然只有一周,但训练强度可比初中那会儿严格多了,偏偏今天是个艳阳天,晒得身上暖烘烘的,不一会儿大家都汗流浃背,教官始终没有吹哨让大家休息。鹿桃腿肚子打哆嗦,额头的汗珠滚进眼睛里,刺得她生疼,却连喊报告的勇气都没有,她咬牙坚持,硬撑过二十分钟。口哨声宛如救命的号角,从操场的四面八方响起哀嚎声。
鹿桃盘腿坐下,争分夺秒的休息,连去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薛蓓蕾好心帮她把水杯拿来。
鹿桃接过,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几口,干枯的嗓子得到滋润,她痛快地叹一声,说:“谢谢。”
“不客气。”
薛蓓蕾担忧地说:“你的眼睛怎么通红?”
“刚才汗滴在里面了,有点儿疼。”
鹿桃又揉了一把。
薛蓓蕾关心:“你跟教官打个报告,卫生间那儿有水龙头,你去清洗一下。”
“管用吗?”
“…应该吧。”
她见村里的男生们打球,有汗滴进眼睛里,都是这么处理的。
鹿桃起身,跑出队伍弯腰跟教官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教官看见她眼睛确实红通通的,不放心地说:“实在难受就去医务室看一看。”
“嗯。”
卫生间在操场看台后面,鹿桃需要绕过大半个操场。
这会儿其他班级也在原地休息,大家一起坐着,穿着私服,放眼望去各种颜色都有,鹿桃大致扫一眼,没看见陈牧也,眼睛疼得更厉害了,一时也顾不上别的,加快脚步离开。
卫生间前面有小型的篮球场地和乒乓球台,聚集了不少学生,都是故意称病到这儿来躲军训的。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女生站在角落里抽烟,被突然出现的鹿桃吓一跳,发现来的人是学生,便放下心,继续夹着指尖的香烟,聊刚才的话题。
“我刚绕路,特地在他那边路过,看了一眼,就一眼……长得真特喵的帅。”
“雯雯,你和帅哥是一所初中毕业的吧?”
“昂。他以前就很出名,但人太低调了,我也只是国旗下讲话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几次,没看清脸,但气质跟其他同龄的男屌丝完全不一样。”
“他一开始拒绝了一中的保送生,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填了指标生的表,我知道自己又能跟他做校友的那天晚上,激动的没睡着。”
其他人笑:“出息。”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起兴,另一个女生心快痒痒死了,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行,等回去的时候,带你从十班那边儿绕道。他站在最后一排,个子最高最帅的就是,很出挑,保证你一下就能看到。”
那女生又问:“帅哥叫什么?”
“陈牧也。”
鹿桃心脏骤然失了一拍,水龙头拧的太大,水柱滋到身上,她手忙脚乱地关掉,胸前衣料完全湿了,隐约透出里面小衣的颜色。她窘迫地弓起背,小心翼翼的往周围张望,确认没有男生经过,打算绕路回教室换校服穿。
与此同时,旁边的议论声也暂时停止。
那个叫“雯雯”的女生掏出手机,跟同伴分享军训时偷拍到的陈牧也,兴致勃勃地问:“是不是超级帅?”
有人骂了句脏话:“想搞。”
她们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鹿桃慢吞吞地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感觉洗完之后眼睛更疼了,心里也乱糟糟的——
果然还是得找校医看一看,别再引起炎症。
但现在迫在眉睫的还是先换衣服。
她回过头,没注意身后站了个人,一脑袋栽进对方怀里,撞的脑瓜子嗡嗡响。肩上接着落下一件深色的薄外套,带着淡淡的清香,是她很熟悉的洗衣凝珠的味道。
陈牧也克制地别过头,捏着拉链,淡道:“抬下巴。”
一抹绯红悄悄爬上鹿桃的耳朵,她弓着背、仰起头,生怕露出点什么不该露的被他看见。
拉链拉到顶,遮住前胸湿透的衣料,陈牧也这才敢看她,旋即注意到她一双通红的眼睛,喉头一紧,“眼睛怎么回事?”
“汗滴进去了,疼。”
鹿桃想揉,刚抬起腕子就被他抓住。
两人的力量悬殊太大,她挣脱不了,刺痛感让眼睛下意识地眯起来。
陈牧也问:“你用水冲了?”
鹿桃:“昂。”
陈牧也无奈:“自来水不干净,会感染发炎的,我带你找校医看一看。”
鹿桃跟他走了几步,倏然扭头看那几个女生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刺痛感强烈,鹿桃闭起右眼,和他一起从操场外侧的马路上穿过,她才想起军训还在继续,赶紧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也能去医务室,别被教官发现私自离队,否则要挨罚的。”
陈牧也:“班主任喊我帮忙拿文件,后勤部办公室和医务室都在综合楼,我顺路。”
鹿桃腕子还被他抓着,掌心滚烫的温度弄得她心脏乱了节拍。莫名有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感觉。
鹿桃抽了抽手,陈牧也察觉,低头看了眼掌心里纤细的手腕,腕骨凸出,触感柔软。他指腹忍不住摩挲一下,紧接着放开了。
两人并肩走进综合楼,陈牧也先陪她去医务室。
里面人满为患,个个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不用问,更不用猜,十有八九找的是中暑、贫血这样烂大街的理由。教官最怕这群娇弱的学生出意外担责任,没有过多追究。
校医早就见怪不怪,因此陈牧也和鹿桃进来的时候,她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道:“葡萄糖二十五元一袋,只收现金。”
鹿桃:“……”
陈牧也掌心搭在她肩上,往下轻按,鹿桃顺势坐在转椅上。
他道:“老师,麻烦您看一看她的眼睛,好像发炎了。”
校医一听,赶紧放下手机,凑过来瞧。
“哎哟,怎么弄成这样了?”
“汗滴进眼睛里,用凉水冲过了。”
鹿桃右眼的白眼珠泛着血丝,已经痛到睁不开了,泪水失禁似的往下淌。老师问什么她答什么,嗓音软糯糯的,一脸乖觉,也不喊疼。
校医观察了一阵子,说:“这是发炎了,没什么大问题。记住以后不能用自来水冲眼睛,不干净。”
陈牧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色绷的很紧,或许紧张和担忧的情绪太明显,鹿桃注意到,仰头冲他傻呵呵地笑:“没事儿,你别紧张。”
陈牧也喉头滚动,闷闷地嗯了一声。
校医拿了生理盐水和纱布,让外面那群占着床无病呻.吟的学生都让开,冲鹿桃招手:“过来躺下,我给你清洗干净。”
鹿桃一起身,陈牧也赶紧跟上。
她劝:“我自己能行,你先去忙吧。”
陈牧也没吱声,掌心抵在她背上,轻推一下。
鹿桃只能过去躺着。
用生理盐水洗眼睛的滋味不太好受,她失控的眼泪和盐水一起流,浸湿了鬓角的发。感染发炎的眼睛用纱布包起来,像只模样滑稽的独眼兽。
陈牧也付过钱,让她在这儿稍等,他去拿班主任要的文件。走到门边,他不太放心地叮嘱:“别走,等我回来。”
鹿桃颔首:“我知道。”
大约过了四五分钟,屋里太吵太闷,鹿桃在走廊里等他。
正逢“秋老虎”的时候,天气炎热,太阳毒辣。
鹿桃穿了两件衣服,闷得喘不上气,里面的那件还没干透,她不敢脱,只能挽起衣袖,用手扇风,眼睛酥酥麻麻的,痛感没那么强烈了。
陈牧也很快便回来,看见纱布没遮住的眼周也是红的,道:“你请个假。”
“不至于,我哪儿有那么脆弱。”
“……”
鹿桃指尖扣着衣角,倏然叫他一声。
“我今天听初中的校友说,你拒绝了一中的保送生名额,为什么?”
她原本想问“为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保送这事儿”,转念一想,既然陈牧也没告诉她,就代表不想她知道,如果自己擅作主张怕逾越那条界线,会让两人都不自在。
陈牧也没所谓地说:“老师确实找我谈了谈保送的事情,只有一个名额,让我努力争取一下,可能有机会,正巧那阵子学校出了个物理竞赛金奖的学生,学校便决定给他了。”
“……唔。”
鹿桃在意的是,其他人都知道,而他们整天待在一起,她却不了解。到底怪自己不关心他,还是陈牧也不再愿意事事跟她分享了?
还有——
那些女生们明目张胆的打他的主意。
露骨的语言和大胆的态度,都让她惴惴不安。
鹿桃把手背在身后,指尖互相搅动,心乱如麻。
从斜坡下去就是操场的入口,两人的班级在相反方向,鹿桃突地听见他叫:“等等。”
她回头,静静等他下文。
“撑不住就请假,别受伤。”
陈牧也情绪并不外显,因此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眼睛却藏不住将要溢出来的温柔,“记住就点点头。”
鹿桃感觉心尖尖颤抖了下,像被鬼迷心窍了,重重地颔首,“我知道啦。”
“行,那放学见。”
陈牧也笑得恶劣:“小独眼兽。”
“……”
***
上午的训练结束之前,鹿桃打报告回了队伍。教官关心她的眼睛,得知问题不大才松口气,然后吹响哨子,让他们记得拿水杯,男女生各成一排有序离开。
薛蓓蕾现在才有机会跟她说话:“我不知道不能用自来水洗,对不起。”
鹿桃一只眼睛睁着,水灵灵的,无辜可爱。
“不怪你,你也是好心嘛。”
薛蓓蕾抿着嘴腼腆地笑了笑。
庞衫月拉着张依然挤过来,关心:“你眼睛没事吧?”
鹿桃说:“只是发炎了,很快就能好起来。”
“那就好,”庞衫月夸张地吐出一口气,视线在她这件凭空出现又格外不合体的男士外套上打了个转,意味深长地问,“这么热的天你还穿件外套啊。”
“……”
鹿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旁边就是同班男生的队伍,她不好意思说是自己里面的衣服湿了。
薛蓓蕾没想这么多,天真地喟叹:“怪不得你皮肤这么白。”
鹿桃咧咧嘴,扑过来跟她打闹,“那我看看你白不白。”
一抬眸,她扫见出口处的男生,身长玉立,长相出挑,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周围人来人往,他站在那儿,自己就是一处风景。
人群中一阵骚动,陈牧也恍若未闻,目光直直的定格在她身上。
第42章 高中
操场出口正通往食堂和车棚, 人群熙熙攘攘,他站在树下, 破碎的光洒在身上, 跟周围的人仿佛隔着一个次元壁。
他的样子明显是在等人,只是这会儿环境嘈杂,那些怀春的女生一时间无法确认他在找谁, 没敢贸然上前搭讪。
有个穿着深色外套的矮个子女生从人群中钻出来,模样长得也不是多亮眼,硬要形容, 只能说看起来很阳光,很有生命力,是个活泼可爱的甜妹。身材说不上胖, 但也绝不纤细, 是很健康的肉感。皮肤白生生的,一张小圆脸,嘴巴倒是挺漂亮,上唇还有颗肉珠。她右眼包着纱布, 马尾辫已经松垮了, 整个人的造型乱糟糟的,像只负伤的小动物。上台阶的时候视线被遮挡, 没踩稳, 一猛子扎到他跟前。
说时迟那时快, 陈牧也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儿拽了一把,鹿桃的姿势, 像直接跌进他怀里似的, 脸都埋进去了。
实际上, 两人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陈牧也等她站稳便立刻松手了,没有任何逾越的小动作。
他担忧地问:“眼睛还疼不疼?”
“没事了已经。”
鹿桃将马尾辫上的皮筋拆下,咬在嘴里,拢了把头发,再缠上,捏着两股发丝收紧。
在她转身的时候,周围的打量瞬间收敛的一干二净。鹿桃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往心里去。
一只眼睛被完全挡住,她总觉得看见的东西都是往某边倾斜的,走路的时候还要伸出脚尖轻轻试探,确认无误才绕过坑洼。
陈牧也弯腰解开拴在两人自行车上的链条,道:“你眼睛不方便,下午别骑自行车了。”
“可我爸妈要上班,没时间送我呀。”鹿桃推着车子走在他旁边,闻言,为难地皱皱鼻子。
“我带你。”
“你那辆车不能载人。”
陈牧也沉吟片刻:“坐公交车。”
军训这一周没有晚自习,他们放学时还能赶得上末班车。鹿桃欣然同意:“行。”
***
因为眼睛发炎,中午回到家,岑淑婉和鹿茂勋又大惊小怪了一阵子,其实鹿桃已经不疼了,只是眼睛肿了,拆开纱布之后眯成一条缝,特别滑稽。午睡之前,她用生理盐水又洗过一次,换了新的纱布,再醒来稍微能睁开一点。
鹿茂勋非送他们去学校。
鹿桃拗不过,只能答应。
学校前五十米限行,鹿茂勋过了十字路口找到个适合掉头的地方停车,剩下的路他们步行,三分钟便到了。
校门只开了一条小口子,长队慢吞吞地挪动,保安大爷站在两侧检查走读生证件。
按照规定,高二和高三统一穿着校服,这么一对比,新高一学生们花花绿绿的私服显得格外突兀。其中最惹眼的存在非陈牧也莫属,他原本就长得好,过了初升高的暑假之后更是越来越有魅力,五官线条硬朗,又因为冷淡的气质增添几分花美男的感觉。再加上他个子高,学习又好,在入学前就已经有人开始在校贴吧里打听关于他的事情。
今天虽然是入学第一天,但不妨碍陈牧也的名字在高年级中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流传开。午休时,有好事者偷偷拍了照片传到贴吧,少年的短发被阳光镀上一层金黄色,背脊挺得笔直,微风吹来,浅色短袖下摆紧贴在腹上,隐约勾勒出性感的肌肉轮廓。画面定格在此刻,引起无数思春期少女的遐想。下午军训时,每到高年级的下课时间,操场外圈的马路上就有学姐扎堆出现,一个个伸长脖子,使劲垫着脚往操场这边瞧。
鹿桃不知道她们在瞧什么,以为是来凑军训热闹的,也没多想。休息的时候,她向张依然借来小镜子,观察自己的眼睛。
开学第一天就成“独眼兽”了,真不吉利。
她幽怨地叹口气。
薛蓓蕾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贴心地道:“过两天就恢复了,你只有一只眼睛也漂亮。”
“……”鹿桃忍俊不禁:“你这安慰人的说法还挺新颖。”
薛蓓蕾腼腆地缩缩脖子,继续靠着她休息。
比起总抱团在一起的庞衫月和张依然,她明显认为鹿桃更好亲近。
她虽然不像张依然那么漂亮,但总能让人莫名安心信赖。
薛蓓蕾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甜味儿,“桃子,你吃糖了?”
鹿桃一愣:“没啊。”
不过薛蓓蕾一说,鹿桃才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有口香糖,掏出来跟周围的同学们分了吃。
日头太毒,教官怕学生们站太久会中暑,或者贫血晕倒,于是整理队伍,把他们带到树荫下乘凉。
隔壁班的教官过来,双方一合计,让两个班坐在一起,推举有才艺的学生上前表演节目。
起哄声不绝于耳,引得这一片还在训练的另几个班羡慕地望过来。
有个会跳街舞的女生主动上前来了一段,男生们猴叫不止,快把手掌拍烂了。
庞衫月一语中的:“这哪是表演节目,分明是争夺优先择偶权。”
鹿桃“噗”地喷出来,回头冲她竖起大拇指,“精辟!”
这边正热闹的时候,又有几个班的教官也带队过来,加入他们。
鹿桃低头系上鞋带。
此时,庞衫月过来讨口香糖。
鹿桃还留了两块,没来得及给她,中途被另一只手截胡。
腕骨凸出,手指长而纤细,指尖泛粉,小指微微翘起弧度,指甲修剪的很整洁。
只一眼,鹿桃便反应过来手的主人是谁。
周围的喧嚣突然小了一个度。
她像被摁下放慢键,慢吞吞地掀起眼睑,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心脏蓦地停了一拍。
整个草坪上也就那么点地方,大家没有按照班级坐,见缝插针,但女生只和女生挨着,跟男生们谨慎的保持距离,界限分明。以至于,陈牧也这么一个大帅比走过来的时候,旁边的女生们忍不住脸红心跳,都以为是自己的桃花开了。
直到,他坐下,伸手抢过鹿桃的口香糖。
无数的少女心此刻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陈牧也没注意其他人的心里变化,他是奔着鹿桃来的。
她盘着腿坐在草坪上,饱满的后脑勺,扎着马尾辫,碎发毛糙,像只炸毛的小兔子。
超级可爱的好吗。
陈牧也心里纵有惊涛骇浪,表面仍旧淡然自若。
他把口香糖塞进嘴里,指尖把玩着锡箔纸,问:“你晚上吃什么?”
鹿桃犹豫:“…烤肉拌饭?”
“以前常去的那家?”
“有点远,”鹿桃说,“咱们学校对面的美食街就有一家,听说味道还不错。”
陈牧也不知怎么被戳到笑点,眼睛微眯,故意逗她,“开学没一天,你就开始计划探店了。”
“……”
他悠哉悠哉地道:“不忘初心,值得学习。”
“……”
没事找事是吧。
鹿桃气鼓鼓地背过身。
陈牧也又不老实地戳她,“哎。”
鹿桃确认教官还在跟前排的同学聊天,没有注意这儿,于是回头,半个身子也偏向他扭过来,“?”
陈牧也:“我爸晚上烧蛤蜊汤……”
根本没等他说完,鹿桃眼睛都亮了,“那回家吃。”
陈牧也扬眉:“放学之后,我在车棚前面的那条小路上等你。”
教官们站起来,拍掉衣服上沾的草屑,吹哨集合。
大家着急忙慌地起身,各找各班站方队。
鹿桃被挤得踉跄一步,匆匆地应:“好。”
他们的相处模式几年如一日,已经习惯了,没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当时听到这段对话的人都震惊的不得了,那可是陈牧也啊,冷如天上月,又如山上雪,没想到他和鹿桃相处的时候也有恶劣的一面。男生们大概都是这样,看见喜欢的人就想捉弄一下。
那天放学的时候,庞衫月忍不住好奇:“桃子,你和陈牧也真的只是因为家里长辈关系好才认识吗?”
鹿桃没往别处想,理所当然地说:“对啊。”
庞衫月又问:“你们没在恋爱?”
鹿桃表现的很震惊,一只左眼瞪得滴溜圆,连连否认:“没有。”
“我听到你们说一起回家吃饭,还以为……”
她话没说完,但眼神很明显是误会了。
鹿桃无语地解释:“我们是门对门的邻居,偶尔会去对方家里蹭饭,没你想的那回事。”
庞衫月恍然大悟:“怪不得啊。”
“嗯,”鹿桃环视一圈,“张依然呢?”
她俩平常形影不离的,怎么这会儿不见张依然。
话音刚落,鹿桃在车棚里看见她。
陈牧也正蹲着在一辆蓝色自行车前拧链条。
张依然在他旁边,弯腰,掌心撑着膝盖,一对秀气的眉微蹙,娇弱极了。因为军训必须扎起来的长发已经放下了,黑色发丝亮着光泽,如瀑布般柔顺,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扫到他的胳膊。
陈牧也立刻避开,淡声:“可以了。”
“谢谢。”张依然趁机偷瞄他几眼,心脏快要蹦到嗓子眼,空气好像都因为他的出现变甜了,然后,她小心递上自己的手帕,娇娇滴滴地说,“你的手脏了,擦一擦吧。”
陈牧也没接,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跟她隔开距离,沉默转身,到水龙头前洗手。
张依然想跟上去,下一秒,庞衫月扯着嗓子叫她。她扭头,看见鹿桃,脚步立刻停住,温柔地笑笑,像故意解释给鹿桃听,说:“我自行车的车链掉了,幸亏陈牧也帮忙。”
但鹿桃根本没听完她的话,急匆匆地走开。
陈牧也背脊微弯,在水流下使劲儿搓指缝里的油污,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执拗,指头搓得通红。
果然……
在家里共用一双筷子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犯过洁癖。鹿桃腹诽一句,看他半天没洗完,终于忍不住出声吐槽:“嫌脏还帮她的忙?”
——本来不想帮的。
陈牧也刚到车棚没多久,这个女生就出现了,而且直接奔着他来,特别自来熟地聊起初中。陈牧也记忆里没认识过这号人物,于是装听不见,想离远一些。可她又聊到鹿桃,说她们现在是好朋友,位置挨在一起云云。既然是鹿桃来高中交的新朋友,陈牧也好脾气的没让她闭嘴,还忍着洁癖帮她修了修车链,就当给鹿桃卖一次人情。
“用这个,洗的干净。”鹿桃掏出便携装的小袋肥皂片,递给他,心疼地看着他那双被冰水激红的双手,嘀咕:“别把手冻坏了。”
“……嗯,知道。”
陈牧也沾水把肥皂片化在掌心,看油污随水流慢慢被冲走,呼吸都顺畅了。
他甩甩水珠,余光飞快一瞥她,开玩笑似地:“你担心我啊?”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更新都在凌晨,大家睡醒再看也一样,熬夜对身体不好,所以不要熬夜等更新,我会很心疼的好吗?!!(霸道总裁.jpg)
第43章 高中
鹿桃:“……”
她确实特别担心。他的强迫症和洁癖是童年时期留下来的心理创伤,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好了很多,但心理疾病很难说完全痊愈, 鹿桃刚刚看他执拗的样子, 真挺害怕的。
陈牧也故意把指尖的水弹到她脸上。
鹿桃一激灵,懵懵地:“你干嘛?”
陈牧也眸光流转,笑意很浓, “你和那个女生关系不错吗?”
“长头发那个?张依然?”
“嗯。”
“我们今天刚认识,她坐在我前面,又因为是同一所初中毕业的, 挺聊得来。”
鹿桃踢开脚边的碎石子,隔着纱布挠一挠发痒的眼睛,说:“她初中是十五班的, 还做过班长。班干部开会的时候, 你们没见过吗?”
“没有。”
陈牧也想起张依然一副他很熟的态度,仔细回忆了一下,仍旧没有任何印象。
初中班长的职位是班主任硬塞给他的,除了代替班级去开个会, 收一收作业, 其余时候,他就像个透明人。或许两人开会的时候见过, 那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他现在一点儿印象没有。
鹿桃没控制住情绪, 酸溜溜地道:“噢,我还以为能劳驾你主动伸出援助之手的女生,说不准就有特别的交情呢。”
“……”
陈牧也被她的阴阳怪气弄得挺无奈:“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你的朋友吗?”
鹿桃冷哼:“所以?”
——所以, 他爱屋及乌不行么。
小时候, 鹿桃和苏蔓走得近,他便对苏蔓也很有耐心。既然是她身边的人,他的态度会不由自主的变好一些。
陈牧也当然不会这么讲,在还没确认鹿桃心意之前,任何泄露自己心事的举动都有可能导致两人的关系尴尬。他冒不起这个风险,于是转移话题:“公交车来了。”
二十一路公交车沿路经过初高中和职校,坐车的学生都安安静静地窝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一天的军训结束,鹿桃疲倦不堪,眼皮开始打架,最终扛不住睡意,脑袋一歪,枕到个舒服的位置睡着了。
陈牧也怕突然刹车框到她,用掌心拖着她的下巴,稍微弯着背脊让她更得劲儿一些。但因为这样憋屈的姿势,他的大半个身子很快就麻痹。
陈牧也默默忍着。
前门打开,有学生上车,投币完往后走找座位。路过他们身边时,激动地拽了拽同伴的胳膊。
鹿桃被吵到,不安稳地拱了拱脑袋,眼睛却没睁开。
陈牧也确认她还在睡,回头,还算礼貌地冲坐在后面的两个女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对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歉。
车厢内偶尔响起到站提示的电子提示音,没能吵到鹿桃。
她完全睡熟了。
公交车在市区内的行驶速度不算快,整条街道的喧嚣被缓缓关闭的车门隔绝。
鹿桃时不时咂巴一下嘴。
陈牧也垂下睫毛,仔细打量她的睡脸,嘴角微微上扬。
落日余晖从树叶缝隙里钻出来,斑驳的光洒在他们身上。
岁月静好。
***
军训嗖的一下到了尾巴,和教官分别的那天,班里有几个感情细腻的女生还掉了金豆豆。
鹿桃也被分离的情绪感染,瘪嘴想哭,突然想起纱布下的眼睛还肿着,眼泪立刻憋回去了。
回教室之后,班主任腋下夹着文件夹快速走进教室,直接省掉“民主选举”这个环节,宣布班委和各科的课代表。
鹿桃和张依然被安排到数学老师手底下干活。
早就听闻数学老师是出名的“灭绝师太”,在她手底下的学生,尤其是课代表,没少被“摧残”。但因为她严格的教学风格确实在提升成绩这方面非常见效,所以家长们也很支持。
鹿桃绝望抱头,她的数学成绩一直是弱项,一旦被“灭绝师太”记住名字,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但班主任在这件事上很独断,她也没发言权,只能认命。
今天军训刚结束,学校没有安排课程,整一个下午都在上自习,导学案做了一套又一套,终于听到下课铃声。
鹿桃扔掉手里的中性笔,痛快地伸个懒腰。
薛蓓蕾问:“桃子,一起去食堂?”
“好啊。”她爽快地答应,随后才想起来,有点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我得和陈牧也……”
薛蓓蕾暧昧地笑笑:“懂,我懂得,我自己去吃饭也行。”
“不是啦,没有不带你的意思,”鹿桃说,“就是要麻烦你陪我等他一会儿。”
薛蓓蕾噢一声:“没问题,一想到能跟陈牧也同桌吃饭,还挺激动。”
鹿桃:“…你好夸张。”
前面拿上饭卡的两人听到陈牧也的名字倏然停住脚步,张依然主动说:“桃子,我们先去食堂了,帮你占位置。”
鹿桃一愣,忙不迭道谢。
十班在楼上,狭窄的楼梯口挤得水泄不通。
陈牧也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几个女生故意往他身上倒,他不耐烦地冷睥一眼,对方却嘻嘻哈哈的想跟他搭话。
他迈开脚步,从人群中侧身出去。
花坛边沾着两个女生,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笑得很开心。
鹿桃今天换了个新发型,双马尾,绑着黄色的蝴蝶结,特别漂亮。
陈牧也步履款款地过来,一瞥薛蓓蕾,问:“你朋友?”
鹿桃点头:“嗯!”
“她和我们一起吃饭,行不行?”
陈牧也没有任何意见。
她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拆掉,眸子里像盛着一汪泛着光的泉水。
陈牧也心情顿时完全好起来,礼貌的向薛蓓蕾颔首示意。
薛蓓蕾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抓狂:
到底是谁造谣他性格冷的六亲不认,明明很容易亲近,说话也很温和好不好?!
三人顺着人潮进入食堂,盘子噼里啪啦的声音震耳欲聋,周遭喧嚣无比。
陈牧也和鹿桃在拉面窗口前排队,薛蓓蕾独自去买盒饭。
前面的队伍缓慢的蠕动,有几个人看见同班同学,立刻拿着饭卡来插队,引得后面的人怨声载道,但他们仿若未闻,端着碗走开了。
鹿桃盯着他们的背影,气鼓鼓地小声抱怨:“真不讲道理。”
陈牧也好整以暇道:“我给你抓回来,揍一顿出出气?”
鹿桃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叹:“算了,不值当的。”
陈牧也被她逗笑:“这么快就原谅了,桃子同学真善良。”
——他最近说话怪怪的,老给她起一些外号。
小独眼兽、桃子同学。
弄得鹿桃心神荡漾。
她哼哼唧唧地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碰见这种事,我就在心里默念口诀,坏人作恶我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心情很快就好起来了。”
陈牧也点评:“你自我安慰的本领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错。 ”
“……”
他们刚买完饭,薛蓓蕾正巧过来,说:“张怡然占座了已经。”
“嗯……”
鹿桃知道陈牧也不喜欢跟别人坐在一起吃饭,纠结地问:“不然,我们另找地方?”
“不用,”陈牧也垂眸,“坐哪儿都一样。”
张依然选的地方挺好,在角落里,远离喧嚣。
陈牧也坐在靠着过道的位置,旁边是鹿桃。
他只有来的时候跟另外两人打个招呼,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晚休的时间蛮紧张的,六点还得赶回教室准备做英语听力,大家都一言不发,埋头扒拉饭。
张依然最近在减肥,没吃两口便撂下筷子,小口小口地喝水,余光不受控制的往斜对面瞥。
恰巧,陈牧也下意识抬眸,和她的视线撞上。
转瞬即逝而已。
张依然却惊慌失措地抢先转移目光,心跳如擂。
陈牧也没在意她,又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问鹿桃,“待会儿去不去超市?”
“你要买什么?”
“文件夹。”
超市就在食堂旁边,顺路的事儿。
鹿桃说:“好啊。”
“介意我跟着一起吗?”张依然适时地插进话来,“我也想买个文件夹。”
这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超市又不是她开的。
鹿桃点头:“那就一起吧。”
吃完饭,庞衫月和薛蓓蕾先回教室,剩下三人结伴走向反方向。
学校超市是旧仓库改造的,门口狭窄,用栏杆分成进出两个口子,逼仄的通道仅能容纳一个人,学生们脚跟挨着脚尖才能挤进去。
鹿桃看见人头攒动的队伍瞬间脑袋顶两个大,“我在外面等你们。”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非常明智。
队伍半天不挪动一步,陈牧也被挤得耐心即将告罄,最终撩开帘子钻进屋里。
灯光昏暗,空气中充斥着辣条和其它零食的味道,非常刺鼻。
陈牧也从前台随意拿了两个文件夹,只有一黑一白两种颜色,没得挑选,他并没注意颜色的搭配,转手递给张依然。
她接过来,珍宝似地抱在怀里,小声道谢。
周围乱糟糟的,陈牧也没听见她的话,一门心思想赶紧出去,结账的时候,特地买了包水果糖。
鹿桃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动,低头从这个砖块上,跳到另一个砖块。看样子,自己和自己玩的还挺开心。
陈牧大步过去,把糖递上,“喏。”
鹿桃撕开包装,给跟来的张依然分享一颗,眼珠一转,紧接着便注意到他们的文件夹。
颜色黑白配就算了。
上面的纹路,怎么好像……
各有一半,还能拼成一起?
陈牧也显然也发现这个事情,把外面塑封包装撕掉,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那个成对的图案也就不存在了。
他做完这一切,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瞄一眼鹿桃。
她心猛地一顿,赶紧低头,生怕被发现。
但陈牧也视线的存在感太强烈,鹿桃硬着头皮,抠出颗糖塞给他,转移话题:“苹果味的,挺好吃,你尝尝。”
陈牧也没有拆开包装,而是慢条斯理的在手里把玩,铝箔纸发出窸窣的动静。
张依然适时地开口,还装作特别惊讶的样子,“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么?桃子,你竟然连陈牧也不吃甜都不知道?”
鹿桃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弱弱地辩解:“他喜欢吃。”
小时候,他特别馋她的果酱铜锣烧,还用她草莓甜味的牙膏。认识快十年了,整天形影不离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喜好。
她看向陈牧也,心里难免动摇,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喜欢吃甜,是吧?”
“……”
陈牧也甚至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张依然打断。
“他真的吃不了呀,初中我们在一起开会,老师发的糖都被他扔掉了。”她歪头,看着陈牧也,笑得无辜纯良,“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你最讨厌吃甜了。”
作者有话说:
这把刀,在他们小时候就开始铺垫了(dog)
第44章 高中
其实仔细回忆一下就不难发现, 陈牧也一直都不怎么吃零食、喝可乐,甜食也是她给的, 他才吃。所以他根本不喜欢甜, 她竟然从来没发现,而他也没有告诉过她,连一个他没印象的张依然都知道的事, 她却无从了解。
鹿桃先是怅然,然后无比失落。
认识的时间长又怎么样,她根本一点儿也不了解陈牧也。
她摊开手掌, 想把那块糖要回来,低道:“对不起,不知道你不喜欢吃, 以后不给你甜的了。”
陈牧也猛地攥紧拳, 把糖死死抓住。
他是真的不认识张依然,至于她说的吃不吃糖,陈牧也觉得这是个人的小习惯,根本不可能向不熟悉的人提起, 她从哪儿听来的还不一定, 现在又故意在鹿桃面前讲,摆明了要搞事情, 弄得他俩起矛盾。
陈牧也不耐烦地冷睥她一眼。
在鹿桃过来抢糖之前, 稍微抬起胳膊没让她碰到, 拆开外面那层铝箔纸,就着糖衣含进嘴里。
鹿桃愣住:“你不是,不爱吃么。”
“不爱吃又不是不能吃。”
陈牧也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态度风轻云淡, 但字句清晰, 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那也要看给糖的人是谁。别人的我不吃,只要你给的。”
这话直白到不像他的风格。
鹿桃诧异地抬眼,试图从他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可惜一无所获。
所以,是玩笑吧。
为了不让她在张依然这儿掉面子的玩笑。
鹿桃失落地敛眸,没再应答。
晚九点四十分,第三节 自习结束,走读生离校,住校生还有一节自习。课表上,这两节晚自习中间没有十分钟休息,住校生要继续上课。但这个点值班老师已经离开了,纪律委员坐在讲台上打了个哈欠,懒得管其他同学,继续托着下巴看小说。于是整个教室里乱哄哄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鹿桃跟薛蓓蕾说:“我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
陈牧也收拾得很快,早几分钟便在大厅等着,错眼瞧见鹿桃出来。
他自然而然地伸手,习惯性的去接她的书包。
却被鹿桃躲开。
她闷声闷气地往前走,后脑勺里透着一股倔强。
陈牧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高兴了,迈大步很快追上,指尖勾住她的书包带,都没怎么用力,她就走不动了。
原以为鹿桃会气鼓鼓地瞪过来,但没有,她丧气地垂着脑袋,还有点儿委屈地说:“你松开我,在学校里别拉拉扯扯的。”
晚间放学的时候,高年级学生会的纪律部会站在楼外,专门抓在校内骑电动车的人,偶尔也会有意外收获——早恋男女。
虽然他们远远到不了这层关系,但拉扯来拉扯去的,让人看见影响也不好。
陈牧也抿抿嘴,只能放开她。
晚上一路,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很沉寂,与从前闹不愉快的样子截然不同,陈牧也总感觉她周身的气压很低沉,真的伤心了。
他一头雾水,反复猜想了无数的可能性。
难道是因为没告诉她自己不爱吃甜吗?
还是因为他解释的不够清楚?
陈牧也琢磨不定,在她锁了自行车要上楼的时候拦住她。
小区里很安静,楼前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亮着,飞蛾围绕着灯泡飞。
陈牧也的音量很低,不急不缓地道:“我对张依然没有印象,应该没跟她讲过不爱吃糖的事,就算讲过,可能也有别的什么原因。我没有故意瞒着你,只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特地强调的大事。”
“嗯,知道了。”
鹿桃面无表情的从他旁边经过,进入楼道。
陈牧也三两步跨上台阶,在她拐弯的时候再次把人抓住。
这回他的态度强硬许多,甚至因为猜不到她的心思显得焦急,“你到底怎么了?”
鹿桃终于抬眼,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笑,故作轻松道:“快回家吧,我困死了要。”
声控灯灭了,她跺跺脚,顶上的灯泡闪烁几下,再次亮起来。
与此同时,陈牧也松开了她,反手从书包从侧面摸出钥匙。
在鹿桃进门之前,他又不死心地说:“明天一起吃早饭?”
鹿桃顿了顿,悄声道:“…不了。”
然后,关了家门。
客厅里亮着灯,岑淑婉在沙发上等她,等得都睡着了,关门的声音一响,她猛地睁开眼,“回来啦。”
鹿茂勋从书房出来,端给她一杯热牛奶,“累不累?还有没有作业?”
鹿桃卸下书包,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作业在学校写完了,”她喝口牛奶,话打了个转儿,“但我待会儿要查学习资料,得用电脑。”
“用吧用吧,别学的太晚。”
他们明天都要上班,这会儿已经熬不住了。
岑淑婉打了个哈欠,困倦地问:“还需不需要爸爸妈妈?”
鹿桃摇摇头,让他们快去睡。
她喝完牛奶进了书房,打开电脑登陆Q.Q,怕被岑淑婉逮住,飞快设置成“隐身”状态。
这么晚了,不知道苏蔓在不在线。
她现在急需好姐妹的安慰。
没想到五个人的小群竟然热闹得很。
苏蔓:【来了二中才发现生活有多美好,到处可见帅哥。天堂啊!这就是天堂!】
苏蔓:【@桃子】
苏蔓:【@桃子】
周俊豪:【真羡慕你的活力,训到现在,我已经没了半条小命】
凌杨:【+1】
凌杨:【你那儿军训多久】
周俊豪:【两周】
周俊豪:【除了一中,其他学校都是两周】
凌杨:【玛德,早知道初中就好好学习了】
苏蔓:【好好学习去一中做吊车尾?】
凌杨:【……】
苏蔓:【@桃子】
苏蔓:【@桃子】
鹿桃咬着指甲,笑得不行,正在打字问苏蔓有什么事。
聊天框里突然蹦出来一行字。
陈牧也:【她睡了】
就算没睡,父母也不会让她碰电脑,更何况她还没有手机,如果今天心里没有事情堵着,她确实已经睡了。
鹿桃手指搭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转而,点开和周俊豪的聊天框-
滴滴。
他秒回-
你还没睡啊?-
嗯-
想问你件事。
周俊豪很爽快-
说,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鹿桃想了想,慢吞吞地敲字-
你别告诉其他人,尤其不能和陈牧也讲。
周俊豪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俩吵架了。
甚至用的还是肯定句。
鹿桃继续敲字-
没有-
噢,那你问吧,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鹿桃抿嘴,郑重的把这句话发过去-
你知不知道陈牧也不爱吃糖?-
知道啊-
何止是不爱,他闻到甜味儿都犯恶心,说自己嗓子眼儿黏糊糊的,不舒服-
你问这个干嘛?
她没回,周俊豪这瓜吃的不上不下,快急死了-????-
到底怎么了?
鹿桃静静地盯着屏幕上的聊天内容,苦涩地扯扯嘴角。果然,就她不知道-
没什么。
她想,对他而言,本来就不算什么。
***
过完十月一假期再开学,温度冷了不止一个度。
学校里提前发了秋季校服,于是高一的学生们也变成统一着装了,课间跑操时,放眼望去,陈牧也仍旧是最惹眼的那个。
现在他的个子抽条,目测有一米八五,走到哪儿都备受关注,虽然还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但能比较顺利的融入集体生活,也开始和同班几个男生结伴而行。
庞衫月说,站在他身边,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帅哥美女,都会变成陪衬。
张依然闻言只是笑了笑,从书包里掏出包装好的饼干,分给薛蓓蕾和鹿桃。
“我亲手做的,你们尝一尝。”
鹿桃没法儿拒绝,只能接过来,“谢谢。”
薛蓓蕾尝了一口,惊讶地道:“好吃!依然,你手真巧。”
张依然腼腆地道:“你喜欢就好。”然后看向庞衫月,问:“你来一块儿?”
“不了,”她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在暗示什么,“我最近减肥。”
张依然的脸都红了,凑近和她咬耳朵。
鹿桃也没有吃,把饼干放进书包里。
她最近胃口不太好,可能是假期的时候好东西吃多了,需要缓一缓。
说起这个,她又想到陈牧也。
自从知道他不吃甜之后,鹿桃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结,有意无意就想避开他,但两家关系这么好,总有避不开的时候,于是两人在假期里的相处模式完全调换过来,小时候是她黏他,现在轮到他时不时凑到她跟前说话。开学之后因为班级距离,他们只有上下学结伴而行的时候见面,鹿桃大多数时间会保持沉默。为了躲开他,她晚饭时间干脆就待在教室里吃个面包打发。
她是怕,对他隐晦的心思太重,只会更伤心。
不如快刀斩乱麻。
现在的陈牧也已经不是年幼时只跟她玩闹的小孩儿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圈子,她在他的生命里,越来越不重要了。
其实……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人都要成长,接受新的东西,然后舍弃旧的关系。再者,认识那么久,他该腻歪了。
怪不得,人家都说,青梅竹马能有几个修成正果的,在一块儿的时间太长,新鲜感早就没了。
只有她心存妄想而已。
鹿桃把头埋进臂弯里,鼻头酸涩。
突地,她竟然听到陈牧也的声音。
“……我找人。”
鹿桃立刻循声望去,男生站在门口,帅的跟周围人不像在一个次元,那双漆黑沉寂的瞳孔扫过她,落在前面人的身上。
那瞬间,鹿桃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
他生气了。
班里有好事的人问:“找鹿桃?她在呢——”
下一秒,陈牧也冷声道:“张依然。”
“……”
班内一片哗然。
众人的目光从鹿桃身上转到张依然那儿,来回打个转。不明所以。
鹿桃懵了,不懂他要干什么。
张依然内心激动,装得一脸纯良,先看一眼鹿桃,又看向陈牧也,明知故问:“你确定是找我吗?”
陈牧也扫过腕表上的时间,催促:“嗯,你出来下。”
张依然怀着少女心思,一步一步地走向意中人。周围的目光仿佛是无声的祝贺,让她的心脏跳得失控般剧烈。
她娇羞地抬着眼睑,轻问:“什么事?”
陈牧也背在身后的那只胳膊伸出来,手里抓着一盒精致包装的饼干。
一瞬间,她一颗高高抛起的心又狠狠坠落。
陈牧也冷道:“麻烦你以后不要再往我的桌洞里偷放零食,也不要再写暧昧的小纸条,更不要散播我们很熟的传言。”
“你知不知道,你把纸条塞错了地方?塞进我的作业本里,又被课代表交到老师那儿去了,我因为你搞出来的这些事儿,一大早就被老师喊去谈话……”
学校抓早恋非常严格,一切有可能影响学生成绩的行为都得杜绝。任凭他怎么解释,老师就是不信,还给陈高峰打过电话,让他回家给陈牧也做心理疏导,语重心长地道,懵懂的情愫虽美,但现在说出来只能影响了这份美,云云。
陈牧也被念的脑子疼。
他脸色更差了,“上次我非常明确的拒绝过你的信,但你还是在做这种令我很困扰的事情。”
陈牧也在拒绝人这件事上向来显得很没有情商,要么选择无视,要么选择冷声拒绝,但这么不留情面,还是第一次。
他是真的很生气,张依然的做法,让他有种被监视的感觉,尤其他和鹿桃之所以闹别扭,全是因为她当初“无心”的一句话。
张依然被他这一通话弄得束手无措,大约愣了三秒钟才回神,脸涨得通红,还试图辩解。但在她开口之前,陈牧也直接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十几封信,和饼干一起塞进她怀里。
张依然一下没抱住,信飘了一地。
她瘪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砸,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软糯糯地道:“我只是喜欢你,你可以拒绝,但没必要这么过分吧。”
陈牧也眼皮一跳:“?”
第45章 高中
张依然泪水像断线的珠子,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还真会以为是他咄咄逼人。
陈牧也冷眼瞅她演戏, 觉得这女的真是脑袋有毛病, 也不惯着,直言道:“你用不着卖惨装乖,如果真的是因为我哪儿做的不妥让你误会了什么, 我现在给你郑重的道歉,顺便解释清楚,我并非本意, 希望你也不要做一些对彼此都没好处的举动。”
“另外,”陈牧也索性把话说开,“我很早之前, 就有喜欢的人了。”
张依然抽噎的幅度停了停。
两人掰扯这么久, 远不如陈牧也一句话来的有威力,宛如在平静的湖中投入一颗巨石,惊起的涟漪经久不息。
鹿桃眼底闪过诧色,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有喜欢的人, 很早之前。
很早是多久?
她见过那个女生吗?
应该见过吧, 他们的交友圈子是相同的。
——也不一定。
陈牧也如果不想让她知道,肯定会瞒的死死的, 就像他不爱吃甜, 不也这么多年愣是没让她发觉么。
那么他的私事, 又为什么非要让她知道。
鹿桃心脏抽痛,指尖颤抖酥麻,失魂落魄地盯着教室门口, 耳畔嗡嗡作响, 大脑一片空白。
一直到薛蓓蕾用胳膊肘捣她, 她才懵懵地回神,听见预备铃响起。
陈牧也已经走了,前面的张依然还在哭,肩膀抽的厉害,庞衫月在安慰她。
鹿桃依稀听到几个破碎的词:“……长得帅了不起,谁稀罕…祝他孤独终老……”
诸如此类的话。
鹿桃眉眼冷了几分,戳了戳庞衫月的背脊。
对方偏头,不耐烦地道:“干嘛?”
此刻,上课铃响起,老师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抱着课本出现,教室里鸦雀无声,因而庞衫月的质问声格外刺耳。
有不少好事的人纷纷抬头。
薛蓓蕾察觉到气氛不对,轻拽鹿桃的校服衣袖,劝:“有什么话下课再讲吧,老师马上来了。”
鹿桃不卑不亢地说:“别骂陈牧也,这件事他本来就是受害方。”
“受害方?什么受害方?”
张依然一听就不愿意了,泪眼婆娑,可怜兮兮地说:“我确实是信夹错了地方,但我不是故意的。”
她明明没有讨论情书的问题,鹿桃无语:“你不要转移话题……”
张依然反驳:“难道就因为你和陈牧也青梅竹马,就不许别人喜欢他了吗?”
鹿桃一愣,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英语老师便拿着课本和袖珍话筒进来了。
张依然脸上还挂着泪珠,老师面露诧异,关切地问了几句。
她委屈地瘪着嘴,摇摇头,说自己没事,柳叶眉上挑,眉头蹙在一起,贝齿咬着红唇,模样倔强又柔弱,活脱脱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
英语老师不自控的偏向她,沉沉地看一眼鹿桃,没再说什么,开始上课。
课间时,班主任把她俩叫到半办公室喝茶。
鹿桃推门才发现陈牧也也在。
两个班的班主任凑在一起,东扯西扯一堆有的没的,给他们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张依然又哭起来了,她的情绪起伏太大,胸口跟着剧烈颤抖,眼瞅着要喘不上气来,班主任被她这样吓得一激灵,赶紧扶她坐下,给家长打电话,先把她接回家休息。
因为这个短暂的插曲,谈话被迫中止。
鹿桃和陈牧也只能先回教室。
没过半天,事情在整个年级里迅速传开。
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陈牧也原本就是大家讨论度很高的存在,现在一出这档子八卦,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这次,风向向张依然倾斜,曾经对着陈牧也一张帅脸犯花痴的女生们纷纷倒戈相向,因为她们大抵是能共情张依然的。
喜欢一个人没错,勇敢追求也没错,错的是她喜欢的这个人忒没品,竟然当众让她下不来台,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男生也心疼张依然,原因很简单——
她漂亮又温柔。
哭得梨花带雨的,谁不心疼。
薛蓓蕾闻言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骂:“三观不正吧这群人!”
鹿桃没有说话,心烦意乱的。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生的眼泪和柔弱作用那么大,明明受到无妄之灾的是陈牧也,同学们却说:“被美女追难道不爽吗?就他那么装,几封情书而已,不想看就扔了呗,老师说两句又不掉肉,他竟然直接到教室堵人,当面给人难堪。”
“……”
鹿桃白眼一翻,差点被气晕。
她现在最担心陈牧也,怕他被影响,也怕引起他的心理病,但在学校里处处掣肘,她压根儿没办法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找他,于是心里更烦了。
薛蓓蕾把自己的饼干,连同鹿桃的那盒一起搁在张依然的桌子上,气愤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说:“张依然的父母来接她回家了……”
鹿桃噢一声,实在不太想听到她的事情。
薛蓓蕾也没再说下去。
***
晚自习的时候,鹿桃的胃疼的受不住,跟纪律委员请个假,和薛蓓蕾到医务室拿药。
休息一会儿,痛感慢慢消失,鹿桃便回教室继续晚自习,没想到来的路上,竟然碰见了陈高峰。
鹿桃纳闷:“陈叔叔,你怎么来了?”
陈高峰勉强笑了笑:“陈牧也那臭小子闯祸了,老师让我过来跟对方家长沟通一下。”
鹿桃瞬间反应过来是因为什么,不明白这种事怎么还会闹到通知家长的地步。
她面色焦急地说:“陈牧也没干坏事。”
“嗯,我心里有数。”陈高峰赶时间,没跟她多说,匆匆上楼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薛蓓蕾才敢嘀咕:“他爸爸是军人呀,陈牧也跟他长得太像了,基因真好。”
鹿桃心里忐忑不安,也没听清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把拎着的药袋塞给她,“你帮我给纪律委员撒个谎,就说我胃疼,在医务室打点滴,下节自习课再回来。”
薛蓓蕾想也没想便答应:“好。”慢半拍脑子才反应过来,诧异地问:“你要旷课?”
鹿桃实话实说:“我去趴办公室的墙角听一听,陈牧也没什么大事,我就回来。”
薛蓓蕾好学生做惯了,只听说她要逃课就害怕,嘱咐:“那你快点啊。”
鹿桃颔首:“嗯,我知道。”
***
办公室的窗户大开,晚间微凉的风也吹不散屋内的燥热。
夫妻俩坐在办公室里,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口咬定张依然在学校里被坏孩子欺负了。
女人有火不能冲着老师发,勉强缓和心情,仍旧难掩焦急,道:“依然体质不好,心脏有点儿小毛病,容易受到惊吓。她在教室里好端端待着,突然被男生堵在门口,能不害怕?”她伸出长指甲狠狠点了点陈牧也,“这么高的个子,又壮,在学校里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儿就敢堵人,谁知道出了门他敢做什么。”
两个班主任都挺无奈。
陈牧也的班主任看不下去,说了句公道话:“你讲的夸张了,陈牧也是个好学生,做不出这种事……”
坐着的男人“噌”地站起来,脸上肥肉在晃,看起来很凶,粗声粗气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想包庇他?”
偌大一顶帽子扣过来,老师一梗,闭嘴了。
男人冷哼:“我们今天就是来讨个说法的,但也没有打算把他怎么着。只让这小子给依然道个歉,就算完了。”
“毕竟孩子们都还要在学校读书,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僵了不好。”女人适时地插话:“幸亏依然身体没什么大事,但现在高中学习这么紧张,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回来,缺的课又得额外费精力补……”
言外之意,陈牧也害她女儿又住院又缺课,只让他道个歉,算便宜他了。
女人向一直没说话的陈高峰征求意见:“这个处理方式怎么样?”
陈高峰没有应答,深思片刻,看向陈牧也,“你没什么要说的?”
女人嘀咕了一句什么,总归不是好听的话,但夫妻俩看陈高峰穿着迷彩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是正儿八经的军人,一时被震慑住,没敢再挑刺儿。
趴在外面偷听的鹿桃跟着紧张,心里默念:
陈牧也,你倒是出声啊。
古代行刑之前还得让人留遗言呢,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是冤枉的。
下一秒,陈牧也便开口了,平淡又郑重地甩出四个字:“我不道歉。”
鹿桃暗爽:漂亮!
那对夫妻气得跳脚,还没来得及骂,他便抢先道:“我没做错,为什么道歉?”
“我们第一次说话是在军训的时候,她自行车链子掉了,向我求助,我好心帮忙修理。之后我们没再有过单独的往来。”
“从上周开始,我的桌洞里经常出现零食,盒子上还贴着写了乱七八糟句子的纸条,还有夹在各科课本里的情书,署名都是张依然。我私下找到她,把零食全部还回去,情书也没有收,并且跟她说明了以学习为重,我以为,这样的拒绝已经非常明显,不至于她再误会。”
“但她总是到处传播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擅自把情书塞到我的作业本里。”
“这给我造成非常大的困扰。”
陈牧也气头过去,又恢复寻常那副与世无争的嘴脸,偏偏就是这种毫无起伏的语气,让他显得更可信了。
“我今天直接到班上找她的行为确实太唐突。那也不能把错全部归咎在我的身上,说起来,她的心脏问题不是我造成的,她一而再再而三打扰我的学习和生活,更不是我逼的。我好声好气的跟她聊过了,她不听,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默默忍受被她骚.扰吧?”
他这样,颇有“怪我魅力大,平白无故的招惹来烂桃花”的意思。
鹿桃没忍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放肆。
夫妻俩被他怼的无话可说,面子上挂不太住——来学校之后,张依然一个劲儿哭,哭得心脏都不行了,直接送到医院打点滴。他们关心则乱,没来得及弄清真情,急赤白咧就杀来了。
他们还硬着头皮,试图把局面挽回:“什么骚扰,她一个女孩子,能怎么骚扰你?!”
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知道内情的两位老师也帮陈牧也解释。
确实是张依然非上赶着送情书,还署名了,监控也拍到是她每天溜进十班,没有经过允许就往陈牧也桌洞里塞东西。
个人隐私被侵犯,还不允许陈牧也发一发脾气,那你们想让人家怎么办?
他拒也拒了,好赖话说尽,可她不听啊。
不听就算了,还到处散播谣言。
总不能为了她的心脏病,就逼着陈牧也点头答应吧。她这么蛮横,到底是来上学读书的,还是来登基当皇帝的?
处理问题要靠真相,不是哪一方卖卖惨、掉两滴眼泪就能糊弄过去的。
陈高峰适时地出口讽刺:“这件事陈牧也确实有地方做的不对,不该大庭广众之下拒绝女生,让她难堪,把心脏病都急出来了。经过这次的教训,我相信他再碰上这种事,一定学会了直接交给老师处理,不要自己找上门理论,万一再碰见个心脏不好的人,被赖上就麻烦了。”
父子俩一阵子阴阳怪气,把那夫妻俩弄得面色讪讪。
鹿桃憋笑憋的快晕过去,知道这件事翻不起大的风浪,于是放心的回班里自习。
***
高中课业繁忙最大的好处便是,任何流言八卦都撑不住一节晚自习,大家学习学到晕头转向,根本顾不上别的,更没人再议论陈牧也,这件事看似能告一段落了。
下课铃声响起,鹿桃顾不上跟薛蓓蕾说再见,背着书包一溜烟儿跑出教室。
大厅里没有陈牧也的身影。
她飞快地跑上楼。
她来的时候,迎面撞见平时跟陈牧也走得比较近的几个男生,问:“他人呢?”
“还在教室里。”
鹿桃笑笑:“谢啦。”
教室内住校生还在继续上自习,有同学注意到门口探头探脑的鹿桃。班里有不少人都眼熟她,陈牧也的小青梅嘛,性格开朗活泼,无论何时都笑呵呵的,虽然没那么漂亮,但皮肤白,娃娃脸,一副糯叽叽的样子,特别招人喜欢。对方好心想帮她叫一声陈牧也,却见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然后缩回脑袋,耐心等他出来。
陈牧也因为那些糟心事耽误了一节晚自习,作业没写完,得带回家加班,课本带的太多,书包沉甸甸的。
他松了松带子,肩膀上的压力小了些。
一出门,便看见鹿桃。
夜里风大,走廊凉飕飕的。
鹿桃也不怕冷,校服外套敞开,看见他立刻笑起来,嗓音甜甜地:“陈牧也,回家啦。”
开朗的好像忘记了这之前,她一直在和他闹别扭。不过,忘就忘了,忘了最好。
陈牧也胸口的郁结,顷刻荡然无存。
他伸手,先帮她把拉链拉上,然后接过她没什么重量的书包,语气轻快:“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胡搅蛮缠这招,不是鹿桃使,陈牧也就不受用。
又是某陈姓恋爱脑偏爱桃子的一天,吼吼。
(明天收藏应该能破二百,如果破了,晚上加更)
第46章 高中
入秋之后的风带着凉意, 还有点儿热。
时间不早,马路上静悄悄的, 偶尔有几辆载人的电动车飞快地擦肩而过。
吓得鹿桃一激灵, 她拍拍胸口,缓了缓,然后捏住刹车, 和陈牧也并排停下,在非机动车道上等绿灯。
四周无人,她放心大胆地问:“老师怎么处理这事儿?”
陈牧也:“没有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
言下之意, 就是双方都当没发生过,翻篇了。
鹿桃忿忿不平地:“怎么这样啊!你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陈牧也之前是挺生气,但他懒得跟不熟悉的人为了一件事来回掰扯浪费时间。既然老师那边盖棺定论了, 他也不想再翻出来折腾。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看见彼此绕道走,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鹿桃不敢苟同:“我觉得还没完。”
绿灯亮起,陈牧也踩下脚蹬,一声轻轻地“嗯?”飘进她耳朵里。
鹿桃说:“她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从初中开始的?因为她和庞衫月总在我跟前说你初中的事情, 好像对你特别了解。”
陈牧也拧眉,烦躁地啧声。
鹿桃看他明明烦的要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觉得有趣, 半看热闹半真心地道:“星座运势说, 摩羯座这个月的感情路不顺利,招来的桃花多半是烂桃花,你可要小心喽。”
陈牧也想都没想, 说:“那得麻烦你了。”
“?”
“你帮我挡一挡烂桃花。”
陈牧也在骑车, 没有扭头看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 眼睛里有光在闪,神采奕奕。鹿桃心里一下涌起了酸水。她想起,陈牧也很久之前就喜欢的那个女生。
“不要,”鹿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然自若,不要露出任何马脚,“我帮你挡桃花,被你喜欢的女生知道了,她不会吃醋吗?”
陈牧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又很轻地说一句:“哦对,你是单相思,她不知道。”
“……”
陈牧也语塞。
这臭丫头,对他的小心脏重拳出击啊。
陈牧也只能道:“骗张依然的,我不那么说,她还要没完没了的,烦。”
鹿桃一愣:“骗人的?”
“嗯,”陈牧也撒谎的时候视线开始飘忽,“我没喜欢的女生。”
这反转来得猝不及防,鹿桃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半晌,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勾唇笑了笑。
经过前面的十字路口,拐进小区。
车棚里还有位置。
陈牧也用锁把两人的自行车锁在一起,他眸色深沉,一瞥那把牢靠的锁,冷不丁出声:“那你呢,有没有找到符合自己理想型的男生?万一找到了,我是不是也得和你保持距离?”
鹿桃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曾经在游戏桌上胡诌的“理想型”标准。
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是骗人的啦。”
陈牧也闻言,表情没有变化,恰恰证明了他不信。
鹿桃急道:“真是乱说的。谁会按照标准喜欢一个人,如果,我说如果,某天某个人一出现,我就喜欢上了,到时候感觉到位,哪还顾得上他是什么类型。”
她喜欢他的时候,没接到任何通知,更没有按照所谓的“标准”。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搞清楚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嗖”得一下。
桃心箭就插在她的心脏上了。
所以,心动这种事真说不准的,“喜欢”往往变化莫测。
陈牧也沉默了好一阵,附和地嗯了一声。
“那你呢?”鹿桃红着脸,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打听:“你怎么想的?”
“什么?”
“关于喜欢。”
陈牧也很干脆地回答:“没想过。”
鹿桃挺失望地:“……噢。”
接着,听见他风轻云淡地说:“光想有什么用,不如亲身经历。”
鹿桃很诧异地掀起眼睑,偏偏他一副不动于色的样子,探究不出任何的蹊跷。但刚刚大胆的发言,又跟他一贯的风格很不符。
鹿桃禁不住怀疑,他这表现,真的没喜欢的人吗?
没深入探究,陈牧也打断了她的思路。
“除了不喜欢吃糖,我没有别的瞒着你。没有特地告知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不是多大的事,而且,我也不是一点儿甜不吃……”
陈牧也深深地看了看她绯红色的唇,一颗唇珠漂亮的令人心生旖旎。
鹿桃恰巧抬眸,单纯地道:“接着说呀。”
他艰难地别过头,眼底染上了一层欲色,嗓音低哑:“那得看,甜的东西,是不是我喜欢的。”
鹿桃没咂摸出他其中隐藏的意思,咋舌:“你还挺挑。”
陈牧也笑了,没有反驳。
现在气氛正好,两人都不想上楼,干脆坐在车棚旁边的长椅上聊天。
鹿桃还不太想放弃,打算多问一问,毕竟以后不一定再有探究他感情观的机会。
她斟酌了下,开口:“虽然张依然做的确实不对,但她很漂亮,为什么你不喜欢她?你们男生,不都喜欢漂亮的吗?”
什么叫“你们男生”?
陈牧也拧眉。
他看起来像个肤浅的视觉动物?
再者,漂亮又怎么样。
她错就是错,漂亮不是免死金牌。
“我没那么想过,现在谈感情问题还有点儿早——”话锋一转,陈牧也认真回答她的问题:“但我希望,我以后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并肩作战的平等关系,而不是仰望、俯视,或者见色起意。”
从喜欢鹿桃开始,他的梦想便是成为很够配得上她的陈牧也。在一段亲密的关系里,只有两人旗鼓相当,才能走的更长远。
而他想和鹿桃有未来。
永不分开的那种未来。
他也在为之不断努力。
但现在说出来还太早了。
班主任有句话没讲错。
他现阶段还太弱小,就为了这段青涩的情愫贸然越线,可能给她造成困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怕自己没办法给鹿桃实质性的感情保障。
等一等吧。
等他变得更强大一些,再提也不迟。
陈牧也缓了缓情绪,语气十分温柔:“我爸说,感情是很珍贵的,他们那辈人只要开启一段感情就是一生,我从小接受这样的感情观熏陶,理所应当觉得我以后也得这样。”他目光里露出向往,“说实话,我挺羡慕叔叔阿姨的。”
鹿桃懵懵地:“我爸妈?”
陈牧也颔首:“嗯,叔叔很爱阿姨,你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爸爸是很爱她妈妈,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鹿桃被他绕晕了。
陈牧也却没解释,把书包递给她,伸手。
他背着光,面部轮廓都是模糊的,帅气中带了一丝温柔。鹿桃心绪荡漾,乖乖地牵着他的手起来。
陈牧也淡然地说:“行了,晚间谈心环节到此为止,回家早点睡觉。”
鹿桃把手背在身后,掌心里残留着他的体热,弄得她脸颊微红。
喃喃:“明天见。”
***
第二天凌晨下起暴雨,温度冷得像空气里都结冰了。
雨天地滑,骑车不安全,两人改坐公交车上学。
站台能遮风挡雨的方寸之地此刻挤得水泄不通,雨珠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作响。
马路的车排成一长串,刺耳的车鸣声不断。
好不容易让出一条狭窄的道路,公交车停下,前门缓缓打开,乘客一窝蜂从挤上去,快要把人挤成肉馅。
司机师傅无奈地嚷:“往里面走一走,门关不上了。”
话音未落,鹿桃便感觉到有人死命地推搡,她个子矮,被夹在中间快喘不上气来。
陈牧也隔着几步远,应该是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鹿桃想叫他,但被人猛踩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的,直抽冷气,接着难掩气愤地瞪向罪魁祸首。
五大三粗的男人鼻子重重地出哼出一声,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鹿桃瞬间就怂了,把头缩回去。
门终于关上,车缓缓发动,周围的拥挤好像消失了,背后靠过来一个热源,鹿桃回头猝不及防地撞入陈牧也胸膛。
他单手抓着吊环,另一只手摁在她后背,把她圈在身前,将周围的乘客全部隔绝开,用身体给她塑造了一个安栖地。
鹿桃鼻端都是他校服上的清香味,感觉无比安心,一时间,耳边的喧嚣都停止了。
陈牧也面上没有表现,其实紧张的不行。
众目睽睽之下,他离把鹿桃拥入怀里就差几厘米,想一想都热血沸腾。
陈牧也咬紧牙关,握住吊环,克制的没再触碰她。
突地,司机师傅猛踩一脚刹车,整车的人受惯性使然往前扑,但很快他们便抓住旁边的东西稳住身形。
鹿桃身边只有陈牧也,于是无法避免的,她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服,还因为太匆忙,指甲隔着布料狠狠刮过他的腹肌。
陈牧也抖了下,不敢置信地低头瞅她。
鹿桃一张小脸上带着惊慌,还不忘了八卦前面发生了什么,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
“……”
陈牧也无语了会儿,哑声道:“鹿桃。”
她回神,表情讳莫如深,小小声:“你听见那个大爷说的没?前面出车祸了。”
陈牧也不爱凑热闹,敷衍地嗯了声,把衣角塞到她手里,嘱咐:“抓住,别摔了。”
这条街上出了追尾事故,堵了将近半小时才能通行。幸好陈牧也带着手机,他们给班主任请了假。
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还剩最后十五分钟。
鹿桃的书包在陈牧也手里,一进教学楼,她着急忙慌地夺过来往班级冲,没注意拿错了。
陈牧也一慌:“哎——”
她没理睬,拐弯进了教室。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监督早读,听见她打报告,向她微微颔首。
鹿桃赶紧坐到位置上。
薛蓓蕾用课本挡着,冲她做口型:早上好。
鹿桃笑笑,拉开书包拿课本才发现不对劲,课本竟然没有卷边。
翻开扉页一瞧,果然,署名是“陈牧也”三个大字。
她无奈地叹口气,想等大课间再去换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课本,生怕弄折某处边角。
薛蓓蕾被她这诡异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再次把课本立起来,问:“鹿桃,你在给课本作揖吗?”
鹿桃一梗:“……没有。”
她在给课本的主人作揖。
因为暴雨,大课间的跑操取消。
二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有不少同学冒雨撑着伞去超市买零食,也有部分人在教室坐着学习,难得的惬意时光,薛蓓蕾这个内卷之王又抱着练习册去找老师探讨数学题。
鹿桃没有伴儿,拎起沉重的书包,独自一摇一晃的上楼找陈牧也。
走廊里吵吵嚷嚷的,男生们在打闹,女生们倚着走廊的窗户吹风。
空气里泛着潮湿的铁锈味儿,吹得鹿桃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她叫住要进教室的女生,请她帮忙,把陈牧也叫出来。
此时,有几个在讲台上打闹的男生瞧见鹿桃,立刻扯着嗓子大声嚷:“陈牧也,你家童养媳来了!”
鹿桃:“???”
在说她吗?
陈牧也的……
童养媳?
作者有话说:
加更喽!
(捉虫完毕,阅读愉快)
第47章 高中
陈牧也往后瞧一眼, 那群男生嘻嘻哈哈地推搡彼此,呼啦散开了。
鹿桃不解:“他们为什么叫我童养媳?”
陈牧也神情有些尴尬, “我的手机壁纸被他们看到了。”
其实是故意让人看到的。
也不算利用鹿桃挡住总爱凑上来的女生们, 毕竟他喜欢她这件事,不假。
只是没想到那群男生看见他们的童年合照,传来传去, 竟然选择用这么个稀奇古怪的词形容鹿桃。
陈牧也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怕她被起哄不高兴。
鹿桃不以为意,狡黠地眨眼, “噢,帮你挡桃花嘛,我懂得。”
陈牧也:“……”
算了。
这个笨蛋。
他无奈地叹口气, 把欠的作业从书包里拿出来, 顺道跟她去办公室。
两人即将在拐角分开之前,陈牧也还是没忍住,叫住她。
鹿桃回头,马尾辫随之甩了一下, 发尾搭在肩膀上, 笑脸看着俏皮可爱。
陈牧也淡然地道:“没用你挡桃花,别多想。”
鹿桃呆呆地:“噢……”
陈牧也弯曲指节弹了下她的脑门。
鹿桃没躲开, 疼得倒吸冷气, 不满地嘟嘴:“你干嘛?!”
“……”
陈牧也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转身推开门,进了办公室。
***
高中每两周放一次周末,周五的晚自习取消, 第三节 课结束, 住宿生全部回宿舍收拾行李。
教室里很快空了大片。
雨淅淅沥沥的又下起来, 没有风,但温度冷得要命。
鹿桃从桌洞里掏出揉成一团的秋季校服外套,抖了抖,穿上。
等她收拾完书包,慢吞吞的从教室出来,雨势已经变得很大了。
陈牧也站在老地方等她,路过的人有跟他打招呼的,他大概是不熟或者压根儿就不认识,懒洋洋的没有搭理。
对方并没觉得尴尬,尤其是女生,见他不理人就更兴奋了,嬉笑着经过。
鹿桃心里不太是滋味,小跑过去,故意扬声喊:“陈牧也。”
他立刻望过来,方才还冷成冰块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嘴上却抱怨:“怎么这么慢。”
鹿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把肩上的书包卸下来递给他。
陈牧也接过,掂量了一下,有点儿重量,调侃:“嗯,学习的劲头很足。”
鹿桃笑着拍他,催促:“快走吧,待会儿赶不上公交车了。”
紧赶慢赶的,等出了校门,公交站牌前已经挤满了学生,有不少推着行李箱的住宿生往车上挤,鹿桃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辆接一辆的公交车在自己眼前驶离。
她泄气地垂下脑袋。
陈牧也察觉,目光随即落在她湿了的肩膀上,啧声:“往伞里站一站。”
他两只手都不得空,抬起撑伞的那条胳膊,用手肘抵着她的肩头,把人往自己这儿拐。
看起来,好像环住了鹿桃。
整个公交车站前全是学生,还有不少来接学生的家长在附近,马路上挤得水泄不通,汽笛声不绝于耳。
他们的脸藏在伞下,身体又隐没在人群里,一时间也没那么引人注目。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陈牧也刻意弯了腕子,让伞压得更低。
鹿桃肩部以上全被遮挡,他不得不迁就她弯腰。伞面下的空间逼仄狭小,为了避免淋湿,他们挨的非常近。
近到……
她能明显感受到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耳后,碎发微微拂动。
连泛着锈味儿的雨都盖不住他身上的热气,还有若有若无的香。
鹿桃紧张地攥紧拳头,一动不敢动。
陈牧也的胳膊没有收回来,夹着她虚靠在自己怀里。
两人的心跳皆如雷鸣,久久不能停歇。
直到旁边的人群开始涌动,又一辆公交车停下,鹿桃如梦初醒似的,赶紧扯着他往前面挤。
陈牧也把伞收起来给她拿着,掏出磁卡刷钱,一转头的功夫,鹿桃不见了。
“这儿——”
鹿桃坐在后排,占了两个位置,招手让他快来。
陈牧也挨着她坐下,把两人的书包搁在腿前的空隙里。
雨珠顺着车窗滑出蜿蜒曲折的痕迹,她抹掉水雾,看外面逐渐倒退的人群。
鹿桃瞬间有种从牢笼里解脱的松快感,兴奋地计划周末的安排,“明天苏蔓来找我玩,我们打算去逛街,你呢?你有什么安排?”
陈牧也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写作业。”
“……”
鹿桃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你非要扫我兴吗?好残忍。”
陈牧也被她幽怨的小眼神逗得一乐:“不然?我给你们做拎包小弟?”
鹿桃一拍掌,“这个主意好!”
陈牧也收起笑,嗤她,“想的挺美。”
想的挺美的鹿桃第二天一大早真的到对面来敲门了。
陈牧也难得睡个懒觉,陈高峰走的时候没打扰他,还把房间门关了,以至于他睡得太熟,鹿桃敲了好久他才听见。
陈牧也随意揉了一把头发,塔拉上拖鞋来开门。
鹿桃第一次见他这么不修边幅的样子,稀奇地多看了两眼,喟叹:长得帅的人,不洗脸、不刮胡子都帅。
陈牧也察觉到她的视线,慢半拍反应过来,略显狼狈地扭过头,不想让她看自己下巴刚长出来的青茬。
嗓音里还带着初醒的沙哑:“有事儿?”
“来找你写作业。”
陈牧也拐进卫生间洗漱,扬声:“不和苏蔓逛街了?”
“外面超级冷,懒得去,她待会儿来找我,在家里玩。”
鹿桃拖出椅子,坐在餐桌前写题。
虽然只有两天的假期,各科布置的试卷却不少,她昨晚熬夜写了一部分,现在还有两篇日记和十张数学试卷,大眼一看,一半的题都不会,干脆来找陈牧也帮忙。
他很快出来,下巴处的青茬剃的干干净净,整张脸非常清爽。
鹿桃没敢多看,把试卷翻得“哗啦哗啦”直响,掩饰内心的慌乱。
陈牧也坐在旁边,身体朝她的方向倾斜,一条胳膊搭在桌面,指尖点了点试卷的边角。
“哪题不会?”
他靠过来的时候,有股皂荚味。
鹿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对他身上的气味非常敏感,闻到就开始脸红心跳,慌得往后一躲,顺势把试卷推到他那儿。
陈牧也表情疑惑:“?”
鹿桃没敢和他对视,点了点圈出来的函数题,“这个不会。”
陈牧也摊开手掌。
鹿桃没懂。
陈牧也叹:“铅笔。”
“噢……”
她着急忙慌地翻笔袋,把一支粉色的铅笔塞进他手里。
陈牧也研究了一下子,摁下顶端的皇冠装饰,铅芯弹出一截。
“……”
花里胡哨。
小时候他们在一起学习,鹿桃抱出一大堆文具送给他,全是粉嫩嫩的配色。陈牧也嫌弃一阵子,还是收下了,却没用,迄今为止还在桌子的抽屉里放着。
没想到长大了,她的品味还是一点儿没变。
陈牧也扯了扯嘴角,用腿勾住椅子,往自己这儿拽了一下。
鹿桃被迫靠近他,屏息凝视,一动不敢动。
陈牧也没注意她的不对劲,从本子底下抽出一张演算纸,说:“我讲慢点,你没听懂的地方直接问。”
鹿桃点头:“好。”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雨势小了很多,风仍旧萧瑟,树叶刷刷地响。
屋里非常安静。
陈牧也坐在旁边看书,鹿桃专心致志地写数学试卷。
她才做到一半,有人敲门。
来的是周俊豪和凌杨,紧接着,苏蔓也到了。她拎着外卖盒子,打开之后,炸鸡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客厅。
苏蔓捏了一块过来喂鹿桃,哄:“别写了,休息休息呗。”
鹿桃头也不抬,咬住鸡块咀嚼,含糊不清地道:“马上,还有这几道题。”
苏蔓见状,没再打扰她。
周俊豪还是咋咋呼呼的性子,从进门就开始嚷嚷,说他喜欢的球队输了比赛,又说读高中之后有多不自由,云云。然后话题一转,贱嗖嗖地说:“陈牧也,你现在可出名了,我们学校的那帮女生都知道你。”
陈牧也眉头一紧:“什么?”
与此同时,写题的鹿桃默默支棱起耳朵。
周俊豪说:“你军训的照片被人传到贴吧里,一帮女生在跟帖犯花痴。”
他掏出手机,扒拉帖子给其他人看。
凌杨混不吝地笑:“一群饿狼啊。”
苏蔓也嘿嘿地乐,下意识往鹿桃那儿瞧。
果不其然,鹿桃写不下去了,来凑热闹,表面上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实则脖子伸的老长,一把推开挡住视线的凌杨,“什么好东西?让我看一看。”
周俊豪向陈牧也递了个眼神,无视他无声的抗拒,把手机送到她跟前,“喏。”
跟评里说什么的都有,全是虎狼之词。
她看着都不好意思,突地想起军训时在操场后面遇见的那几个女生,提到陈牧也时不怀好意地笑:“想搞。”
……想搞。
她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陈牧也身上瞥。
实话讲,他现在长得……
确实挺勾人的哈。
冷白皮,五官俊秀,个子高,体格也壮,清冷文雅又不失男人味。
尤其面无表情看着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就莫名的让人心里痒痒。
想逗他。
鹿桃被自己的念头吓一跳,赶紧离手机屏幕远远的,故作矜持地咋舌:“花痴太可怕了。”
凌杨笑:“自个儿骂自个儿?”
鹿桃:“……”
周俊豪老不正经地调侃:“没办法,你家陈牧也魅力大,你可得看牢一点。”
话音未落,就听陈牧也沉声道:“行了啊。”
周俊豪:“……”得。
老子不操心了。
让你自己闷头追,看你何年何月追得上。
鹿桃害羞地缩缩脖子,转而想起张依然的事儿来,啧声:“长得太帅了确实挺烦恼。”
凌杨没绷住,扑哧一乐:“你替他着什么急,真怕被抢啊?”
“哎呀,不是,你别闹了,”鹿桃听见旁边陈牧也低低的笑,难为情的辩解,“我只是觉得,万一喜欢他的那群女生里,有个别人特别极端,那不是就惹上麻烦了么。”
苏蔓敏锐地嗅到八卦的味道,追问:“真有女生追陈牧也?”
鹿桃回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并没有在意,便简单把张依然的事情说了说。
凌杨却突然打断:“谁?张依然?”
鹿桃和陈牧也同时抬眸。
鹿桃问:“你认识?”
凌杨没回答,而是看向周俊豪,像猜哑谜似地:“是那个女生吧……”
周俊豪起先没反应过来,经他一提醒,立刻想起来。
他一拍大腿,说:“她是隔壁班的班长,初中那会儿胖胖的,不爱说话,成绩也不好,总被班里那群没品的人欺负。有次我陪陈牧也去开会,见她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看样子快哭了,我们就到她那儿附近坐,给她当个伴儿呗。”
“因为班级挨着,偶尔在走廊里遇见就打个招呼,也没别的。有次她被班里的女生们排挤,一个人搬了好高一摞书,我和陈牧也正巧看见,帮了一把。之后每次打篮球,她都会来,还给全队买水喝,我还以为她是感谢我们呢,原来只是惦记上陈牧也了。”
“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初三毕业的时候,她那会儿变得超级瘦,人也特别漂亮,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当时她身边有朋友跟着,我们打招呼她也没搭理。”
周俊豪挠头,“这么久过去,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人。”
他用胳膊肘拐凌杨,喟叹:“你小子记忆力还挺好。”
凌杨耸肩,理所当然地道:“她长得漂亮呗,所以印象深刻。”
“……”
周俊豪骂他:“傻叉。”
苏蔓翻了个白眼,附和:“肤浅。”
鹿桃则扭头看陈牧也。
他眼皮耷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转手机,慢条斯理地思索,最终还是没有回忆起周俊豪讲的这段。
怪不得,她总一副他们很熟的样子。
或许那些帮助是让张依然萌生出喜欢种子的契机,但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鹿桃知道,他看着冷漠,其实比谁都要热心肠。换个人,在经历那些糟心事的时候被他撞见,他都会帮一把的。
就算知道张依然后来会因此对他死缠烂打,给他惹一身麻烦,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鹿桃知道陈牧也就是这么一个人。
真诚、炙热、善良、不计得失。
永远一腔热血。
她心里也暖烘烘的。
吃了一会儿东西,周俊豪突然出声,好奇地问:“张依然怎么追的你?”
“……”
陈牧也没搭腔,他不想在背后聊女生,况且对方还是个和他再也没交集的人。
见他不愿说,周俊豪便没有刨根问底。
凌杨扯了个别的话题,再之后,谁都没有提这茬,关于张依然的事儿就算翻篇了。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高中
当天的雨下的太大, 出行不便,苏蔓向父母报备过, 留宿在鹿桃家里。晚上两个小姑娘洗漱完, 躺在一个被窝里看电视剧。三言两句,她们又聊到白天的话题上去了。
苏蔓问:“张依然追陈牧也的时候,你不在意吗?”
“……不啊。”鹿桃眼神躲闪, 嘴硬道:“原本就不干我的事。”
苏蔓一时沉默。
恰逢此时,电视剧里的主角说:“我有个想关系更近一步的人,但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 因为她是我很重视的人。”
鹿桃反复琢磨这句话,最终苦涩地弯了弯嘴角,就是因为她一面想和陈牧也迈过朋友的门槛, 一面又怕失去他, 困在其中不停摇摆,始终没办法做出选择。诚如周俊豪所言,陈牧也已经被很多人注意到了,保不齐哪天, 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他喜欢的人, 到时候,她连待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了。
苏蔓注意到她的逃避, 干脆把话挑明:“你就是喜欢他。”
鹿桃被窥破秘密, 下意识想否认。
苏蔓却说:“你对陈牧也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鹿桃心脏一滞,“有这么明显吗?”
那陈牧也是不是也发现了……
苏蔓长长地叹:“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们两个都够木讷的, 我瞅着陈牧也应该也没开窍, 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你的喜欢。”
鹿桃的慌张情绪慢慢压下去, 神情略显落魄,“我怕他知道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正好啊,直接做恋人呗。你又不缺他这一个朋友。”
苏蔓一语惊人,吓得鹿桃赶紧捂她的嘴,把声音压得不能更低:“你瞎说什么呢。”
苏蔓挥开她的手,翻身坐起来,非要跟她仔细掰扯这件事。
“你认识陈牧也的时间比我早,肯定更了解他的性格。你觉得他是因为青梅竹马这层关系,才一直对你特殊照顾吗?抛开他以前那些双标操作不提,单从张依然这件事分析,死缠烂打这招,除非是你,否则在他身上一点儿作用没有,一不小心还适得其反。你黏着陈牧也这么久,他对你不耐烦过?”她摊开手,说得头头是道,“非但没有不耐烦,甚至还乐在其中。”
“……”
仔细想一想,他真的没有对她发过很大的火。
小时候他脾性特别冷酷,最爱独处,偏偏鹿桃死乞白赖的缠着他。
陈牧也被缠得无可奈何了,说两句嫌弃的话,可最终还是会顺着她。
但……
这也不能说明他喜欢她。
顶多是童年玩伴,相处方式比较特殊罢了。
鹿桃抱着怀里的玩偶熊,轻嗅,属于陈牧也的那股清香味已经消散。
她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念叨:“没有的事,他没有理由喜欢我,说到底只是我在暗恋他而已。”
优秀的人理所应当会被更优秀的异性吸引,这才符合陈牧也旗鼓相当的爱情观。可她和“优秀”这个词丝毫不沾边,她长得不漂亮,甚至连只花瓶都算不上,不过是陪衬的绿草而已。况且他们认识的时间太长了,了解的太透彻,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他更没理由看得上她。
她甚至觉得,如果张依然能忍得住,换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和陈牧也相处,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最终的结局未必是这样的。
苏蔓看不惯她自怨自艾的样子,没等她说完便啧声打断:“你换个角度想。”
“你觉得自己是暗恋,可暗恋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所有因为对方而生的酸涩心绪也只能自己消化,永远得不到回应。这才叫暗恋。”
苏蔓指尖点点她的眉心,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可你仔细想一想,你所谓的暗恋,有那么孤独吗?”
“……”
鹿桃语塞。
苏蔓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和那些酸涩见不得光的暗恋比起来,她显然要幸运许多。但鹿桃仍然不敢把那些所谓的“特殊对待”对应上喜欢,她没见过陈牧也喜欢谁,不清楚他动心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她拥有光明正大站在陈牧也身边的机会,也有让他屈尊降贵来哄的“特权”,但恰恰因此,她备受煎熬。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如同绳索套在她脖颈上,勒得喘不上气。让她没胆子更进一步,也舍不得就此放弃,就像在沙漠中负重前行,口干舌燥,马上就要丧命的人,突然有一天见到一汪潭水,但又受制于无法抗力的因素,眼睁睁看着它和自己近在咫尺却永远碰不到。
鹿桃把脸埋进玩偶熊里,瓮声瓮气地说:“蔓蔓,我心里好难受啊。”
“知道张依然喜欢他的时候,我其实很介意,可又没有立场去介意。他愿意告诉张依然他不爱吃甜,却一直瞒着我,他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说,那什么又算重要的呢?”鹿桃嗓音里带着哭腔:“我认识他那么久,都不算真的了解他……”
苏蔓掌心在她背上轻抚安慰,叹:“我们这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都能看得出来,你对陈牧也而言很不一样,但那究竟是不是喜欢,我也说不准。可鹿桃,你不能一杆子打死,万一他对你确实有好感呢,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你那么好……”
“哪里好?”
鹿桃抬起小脸,两颊红红的,眼睛也红,像只纯良无害的小白兔。
她瘪嘴,欲哭无泪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我没有那么漂亮,又不聪明,哪里值得他喜欢?”
苏蔓不敢苟同:“谁说女生被喜欢的前提是漂亮,你性格开朗活泼,让人和你待在一起就特别安心、放松。这就是你独特的魅力啊。”
鹿桃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不遗余力地夸,害羞地缩缩脑袋,小声问:“真的?”
“当然真,比金子还真。”
苏蔓语重心长地道:“对于陈牧也,你得用心感受,用眼观察,而不是凭自己主观臆断。”
久久,鹿桃才从沉思中抽离出来,不太自信,自言自语似地呢喃:“如果到最后,只是我一厢情愿呢?”
苏蔓鼓励她:“那你也先勇敢的试一试,说不定就不是自作多情,而是你们的双向奔赴。”
***
夜晚的雨下得很大,打在窗棱上噼里啪啦作响,到凌晨时分才停。
陈牧也跟陈高峰出门晨跑,回来的时候,早餐铺子的第一笼包子出炉,他买了鹿桃喜欢吃的两样,刚要付钱,才想起苏蔓也在,于是又点了份一模一样的。回家洗完澡,刚过八点,他估摸着这个时间点鹿桃应该起床了,于是把早餐放在微波炉里热好,穿上外套敲响对面的门。
来开门的是岑淑婉,她招呼陈牧也进来坐,问他有没有吃早饭。
陈牧也点头:“您和叔叔吃过没?”
“我们起得早,热了小米粥,还有油条。”
岑淑婉让他坐,接过他拎着的早餐,有几分无奈地说:“下回甭帮桃子买早餐,她爱睡懒觉,等醒了这些都该凉了。”
结果话音刚落,卧室门打开。
鹿桃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来洗漱,余光瞥见沙发上的身影,以为是鹿茂勋在看早报,转头看清是陈牧也,整个人一激灵。
陈牧也恰巧望过来。
他只是冲她颔首示意,她便慌乱地移开视线,逃也似地躲进卫生间。
苏蔓正在里面洗漱,含着满嘴的泡沫瞅她:有鬼追你?
鹿桃没回应,她想起昨晚下的决心,心里仿佛有团火苗在窜,在倦意烧的无影无踪。
她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了把凉水,勉强镇定下来。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点儿不能落下。每天岑淑婉都要变着花样的给鹿桃准备早饭,今天她煮了大虾,正巧陈牧也在,岑淑婉非留他一起吃。
陈牧也推脱:“谢谢阿姨,但我吃过……”
“几只虾而已,不撑肚子。”
岑淑婉把醋碟放在他跟前儿,解开围裙到阳台和鹿茂勋一起摆弄花草。
苏蔓和陈牧也打过招呼,之后便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再说过话。
反倒是一向叽叽喳喳的鹿桃,今天异常的安静。
陈牧也奇怪地瞥她,觉得她也不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单纯以为她是刚起床不想说话,于是识趣的没跟她聊天。转手,要拿她面前的那只瓷碗,突地被拦住。
陈牧也疑惑:“你干嘛?”
鹿桃反问:“你又要干嘛?”
“……帮你剥虾。”
“……噢。”
鹿桃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于是忙松开勾着碗沿的手指,面色尴尬。
陈牧也越发觉得她的态度太奇怪了,但想着鹿桃心里藏不住事,她憋不住肯定会说的,便也没问。
吃完早饭,周俊豪抱着球来敲门,叫陈牧也一起去玩。
初中篮球队里几个人都来了,大家难得聚一聚,他没法儿拒绝。
苏蔓非要拉上鹿桃跟着。
周俊豪啧声:“你们女生凑什么热闹?又看不懂打球。”
苏蔓冲他翻个白眼,“要你管。”
其实鹿桃也不太想去,她的电视剧还没追完,开学又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法儿看了。
但苏蔓说:“确认心意第一条准则,用眼观察。你不跟着他,怎么观察?”
鹿桃:“……”
苏蔓把她拉到卧室换衣服,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天蓝色的灯笼袖毛线裙,面露满意:“就它了。”
鹿桃长大一些之后就不怎么爱穿裙子了,行动的时候不太方便,而且,她的身材并不纤细,露出的腿肉嘟嘟的,没那么美观。她拒绝几次,可最终还是被苏蔓磨得穿上了。
客厅里的周俊豪等得没了耐心,来敲门问她们好没好。
又等了五分钟,两人收拾妥当,开了门。
鹿桃一张小脸被蓝色衬得更白了,唇色红润,还精心编了两股麻花辫,发尾用花朵饰品点缀,特别可爱。
陈牧也先是下意识扫过一眼,微顿,接着目光便直接落在她身上,带了几分晦涩。
鹿桃被看得不太好意思,偷偷问苏蔓,“我这样是不是太夸张了?”
“不啊,”她实话实说,“特别好看。”
周俊豪一心扑在打篮球上,恨不得现在就飞去场馆,现在见她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墨迹死了,干脆把苏蔓拉走,出门打车。
陈牧也等鹿桃和父母打过招呼,回房间背上包出来,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鹿桃不苗条,但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非常匀称。尤其一双腿,格外笔直,白皙又很有紧致的肉感,是特别健康的身材。
陈牧也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尖,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听见鹿桃叫他,于是站起来,沉默着跟上她。
鹿桃拿了钥匙,跟他并肩下楼。
十一月的空气里透着凉,树杈上孤零零地挂着几片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鹿桃肩上一重,落下件男士的冲锋衣,带着淡淡的体香。
她忙说:“不用了,我不……”
“穿着吧,”陈牧也摁着她的薄肩,语气并没有起伏,“天冷,别感冒。”
鹿桃顿时有种小心思被揭穿的紧张感,脸颊火辣辣的,听见陈牧也问:“什么时候买的裙子?没见你穿过。”
“就,前两天,妈妈给我买的。”
鹿桃感受到他对这条裙子好像格外关注,小心翼翼地询问:“不好看吗?”
“……”
陈牧也对上她懵懂的眼神,一呼一吸都变得有些重。
他没说话,鹿桃便更慌了,干巴巴地笑:“确实不好看吧,我太胖了,穿毛线裙显得很肿……”
陈牧也冷不防打断:“好看。”
鹿桃一愣:“……嗯?”
陈牧也转过头去,耳根却悄悄爬上一抹红,低声重复:“你穿上,挺漂亮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还债了,吼吼!】
“我有个想关系更近一步的人,但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因为她是我很重视的人。”——《金田一少年事件簿N》第六集
第49章 高中
室内篮球馆周末人非常多, 场地不够,他们只能和一些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打球。
看台上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
苏蔓买完可乐回来, 发现鹿桃还是保持头埋在臂弯里的姿势, 趴在栏杆上。
她过去拍拍鹿桃的背,关心地问:“身体不舒服?”
“…没有。”
鹿桃声音闷闷的,实则耳边全是他那句“你穿上, 挺漂亮的”。
陈牧也经过变声期,嗓音沙沙哑哑的,慢条斯理的这么一句话, 仿佛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也许他只是随口一夸,却把她的内心弄得兵荒马乱。
她昨晚就不该跟苏蔓聊那么多,搞得现在总控制不住琢磨他的一举一动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都快魔怔了。
突地, 头发被人轻揉了两把。
有人叫她,嗓音低沉,“鹿桃。”
她整个人像被按下慢速键,抬头就看见陈牧也。
场馆内全是球鞋和地板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 后面有不少人往这儿看, 但鹿桃眼里只有陈牧也。他胳膊内侧夹着球,额上满是汗, 浑身蒸腾着热气, 笑容很淡, 眼睛却很亮。
他特地把水瓶的盖子拧松,递给她,说:“待会儿去吃烧烤, 凌杨请客。”
鹿桃趴在栏杆上, 难得有从上而下看他的机会, 看得太入迷,一时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从这个角度观察,陈牧也五官精致的过分,长睫毛根根分明,唇瓣微张。
漂亮的像美神降临。
陈牧也察觉到她没听自己的话,顿了下,无奈地道:“鹿桃。”
她傻乎乎地:“啊?”
“……”
陈牧也毫不客气地拧一把她的脸颊,软的像棉花糖,他捻了捻指腹——
手感还挺不错。
鹿桃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怒视他。
陈牧也无奈:“你发什么呆。”
“……唔。”
鹿桃心虚,视线乱飘。
陈牧也放缓语气:“再等半小时就能吃饭了,你饿不饿?”
鹿桃摇头。
“那行,你乖乖坐着别乱跑,多喝水。待会儿打完球,我来叫你。”
陈牧也说完,抱着球转身走了。
鹿桃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被他掐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可心里却像灌了蜜似的甜。
陈牧也喜不喜欢她,她不清楚。但再这么观察下去,她真就要喜欢的无法自拔了。
***
愉快的周末总是很短暂的,周一再开学的时候,班里大半的同学都没在放松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当然也有少部分适应能力特别强的人已经投入进了紧张的学习中,比如薛蓓蕾。
她每次从数学老师那儿抱着卷子回来,都显得神清气爽。
鹿桃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还在看流川枫的钥匙扣。
薛蓓蕾心情颇好,主动问:“你喜欢看灌篮高手?”
“不是。”
鹿桃把钥匙塞进口袋里。
昨天中午凌杨请客吃饭,烧烤城人太多了,她的钥匙扣不知道掉在哪儿,找不到了。
那个熊猫挂件是小时候和陈牧也一起在动物园里买的,意义重大。可惜陈牧也的买了没多久就丢了,现在她的也没了。
她失落了好一阵,就感觉……
他们之间的羁绊又少了一个。
那天因为这件事,她的心情始终不太好,晚上下楼扔垃圾,刚开门,陈牧也就跟着出来了,好像特地在等她。他把自己钥匙上的流川枫亚克力牌给她——
这是当时篮球队建立的时候,周俊豪买的,每个队员都有,陈牧也以前很嫌弃,但其实一直都带着,从来没摘过。
对他而言,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鹿桃坚持没要,可今早在书包里掏出钥匙,才发现上面坠着流川枫的亚克力牌,她根本不知道陈牧也什么时候弄上的。
大课间结束之后是体育课,张依然是这时候返校的,她进门的时候,班里还有不少人过去跟她讲话。
张依然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从书包里掏出自己做的点心分给同学们。
她桌边围了一圈人,还有男生过去关心。
庞衫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扭头看向鹿桃,目光里透着几分挑衅。
鹿桃视而不见,把钥匙塞进口袋,和薛蓓蕾挽着胳膊去操场上体育课。
接连几场大雨之后,天气彻底冷下来,有了入冬的感觉。
好不容易出了次太阳,其他老师也就没忍心霸占体育课,让学生们趁此出去晒晒太阳。
体育老师领着他们做完热身运动,绕操场跑了一圈便宣布解散。
男生们抱着球到场上去玩,女生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坐在草坪上聊天。
鹿桃和薛蓓蕾到小超市买了零食,坐在看台上晒太阳,远远看见草坪上坐着的张依然和庞衫月,大半个班的女生都围过去了,她们不知道在聊什么,反正笑得挺开心。
薛蓓蕾啧声,不爽道:“现在交友的门槛这么低吗?”
“嗯?”
鹿桃净顾着看流川枫的钥匙扣,没注意听她的话。
薛蓓蕾没介意,继续道:“反正我不喜欢她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明明你和陈牧也走得近,她却要横插一脚,结果被打脸了,还往陈牧也身上泼脏水。这种人真没意思。”
鹿桃将碎发拨到耳后,满不在乎地说:“其实有句话,庞衫月说得没错,陈牧也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不能因为我们青梅竹马,就不让别的人靠近他了,这样不公平。”
“感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要什么公平。”
薛蓓蕾直截了当地问:“你喜欢陈牧也对吧?”
鹿桃一吓:“我……”
“既然喜欢,就不可能无动于衷。你心里面其实在意的要命,偏偏要装大度。”
薛蓓蕾嗤她:“死要面子活受罪。”
鹿桃:“……”
两人聊得正欢时,张依然拍掉校服上沾着的草屑,大步流星地迈上看台的台阶,站在她们面前。
鹿桃嘴里的辣条还没嚼完,仰头看她,眼睛却被阳光刺的睁不开。
薛蓓蕾警惕地问:“你有事?”
张依然没有看她,对鹿桃道:“聊一聊?”
鹿桃想拒绝,她和张依然没什么可说的,她要聊,估计只会因为陈牧也。但张依然很固执地站在原地,非要等她点头。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鹿桃叹了口气,妥协:“那就聊吧。”
张依然把她带到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这儿晚上是情侣们躲开老师突击检查的情侣圣地,白天却少有人来。
走了没两步,鹿桃便停下,靠着一棵大树站。
“你要说什么?”
张依然也没藏着掖着,“陈牧也。”
“……”
鹿桃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逃不开这茬。
她平常非常看不惯那些为了个男的就扯头花的女生,不理解的同时又有些气:“我没有阻挠你,也没有鼓动陈牧也拒绝你,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看做敌人?”
“别误会,我把你叫来,没想和你吵架。”
张依然坐在离她几步远的石头上,样子挺平淡的。
“我初中和陈牧也有过几面之缘,那会儿,我因为很胖,性格又腼腆,总是被欺负。陈牧也,还有另一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男生,叫周俊豪,曾经帮过我的忙,起初,我只是抱着感激的心态和他们来往。有一次,班里要发新课本,我被其他同学抛下,一个人抱着很重的书籍往回走,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在轻颤。突然,我面前的那一摞书被人抱走,挡住的视线之后,是他。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
鹿桃抿了抿嘴,心里酸酸的,没有搭话。
张依然自顾自说:“他帮我把课本搬进教室,临走之前,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来找他和周俊豪。”
她脸上泛起笑意:“其实回忆起来挺不可思议的,我这样的人,竟然能得到他的关注,还让他为我出手。陈牧也对我而言就是活在光里的神仙人物,我没办法不被他吸引。后来我努力减肥,变得更优秀,觉得自己能追得上他的脚步了,终于鼓起勇气告白。”
鹿桃曲着的一条腿慢慢伸直,凝视她。
张依然叹道:“可他拒绝了我的甜点,说他并不喜欢甜的食物,还说他并没有向我刻意营造暧昧的氛围,如果是哪儿做的不对让我产生了误解,他可以道歉。”
“就算被拒绝,就算再见面他已经不记得我,但我还是喜欢他。我减肥最难过的时候,一想到他就有动力。喜欢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让我这么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有勇气敞开心扉,主动去交朋友,认真刻苦的学习,考上了一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我仍然没有放弃喜欢陈牧也,我还是,非常、非常想靠近他。”
“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所以我模仿你,用你的方式靠近陈牧也,但我发现,换了一个人,他就不吃这招了。他来班级来堵我的时候,我很害怕大家会因此对我指指点点,更害怕又回到初中孤独的状态……”
鹿桃轻轻打断她的话:“那你也不能往陈牧也身上泼脏水,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周围的同学们因为你爸妈来学校闹都对他议论纷纷。他嘴上不说,其实被弄得根本无心学习,上月的月考,他成绩比期中考试时下滑了三十名,在班里都倒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张依然指尖颤抖,随之攥紧拳,还试图争辩,“而且,我爸妈来学校找他,事先我不知道。”
“说到底,这件事和叔叔阿姨没太大的关系,闹成现在这样,都是你咎由自取。张依然,你只是自我感动罢了,其实心里根本没那么喜欢他。真正喜欢一个人,守护他都来不及,怎么会企图把他拉到淤泥里。”
鹿桃替陈牧也憋屈,说话时语气很重,片刻,她缓了缓情绪,“你以后,别再缠着他了。”
张依然被她怼的无话可说,怔然的待在原地。在鹿桃即将离开小树林时,她突然抬起头,犹如困兽般发出最后的嘶吼:“我知道你也喜欢陈牧也,你只是表面功夫做的比我好而已。但陈牧也绝对不会对你这样的人感兴趣,他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就算不是我,那也不该是你!”
闻言,鹿桃转身,目光如炬,冷声道:“用不着你替他做决定。”
张依然死死咬着下唇,满肚子的忿然。
但转而想到陈牧也冷淡的眸子还有不近人情的话,她一下子像瘪了的气球,肩膀塌下去,不得不彻底死心。
***
那天下午,庞衫月和张依然便不再向她们无形的示威,就算撞上视线,彼此也默契的装不认识。
高一的期末考试马上到来,在此之前还有一次月考,所有人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自然没人再有时间纠结张依然和陈牧也之前的事情。
除了薛蓓蕾。
她只用了一节自习课就写完全部作业,顺便温习完明天的课程内容,逮住机会就向鹿桃打听她和张依然在小树林里到底说了什么。
鹿桃没有回应,焦头烂额地翻书包。
薛蓓蕾纳闷:“你找什么呢?”
鹿桃快急死了:“钥匙。”
“是不是掉在去食堂的路上了?”
“不可能,我吃饭带钥匙干嘛……”
话音未落,她突然记起来,最后一次见钥匙,是在体育课上。
难道是掉在小树林里了?
鹿桃赶紧背上书包,急匆匆地跑出来,差点儿撞到人。
陈牧也拎着她的书包带,把人拽到自己跟前,向那位惊魂未定的同学道歉,然后不爽地拧眉,瞪鹿桃,“地板这么滑,你跑什么?摔了怎么办?”
鹿桃看见救星似的,头脑一热,紧紧抱着他胳膊,道:“我钥匙不见了!应该是丢在操场上了,你快帮我找一找。”
陈牧也早就习惯她丢三落四的行事风格,安慰说:“回家再配一把新的,这会儿乌漆嘛黑的,你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不行!”
鹿桃不乐意:“上面有钥匙扣。”
陈牧也不以为意:“丢就丢了,再买呗。”
一个钥匙扣而已,又不是什么珍贵的宝贝。
鹿桃跺脚,眼眶都急红了,再次强调:“那是你给我的!”
“……”
陈牧也垂眸瞅她,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知道了,我帮你找。”周围有同学经过,他怕太亲密了会被传闲话,于是轻轻拨开她攀着自己胳膊的手,低声哄:“保洁阿姨刚拖完地,水还没干,你站好,别摔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漫漫还债路~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