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描述得太过详尽,自己讲完反胃了不说,宋抒然听后脸色都绿了,一个劲地泛着恶心。
她喝了口茶,缓了好半晌才压下惊,撂下茶杯,抬眸朝伙计问道:“所以大理寺断案是普通走水导致的死亡?”
伙计点点头:“是这么说的,叫咱们莫要围观了,还安排了两个衙役在门口守着,咱们寻常老百姓,可不敢再往上凑了。”
普通走水,还至于着安排衙役看守吗?
宋抒然细眉微敛,琢磨片刻,继续追问:“那户人家可曾与谁有仇吗?”
“仇没得吧……”伙计托着腮细细思索着,“他老实巴交谁也不敢惹,媳妇也是个好脾气的主,没得仇。”
若是这样说的话,那便不是仇杀,排除这个嫌疑,宋抒然就觉得自己想错人的可能性更小了,再开口时明显目标明确了些。
“那他可曾与哪家当官的亲络呢?”
听她如此问,伙计睁大了眼:“这咋可能,那男的话不爱说,啥都靠媳妇,咋可能还认识当官的大人……”
话说到一半,伙计整个人突然顿了顿,像模像样地琢磨起来,认真的样子叫宋抒然瞧着都紧张,轻咽口水,等着他能说出点有用的信息。
伙计再开口,语速慢下了:“若是御卫司当差……他许是认识御卫司统领的吧?”
听到这个回答,宋抒然勉强维持了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笑:“他在御卫司当差,自然认得统领,我的意思是可有不该认识的大官,他却认识了?”
伙计再次认真思考起来,可很快他又放弃了,看着一直向他提问的宋抒然,好奇道:“姑娘你为啥这样问?跟话本册子里的判案大侠似的,莫非这中间有问题?这大理寺判错了案子?”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叫宋抒然措手不及,她连忙摆摆手:“大理寺断案,怎能有问题,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瞧见伙计摸了摸脑袋,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她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确实多了些,伙计突然起疑也是正常,确实不能再问下去了。
既然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大体问到,那便见好就收吧。
宋抒然又随意找了几个话茬,随便与伙计聊了聊,刚巧茶铺又进来了两桌客人,她便借机叫寒月拿着油纸包好的栗子糕,一起出了铺子。
东巧街白天的时候最是热闹,路两边是有着集市的,下午过后才会散去。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宋抒然缺无暇顾及左右,一个劲地低着头回忆着伙计方才给她讲的所有事,试图将其穿成一条线。
这戌京出了起案子,死了四个人,原书里可是完全没有提及过,如此大的案子,死者又恰巧是御卫司的人,原女主不该不知晓才是。
不仅如此,大理寺才天亮就把案子断了,这一系列情况放在一起,很难不叫她多想。
伙计说死者昨日是提着两坛上等好酒回的家,不过一个御卫司的杂役,且家里也没有厚实家底,怎会买如此贵重的酒回家?
而他与妻子被发现时是躺在床榻上的,除了因被火烧而导致的自然蜷曲,两个人根本没有移过位置,这得是喝了多少,才能在如此火势下,被孩子哭闹也不曾醒?
再者说死者家儿子虽小,但女儿已有四岁,遇到此事若是叫父母叫不醒,怎不在火蔓延前,出屋去找街坊帮助?
种种迹象都透着诡异,这酒不是平白无故有的,这火也不是无端燃的,人也不是自然而然死的。
她大胆地猜测,死的人或许正是御卫司里要害盛祁的间隙,因事迹败露,无法挽回,才叫人灭了口。那上等好酒或许是被下了药的,甚至有可能被下了慢毒,所以大火燃烧时,两个大人都未醒,最后导致一家四口一个都没活下来。
再有,大理寺也甚是奇怪,一起案子,死了四个人,按理说仵作查验尸体也要好一阵,可这案子一大早就直接判定是自然走水,怎么看都操之过急。
两个大人身上可有下药或下毒痕迹?或者更甚一步,可有外伤?这都不得知,就连她一个完全没有判案经验的人都觉得其中疑点颇多,大理寺又怎会不知?
宋抒然长长叹了口气,蓦地感到迷茫。
她本以为看住了涂了毒的剑,便算留下了证据,待盛祁回了戌京,可查上一番,揪出间隙。可却疏忽了做事的人会被直接灭口的可能,这次人一死,那剑上的毒就算被验出也似乎没了意义。
*
“大理寺那边已经通好了,这案子就是自然走水。人都烧焦了,到时候直接埋了。”苏长琦一手盘着核桃,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嘚瑟着。
他端起杯,放在鼻尖嗅了嗅,壶里沏的是上等龙井新茶,味道清新怡然,可谓极品。
轻抿一口茶后,又抬头瞧了瞧书案前专注练字的盛衡,和站在盛衡旁侧的盛荣,“啧”了一声,又言道:“那人也是个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得给他擦屁股。”
“此事与那人无关,是老七太狡诈了。”盛衡放下手中的毛笔,将写好的字举起端详,“周围受牵连的人家想个措辞送些钱,免得他们日后闹了,引其不必要的议论。”
苏长琦转着手中的核桃,说出的话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我苏长琦办事这些怎么想不到?早打点好了,你放心。”
盛衡对苏长琦这样的傲慢见怪不怪,“嗯”了一声,未抬眸看一眼说话的人,让开书案中央的位置,走至旁侧。
盛祁那人提防所有人,提前改了出征时间不说,还直接改了作战计划。
本以为准备充足,却因盛祁一系列操作,让他的计划乱了套。得知消息立即安排刺客去追,可却一步晚步步晚,最远处清剿正在进行,目前虽已介入,但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
他下了死令,最主要的目标便是盛祁,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盛祁不一定能杀得了,若回来必会追究。
他这个弟弟太过机警,走前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他只得临时出次下下策,杀了做事的人,以保盛祁回来无从可查。
盛荣在旁侧一直未吭声,轮到他写字,他换过盛衡的位置,皱了皱眉:“七弟为何会突然提前?还是说原本的消息就是错误的?”
盛衡摇摇头,主动向盛荣递过毛笔:“无论是那个杂役,还是宋府的李氏,所说出征时日皆一致,定不会错。”
“那就是有人告密了。”苏长琦将手中茶杯放到圆桌上,愤然道,“宋廷之那妹妹不是去过御卫司,是不是她?”
盛衡垂着眸,瞧着盛荣落笔,并未回应苏长琦,但心里却在思量。
宋家小女他观察了近半载,不过是个被宠得骄横乖张的千金小姐罢了,虽懂读书,却心思不在上面,一介女子更是谈不上谋才。
告密,她也得先知晓他的计谋才是,区区一个女子,若真知晓,岂不神通?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宋抒然自小因其兄长的关系,虽见过几次盛祁,但却因盛祁那副待人冷漠的脾气,从不敢接近过。
可这段时间她竟去了御卫司两次,其中一次分明就是去找盛祁,两人聊过什么并不得知,另一次虽说是去拿宋延之原本要给她的东西,可带她入御卫司的人却是盛祁的暗卫,而这两次都是在剿匪出征前后。
这宋家小女与他这个七弟,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刚巧扰了自己的步调。
盛衡心里暗叹盛祁城府深不见底,竟也将主意打在了宋家身上。
原本宋抒然似心悦温润的,他便如此待之,不知盛祁是用了什么法子,临中插一脚,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被占了优势。
他本就不比盛祁有多见宋家小女的机会,现在不知盛祁是否说过什么,宋家小女又对他甚是警惕,若想让其对自己放下警惕,渐渐上心,又得从长计议。
想着,他攥紧手中才写过字,还未干透的宣纸,将其揉成一团,丢至一旁。
“要我说,殿下你也别温润以待了,直接来硬的,何必与那黄毛丫头周旋?”
苏长琦跟随盛衡多年,自然知道盛衡方才脸色瞬间变黑是在想些什么。
作为在戌京颇有名气的纨绔子弟,仗着背后有靖尧侯府撑腰,想要什么女子,他向来都是直接。
他不懂盛衡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当下最得圣上宠爱的皇子之一,又未娶过王妃,若要是娶宋家小女入府,这也是宋家小女高攀才是,为何非要慢慢相处,彬彬有礼。
不过女子而已,日后总是要出嫁,谈何心甘情愿?
听到苏长琦这般发言,盛衡挑了挑眉。
如若说强行为之,他倒并非没想过去向父皇求娶,待宋家小女及笄之时,赐婚于他。可碍于宋宏,他不得不弃掉这个想法。
宋宏武将出身,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爱女之心更是毫不遮掩,如若届时他真对宋抒然进行强娶,定会让宋宏反感,更不利于日后。
苏长琦不懂他心思,倒质疑起他的做法,真的是愈发放肆了。
盛衡轻咳一声,背手走出书案,来到苏长琦所在圆桌边,一手摁着苏长琦的肩膀,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沏得有段时间了,已没有先前那么烫,他一饮而尽,重重将茶杯磕在桌面上,茶杯顷刻碎裂。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柔和,但却叫人寒凉。
“眼下,你是在教本皇子做事?”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