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手举小茶壶，美滋滋送进嘴里，余光不经意瞥到一抹眼熟的身影，左眼猛地一跳，顺势把手臂抬高遮住了脸。
“乍了？”旁边的郑老板抬眼望去，只看见一对中年夫妻将电动车推进停放点，女的不断往他们这边眺望，就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能让他们这种人心虚的事情通常只有一种，那就是客户买完东西脑子突然开窍，回来找茬了。
郑老板压着嗓子调侃：“你坑了人家多少？”
李老板把手臂往边上挪了点，小心偷瞄着：“不是我的客人，昨天不是有个小姑娘跑我隔壁摆摊，找她算的。”
郑老板纳闷了：“不是你算的，你怕什么？”
李老板懊恼：“我昨天好心，把马扎借给她们，那小姑娘算完一卦就跑了。”
这年头会专程找回来，不是脾气不好的，就是性格较真的，前者可能砸你摊，后者退钱退货不说，指不定还要报警，不管是哪种，结果都很麻烦。
李老板正准备开溜，昨天来这算过卦的刘大姐已经带着丈夫走到他摊前。
“大哥，我想请问一下，昨天那位大师大概几点来这？”
李老板耳尖一动，语气、态度、情绪都很正常。
难道不是来找茬的？
瞧见夫妻二人面相和善，李老板这才安心坐回位置：“我也不知道，她昨天是第一次来，以后还会不会来，那都不一定。”
刘大姐和丈夫对视一眼，皆露出失望的神色，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靠边停下，他们正在讨论的对象，正好从车上下来。
姜芜熟门熟路地走到昨天算卦的位置，朝着隔壁的卦摊老板礼貌点头。
李老板看到姜芜从轿车下来，心里对她的定位瞬间提升，这姑娘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他果断扬起大笑脸：“又来算卦？”
姜芜点点头。
“大师。”刘大姐挤出笑容。
姜芜闻声朝另一边的夫妻看去，视线在刘大姐丈夫脸上多停留了一秒，嘴角扬起淡淡弧度：“找我是有事吗？”
刘大姐心里有劲，脸上笑容灿烂：“没事，我就是想来谢谢你，要不是你昨天让我去把老乡的车买来，今天可能就是别人的了。”
昨天算完卦后，刘大姐心里记着事，迷迷糊糊在菜场转悠了一圈，终于想起给丈夫打个电话。
两人商量了好久，还是决定听大师的话，先把老乡那辆便宜卖的小摊车买下来。
刘大姐找到老乡家时已有人上门看车，吓得她以为事情黄了。
老乡还是更愿意照顾同乡人，听说刘大姐要买，也没讨价还价的意思，二话不说就把车卖给了她。
老乡是因为家里老人生病不得不回去照顾，原先的生意还算马马虎虎，不仅积累下固定的熟客，就连进货的渠道也告诉了刘大姐。
大师的话确实给夫妻俩带来莫大的勇气，他们已经商量好，还是卖凉拌菜，一个辞职，另一个继续留在厂里，这样就算生意做不起来，家里也不会一下子就垮了。
要是真能发展到生意忙不过来，夫妻俩就一块干。
怀揣着对未来的向往，夫妻俩睡了一个安心的踏实觉。
见她眉眼坚定，姜芜淡淡一笑：“起卦为缘，不必言谢。”
刘大姐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向大师道谢，目的达成，还要赶回厂里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做完。
她现在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明天就出摊做生意。
对生活充满干劲是好事，但干劲过头也容易坏事，姜芜见她完全忘记昨天的警示，出声提醒道：“骑着有问题的车子上路，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刘大姐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去取电动车的丈夫，脑海中同步回放起昨天算卦时的画面。
大师昨天说她今天的运气会变成厄难势，今天又提到车子有问题……
刘大姐脑子嗡地一声炸开，大步朝丈夫跑去：“车子坏了？”
丈夫已经坐到电动车上：“没啊，就是刹车有点不灵，小毛病。”
刘大姐听说电动车真有问题，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忙拉着丈夫手臂让他下车：“我记得前面有个能修电动车的地方，我们去把车子检查一遍。”
“直接骑过去修。”
“不行，推着过去。”
……
姜芜望着夫妻俩的背影，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如果没有修理那辆电动车，刘大姐的丈夫会在晚班下班回家的路上，因刹车失灵从下坡路段翻车，从而导致大腿粉碎性骨折。
存款用尽，丈夫卧床，家里还有正在上初中的女儿，全部重担都压在刘大姐的肩上，按着她没日没夜的加班工作，吃尽苦头。
“小姑娘，我看你又没带能坐的东西，我这有。”李老板打开空置的马扎，放到边上空位，“你要是不嫌弃，这马扎直接送你。”
姜芜径直走过去：“多谢，不过马扎我就不收了，我昨天已经在网上下单，过几天就能到。”
李老板只当姜芜打算常驻这块地方，热情地分享起从业经验，旁边的郑老板也是个话痨子，东拉西扯几句后开始转行拉媒。
这时，四个打扮光鲜的女人走下天桥，她们人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
四个人同行，其中三个女人站位紧凑，有说有笑，剩下那个短发女人全程保持礼貌性假笑，也没有想要加入她们的打算。
路过卦摊，酒红色头发的女人拽住同伴，惊喜说道：“天桥底下真有算卦的啊，我们过去看看。”
“好啊。”
三人想法达成一致，径直走向卦摊。
短发女人见状只好跟了过去，她对路边的卦摊并不感兴趣，没往前挤，而是站在几步外，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地上，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收起手机，短发女人不经意瞥向了面前穿着运动服的女孩，忽然被那一身悠然静好的气质给吸引住了。
莫名让人觉得舒服。
短发女人脱口而出：“你也是算卦的？”
说完，短发女人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担心造成误会，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一点点好奇。”
好奇眼前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在天桥底下做什么？
姜芜朝她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抹桃木骰子：“算卦前得摇骰子，数字向上才是有缘者，每日首卦一百，你要试试吗？”
短发女人明明没有算卦的打算，却不受控制地心动起来，她伸出手，指尖已经触碰到桃木骰，忽然插来另一只手捷足先登。
“摇骰子算卦，听着还挺有趣的。”酒红发女人和同伴嬉皮笑脸，“要不我们也试试吧。”
另一位黑长直同伴朝短发女人看去：“小菱，你不介意我们先试试吧？”
短发女人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不咸不淡道：“不介意。”
姜芜朝旁边看去，见两位卦摊老板皆是一脸“生意被抢故作坚强”的隐忍模样，抱歉一笑。
酒红发漫不经心地接拋两下桃木骰，连腰都不弯，随手往前抛出。
她使出的力道极重，然而桃木骰落地后竟纹丝不动。
酒红发忽然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哪来的冷意，激得她头皮发麻。
另外两个同伴先后丢了骰子，三人结果相同，都没有摇出数字。
短发女人最后把桃木骰捡了回来，走到姜芜面前，半弯下腰随手丢了一下，她本意是想快点结束就能离开这，然而骰子落地，向上的那面赫然有个“一”字。
“缘主想要算什么？”清亮缥缈的声音响起。
短发女人错愕抬起头。
“喂，凭什么只给她算啊。”酒红发黑着脸，语气相当不满。
这位不需要相处都能看出是不好招惹的类型。
姜芜拿起桃木骰，没有理她。
短发女人知道她脾气暴躁，怕她闹事，忙道：“我在这多留几分钟，你们先把东西带回去，不然他们该等着急了。”
酒红发抱起胳膊冷笑：“也不差这几分钟，我们也没有见过大师算卦，机会难得，正好当回吃瓜群众。”
短发女人低垂着眼，这些人无非是想看她笑话。
姜芜指尖一动，轻声提醒：“吃瓜有风险，围观需谨慎。”
酒红发闻言翻了个白眼，如果现在是网上，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甩出那张“最烦装逼”的经典表情包。
她这人就是喜欢跟人反着来，越不让她吃瓜，她就越要吃，自己吃还不够，还要拉上大家一块吃。
酒红发拿出手机，给短发女人的男朋友发出了视频邀请。
“路上看到有人算卦，跟大家伙分享一下。”酒红发毫不客气地把手机镜头怼到短发女人面前，“陈钟，你女朋友第一个算哦。”
“好家伙，我们全部在等你们几个，你们还在路上瞎磨蹭。”
镜头里，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时不时传来几句抱怨。
三个女生围在镜头前，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开起交流大会，嬉皮笑脸地把算卦这件事当成笑话来讨论。
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时不时还能听到男朋友跟他们打趣的声音，短发女人隐忍到极限，重重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开口道：“大师，你帮我算算男朋友的出轨对象是谁。”
话音刚落，吵闹声音的主人们个个如同被掐住脖子，顿时全消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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