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陆蓝紫一行人已经吃完早饭。坐着牛车往城外出发。
第一站就是离县城最近的张家村。
这个村子之前跟她闹过矛盾,陆蓝紫猜想这次可能不会那么顺利。果不出所料,还没进村就看到一帮人聚在村口吵架。
他们的嗓门能掀翻屋顶,离老远就听到了。
一行人到了村口,还没下车,几个年轻人就凑过来让她们评评理。
陆蓝紫从牛车上跳下来,示意他们退后,“昨天不是通知过来收税。吵什么吵?田地的地都犁了吗?”
刚刚收完庄稼,晒完入库,再勤快的农民也顾不上种下一茬。再说了,冬小麦可以再晚半个月,没那么急。
她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训斥他们,让他们别整天吵吵把火,就知道吵架闹事。
她这话一说,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陆蓝紫这才开口问他们怎么回事。
找他评理的年轻人就讲了事情经过。
昨天陆蓝紫派女隶目过来通知今天收欠款、收税和收粮。
大家对此事已经习以为常。县城换了次一把手,时间都很短,田税并没有多收。这次她派人过来,不少村民也都很配合,早早就到村口等候。
但是有些人就不那么配合了。
陆蓝紫杀了张有德和张有望,他们的家人自然对陆蓝紫恨之入骨。种地的时候,他们故意没有种陆蓝紫给的种子,反而种自己的自留种。甚至他们还劝其他村民不许种,人家也找了个好理由,“那杀人犯没那么好心,谁知道她的种子有没有问题。不如等其他人种完一茬,看他们的产量好不好,咱们再种也不迟。”
有的村民觉得有道理,于是就真的没种。
可这一茬玉米种下,收上来之后,张家村就炸开了锅。
因为陆蓝紫给的种子真的能高产,种过的人家玉米全都是大丰收,平均亩产424斤,亩产最高的人家能达600斤。而自留种的住户,每斤才242斤。两倍多的差距,损失多少钱。农民们再不识数也是会算简单的账。
今早过来排队,没有种新种子的农民很晚才到,看到那些发了财的乡村,言语讥讽,说他们对一个女人卑躬屈膝,丢张家村的脸。
陆蓝紫听明事情原委,再看向始作俑者青白交加的脸,她哈哈大笑,“女人怎么了?就是我这个女人让他们多收了百多斤的苞米。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种我的种子?”
不等那几个人说话,她又看向其他村民,眉眼带笑,“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之前在城郊也租了一个庄子。总共480亩地,470亩种的花生和玉米,10亩水稻。其中花生亩产有405斤,玉米亩产720斤,水稻亩产838斤。”
她这话一出,村民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产量还能更高?她一定是有特殊的种植计较。
对农民而已,没有比粮食更重要。之前还跟在张有德和张有望家人后面的村民们立刻弃暗投明,不怪他们现实,而是他们已经吃过一次亏,再跟着他们吃亏,他们连汤都喝不着了。
于是有人扯着嗓子喊,“大王,我们都听你的。”
陆蓝紫先是纠正大家的称呼,以后叫她“陆县长”,随后才笑道,“这次我还带来了小麦种子。只要你们按照我的方法沤田,亩产五六百斤不是问题。”
这话一出,大家全都欢呼雀跃,没有人会怀疑她话里的真假。毕竟她之前提供的玉米产量是真的高。之前她只是为了试验。现在她是一县之长,要收税,就更不会拿坏种子还骗他们。
已经有村民举手,“县长,我要100斤。”
“我也要100斤。”
村民们生怕种子不够,争先恐后举手要买种子。
几道弱弱的声音夹在中间,手轻轻抬高,“我们也要。”
有那眼尖的人立刻瞧见,哈哈大笑,“张志善,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跟在女人屁股后面卑躬屈膝是丢张家村的脸吗?你现在在干嘛?”
那男人被羞得面红耳赤。父亲已经死了,财产也被陆蓝紫派人搜刮得一干二净。活着的人还得吃饭,他还有好几个孩子呢。别人家都大丰收,他家只有那点粮食,够干啥的?与其说他是骂村民们对陆蓝紫卑躬屈膝,不如说他是嫉妒恨。
张志善被骂得抬不起头,其他人也不例外。
陆蓝紫在这时候打圆场,“张有望和张有德放印子钱已经被我就地正法。他的家人是无辜的。咱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后好好种地,不靠歪门邪道也能养活孩子。大家快些排队。念到名字的到这边还钱,交税的到第二档,卖粮的到第档,买种子的到第四档。”
一次办四件事,除了第一档点名,另外档都是排队。
各家出动。有的是拿钱,有的是回家运粮食,有的则是算种子。
欠钱还钱,这没什么好说的。
交田税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哪个朝代都要交田税。
不过陆蓝紫特地用喇叭喊给大家听,“今年的田税就按照往年的来。你们去年交多少钱,今年还交多少钱。除此之外还要服徭役以及交各种零散的税。从明年开始,我只收你们的田税,要交一半。至于其他税一概全免,也不用你们服徭役。”
这个政策一出,大家面面相觑。有那脾气不好的村民当即就炸了,“一半的税,你这田税也太高了吧?”
大荣采用的税收制度是“摊丁入亩”,在陆蓝紫的世界个政策直到明朝万历年间才施行,清朝将其发扬光大。但是大荣的建立者是蒙古人,并非满人。这是个架空的朝代。而摊丁入亩中的田税大概大概是四成。之所以变来变去,是因为粮价变动太大,而大荣的田税却收的是银子,而且平摊到田亩当中。每家男丁不一样,田亩不一样,交的税自然也不同。
陆蓝紫站在板凳上,让大家听她分析,“有的村民说一半田税很高。但是你们不能跟以前相比啊。咱们就拿玉米来说。你们亩产才242斤。交的税大概是86斤,还税下156斤。但是种了我的种子,你们自己也算过亩产有424斤,去除一半,还剩下212斤。我问你是156斤多,还是212斤多?”
百姓不会算账,但是他们知道一个道理,留在自己手里的粮食才是属于他们的。
听她这么一分析,156斤肯定比212斤少啊?大家的表情好看了些。
陆蓝紫又继续道,“更何况我不收其他的税。任何吏目或官员到村子里乱收费,你们都可以告到县衙,我会将他一撸到底!”
村民们听到她的承诺,有些人不信,有些人却信了。
就算她真的不守承诺,那又如何?只凭她的种子,大家就得听她的。种子她的种子,他们手头还能留下212斤,这就够了。至于不服徭役,他们根本不敢想。
第档的村民是卖粮食的。陆蓝紫重新从木匠店买的斗,很标准,没有一丁点问题。
称的时候,女隶目们也是用铲子全部推平。下面铺着麻袋,多的种子掉到麻袋上,女隶目称好后,将麻袋卷起来,示意村民们装起来,“这些是你们的。”
村民立刻客套起来,“哎呀,多这一点你们也有损耗。”
粮食是一定有损耗的。晒得干硬程度不一样,囤放一段时间,粮食就会缩水。还有路上撒了也会有损耗。平时卖粮,粮店都会收些损耗。于是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损耗是一定要收的,不收的才不正常。
“那不行。该多少就是多少。你们种地也不容易,不能多拿。”女隶目言之凿凿道。
村民还是头一次见到不占便宜的吏目,接过钱钱时,诧异地看了她好几眼。
第四档的村民们是买种子的,这队人数也是最多的。站的都是老爷们。
“小麦是一亩地需要15到18斤种子。土地肥沃的好田要15斤就够了,土地贫瘠要18斤。不是越多越好。土地消耗的是地力。你们种了多少年的地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女隶目们根据他们提供的田契来换算需要多少斤种子,不用农民自己算。
陆蓝紫观察一圈,对大家的进展很满意。走着走着,后面有人跟着她,回头一看就见两个姑娘捏着衣角,局促看着她。
陆蓝紫认出来了,这两位姑娘是之前在庄子上军训过,后来又自己离开了。
有位姑娘一直红着脸不敢抬头看她,直到旁边的姑娘催促,她才鼓起勇气开口,“东家,你抓我吧,是我向举人告密的。”
旁边的姑娘立刻替她说好话,“东家,不怪小丫,他骗我们,说漏嘴了。我没想害你。”
陆蓝紫之前已经从士兵口中得知事情真相,也没有放在心上,对于她们,她是同情的,也是恨铁不成钢的。
同情她们从小到大的遭遇。也对她们懦弱胆小的性子而失望。
她淡淡道,“我知道。”
两个姑娘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看着她。既然她知道,为什么没有找她们算账。
陆蓝紫淡淡道,“因为我知道你们一辈子都在被坑,被骗,被辜负。你们不能自己做主,也不敢自己做主。”她淡淡道,“美好幸福的生活从来不是靠天赐。我也不是救世主。我给你们粮食吃,只是想让你们能够跟我一起站起来反抗这个社会。既然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强留。以后你们想想自己的未来吧?该争取就要争取。你们已经识了字,以后多多留意城里的招聘,兴许能进厂找个活干。”
她言尽于此,也就没有停留。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心里多了些释然却也有了期盼。
看着那些忙碌做事的女隶目。她们是众人眼里的反1贼,原本应该人人得而诛之,但现在她们被村民们争相讨好,连句大话都不敢说。如果她们没有逃回来,会不会坐在那儿写字算账的人是她们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让她们的心生出勾子,她们开始憧憬外面的世界。
“县长,粮车已经满了。我们将粮食拉回去?”有个女隶目累得满头大汗过来汇报。
陆蓝紫颔首,“先送回去吧。叫五个同志一路护送入城。”
女隶目点头应是。
陆蓝紫则是叫张家村的十位里长开会,“天后,我要年龄15至50岁的男性至少有一半人要进城服徭役。我们包两顿饭,管饱。每天干六个小时的活。辰时到县衙门口集合。”
张家村的里长换了两个。听到要出徭役,他们倒是没有太大反应。毕竟以前也是出徭役的。
只是现在小麦还没种,就出徭役,是不是太早了?
“我们地里的小麦还没种下去呢?能不能晚半个月?”
陆蓝紫笑道,“明天拖拉机会派到你们村,到时候你们用机器犁地,很快就能刨好。撒种子哪个壮劳力不会?你们随便派个人就行。是不是?”
种地最辛苦的是犁地。只要这个做完,接下来就快了。
里长倒是见过拖拉机,张家村离县城最近,右侧就是官道,前段时间有几辆拖拉机经过,哐哐哐响,大伙都听到了,不少人凑过去看热闹。还有几位小伙子跟在那屁股后面,看到它可以帮着收庄稼,不少人都惊呆了。
听说它还可以犁地,里长们自是震惊不已。
他们不是没听过那些女隶目叫陆蓝紫为红姑,但是大家反应很冷淡。一是大多数人没见过,二是装神弄鬼的人太多了。那东西再稀罕,可是他们没见过的稀罕物多了,总不能他们没见过就说是神仙造的吧?所以这也是张家村没人将陆蓝紫叫红姑。
“行行行,我们一定派人去服徭役。”
“除了男性,我还要十名15至20岁的女性进城服徭役。”
里长们有些坐不住了,男性服徭役这很常见,女性服什么徭役?她该不会是让这些女眷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陆蓝紫却有自己的考量,“女性也能做些轻巧活计。男子粗手粗脚,许多事都做不了。”
大家面面相觑,最终谁也没有开口否决她的提议。主要是这女大王看似脾气温和,可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动手。
一行人直到晚上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回到县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外面天已经黑透。好在这些人都住在县衙,也不用回家,陆蓝紫已经让后院厨房给大家做了饭。
吃完饭后,今天下乡工作的隶目们开会总结今天收税遇到的问题。
头一个发表意见的是苏红雪,她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也善于总结,“总得来说,工作进展有些慢,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将68个村子的税全部收完至少要四十天(大部分村子没有借贷,大多数的村子户数都很少)。
现在天气还热,倒没什么问题,可是再过一个月,天就冷了。说不定还会下雨,压根就没法运粮。再说了,种子不等人。半个月内必须把小麦种撒下去。”
陆蓝紫当即给予她肯定,“确实如此。所以你们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她示意大家畅所欲言,进行一次改革。
陆蓝紫对她们很满意,这些姑娘并不死脑筋,明明之前制定的方案不符合实际,她们还死要面子不肯改。她们都很务实。
大家也陆续发表自己的建议。
有人提议人手不够,先把庄子上的老师叫回来。
陆蓝紫摆手拒绝,“这些人不能叫。咱们人手太少了。本地人盘根错节,你们碍于情面,不好与他们撕破脸,工作不好展开。这些人与当地人没有瓜葛,明年招考隶目,需要他们加入。”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个目的,于是就现有人手处理事情。
首先种子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在十天之内完成。80个衙役至少要有一半人负责发种子。收田税和收欠款可以再等等。
经过大家反复讨论,陆蓝紫拍板。
派40名隶目,兵分五路,每组8名,外聘50名短工负责运种子,到各个村子卖种子。由于之前卖给玉米,所以村民们应该很快就能接受小麦种。
收田税和收欠款收的都是钱,可以让里长提前将钱收上来。以前的衙役都是这么做的。可以节省她们时间。现在她们可以采取这种办法。
不过陆蓝紫还是要求他们把田税和徭役的新政策传达给村子。
至于收粮食,隶目们觉得这事不必着急,可以让农民自己运进城。县衙门口挂个收粮牌子,守门衙役看到百姓,将人领进办事厅收粮,能省不少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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