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大约是知道今日是上巳春游的好日子,一早颜夏就听见树枝上鸟儿叫得叽叽喳喳的,金桃今天起了大早,见颜夏在园子里忙活,也过来瞧。
昨日忙完衙门园子的活儿,想着今日衙门休沐半日,颜夏便就回了医馆。金桃最为高兴,欢欢喜喜地替她张罗了兰草沐浴,晚上的时候,颜夏特意做了些她爱吃的,三人难得这么小聚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并不是因为昨日用兰草沐浴过,两人身上都沾染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几只蝴蝶绕着园子过来在两人附近翻飞,舞动着小翅膀。
金桃作势就要去扑,一个没站稳,险些摔一跤,巧不巧的,就是在这个洋相的时候,王匪刚好路过,亲眼目睹了她的窘迫样,金桃脸一红,朝着外园跑去,“姐姐,我去给你买羊肉粉去。”
见金桃往外去了,颜夏朝笑着看向王匪,“平日里我不在,你多看顾着她些,说起来也是苦命的姑娘。”
王匪也顺着金桃出门的方向看去,“夏姐姐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医馆的事情我会看顾好的。”
颜夏看着他,说起来,再过两月王匪就又长一岁了,原先的时候只是觉得他长相清秀,如今过了年,这些日子又有了历练倒是更加成熟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等吃过早饭,颜夏特地备了些点心,有玉灌肺、樱桃煎、玉延索饼。
后两样就不说了,樱桃煎是取樱桃肉捣印为饼,加些糖,而玉延索饼是将山药粉装入竹筒内煮熟之后再取出来切片蘸着蜂蜜吃。
但这玉灌肺旁的人不大听说过,因为这是一道宫廷点心,小时候颜夏父亲也带过几回,她当时就觉得好吃,因此印象很深刻。
玉灌肺并不复杂,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和核桃,去皮之后,加入红曲和白糖揉在一起,然后上过蒸就好,蒸出来的呈赤红色,里面又有这些果仁,便像是肺的模样。
这道点心关键在于这量的把握,每种食材都要有一定的比例,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不香,十分考究。
今日去见的是宫里的人,她自然不能带些寻常糕点过去,故才做了这道点心。
当然做这些点心的时候自然也多备了些留给王匪和金桃吃。
颜夏见时辰差不多了,又去换了件时新的衣裳,这才出门。
昨日,让赵祁修带了话过去,说好的,今日这个时辰贺兰婉会来接她。
平日里穿多了粗布衣衫,今日难得的特地换了身荷绿的衣衫,还是临时去买的成衣,但因为她本就丽质,整个人看着清爽许多,出了门来就见着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马车。
不过那马车,她熟悉,并不是贺兰婉的,而是赵祁修的,心下疑惑,难不成那赵公子来了?
果不其然,才走两步便见着阿肆从马车那头转过来,“颜大夫,公子请您上车。”
颜夏看着他,“贺夫人呢?”
阿肆道,“今日公子说带您去。”
这赵家公子,难不成也要去?之前没听说呀。
但转念一想,人家要去不也正常吗?
颜夏走过去径直上了马车,一进马车内就瞧见赵祁修斜靠着桌子一侧,神色略显慵懒。
今日他穿了件暗橄榄绿杯纹裰衣,腰间系着暗水绿荔枝纹金缕带。
颜夏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真像是故意穿了同色系的衣衫,她咳了咳,在他对面坐下来。斜着眼看他,“赵公子今日也是要去春游?”
赵祁修眼睛落在她身上停留了会儿,然后看向她带的食盒,“这是什么?”
颜夏打开来指给他看,“做了几样点心。”
赵祁修低头去看,几样点心看着精致得很,不过看到那玉灌肺时,他顿了顿,“这玉灌肺是宫廷点心,不曾想颜大夫还会这个?”
颜夏笑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赵公子大概不知道吧,这市井上好些商贩专就是仿做宫廷里的东西,别说,生意都好得很。”
赵祁修看着颜夏津津乐道的模样,伸手取了一块那玉灌肺来,轻轻尝了一口。
这味道,怕不是市井能模仿出来的。
路上,颜夏又问了些他身体的情况,嘱咐了些要注意的东西,又变戏法似的递给他一瓶药丸,“上次那个梨膏糖你可以多放些在身上,这个药是我新调制的,眼下天气热了,我给加了些平躁静气的,你如今比以前操劳些,这个药不苦的,基本没什么味道。”
赵祁修接过来,放进袖袋里,“谢谢。”
马车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不过幸好很快就出了城,虽然路也变得不平顺起来,但风景却渐渐变得好起来,两人都去看窗外的风景致,然后缓缓朝着凤鸣山而去。
大约又走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戛然而止,马车外响起了阿肆的声音,“公子,颜大夫,到了。”
赵祁修伸了伸胳膊,这才慢慢起身准备下了马车来,颜夏因为坐在外侧,因此先下来。
刚立住就看见外面好大的排场。
里里外外足足站了三四层的兵士,周围穿梭来去的侍俾仆役更是多得很。整个场子足足围了数十里地,各处又摆了花和各色彩旗,飘飘然,十分的姹紫嫣红。
最里面搭了棚子,上面摆了好些桌子,桌子上放着些时新的果子茶点一类的。
往旁边看过去,那棚子离得不远的地方则是各式各样的马车,一些着短衣的仆役正牵着马车往边上去。
“看什么?”
赵祁修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大约是离得近了些,气息透过脖颈处传入她耳朵,竟觉得有些发痒。
颜夏转头来,“没什么。”
赵祁修往前走去,“这边过去。”
颜夏见状跟了上去。
穿过一众鲜花铺就的小花园,就到了那处棚子处。贺兰婉此时也在,颜夏赶紧过去打招呼,“贺夫人。”
贺兰婉见到颜夏,立刻就笑着过来拉住她的手,又围着看了一圈,“啧啧,颜大夫好颜色啊。”
颜夏也笑起来,“贺夫人说哪里的话,对了我做了几样点心,给夫人们尝尝。”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贺兰婉接过来打开看,“这颜大夫不仅人美,手也巧呢。看看这些点心可是能与铺子上的媲美了。”
身边的几位夫人见贺兰婉这般夸赞也跟着围过来,附和起来。
其实,颜夏心里知道,这些个夫人看的是贺夫人的面子,至于那盒子里的点心是不是好看是不是好吃并不重要。
不过面上颜夏自然笑的更加灿烂了。
因为今天这春游是皇后娘娘操办的,请的也大多是些重要官员的内眷。男子并不多,大多是宫里的皇子们或者宗亲里的郡王亲王些。
赵祁修见着此时这里围着一堆妇人也不便多停留,便去旁边男子的宾座去了。
这边这些夫人小姐们围着贺夫人赞叹了一番也都去寻座。
而恰在这时,人群之外响起一阵喧闹之声,一队官兵走在最前面开道,后面跟了一队马车,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看那架势不是一般的人。
颜夏瞧着那架势心里已然猜到了大概,往后退了几步,但眼睛却向这边张望。
等那队车马近了,果然就见着几个宫女打扮的模样搬来木梯子,帘子缓缓拉开来,从上面下来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
女子上身穿着葡萄彩锦绣琵琶袖凤穿牡丹绮袿衣和绿色借色绣经锦天香绢,下身是墨蓝女子绣工科绛地交龙锦木兰裙,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几颗翠色宝石,耳上挂着填丝青田石耳珰,踩着莲花锦绣双色芙蓉鞋子慢慢下来。
贺兰婉笑着走过去,“拜见皇后。”
众人也跟着道,“拜见皇后。”
贺莲清赶紧将人扶起来,又示意大家都起身,“都远侯夫人免礼了。”
客套的话说完这才过去拉着贺兰婉说笑起来。
颜夏只觉得贺莲清眉目生辉,当可和牡丹媲美也。转而又往她身后看过去,其后面的马车之上又下来一位妇人,穿着好几个侍俾围着,只听得一人道,“太妃娘娘当心脚下。”
正是当朝宁太妃。
宁太妃今日打扮娇俏,一身鹅黄色的羽纱将她身子衬托得更是轻盈,虽说这脸上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刻痕,但眉目间总归是带着几分傲慢。
她抬步走过来,贺莲清微微施了一礼,众人又开始叩拜起来,“参见太妃娘娘。”
宁太妃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示意人都起来,略过贺莲清往前头去了。
芦衣见状,小声嘀咕起来,“真是把自己当太后了。”
声音虽小,却还是传入了贺莲清的耳里,她看了她一眼,“胡说些什么?太后也能拿来编排?”
芦衣小嘴一抿,低下头去,“奴婢只是替您委屈。”
贺兰婉摆摆手,“快些下去,祸从口出可得记住了,”然后转向贺莲清,“她这也是替您打抱不平。”
贺莲清当然知道,不过这种场合岂能乱说?
又叮嘱了芦衣几句,这才和贺兰婉一起往主桌那边去。
颜夏望着宁太妃过去的身影怔怔出神,连贺兰婉叫她都没反应,还是珠环走到身边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她偏头过去就见着贺兰婉招呼自己过去。
“这位就是给元介治病的那位颜大夫,这点心也是她做的。”
贺莲清温柔地对她点点头,手里还夹着一块樱桃煎,“是个伶俐的孩子,点心也做得不错,都比宫里的强了。”
颜夏忙叩拜下去,谦虚道,“民女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谬赞了。”
贺莲清见她乖巧,冲着贺兰婉道,“这孩子当真是客气了,快些起身吧。”
颜夏站起身来,微微看了一眼贺莲清,发现她此刻脸色不大好,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些不舒服?”
倒是忘了颜夏是位大夫了。
贺莲清点点头,“有些头晕,正好,你替我瞧瞧。”
颜夏得了令正要往那边走,却听得邻桌的宁太妃对着她道,“既会看病,过来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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