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夏将那药瓶子打开来,细细一闻,这味道不是也和昨日那药瓶的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瓶子递还给那小丫环,“这药你们夫人一直在用?”
“嗯,是的,夫人一直有咳疾,一直用的这个药。”
颜夏看着她手里握着的药瓶,“这药寒性强,虽然能抑制咳嗽,但常用也累及身子,可适当调整一下可能对你家夫人更好。”
小丫环知道面前这位颜大夫是给皇后都看过病的,见她这么说,忙点头,“那我先代我家夫人谢谢颜大夫了。”
颜夏见她一脸高兴的模样,又道,“你也不用高兴太早,这药我还没斟酌好,还得用些时间,刚刚我给你家夫人推拿过,一会儿喝些我刚刚开的方子应该就能渐渐恢复精神了。我再另开一方药,你去药铺抓上三副,给你家夫人用着。”
说着就去开方子。
小丫环赶紧去研磨,“嗯嗯,好的。”
颜夏这边写着,那小丫环就在一旁看着,等写好了将药方递给她,“煎之前先泡一刻钟,小火煎煮三次,每次一刻钟,反复三次混成一大碗,再分成两天的量。”
小丫环狠狠地点头,“嗯嗯,都记住了。”
说话间,刚刚去熬药的人也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颜大夫,药已经煎好了,是现在给夫人喂下去吗?”
“嗯,就现在。”颜夏回道。
刚刚这位夫人已经有些醒转,这会儿应该是能咽下去的。她往边上一站,看她喂药。
等一碗下去,约摸又等了片刻,那夫人终于渐渐醒转过来。
颜夏见状立刻往前,又去探了一回脉,“嗯,平稳多了,虽然还是虚,但仔细条理就是了。”
那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大夫,撑起瘦弱的身子坐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丫环道,“菊青,这位是?”
其实请大夫就是这位叫菊青的丫环提出来的。
这位夫人乃是忠勤伯爵府周家的,母家是清流人家,也是在朝为官的,因此这次春游会,皇后也递了帖子来。
昨日菊青陪同自己夫人去凤鸣山参加春游会,本来是还好好的,可回来之后就见着自家老爷养的外室自己来了。气得自家夫人不行,当即就晕了过去。
她一时间慌了神,请了附近的一位大夫过来,用了一帖药也不见好转,她这才想起昨天那位给皇后诊病的大夫,好像就是京城内开医馆的。这才打听了名字匆匆请了过来。
那夫人看着颜夏,连忙道起谢来,“真是多谢了,咳咳。”
菊青赶紧拍了拍,“夫人,可还好?都说了,您的身子要紧,何必计较。”
说完,又将人扶下。
颜夏看着周夫人一脸的苍白也跟着道,“夫人眼下身子要紧,其他的事情少思少忧才好。”
周夫人捂住心口,点了点头,“哎,罢了罢了,要过门便过门吧,只希望我家名儿早登榜上,到时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对了,名儿呢?怎么没见着?”
颜夏心里一沉,看向菊青。
菊青摇了摇头,“公子昨日说自己先离去之后,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不过夫人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寻了,想来左不过是在几个相好的公子处。”
听到这里,颜夏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等出了门来后,她小声问道,“菊青姑娘,你家公子是不是也有咳疾?”
菊青一愣,“颜大夫怎么知道?”
刚刚那小丫鬟拿药瓶过来,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眼下听菊青这么一说更觉得不好了。
想了想,她对那菊青道,“不知道菊青姑娘可否有空和我去趟衙门?或者差个人也行。”
菊青这下更是吓到了,怎么就要去衙门了?
看着她一脸惊惧之色,颜夏解释道,“你莫要怕,我是想让你衙门认认人。”
顿了顿,继续道,“昨日凤鸣山下死了个男子,巧不巧的,他身上也有和周夫人一样的药瓶。”
话说到这份儿上,聪明人大约也能知道她的意思了。
菊青听见这话险些没站稳,连手也有些发抖,抖索着道,“不,不是吧?”
颜夏叹了口气,“是不是,只有去认一认就知道了。”
菊青顶着一张惨白的脸儿,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
等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了心神,“颜大夫,这事儿可以先不要告诉夫人吗?我眼下要照顾夫人走不开,我让梅儿跟你去吧。她是公子房里的大丫鬟。”
颜夏往里瞧了瞧,“好。”
天色阴沉,潮湿的空气中像是揣了团雾气,压得人有些沉闷。
等她带着人到衙门时,黄仵作那边也已经验完尸了。
确实如他先前所说,那人就是在头上破了口后又被人勒住喉咙,然后落气的。而且,身上还有许多死后留下的淤痕。
赵祁修看着她身边带了个女子,好奇地问道,“这是?”
颜夏一碗水下肚,指了指后面的殓房,“可能认识死者,我带她来认认。”
赵祁修一脸疑惑,不是去看病去了吗?怎么还能带个活人回来认尸?
颜夏瞧他疑惑的神情,带着那叫梅儿的丫鬟一边往后走一边解释道,“我去看病那户人家是忠勤伯爵府的周夫人,正好她也患有咳疾,赵公子可能不知道,这种病程较长的咳疾一般有些遗传性,那周夫人所用之药和昨日捡到的瓶子一模一样,所以我怀疑——”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只浅浅地看了一眼梅儿那一脸忧虑的脸。
再说下去,她有些不忍心了。
等到了殓房,颜夏先一步走了进去,赵祁修紧跟其后。
走了两步再回头看,梅儿还立在门外。
也对,这种高门内,像她这样的大丫鬟也怕是比好些穷人家的正头娘子还娇贵,哪里见过死人这样的事儿。
她又折回来,笑着道,“姑娘莫怕,咱就只看一眼,很快的。”
梅儿看着她,心里慢慢镇定下来,这才进了屋子。
颜夏走到那尸体的一侧,将白布掀开来,“你来瞧瞧是不是你家公子?”
梅儿蹑着脚尖往里走,胸膛的心跳得“铛铛”的,她斜眼去看那躺着的人,好似没看太清便又近了两步,这一回,看清了。
她面色一青赶紧退了出来,然后眼里就噙满了泪。
颜夏一看这情况,大概也明白了。
她跟着出来,看着她,“是你们府上的公子?”
梅儿用袖子掩了掩泪珠点点头,“嗯,呜呜,就是公子,呜呜。”
颜夏带着人往外往一旁去了。
她递了块巾子给她,又看了看赵祁修,“看来死者的身份证实了。”
赵祁修脸上没什么表情,朝一旁的阿肆道,“去告诉他们让崔维和陈锦回来罢,就说死者身份落实了。”
阿肆点头,然后照着吩咐去了。
刚刚明明还是阴沉的天儿,这会儿居然从云层间露出些缝隙来,洒落了些并不明亮的阳光。
颜夏将梅儿带进屋子,赵祁修则寻了个椅子坐下来,“说说你家公子吧。”
梅儿听见问话,好一会儿这才收住了哭声。
“我,我家公子叫周齐名,是个极好的人,呜呜,平日里对我们也好,怎么就,就——呜呜——”
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赵祁修有些头疼,他换了个姿势,看向颜夏。
那意思是说,你给劝劝吧。
颜夏看着梅儿哭哭哒哒的,又递了手帕来,“眼下不是哭的时候,你家公子的死恐不是意外,我们得了解了他的情况才知道如何查。想来你也希望那凶手早日归案吧?”
梅儿一听见说自家公子可能不是意外,脸上一顿,随即道,然后带着些愠怒道,“一定是周全,私下里他就扬言迟早要让我家公子死了去,他就能承袭伯爵了,肯定是他。”
“周全是谁?”赵祁修问到。
梅儿将泪一抹,“就是,就是老爷养的外室生的儿子。”
刚刚颜夏已经大概知道了周家的情况。
无非就还是那些个事儿,这周家夫人身体不好,加上年驰色衰,自然不得宠爱,周家老爷便就去外面找了个外室。
若是个良家女子也就罢了,可是个唱曲儿的,还拿着贱籍的册子。周家夫人哪能让她进门?
自然是闹得不可开交。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梅儿说的话确实有可能。
赵祁修又问了具体的情况,这才让人去拿周全。
这边颜夏将梅儿送回府后,回到衙门就见着赵祁修居然在自己的园子里。
还真是把这儿当自己屋头了。
“赵公子怎还不回府?”
赵祁修身体松散地靠着椅子,“周全的事情还要问问清楚,不着急回。”
颜夏见他半靠着的模样,想要过去搭搭脉象,“赵公子还是注意着身子,你眼下虽然吃着药,精神还可,可若操劳太过,怕是会不好。”
其实,当初赵祁修来衙门的时候确实是说的着每日来个一两个时辰,可有些事情你一旦接触了,不弄清楚就会不踏实。
比如眼下周家这案子,死的是伯爵府的人,明儿个怕是圣上那头都知道了,若是不弄清楚,怕是不好交差。
尤其是那些个言官儿,左一个仁德,右一个恐扰民心的,定会闹腾。
加之,他也确实想尽早查清。
颜夏搭过脉象,“还过得去,只是有些粘沉。”
看他眼睛半阖,她站起身来道,“赵公子还没吃饭罢?我看大厨房那边已经吃过了,那我给你做些清口的?”
此话正合他意,刚刚那边吃饭,他去看了,都是些油辣辣的,不太想吃,这才来了她的园子。
想着,等人回来了,总会做饭。早上那碗黑芝麻糊不错,便就在这里休憩下了。
颜夏进了屋子,先去熬了个白粥,如今天气越发地躁起来,白粥清火平气,是最好的白搭品。
屋头只有些青菜,便去大厨房那边要了些肉和河虾来。
昨日她见着庆婶买了小河虾,活蹦乱跳的,新鲜得很。半指头那么大,不需要剥壳去头,直接大火下锅和韭菜一起爆炒,只放些盐便可实现椒香生脆的口感。
下白粥正好。
肉选的是肥瘦相间的,切成透明的薄片儿,用盐、茱萸、花椒、胡椒、干话梅片儿腌制片刻就能入味儿。在放到滚烫的锅里炙烤,眨眼功夫就能出锅。
拿出来时还能冒着油星子,滋味儿辛香。一片片装入盘里,不仅好看更是好吃。
然后又炒了两个新鲜的青菜,这才让赵祁修来吃。
赵祁修其实是不爱吃肉的,但也不知道怎的,每每看到颜夏手里出来的肉总是会味蕾生津,即便他最终也吃不了多少,但仍旧喜欢。
颜夏睨眼去瞧他,还是那般坐得端端正正的,喝粥也没任何声响。
究竟这人是怎么做到这般修为的?
等吃过了饭,颜夏去倒腾打理出来的地,赵祁修就靠着椅子看她忙活,约摸半个时辰后就听见前面传来话说周全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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