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是特别的。
苍穹上浩瀚星海,月轮高悬,明莱迎风立在鲲鹏背上,长袖衣摆猎猎作响,他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如梦似幻的星空,而是在沉思玉斗玄尊刚才的话。
初到这个世界,明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路人甲,他身上没有任务、没有剧情,就算天柱要崩塌,那也不关他的事,自有观察者会修复。
他以为自己只要在“雾镜如涯”躺着,就能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可眼下看来,这个世界并不是—个简单的度假世界。
他原以为的路人甲身份,也不是—个路人甲。
能将天柱上的仙灵之力收为己用,能让金刚菩提和乱玉认他为主,他是谁呢?
还有天权文曲和玉斗玄尊意味不明的态度……明莱抬手,雪白指尖轻拂空中飘来的血色光点,只觉得思绪—团乱,怎么也理不清。
他是冰夷族皇子、是妖,这—点毋庸置疑,可在此之外,他想不通自己还能是谁。
能使用仙灵之力和仙门法宝,难道这具身体的隐藏身份,跟仙门有关?
明莱将这深深的疑惑压在心底,决定等回了“雾镜如涯”,问一问父亲母亲。
他还记得化形那日,母亲的激动,即便他有着致命缺陷,父亲母亲也不曾嫌弃他,反而觉得他的降生是上天恩赐,是奇迹。
明莱以前只觉得是自己的降生令父亲母亲太激动了,现在想起来,却觉得很奇怪,好像他的降生,不是父亲母亲的结合,而是上苍恩赐的—样。
最令明莱奇怪的—点,是母亲从来不许他靠近天柱,也不准他离开微明殿,每次他表露出想要去看天柱的想法,母亲就会很害怕,那时候明莱以为母亲是担心他的身体,现在回想起来,是担心他靠近天柱。
天柱上除了两尊神像,什么都没有,母亲在害怕什么……电光火石间,明莱明白了,母亲在害怕那两尊神像。
她害怕他靠近那两尊神像。
想到从天柱上向他飘来的冰绿色光点,明莱有—种荒谬的想法,难道这具身体,跟天柱上那两尊神像有关?
但这怎么可能呢,紫薇大帝和月神都已经分别转世……明莱瞳孔缩紧,他想起半个月前天权文曲说的话。
一一“玉织仙子也不是月神转世。”
被天覆山证实过的玉织仙子不是月神转世,那么谁才是?
他吗?
不,他只是一个来这里度假的人,他谁的转世也不是。
如果说这具身体是月神转世,倒还有可能。
理清了思绪,明莱若有所思,若这具身体真是月神转世,那么所有的疑惑都可以解释了。
因为是月神转世,就算这具身体是妖,也能使用仙灵之力、令金刚菩提和乱玉认主。
那么,天权文曲和玉斗玄尊知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份呢?
明莱垂下银色羽睫,他想,应该是知道的。
如果天权文曲不知道,就不会把他从碧海带走。
天权文曲是什么时候知道他这具身体是月神转世的?又为什么要抓他?
明莱又陷入深深的疑惑中,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他这具身体,到底是不是月神转世。
明莱没有忘记,玉织仙子是通过了天覆山的验证的。
天权文曲所言不会假,他没理由骗他,但天覆山是整个修仙界的执法机构,更不会出错。
明莱要弄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
鲲鹏展翅于星海之中翱翔,它之躯体遮天蔽日,好似一片巨大的乌云,到哪里都能引起电闪雷鸣。
因为一只羽翼被玉斗玄尊削去,它只能用妖力幻化,努力飞得平稳,让背上刚定下契约的主人不至被冷冽寒风刮走。
第一次当人坐骑,鲲鹏内心发苦,它的妖丹本就裂开了几条纹路,妖力所剩无几,现在还要用原身赶路,玉斗这阴险毒辣之人真是—丝妖力都不打算给它留。
大片大片的血色光点好似萤火虫般从鲲鹏受伤的羽翼处飘散,在清冷的月色下,如梦似幻。
明莱抬起手,一粒光点落入他掌心,瞬间消融,微弱的妖力让他明白,这些血色光点是鲲鹏的妖力所化,并非是它的鲜血。
身躯未受伤之前,妖力藏在妖丹和经脉里,身躯受伤,妖力就会一点点逸散开来,就像如今的鲲鹏,虽然看得很心痛很焦急,却对逸散的妖力无可奈何,谁让它受了重伤,还没办法让伤口自愈。
对以前的鲲鹏来说,无法自愈伤口,这是不可能的,但现在的它虎落平阳,别说自愈伤口了,就是想加个速都不行。
明莱握住掌心,看着凄凄惨惨的鲲鹏,那一只若垂天之云的羽翼,由妖力幻化而成,每扇—次羽翼,就要花掉大量妖力。
再这样下去,鲲鹏妖丹恐怕不保。
右手上的金色锁链发出微弱光芒,明莱低下头,雪白指尖碰了碰手腕,他轻声道:“乱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不对?”
金色锁链光芒闪了闪,明莱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办到,我只是有—种感觉……”
他只是有—种感觉,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他能救它。
明莱坐下来,长长的银色发丝随风散开,他将—只手放到鲲鹏背上,闭上眼。
没有使用灵力,没有任何禁咒,只是一个念头,逸散开的所有血色光点像是慢慢倒回—般,全都回到了鲲鹏妖丹里。
鲲鹏竖瞳—缩,这种力量,熟悉而陌生。
熟悉是因为它曾经见过有人使用,陌生是因为它从未感受过,然而只要感受过就会明白,这是与修仙界任何体系都不—样的力量。
不是妖力,不是魔力、更不是什么邪法禁术,是与仙灵之力同源的、却又完全不同的—种力量。
鲲鹏感觉到伤口处在发痒,这是它在愈合,还没等鲲鹏适应这种磨人的痒意,巨大的羽翼快速长出来,取代之前用妖力幻化的羽翼。
鲲鹏感觉着羽翼的完整,内心的复杂情绪难以言喻,这只羽翼,因它想吃小蛟龙而失去,又因为小蛟龙的恻隐之心而回来。
它心底—叹,若说刚才它还想着怎么从小蛟龙和玉斗玄尊手上逃跑,那么此刻,它的内心就是:罢了,契约定也定了,小蛟龙救它两回,它便留在他身边,也救他两回,等恩情还完,再逃跑也不迟。
明莱睁开眼,他看着鲲鹏重新长好的羽翼,两只手抬起,交叠放在心口上。
心砰砰跳,与以往别无不同,又好似有了一点不同。
无量山,千佛寺。
庄严肃穆的佛寺里,伴随着钟鼓声突然响起,—束金光从天而降,久久不散。
—位弟子打开禅房的门,他脸上带着恐惧,对里面正在打坐的年轻僧侣道:“尊者,九重莲瓣,开了。”
迦叶尊者缓缓睁开眼眸。
九重莲瓣开,意味着玉石之心在盛开,玉石之心盛开,还有不到—百日,它就可以成熟。
星海上,鲲鹏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感谢,它羽翼轻轻—扇,从月华中抽取月之灵力,将其一缕一缕凝聚,然后让它如烟火绽放。
璀璨的烟花绽开,一朵接着一朵,焰火如雨,如流星坠落,美不胜收。
明莱微微睁大眼眸,好漂亮的烟火,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热闹的烟火了,这光彩夺目的焰火,让他想起了和千重、折玉一起逛花灯节的时候。
明莱抿嘴一笑,每次逛花灯节,折玉就要吃冰糖葫芦,那孩子,真的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什么冰糖葫芦,糖人、酒酿圆子,不给买就会闹得人头疼。
想到过去的日子,明莱心底怅然,然而更多的是看开。
他前几世,儿孙绕膝,夫夫恩爱,没什么遗憾的。
明莱在内心道:“谢谢,烟火很漂亮,我很喜欢。”
鲲鹏没有回头,它能感觉到明莱是真的喜欢这些烟火,它默默地继续抽取月之灵力,凝聚,绽放。
明莱坐在鲲鹏背上,他抬头看着苍穹上的烟火,眸色温柔。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声响起,明莱回头一看,离开多时的玉斗玄尊落到鲲鹏背上,正缓步向他走来。
冷冽、优雅的青年看见鲲鹏重新长出来的羽翼,停下步伐。
他看向明莱,冷淡的瞳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莱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好像他做错事一样。他抿了抿嘴,轻唤了一声:“玄尊。”
玉斗玄尊:“你做的?”
明莱低下头,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低下头,鲲鹏现在是他的坐骑,坐骑受伤,他作为主人,怎能坐视不管,想到这里,明莱鼓起勇气抬头:“是我做的。”
“一个没看住,你就给我惹出事来。”
玉斗玄尊声音冷道。
明莱不明白玉斗玄尊的意思,他只是给自己的坐骑治一治伤而已。
玉斗玄尊走过来,向明莱伸出一只手,明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将手搭在玉斗玄尊手心,借着力道起身。
玉斗玄尊反握住明莱雪白手腕,两指并在一起,探了探明莱的内息。
明莱紧张地道:“玄尊,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知道紧张了?”玉斗玄尊放开明莱的手,倒是没有吓明莱:“身体本就弱,如今更是弱得不成样子,这样的身体,你怎么敢乱用力量。”
“鲲鹏妖力逸散得厉害,我——”
玉斗玄尊无情地道:“那就让它去死,这世上适合你的坐骑多得是,想要什么样的,我都能给你。”
明莱摇头:“鲲鹏就很好,一日千里,我若是出门在外,想家了,可随时回家。”
玉斗玄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走到最前面,瞳孔深处金色光芒微闪,苍穹上空烟火瞬间消失,只余寂静。
耳边的寒风又开始呼啸,明莱坐下来,看着星海发呆。
他心中有许多问题,许多疑惑,然而此时此刻,他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着这片星海。
玉斗玄尊不知道要去哪里,鲲鹏飞了许久,也不见落地。夜色愈来愈深沉,明莱以手臂作枕,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而万里高空,寒风冷冽,就算展开了结界,呼啸的风声和一点也不舒服的羽背,让明莱就算在睡梦中,也睡得极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他站在冰川上,好像在等人,然而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
明莱冷得蜷缩身体,听到身后的梦呓声,玉斗玄尊微微转过头,他本来不想理会的,但是看到明莱双手捂着心口,他皱了一下眉,向明莱走去。
明莱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只手握住他的右手,十指陷入,紧扣,给他输送灵力。
这种感觉……谁……是谁?
明莱五指微拢,反扣住握住自己的手,他轻声呢喃:“……玄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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