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丝线缓慢而坚定地挤入幽蓝色的傀儡丝密林,试图重现原本的神识网络。虽然赵达体内的傀儡丝是姬婼种下的,和江晦种下的不完全一样,但基本原理是相同的。
衣落落的手和能量控制很稳,终于在破晓之际成功将傀儡丝剥离。很快,赵达的身上开始发生变化,他的眼珠快速转动了几下,而后倏然睁开眼。
赵达在恐怖的暗沼中跋涉许久,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四肢被束缚的偶人,无力地随着丝线的指引动作。他害怕这样的感觉,所以他努力试图挣脱。他无法说出想说的话或者做出想要的举动,只能通过疯狂的非正常行动来传递自己的状态。
可是周围的人只当他脑子出了问题,赵达浑浑噩噩地感觉到自己做了许多可怕的事,签署了不该动的文件,连一直陪侍在他身边的赵月成也没有踪影。
他一度心如死灰想要寻死,可就连死都不能由自己控制。
可现在他突然感觉一直牵扯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接着是久违的轻松与光明。他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房门被人推开,是管事端着药进来准备服侍着他喝下。
与此同时,他听到耳边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
“大人,该喝药——”
管事一推开门发现赵达已经醒来顿时心下一沉。赵达半睡不醒的时候吃药最为顺畅,若是醒来恐怕他一个人控制不住。他当即想要招呼更多人过来帮忙,却看见赵达平静地看他一眼,而后缓缓坐直身体。
“把药给我吧。”赵达朝管事伸出手,开口道。
管事:“!!!”
更可怕了!
管事直接僵在原地,缓了半晌才试探道:“大、大人,您这是......好了?”
赵达点点头。
管事却没有完全相信,他还是招呼了其他人过来。大人这几天的手段花样频出,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新的伪装方式。若是大人趁他不至于突然发疯跳湖撞墙,这责任他可担不起!
赵达看着一群人把自己的屋子搞得满满当当,有些无奈,也有些欣慰。他揉了揉太阳穴,再次重申道:“这些天辛苦你们了,我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接过管事手里的药一饮而尽,继续道:“这药也不用再熬了。”
他看着面前愣住的人,摊开手掌无奈道:“怎么,还不相信吗?”
这时大家才终于缓过神来。管事直接抱着赵达的大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大人,您可算恢复了!”
“这些日子真是担心死我们了”他泣不成声道:“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赵达叹了口气:“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在现在终于正常了。”
他扫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便开口问道:“赵月成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看见他?”
这话一出,屋中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们有的小心翼翼看着赵达,有的直接垂下了头。管事扛着重压在一片寂静中斟酌开口:“大人,您不记得了吗?”
之前离京的时候那场驱逐可以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他们当时都揪心,甚至为赵月成求情,可赵达就像是毫无感情的石头人一样执意要把他丢下。
这件事之后他们担心了许久,害怕有一天知府也会像这样把自己赶出府中。他们有不少人为离开做准备,可没想到刚一回来知府就出现了问题,每天不是忙着跳湖就是撞墙,他们也没有心思再思考这些。
因而赵达此时的这席话直接把那段回忆重新翻了出来。
“不记得什么?”赵达皱着眉,看着众人的神情心重重一沉。
他发现现实或许比他断续的记忆中要更糟。
“您亲自......把他逐走了啊。”
赵达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很久,而后让所有人都离开。他独自坐在床沿边许久,终于开口道:“现在没有人了,仙君可以现身了。”
无形的屏障将整个屋子笼罩,江晦倏然显露身影,有些意外道:“你还挺熟练。”
“知府大人怎么知道在下是修士?”
“实不相瞒,多年前我在黎山半岛有一奇遇,一位仙君救过我一命,用的通讯方式和现在很是相似。”
赵达起身朝身前容貌寻常气势却不寻常的男人深鞠一躬:“这次多谢仙君出手相助。”
赵达混迹官场多年,又做到桐城知府这个地位,有很多事一想也就明白了。江晦也不想再有过多的寒暄,手指一动,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不知从哪里滚了出来。
赵达被吓了一跳,鼓起勇气上前一看,发现居然是赵月成!
“这......”
“路上捡的,没死,但是精神不太正常。”江晦言简意赅道:“尽力治治吧。”
赵达赶忙招呼人把赵月成抬走,并吩咐招来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疗。
“你也清醒了,赵月成也找到了,接下来我需要向你了解一些信息。”屋子再次只剩下江晦和赵达二人,江晦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直直看向赵达道:“在京城你参加的两次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江晦一抬手,姬婼的面容浮现在空中,“她到底是谁?”
赵达先是一愣,而后很快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情况可能和这有关。他深呼一口气,努力清除掉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理清思绪后讲述起来。
记忆搜查果然不能探寻到全部东西,赵达的感知和推断给了江晦和衣落落更多的思路。
赵达阐释的和记忆中差不太多,两次宴席中他皆是正常吃饭交谈,没有什么异样。姬婼是人皇亲自任命的国师,她不与大臣们一起用膳,只是在远处的亭子中独自坐着。
“她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赵达皱着眉努力回忆道:“我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所以我也没有再多注意她。”
“第一次宴席后我正常回到居所,第二次宴席时我喝多了,被留下多住了一晚,醒来就回到了居所。”
“你是说,第二次你喝多了?”江晦打断赵达的话,确认道。
“......是吧?”赵达一怔:“我记得是月成扶我进的卧房。”
“好。”江晦示意他继续。
“之后几日我就正常面圣,然后准备离开京城。但是我的记忆出现了一些问题,比如我完全不记得曾经将月成驱逐。回到桐城之后感觉不再能够支配自己的行为,每日浑浑噩噩,再然后......仙君应当也知晓了。”
“知府大人面圣的时候,有什么感觉?”江晦话锋一转,继续问道。
“这......”赵达有些诧异,但还是如实道:“和之前差不多,天子威武睿智,能担大任。”
“若实在说出什么不同,那就是天子比之前更加英明神武,容光焕发。”
赵达压低些声音道:“或许可能和国师有关。”
更多的话赵达没有再说,但是衣落落和江晦都懂了他的意思,只是赵达推测姬婼是个帮助人皇探寻养生长生之道的仙君,殊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可能是魔。
看来京城是一定要去了,赵达提供的信息有限,难以摸清背后的完整脉络。
“还有一事,不知道知府大人是否愿意说明?”
屋子中沉默了好一会儿,赵达有些手足无措,突然又听到江晦问道。
“请讲。”
“你所说的那次奇遇,可否知道相助的仙君身份?”
黎山半岛的那次旅途淹没在漫漫时光长河之中,赵达回忆了很久才捕捉到微渺的细节。
“我并没有看清那位仙君的模样。”赵达遗憾道:“甚至连名字都记不太清,只能依稀想起是三个字。”
“好。”江晦没有再问,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出三个字。
公冶荪。
会是他么。
江晦和衣落落并不打算直接前往京城。
这件事无需急,也急不得。桐花会即将举办,倒不如玩完之后再说。
江晦给楚阔发了一道通讯,询问公冶荪相关的事情。不过楚阔那边似乎有些忙,并没有立即回复。
江晦拒绝了赵达热情提供的住宿服务,只询问了府中的空房位置,带着蚌壳悄无声息钻了进去。
毕竟在外面反复折腾更易暴露行踪,不如直接在蚌壳空间待到桐花会结束。
“不过,你到京城后打算怎么办?”江晦在蚌壳空间里躺下,衣落落灵体钻出来在一片灵植中穿梭。
“其实也做不了什么。”江晦无奈一笑:“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他清晰地知道目前显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并且背后涉及的势力根本不是他所涉足控制的。他这次去京城,其实更多地是血脉中本能的呼唤。
他想要见姬婼。
姬婼和当时在定云宗遇到的魔族完全不一样,他对其余的魔族只有厌恶,而看到姬婼的时候,他更像看到了同类。
“行,那就再说,现在还不如放空脑袋等着桐花会。”衣落落懒懒道——
“明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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