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晦这才抬起头,看见地上那两可怜兮兮的鸟尸。
他脸上泛起喜色,激动地看向衣落落,发顶不小心撞上她的下巴,扬声道:“两只!姐姐怎么这么厉害!”
他平日里射中一只鸟都很不容易,没想到姐姐什么东西都没拿竟然就搞来了两只!
衣落落自然不能说是因为那些石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往鸟身上砸,她做的就是补刀和把鸟捡起来。她只是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小江晦若是喜欢,下回我还给你抓来吃。”
“下次我们一起!”小江晦从她怀里出来,把两只鸟捡起来。熟练地处理鸟,并架起架子准备烤火。
“头还疼吗?”衣落落看着他快速的动作有些担心。
“早就不疼了!”小江晦闷头干活,看着生龙活虎,和昨晚判若两人。
衣落落这才放下心来。
小江晦想着鸟一人一只,但衣落落各种推辞,终究是自己一个人吃了两只。
衣落落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上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江晦吃完东西又挪到她旁边,抱膝呆呆盯着燃烧的灵火,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同衣落落说道:“其实我很希望昨日的痛苦来得再多一些。”
衣落落戳着柴火的动作一顿,有些疑惑:“为什么?”
“每疼一次,我的力量就会更强一点。”江晦掌心亮起黑白交织的灵光,将他稚嫩的脸衬得很亮,“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只有变强,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他指了指吃剩的鸟骨头,继续道:“之前没有灵力的时候,我只能和这些鸟争夺地上的肉吃,可后来地上没有肉了,我也就没有东西吃了。”
“还有,那些鸟很凶。”小江晦撩起衣袖向衣落落展示身上交错的伤疤,“它们追我,咬我,想吃我。一开始我被它们弄得可惨了!”
“后来我身上有了力量,还学会了使用它们的方法,我终于不被它们追着咬了。”
小江晦点点手心的灵力,朝衣落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现在还能杀死它们,还能保护姐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长这个......”小江晦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两只角已经冒出头顶,虽然不长,但是无法被忽视。稚嫩的魔角上布满繁复的纹路,还发着淡淡的蓝光。
“我、我不喜欢这两个东西。”小江晦难过地说:“我和姐、姐姐,长得不一样......”
衣落落心狠狠一颤。
她好像......突然明白江晦为什么一直想要解开修为封印了。
江晦从小在古战场上生存,需要灵力修为才能保护自己不被食腐鸟杀死,并且让自己抢到食物自保。
没有被魔息影响的江晦黑化值已经降低,并且或多或少有更多的安全感,以至于他封印自己部分灵力,将自己放心地交给衣落落。可魔息扩散之后便不一样了,江晦此时的身份发生微妙的转变。
衣落落虽然和江晦的接触时间没有特别长,但是由于相处方式特殊,不难发现江晦对魔息、魔族的厌恶。他从小封印魔息,隐藏魔族血脉,在修仙宗门中长大,不管怎么隐藏,他其实......有些自我厌恶。
魔息的侵蚀让他不受控制地发生变化,他对周围的安全感降低,对周围人陌生警戒,他需要强大的修为护体,或者说来保护自己。
衣落落顿时有些后悔了。
是她思虑不周。
不过,幸好她遇到了小江晦。
她给小江晦整理了一下衣服,迎上他黑漆漆的瞳仁,朝他微微一笑。
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衣落落一直没有离开这处幻梦。她和小江晦的关系越来越熟稔,彼此也越来越依赖。
食腐鸟群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依旧喜欢在踏过一次的巨石上栖息。可后续每次衣落落和江晦去猎鸟,那块巨石都会“贴心地”完成断裂、落石、把鸟砸死这一过程。
小江晦的弓箭被彻底闲置,两个人只需要埋头捡鸟。
只是衣落落不知道的是,每次巨石碎裂的时候,她的额前都会亮起一道金印,光亮很浅,稍纵即逝,很难被捕捉到。
巨石越来越矮,鸟的数量也越来越少。衣落落的记忆愈发恍惚,不知不觉中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从何处来,她只想要继续留在这里生活。
又是一次猎鸟的时候,衣落落抛下石头,剩下的那段巨石没有和之前一样断裂一段,而是发出巨大的光亮,将衣落落笼罩在其中。乱石飞沙之中,衣落落额前的金印又一次亮起,只是这次它的纹路终于清晰显露,光芒大盛,几乎能够点亮整个古战场。
衣落落的身体向空中飘去,她奋力挣扎,身体却并不受她的控制。她竭力呼喊,模糊看到地上的江晦不停朝她跑来,似乎想要努力抓住她。
可很快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脑中传来剧痛,金光划过,她又一次陷入昏迷。
江晦被衣落落身上骤然亮起的光惊动。
正是夜晚,床上的人额前突然亮起一个繁复的金印,将幽暗的山洞衬得亮如白昼。江晦本就坐在衣落落的床榻边,见此异象走近些观察衣落落的状态。她双眉舒展,也不再发出惊恐呜咽,看着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可江晦垂眼,看到衣落落放在被子外的手,身体突然猛地一颤,而后一把将其抓在手里。
入手是依旧如常的温度,可是江晦却看到她的手指在逐渐变得透明。
这速度并不快,但已逐渐蔓延到衣落落的全身。她的身体像是拢上了一层琉璃罩,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像是要......离开这个世界。
江晦头一次陷入这样慌乱的阵地。
他紧紧握住衣落落的手,脑中竭力回忆是否又相关状况的内容,可是毫无所获。情绪波动带来体内血脉和魔息的激荡,江晦的瞳孔由漆黑变得幽蓝,里面尽是涌动的能量。
衣落落现在的状态太过奇特,他们二人在古战场中,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资源。江晦怀疑衣落落的状况和这里有关,可当他想要带衣落落离开此处的时候,竟发现怎么也没法带她离开。衣落落像是被这里烙印住,这里似乎隐含着一种吸力将她留在这里。
江晦尝试无果,就连蚌壳空间也没办法带人进入。床上的人安安静静闭着眼,对外面的状况一无所知。
江晦额角的青筋已然崩起,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指尖亮起,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注入衣落落体内。
如果衣落落醒着,就会发现现在江晦的举动和之前的自己没什么两样。之前欠的,总会在后面以各种方式补回来。
江晦使用灵力的时候,体内妖族血脉和魔族血脉发生激烈碰撞,剧烈的撕裂感似乎要将他的身体割成两半。
兽耳和尾巴已经在灵力的剧烈使用下自己弹了出来,与此同时,江晦头顶传来剧痛,似乎又有什么想要突破血肉长出。
江晦很难说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按理来说衣落落如果消失对他来说应是好事,这也是他一开始就期盼的事情。可是当衣落落身体逐渐透明的时候,他的心底竟涌上来令人震慑的恐慌。
他在害怕。
江晦唇角溢出鲜血,可他不敢就此停下。随着灵力的不断注入衣落落身体透明化的速度有一定程度的减缓,但也仅仅是减缓。
透明化没有停止。
衣落落额前的金印愈发明亮,除了身体发生的变化,连她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开始扭曲。地面震荡,震得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古战场的地面没有异动,可是生长在泥土中的狰狞植株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生长的速度骤然加快,新探出地面的根茎微微发红,像是吸食了鲜血一般。
江晦的灵力快要支撑不住。他修为本就被封印了一部分,之前又强行动用灵力。纵使他有之前的灵力,恐怕也不够让透明化彻底停止。
江晦眉心妖印闪烁,脖颈攀上细密的魔纹。互相抵触的能量游走全身,撑破经脉,使得他几乎变成半个血人。
不能再这样下去。
如果继续下去,衣落落没就回来,江晦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
衣落落的手指已经没有办法再握住,一旦触碰就会直接穿过其中,像是之前触碰灵体一样,什么也抓不到。
江晦眼底晦暗,突然收回手,停止灵力的注入。
没有灵力的延缓,透明化的速度一下子加快,衣落落的身体渐渐脱离床榻悬浮在半空。
江晦深深看了一眼衣落落,转身快速冲出洞口,朝一个方向快速掠去。
他无暇顾及下方枝叶摇曳的植株,耳边除了风声,还有那道跨越历史长河的声音——
“这片土地邪恶又肮脏,善良又纯洁。黑白在这里埋下矛盾的种子,开放出一朵独一无二的花。”
“我们祝福你的离开,也期盼你的归来。”
“孩子,如果有需要,就回来。”
“回来迎接你,真正的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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