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因并非北川柊的那一记肘击,尽管攻击的一瞬间被幻听幻视所影响，但他很有把握那一记攻击只是刚好让对方暂时昏迷而已。
犯人是被延迟发作的毒杀死的。
因为犯人死亡,他原本应该跟前辈们一起回搜查一课录笔录。
但他那一身血实在太吓人。
货车内部四溅的血迹也早晚能查出是他的,这样还不去医院走个流程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降谷萩原松田三个因为成龙行为含量过高，并且降谷零算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不得不先去警视厅做笔录。
为了避免被拉走切片研究,北川柊只能催眠了车上的医生和护士，让他们认为他只是肩膀受伤,并且已经给自己进行过治疗。
“又回来了啊,总感觉这里比警校宿舍还亲切。”伊达班长抬头看了眼医院急诊留观室的天花板，又低头看向披着降谷零西服外套的北川柊，“我有点记不清——这是你进警校之后第几回了，北川？”
——班长！你个浓眉小眼的怎么也学他们四个阴阳怪气！
命运点事件彻底结束,北川柊身体的沉重感也终于好转,眼前的幻觉减轻也不再阻碍他的视线。
于是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么大一只超级生气的景光猫猫抱着手臂沉着脸站在他面前。
“解释。”
“我的眼睛没有出问题,”如果可以,北川柊还是希望能够尽量不要欺骗他们,“只是，可能因为重来的次数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多，”北川柊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条很窄的缝，“所以稍微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后遗症,其实也不是很严重，如果不是因为命运线的影响,平时完全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就完全没问题——”
“说重点,”诸伏景光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那个后遗症到底是什么？”
“我会看到以前周目里发生过的一些事，”北川柊垂着眼睛看向地面，避开了那双眼尾上挑的灰蓝色眼睛，右脚动了动，避开一颗滚过来的，一边冒血一边跳动的心脏，“所以刚才我的视线被一些以前的记忆挡住，看不到你们。”
“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容易就能分清楚哪些是假的，而且只有那么一小小会儿而已——”
他半真半假的鬼话还没说完，就被诸伏景光打断。
“上次在自习室，hagi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睛却看着别处。”
“还有上次重装备训练结束的时候。”
病床左侧微微向下陷落，是景光坐在了他的身边。
“以及现在，你的右脚旁边有什么？从你的视角来看。”
温热的怀抱自身后包裹住他的身体，像阳光毫无芥蒂地拥抱着乌云。
阴暗的、寒冷的、乌云，快要被融化了。
“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可以吗？”
诸伏景光叹息般的嗓音从他的耳畔轻柔地滑过。
“你想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危险，那么至少在你受伤的时候，让我们能有机会为你包扎伤口。”
“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你做的事。”
班长在他的另一边也坐下了。
三个大男人沿着床沿坐得挤挤挨挨，连病床的钢架都显得单薄纤弱起来。
“你看，反正我们几个也都知道你现在有幻视和幻听的症状了，你要是不说，说不定我们几个瞎猜的比你的真实情况还要严重，还不如你直接实话实说更好一点是不是？”
“经过这么多周目，你真的觉得你能够瞒得住我们几个吗？”
“好吧好吧，”北川柊有些无奈地顶着一头被班长揉乱的卷毛拍了拍景光抱着他的胳膊，“真是
输给你们了。”
“就是，你们几个死亡的场景嘛，都过了七个周目我都习惯了——”
“到现在你还要说是七个周目吗？”诸伏景光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扳着他的脸颊转向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到底是几个周目？”
北川柊强忍着没有移开视线，“……十七个。”
“我能看到你们死亡的全过程，还有尸体，或者尸体的碎片。”
“右脚旁边是一颗心脏，被我的匕首开了个洞，但它还在跳。”
诸伏景光立刻敏锐地意识到，“是zero的……吗？”
“是。”
北川柊能感受到诸伏景光的手臂有一瞬间收紧到像是要勒断他的骨头，但又很快松开。
“对不起，柊。”他的右边衣袖立刻被解开查看，露出手臂上明显的红痕。
“没事，这种一会儿就没了。”北川柊捞回自己的袖子，立刻遮住那道微不足道的伤。“总之这些都只是因为重来次数太多的原因造成的，根本就不用担心，我相信这一次一定能够成功把你们所有人的命运线都好好地掰回正轨。只要你们都活下来，那些幻觉迟早会消失的。”
诸伏景光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念头，诸如“假如他们原本的命运线就是四个人都会死掉，柊会不会选择让整个宇宙和他们一起走向毁灭”，以及“柊试图改变命运的行为究竟会不会给柊造成伤害，柊会因此而死吗？”等等。
随后他又想起那次在写字楼里面，北川柊一边吐血一边双眼失焦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方向，口中还念叨着他们的名字，以及“别再死了”。
“你那次在川森写字楼里救我，是你第一次出现幻觉吗？”
北川柊正要开口，诸伏景光先抬手拦了一把，“你不用顾及我的想法，实话实说就好，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先确认好你出现幻觉的原因，这说不定和改变我们命运线的关键也有关系——你应该也发现了吧，我们几个明显开始出现记忆恢复的迹象，并且基本确认你和我们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也是在那个时候。”
本来确实怕景光为此而内疚于是打算说并不是第一次的北川柊：……
看到北川柊明显的迟疑于是发现对方确实原本准备骗他的诸伏景光：……
好想打人。
突然理解了某暴躁卷毛在线约架的心情。
诸伏景光一脸无奈地把北川柊的卷毛揉成鸟窝，“北川同学，你是撒谎精投胎吗？”
“北川，”班长也郑重地看向北川柊，“接下来我们要讨论攸关大家生死的问题，请你一定不要有任何隐瞒。”
接着伊达航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那我先说好了，第一个问题，北川你之前曾经提过——‘命运线不可更改’。那么‘命运线不可更改’指的是‘更改是无法实现的’，还是更改后会有不好的后果呢？”
“假设我们的宇宙未来确实因为命运线更改而毁灭，那么‘更改是无法实现的’这一点就不成立，而应该是‘更改后会有不好的后果’。”
诸伏景光和北川柊都点头认可了班长的推论，于是班长继续说了下去。
“那么更改命运线之后的不良后果，是只有宇宙湮灭这一条吗？造成命运线改变的人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被改变了命运线的人，除了命运线本身的变动之外，又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呢？”
“你之前曾经跟我们说，米花中央医院在之前的周目里原本都是没有爆炸案的，那么这一案件的发生，是否就是命运线的改变？”
“按照我之前的经验，以及系统所提供的信息来看，不是的，”北川柊摇头，“命运线的产生与系统的观测有关，而系统在发现观测行为的不良影响之后，就立刻停止了一切
观测，也就是说，命运线，或者说那些命运点事件，至少在系统找到我之前，就已经完全确定下来了。而经过之前的十六个周目之后，我已经完全确定了所有命运点事件的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等等信息，目前来看，米花中央医院爆炸案并没有干扰到命运点事件的发生。”
诸伏景光紧接着就问，“那么这个周目和之前那些周目，最大的区别点到底在哪儿呢？”
真要说区别点，这个周目的区别点其实有点过分多了。
无论是突然发生的爆炸案，还是组织的突袭审问，亦或者他突然开始的幻听幻视，以及五人记忆莫名其妙的复苏，都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
除了这些突发事件之外，硬要说的话大概还有两个比较主观，或者说唯心主义的区别，一个是他这一个周目所制定的，远离五人的计划，再一个就是他总感觉，这个周目里，他也是想要避免参与到那五个人的命运点事件里，越是怎么都躲不开。
但这俩一个只是他脑子里想的事情，一个甚至只是他毫无依据的直觉。
难不成是那个破命运线突然抽了疯改了性，突然就想要让他参与进来了？
不被他改一下子就难受？
甚至还用给他造成幻听幻视，乃至于恢复五人记忆的方式阻止他远离五人的命运线？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命运线疯了？
北川柊开玩笑一样跟另外两人说了自己离谱的推测。
景光和班长却认真起来，“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人的直觉，有时候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大脑综合了非常多的信息之后做出的判断。”
正在此时，一名护士忽然走过来，翻了翻手里的记录表说，“不好意思，北川先生这里可以先回去了。”
时间不早，被北川柊催眠过的医生认为他的伤势并不严重，于是在护士询问的时候直接发话让他们几个回家。
夜深人静，一辆伤痕累累的马自达在米花中央医院仅供行人出入的一道侧门处停下。
出乎意料的是，从驾驶座探出头来的，是一颗金色的脑袋。
“hiro，柊怎么样了？”
“早说了我没事了，”北川柊探头看了看前后的座位，只在后排座见到了一脸黑气抱着手臂的松田，“hagi人呢？”
“座位不够，他猜拳输了，只能自己去坐地铁。”降谷零见到他们三个出来，打开车门下车仔细看了看北川柊的状态，皱了皱眉却终究没说什么，又重新坐回驾驶座。
“赶紧走吧，这里不能停车，这个车的状态也最好别让交警看见。”
“磨磨蹭蹭地干嘛，赶紧上车。”松田这时也忍不住下车催促，甚至还在北川柊低头的时候在车门上沿挡了一下。
班长笑着看了三个同期一眼，自觉去坐了降谷零旁边的副驾驶。
第二天是周末，班长原本已经报备了他们几个今晚有可能回不去，于是北川柊干脆连做完笔录离开警视厅的三个也都叫上，一起去了他在校外准备的一处安全屋。
北川柊手上脸上各处明显的血迹已经被景光用湿巾擦掉了，此时微凉的手掌被诸伏景光整个捂在手心，身体也被两个同期暖烘烘地围着，有点昏昏欲睡。
如果乌云能够选择自己的结局，那它大概也想让自己融化在温暖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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