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为什么呢?
因为费解他这种生物到底是拥有怎么一副奇怪的心肠,好奇到底受了多重的伤才会醒悟,自己爱着一个异类。
而异类总是危险的。
“没有为什么,好玩。”祁免免偏过头,“问那么清楚,有什么意义。”
就像她想明白了爷爷为什么那么对待她,但又有什么意义,他早早就过世了,临别的时候仍旧是体面的受人尊敬的,她连恨都找不到对象。
她曾经试图告诉过父母,换来的却是父亲的痛骂,认为她已经丧心病狂到抹黑从小养护她的爷爷了。
这是爷爷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我永远在天上看着你,你永远也不得自由。
“这世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没有意义的。”季淮初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你至少是某一刻想过好好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以前他并不执着去寻找过去的记忆,因为总觉得自己忘了好,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遗忘痛苦,自己轻而易举获得了。
可现在,他陡然发现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
“第一次谈恋爱,是我主动的。”季淮初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撒谎,告诉他是她主动。
“你想把我放在完全受害者的位置,然后抱着对我的愧疚重新开始,你希望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我这里,让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随时叫停,祁免免,你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算计得很好,但你怎么就不赌一把,我爱你爱到死呢?”
祁免免脸色是一种恍惚的白,她退开些许,和他隔着半人的距离坐着,嘴唇动了几下,却没什么话说出来。
小刀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老板,下一场要开拍了,你上来一下吧!”
祁免免不想再在这里待,拢了下衣服,逃似地走了。
季淮初没有拦她,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弯下腰,抬手按了下自己的酸疼的眼睛。
沈助理第一看到祁小姐露出类似于惊慌的神色,恍惚间觉得像是瞧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怀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去敲季总办公室的门。
门虚掩着,她敲了两下就推开了。
季总弯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那是祁小姐刚刚睡觉的地方,毯子胡乱散在那里。
“季总?”
“帮我约一下心理医生。”他的声音嘶哑。
“好的。”
最近季总频繁约见心理医生,对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的寻找似乎变得极为迫切。
可除了第一次想起了些片段,之后都收效甚微。
今天依旧如此,回程的路上,季总坐在后排,平板和电脑都随意丢在一边,他今天既没有趁机处理工作,也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出神望着车窗外,面容冷肃。
沈助理透过后视镜悄悄打量季总,倏忽有一种不敢说话的紧张感。
季总非常不高兴。
从她入职到现在,她自认非常了解自己的上司,这是个自我约束能力非常强的精英派,他的情绪永远是沉稳而有力的,只需要坐在那里,就可以让所有的下属乃至合作方感觉到信赖和依靠。
这样的人,只要需要,大约什么样的另一半都能找到,可他似乎对异性并没有多少兴致,沈助理曾经促狭地想过,他们季总大概是个性冷淡,亦或者是个同性恋者,yy自己的上司也是缓解压力的一部分。
但无论做过如何的想象,都不如季总和祁小姐真的结婚来得震撼。
即便从一开始她就有这样的直觉。
谁都会觉得这两个人般配,可同时又隐约有一种他们极度不般配的感觉,两种感觉常常同时出现。
沈助理低头看着手机,作为季总的左右手,为季总分忧解难是她的义务,所以她和小刀已经建立了联系。
她问祁小姐今天拍摄还顺利吗,小刀说很好,今天的拍摄很无聊,片场一片死气沉沉。
祁小姐没有再下楼,休息的时候就坐在化妆室里休息。
不过她今天上了露台,抽烟的时候,被人拍下了。
大概是隔壁大楼,离得很远,祁小姐对镜头非常敏锐,看到了,吩咐小刀去那边看看。
隔壁楼是个半商场半办公的楼,门禁并不严格,外人想想办法也能进,小刀请示了可莉姐,然后找了几个人去堵出口和地下停车场,然后上楼去了祁小姐发现的楼查看,可惜没有见什么扛着相机的人。
那么远的距离,普通相机根本什么也拍不到。
估计是蹲守的狗仔,应该也不是专门拍祁小姐的。
也或许是祁小姐看错了。
祁小姐没什么名气,也不大露面,拍戏不挑大梁,跟圈里人没什么牵扯,所以至今都没出过什么事。
其实主要是祁小姐不太喜欢暴露在公共视野里。
偶尔拍到一些不太好的照片和视频,最后可莉姐都能很快处理。
可莉姐这次也说没事,只是抽烟而已,照片流出去也不会有人在意,到时候联系媒体再删,也来得及。
沈助理忍不住请示了一下季总:“祁小姐抽烟被拍了,要不要我跟进一下?”
季淮初蹙眉:“影响很大吗?演员不能抽烟?”
沈助理摇摇头:“不是,只是祁小姐不喜欢被曝光,抽烟总归是不大好,这部剧的导演男女主以及剧本身热度都挺大,万一被拍到,可能会有人注意到她。”
“不喜欢被人关注,倒是非要拍戏。”
祁免免第一次上热搜竟然是一张照片。
长焦镜头,从下往上的仰拍,她手撑在栏杆上,眼神没有焦距地看着远处。
楼房的边线把天空切割成几何方块。
色调调成近乎灰白色,压抑、深沉,带着一点颓废。
那摄影师是拍女二的,无意间抓拍到了祁免免,以为是个素人,发出来感叹这取景近乎完美,美女头身比很好。
照片视觉冲击的确强烈,然后就迅速发酵了。
再然后才发现,这不是个素人,拍过不少戏,只是都是配角,所以没什么名气。
秦可莉在找人降热搜。
剧那边却是想着好不容易的热度,怎么着都要利用一下。
两相一闹,热度却越降越高了。
很快祁免免的背景就被扒出来了。
祁免免对于季淮初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但对自己的一切倒是没怎么遮掩。
她的爷爷祁连崇的名字出现在热搜上的时候,季淮初心脏莫名抽搐了一下。
他有些怕祁免免看到。
不想她和过去再有任何牵扯。
但命运总是忍不住给人开玩笑。
祁免免看到许多溢美之词,她翻着手机,脸上是一种近乎平和的微笑,他们说,爷爷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在学校里备受尊敬,他的一些书籍,到现在都在畅销。
她的父母也都优秀,为了学术事业奋斗终生,如今半退休了,才移民去了国外养老。
他们翻出来她很久远的访谈杂志,那是父亲接受采访时,照片是印在杂志的一角,父亲笑容和煦,他对外人,总是和蔼可亲些。
“是的,我和夫人有一个女儿。”
“她没有做学术的天分,脑袋不太好使,我和她妈妈也很头疼。”
“她叫免免,嗯……就是免忧愁免困苦的意思。”
最后,主持人感叹:“做您的女儿真幸福。”
秦可莉一下午都在降热搜,可惜越降越热。
不知道突然戳中了吃瓜群众的哪根神经,就好像突然挖到了一个宝藏似的,感叹她演技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又有辨识度,为什么不红。
后来还有知情人爆料,说祁免免的老公是某知名上市公司的年轻ceo。
网友们也说,祁免免真是人生赢家。
季淮初找到祁免免的时候,她窝在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睡觉,很大一张床,她蜷缩在角落里,把自己努力团成一个球。
她小时候就这样睡,被纠正还会大发雷霆。
季淮初爬上床,将她揽在怀里:“宝贝。”
他最近总这样叫她,祁免免觉得陌生。
宝贝,宝贝是什么?
是很珍贵的东西吧!
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做过别人珍贵的东西。
“哥哥……”祁免免失神着,终于把自己身子舒展开些许。
她觉得自己像是有人在她的黑箱子放上了刺目的照灯,让她不得不去看到黑暗掩埋的虚假,和虚假背后的真相。
祁免免回过身抱住他,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身体里那样用力。
她想起他出事的时候,浑身都是血,骨头移位,他身子呈现一种扭曲的折叠,监控里,她冷眼旁观,像个恶魔。
可其实她很痛,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反应似的,她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痛到扭曲了。
她走了两步,想过去抱他,像这样,用力抱住他。
被附近赶来的人吼开了,他们说,你不能动他,会害死他的。
他茫然地站着,被“死”刺痛了神经,她指甲嵌进肉里,痛到没有知觉。
她可以死。
他不可以。
祁免免又感受到那种痛,太痛了。
痛到每根神经都在被电流烧灼,每寸皮肤都在被蚂蚁啃噬。
她张着嘴,声带像是被人撕裂了。
她喘不过气。
她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咳出一口血来。
不知道是哪里撕裂了。
季淮初颤抖着拍了下她的背:“免免……你别吓我。”
祁免免想起自己曾用力划掉自己的名字,她希望自己没有名字,就像是被永久标记的耻辱。
就连她的名字都是一场冠冕堂皇的虚情假意。
免,是不要、去除的意思。
他们希望她可以消失。
是母亲执意要给她报上户口的,带着恶意的审判。
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谎言。
每个人都戴着虚伪的面具。
这才是黑箱子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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