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上午大课间的时候,孟染把收好的作业本送到老师的办公室。
往常她只需要把作业放下就走,可今天,班主任办公室里站着几个人,他们好像在说什么事,孟染在门外站了会,思考着是直接送进去,还是等他们说完。
几秒后,孟染选择了先等一等。
她站在走廊上,偶尔看一下时间,视线再回到办公室里。
班主任的桌前站了两个大人,和一个少年。
少年侧对着她,身高看着已经超过了1米8,比身边的大人足足高了一头。
他的神态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并没有认真在听老师和大人们的话,不知是不是感应到被人注视,他突然也回了头。
隔着一道玻璃,和孟染的视线紧紧衔在一起。
对视瞬间,孟染的心莫名咯噔跳了下。
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是似曾相识?可她明明第一次见他。
少年眼尾散漫掠过她,她赶紧垂下眸,恰好班主任也看到了站在走廊的她,伸手叫道:“孟染你先进来。”
孟染:“……好。”
把作业本放到办公桌上时,孟染和少年短暂并排站了几秒钟,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应该是某种洗衣液,混合阳光,又或者还有他本人的气息。
孟染没做停留,交完作业就离开了办公室。
路过操场时,几个跑过去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了她,匆匆道了句抱歉就又跑开。
操场上打球的,踢球的,捡球的一堆人,有碰撞也难免。
孟染并未在意,低头看到鞋带松开,蹲下去系。
“没事吧?”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
她抬头,发现是周屿安。
上午的阳光柔和勾勒他的身影,他朝孟染伸出手,“撞到没有。”
孟染抿唇笑了笑,自己站起来,“没事,你怎么在这。”
“刚好路过。”周屿安看了看早已跑出百米外的男生,收回视线,“快回教室吧。”
孟染点头,“嗯。”
正要擦身离开,周屿安突然又低低地说:“晚上自习后老地方见,我有话跟你说。”
周屿安和孟染不在一个班,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是标准的青梅竹马。
虽然不知道周屿安神神秘秘地要跟自己说什么,但孟染猜想多半是督促她学习的话,便应下来,“好。”
-
回到教室时,班里还在闹哄哄的。
孟染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同桌章令凑过来分享八卦,“听说我们班要转来一个帅哥,还是国外回来的!”
孟染噢了声,刚要继续低头看书,突然想起刚刚在办公室看到的少年,怔了怔。
……难道是他?
正在心里猜测,班主任领着一个黑色的年轻身影进了教室。
视线到达他身上的一瞬时,孟染不可思议,他竟然就是新来的转学生。
还不等老班开始介绍,班里已经交头接耳,热闹地炸开了锅。
“安静,都给我静静。”老班拍拍手,“这是班里新来的同学,大家都认识一下。”
所有人热情地鼓了掌,章令激动地在用胳膊肘顶孟染,“靠,真的好帅。”
孟染:“……”
老班这时又示意少年,“这样,你先给大家做个自我介——”
“绍”字还没出来,那人环视班级一圈,平平的声音,“我坐哪。”
老班被他这突然的转折懵了下,条件反射地伸手指道,“那边的空位置。”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新同学就这样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座位。
什么自我介绍,根本不在意。
老班嘴张成o型,许是也没见过这样的学生,但想起刚刚在办公室他姑姑说的“孩子国外长大,又是离异家庭,性格可能不太好,让老师多担待”的话,便又释怀下来。
算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于是又拍拍手,“行了,新同学叫霍抉,我们开始上课。”
孟染余光微微朝右后侧倾斜,看到他脸上神情淡淡的,已经拿出了这节课的书,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拉开了一点领口,蓬松柔软的短发被太阳映出一层细碎的光。
孟染默默地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深吸了一口气。
……新来的这个同学,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这节课结束,班主任私下找到孟染,叮嘱她,“新同学刚来可能不习惯,你是班长,要主动带头帮助他。”
孟染:“……”
孟染不是那种性格很外向热情的女生,她温柔安静,笑的时候轻轻抿唇,就算是生气也从不大声说话。
她不知道要怎么帮助这位新同学,又或是——她不确定,他需不需要帮忙。
思来想去,孟染给霍抉先抄了一份课表,又在下面留下一行字:“如果有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我会第一时间回答你的。”
署名,孟染认真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趁课间霍抉离开座位的时候,孟染悄悄夹在他的课本扉页里。
回到自己位置上时,不知道为什么,孟染心怦怦直跳。
没多久上课铃响,她看到霍抉回来坐下,而后翻开了书,看到了她留下的东西。
少年拿到手里端倪几秒,抬起了头,好像是在看她。
孟染赶紧坐正,耳廓却不自然地红了一片。
过去好几分钟,她才再次用余光去瞥,发现那人已经垂下了眸,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并没有持续关注这件事。
孟染悄悄松了口气。
作为班长,帮助和照顾新来的同学的确是她应该做的事,可霍抉身上强烈的疏离感又让人莫名不敢靠近。
好在总算以这样的方式开了口,不用面对面,孟染也会觉得轻松些。
只不过一天下来,事情和孟染预想的差不多。
霍抉没跟她说任何话,他看起来根本不需要帮助。
他一个人独自安静坐在角落,有同学去跟他搭讪也没给什么回应。
可尽管这样,他还是因为过于帅气的那张脸,无可争议地成了班里一道惊艳的新风景,到了下午,整个年级都知道a班转来了一个帅哥。
这一整天,上厕所的人特别多。
无数人假装从a班门口经过,就为了看看坐在窗口的新同学。
而当事人本人面无波澜,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孟染的错觉,她从霍抉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耐烦。
以至于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铃声刚响,老师还没说下课,他就起身离开了教室。
原本还想拖会儿堂的老师张张嘴,愣是半个字没说出来。
全班同学也目瞪口呆看着霍抉离开的背影。
“新同学也太酷了。”
“才来第一天就做了我整三年都不敢做的事。”
“他叫霍抉是不是?允许我叫他一声抉哥!哈哈哈!”
“抉哥是有点脾气在身上的。”
同学们议论纷纷,整个晚饭时间的话题都围绕着霍抉。
而孟染内心也同样惊讶好奇。
在这所以升学率多年排名省第一,各方面管理都很严格的学校里,她从没见过这么肆意随性的人。
但孟染没想到,吃完晚饭回教室,到了该晚自习的时间,这人直接没来。
虽然学校晚自习都是自主复习和做作业,但因为到了高三,同学之间卷得离谱,所以从没有人缺席。
当晚来班里的是英语老师,因为没注意班里多了个新学生,所以霍抉的缺席她同样没注意,扫了一圈就离开了教室。
几个同学也只是悄悄议论了几句,便各自投入了学习中。
一整晚,只有孟染看着那个空座位,心中隐隐地担心。
班主任的叮嘱在耳边回荡,她是个责任心重的人,新同学没来晚自习,去了哪里?
总不会是学校太大,迷路了吧?
就在孟染犹豫要不要跟班主任打个电话说这件事时,章令突然靠过来告诉她,“晚上吃饭我看到好几辆豪车停在男生宿舍那边,你猜他们来接谁。”
孟染心不在焉,“我猜不到。”
章令看看四周,掩着嘴小声道,“咱们班那位新同学。”
孟染怔住,缓缓转过来,“霍抉?”
“就是他。”章令点点头,“我还听说他们家给学校捐了一大笔钱建实验室,怪不得那么拽,谁敢惹少爷啊。”
孟染:“……”
怪不得没来晚自习,应该是回家了。
虽然学校是封闭式管理,但如果家长强烈要求住家,也不是必须住校。
先前还担心他是不是走丢了,现在听了章令这番话,孟染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松下来。
她呼了口气,定下心刷起了题。
晚上9点50,晚自习结束。
考虑到高三冲刺,学校特别为高三生开放教室到晚上10点20,所以即便下了课,有些同学还是没走。
想起上午周屿安说有话要跟自己说,孟染收拾了下书,去了他们约定的“老地方”
这里是学校一栋废弃的教学楼,楼顶可以看到漂亮的校园夜景。
过去周屿安偶尔会在压力很大时一个人过来,后来孟染也知道了这里,两人就常一起过来,聊天也好,放松也好,都是一处隐秘又解压的好地方。
夜色笼罩整片校园,孟染避开朋友,悄悄来了楼顶天台。
周屿安还没到,孟染一个人站着看了会校园夜景,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新同学。
想起上午在办公室外与他对视的那个瞬间。
孟染无法用语言形容那一刻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好像是一种吸引。
一种特定的,似曾相识的吸引感。
“小染。”温和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孟染转过身,见是周屿安,弯起唇角,“来了?”
周屿安嗯了声,手里拿一瓶酸奶,递过来,“你喜欢的草莓味。”
“谢谢。“在周屿安面前孟染没客气,撕开包装便喝了起来,“刚好有点饿了。”
周屿安眼含笑意地看着孟染,忽然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巾,擦掉孟染不小心碰到唇边的酸奶。
虽然两人已经很熟了,但这个动作还是有些亲密,孟染接过纸,“我自己来,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周屿安微顿,“之前我跟你说的一起去留学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周前周屿安提前拿到了国外某大学的offer,他学习一直很优秀,成绩从没跌出过年级前三。
孟染听完垂下眸,“你知道我要读宁美的,这是我的理想。”
“国外也有很多优秀的艺术学院,甚至比宁美还好,你出去机会会更多。”
孟染沉默了几秒,“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留学?”
“我们从小到大不一直都这样吗?”周屿安说:“小学,初中,高中,我们都一起读过来了,大学难道要分开?”
周屿安的话好像有点道理,他们从还是六七岁的小孩时就互相认识,这十来年早已是彼此最信任的朋友。
可他的话又不完全那么正确。
“你想出国,我想读我妈的母校,这并不冲突,我们有各自的理想,未来终究会分开,不可能一直都同路呀。”孟染认真地说。
天台的微风轻下来,万籁俱静。
须臾——
“你要跟我分开吗?”周屿安轻声问。
孟染眨了眨眼,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小染,你难道……”周屿安欲言又止,看着女孩纯净的眼神,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不明白我心里怎么想?”
孟染原本的确不明白,但透过周屿安略不自然的眼神,迟钝的她忽然冒出个念头——
他说不想分开……难道是在跟自己表白?
这个想法让孟染感到不可思议,只几秒便觉得不可能,周屿安在同龄朋友里是最稳重优秀的那一个,十分心思有十一分都花在学习上,怎么可能早恋。
他是个非常自律又优秀的人,学习上,孟染一直把他当做努力的目标,生活上,孟染也一直把他当最好的伙伴和朋友。
是那种对彼此非常了解,非常有默契的朋友。
可当孟染再看着周屿安的眼睛,又觉得他眼里有一些情绪呼之欲出。
孟染紧张地心怦怦直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背过去,脑子里有点乱,想说点什么先岔开眼下的话题。
“你知道吗,我们班今天来了一个新的转学生。”
孟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但说都说了,她便干脆借着霍抉往下继续道,“班主任要我多照顾一下他,他……他新来不知道男生宿舍在哪,还在楼下等我,我可能要先送他回去。”
周屿安看出了女孩的躲避和慌张。
他们认识数十年,周屿安非常了解孟染的性格,今天他说了这样的话,突破了他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她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也很正常。
可周屿安不想等了,他希望在高考前把这层纸挑破,确定彼此的心意,之后再一起去国外留学,就不用再分开。
周屿安觉得,孟染应该是喜欢他的。
只是她一直生活在严格的家教和礼数中,乖巧又内敛,可能根本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就连眼下找个躲开自己的理由都那么可爱。
她送男生回宿舍?
怎么可能。
周屿安有些无奈,“小染,你知不知道自己不会撒谎。”
“……”
孟染的确不会撒谎。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敢再回忆一遍刚刚那句漏洞百出的话,现在被周屿安识穿,她脸更是通红一片。
就在尴尬得不知道怎么继续这段对话时,安静的天台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若有似无地落在风里,让孟染和周屿安都吓了一跳。
两人循着音源同时回头——
这才看到一堆杂物的背后,一个少年漫不经心地背靠着另一端的天台,嘴里咬了根没点燃的烟,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淡漠地融在夜色里,看不到一丝温度。
缓缓认出他的样子后,孟染上一秒的尴尬迅速加深了十倍不止。
她慌乱地垂下眸,心剧烈跳动起来。
怎么会是他?
章令不是说他跟家里的车走了吗?
孟染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但毋庸置疑,她刚刚拿他当借口的话,他一定听到了。
微风中隐约传来脚步声。
孟染知道是霍抉走过来了,不知所措地低着头,不知道要怎么直视他。
可这人好像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从面前径直走了过去。
那股萦绕在空气的窒息感随即便消下去几分,只是孟染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少年突然转身看向她,“还不走吗。”
孟染心一跳,茫然抬起头。
周屿安也警惕地蹙起眉,“你是谁?”
霍抉不慌不忙把烟从口中拿下来,对视几秒,冲他很轻地弯唇一笑:
“等着她的转学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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