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月考也是期中考,成绩在周一下午就放了榜。
整体难度比第一回月考降了点儿,大家总分都算看得过去。除了不出意外没有悬念的第一,第二名是谁倒是有更多的人关心。毕竟岑枳也算是突然杀出来的黑马。
于是在岑枳继续数学满分,却和贺知野多拉开了四分的差距,和(1)班学委并列第二的时候,被高文山单独叫去了办公室。
“岑枳啊,”高文山拿出岑枳的语文卷子,搁在她各科成绩的旁边,耐心细致地和她分析,“你这回发挥得其实是稳定的。总体成绩也和你上回考虑过的情况差不多。”
高文山顿了下,“但是你这语文……是不是找老师补课了啊?”
乖乖坐在高文山办公桌旁边,探着小脑袋准备接受教育的岑枳蓦地一抬眼,懵懵地“嗯”了声,好奇:“高老师,您怎么看出来的啊?”
她还以为就她这退步明显的语文成绩,高文山要问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呢。
高文山摊开她的语文卷子,翻到后面。
和上次月考相比,阅读理解扣分没减少,作文却整整多扣了五分。
他们班卷子是(1)班语文老师批改的,要不是岑枳一手小楷漂亮得对方老师心情愉悦,还开起了(1)班班主任的玩笑,问她有没有后悔错过了这个贺知野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手下留情多给了两分卷面分,岑枳这回总分就要朝年级第三去了。
高文山仔细看过她的作文,要是他下手批,说不定都不好意思多给这点儿卷面分。
“你上回的作文,虽然没多少描写和,“但用词和意思都是基本准确的。但你这回的,用词习惯和你之前完全不同,好像换了个人写的一样。”
这次月考作文是从每个人对味道的不同感受出发,引申到乡愁、人生百味、文化品格等方面,选一个角度作文。
岑枳每个细节都在追求华丽的写法儿,反而用错了好几个比喻和引用。甚至因为太注重细节,切入点也有些问题。
“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高文山说,“按你自己舒适和擅长的写作习惯来就好,不跑题和准确性才是最重要的。”
岑枳听完,一通点头,简直太赞同高老师的看法了!
她写作文的时候都紧张死了,写两句就要倒回去看看,是不是又写得“干巴巴”的,差点没写完!
高文山见找到了症结,建议她:“要不和家里人说说,课后补习这事儿先停一停?有些学习方法是好的,但不一定适合你。”
“我看你上周前几天,上课又打瞌睡了是不是?”高文山开她玩笑。小姑娘就刚开学那会儿不适应,上课睡了几回。后来都挺认真的,还带得贺知野好像都不爱上课补觉了呢。
岑枳“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那我回去,就和我……”岑枳顿了顿,又改口,“和我长辈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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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枳回了教室,坐回座位,有些沉浸地思考起,该怎么委婉地和简星疏提出暂停补课这个事情。
毕竟学习使她快乐,但也没那么快乐。
“你这破课还准备去补?”
岑枳还没组织好词汇,手指头刚摸上课桌里的手机,就听见身边贺知野突然问她。
“啊?”岑枳偏过脑袋。
“别去了,”贺知野偏颌,垂眼看着她,“我教你。”
这补了大半天,反倒补退步了。都不知道学了些什么东西。
“啊……”岑枳下意识,“你要教我什么?”
贺知野盯着她,声线夹着微妙的酸味儿和低躁,又有种无所不能似的稀松平常,缓声问她:“有什么,是我不能教你的?”
“……”
岑枳微张了下嘴。
莫名觉得贺知野这话,不光是想教她学习的样子。特像还想教她点儿别的什么。
“但是我不……”岑枳顿了下,“不想补课啊。”
贺知野眼睛微眯了眯,唇角拉直,平静地问她:“不想补课,你想干什么?”
“?”岑枳茫茫然地看着他。
她就想正常上个学而已,怎么不想课后补习,都被贺知野说得跟十恶不赦一样哦!
贺知野觉得她是想干点儿学习以外的事情了。
盯着她伸在课桌肚里的手,贺知野声音逐渐寡淡,慢腾腾地问她:“知道学生的主要职责是什么吗?”
岑枳嘴角一抽,试探着问:“是,学习?”
贺知野点点头,一副“你明白就好还有救”的表情,伸手,指节搁到她眼皮子底下,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课桌面儿,缓声道:“所以我建议你,别想些有的没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么委婉,小姑娘可能不太理解,于是补充:“有的人,不适合你。”
就那种月考前还要拉着小姑娘和她说上两句话,妨碍她考试正常发挥的二逼,借补习之名行见面之实的时候,大概率也没少耽误小姑娘学习。
“?”岑枳小脸一皱。
她同桌到底在说些什么登西?
这边贺知野拆字猜谜似的“建议”还没理解透彻,手里摸着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岑枳来不及去细想,下意识低头,先看起了手机消息。
简星疏:【你是不是早恋影响学习了?】
岑枳:“……?”
简星疏:【不然怎么会越补课越退步?】
“……”岑枳竟无言以对。
简星疏:【呵呵,说不出话来了。】
简星疏:【默认了。】
岑枳:“??”
不是,你俩都在说些什么和什么呀!
果然只有高老师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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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每年期中考之后都会安排秋游,为期一天,高一高二特供。
说是秋游,其实更像研学实践。
“去年秋游,学校安排我们去参观的华夏第一村。”高文山让班长通知大家具体日期和当天行程之后,马嘉悦给岑枳解释,“就那个户均存款600万,但现在产业转型好像有点儿问题的小镇。”
“啊。”岑枳了然地点头。
这回秋游,他们要去的临近的y城。早上去茶园采茶,中午野炊自己解决伙食,下午参观和制作y城特有的紫砂矿陶器。
了解区域文化特色。
“等开了年春游就是纯玩儿了。”马嘉悦安慰她,“你别着急啊枳姐。”
岑枳莫名顿了下,笑眯眯的:“我不着急呀。”
十一月中旬,在晨雾冲淡的秋阳下,一车车大巴开往y城。
一个多小时后,车队在一片三面环山,又被一整片竹林巧妙隔出空间感的茶园前停下。
岑枳和贺知野一块儿坐在最后两张双人位上,迷迷糊糊地被贺知野叫醒,闭着眼睛把脑袋摆正,听着他们前面的马嘉悦就算不是纯玩儿,仍旧振奋异常的欢呼:“大自然,我来啦!”
岑枳眯着眼睛一点点儿睁开,抬手摸了摸右边儿脑袋。
她记得彻底睡着失去意识前,自己的脑壳不由自主地歪在车窗玻璃上,敲木鱼似的随着大巴波动哐了两下。
但这会儿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按理说就算是睡着了,她脑壳也会继续哐呀。难道她的感知能力又退化了一点儿?
岑枳一阵郁闷。
前面同学已经陆续下车,坐在外侧的贺知野动了下,窝了一路的膝盖卡得有点儿费劲,右手搭了下前排椅背,站起来。
岑枳下意识瞄了眼,看见贺知野右手指背突起的骨节上,像抵着光滑的硬质表面,留下了一排红红的印子。皮肤还微微泛起不自然的平整。
贺知野已经侧开身,偏了偏下颌示意她走前面。
岑枳愣了下,眨了两下眼,乖乖“哦”了两声,边往前走,边又伸手摸了摸右脑壳。
不知道是不是,她又联想多了。
岑枳下了车,仰起脸看。
阳光蒸散了晨雾,天都寥廓起来。周遭几千亩的茶山,像被人拓在纯净的蓝色上。空气里,新鲜的草木味儿和茶厂炒制的成茶茶香混杂。
不得不说,马嘉悦真是她的嘴替。
茶场是校长联系的,先前就接待过他们学校的同学好几次。
这次更是流程清晰,同学们一下车,每班就有个分配的工作人员来接待,带他们去室内领采茶工具,给他们介绍茶场历史、规模、主产的茶种,和待会儿采茶要注意的事项。
“高二(14)班的同学们,大家好。”分配好工具,工作人员向他们介绍,“我是这座茶场的副场长,姓杨。今天上午呢,同学们就跟我走了。”
采茶工具极其简单,一个竹编的遮阳小斗笠,一个竹编可以斜跨的小圆筐。
女孩子头发长的,还会发一块蓝印花布碎花小头巾。
党夏一拿到手,就把那块小方巾折成了三角形,尖尖朝前,另外两端往下巴下面一系。
脑袋稍微一动,那下面的小结就缩了上去,一下挂在鼻尖下面。
岑枳看她跟漫画里的小偷似的,也不知道该不该笑,抿着嘴角一阵忍。
杨副场长直接笑得不行,拍拍手对他们班仅有的几个女孩子说:“同学,戴反了啊。”又指指佩戴正确的陈菲,“像那个同学一样戴。”
班里男生也开始叽叽喳喳热闹得不行,连那个存在感超阴凉的学委,都觉得好笑似的给党夏拍了张照。
岑枳挠了挠脸,眼巴巴地看着几乎人手一块小头巾的女同学们。
“妹妹别嫌弃,”杨副场长看岑枳头发不长不短的,以为她在犹豫要不要戴,干脆递给她一块,“都是新的。”
“谢谢阿姨,”岑枳笑眯眯地接过来,老实说,“我不是嫌弃哦,我是羡慕她们都有,也想要。”
杨副场长笑起来:“小姑娘怎么这么逗,也太实诚了。”
“杨副场长,那也给我一个吧。”比岑枳头发还短的戴乐乐说,“怎么我听着也羡慕起来了。”
几个女孩子一通笑。
“岑枳枳同学,让我来给你系个夏夏1.0同款。”已经正确佩戴好头巾的党夏伸手去逗她。
岑枳勒着小头巾边躲边笑:“不要,我要和大家一样。”
贺知野好笑地看着乐出酒窝的小同桌,都有点儿搞不明白她怎么这么执着于“要和大家一样”。
他听钱鹏飞几个说过,现在的小姑娘,不是连撞衫都要不高兴老半天的么。
“对了,”杨副场长被今天的这帮小孩逗乐了,故意跟男同学们说,“斗笠不送的啊,只能借你们戴戴。”
一帮男生顿时一顿嚎,说他们也要戴头巾。
热闹轻松地折腾了一下,杨副场长让大家洗干净手,不要抹护手霜之类的护肤品,领着他们班上茶山。
每个班具体上哪一块摘,一早规划安排好。
杨副场长也装备齐全,给他们演示了两遍采茶的步骤:“别用指甲掐,这样提着摘下来,温柔一点儿。尽量一芯一叶,茶叶的品质才算好。”
“不过采的茶叶好不好不是最重要的,同学们安全第一,小心山路泥石。”杨副场长又说,“反正今天采的茶,都是给你们自己喝的。”
马嘉悦仔细看了眼这些茶树,又像“嗷”又像“哦”地来了一嗓子:“这品质看着也不怎么好啊。”
杨副场长笑,那可不。
可不敢拿娇嫩的春茶给这帮精力旺盛的小崽子们嚯嚯。
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茶场的秋茶也是相当不错的,茶汤橙亮茶香甜醇,不信你们待会儿自己炒了尝尝。”
马嘉悦也就是随便喊喊,等一说开工,立马撸起袖子开干。没一会儿就移动了好几米。
岑枳着重记住了要温柔一点儿,生怕把茶树掐疼了似的,活像在拿指腹给茶叶做局部马杀鸡。半天了还在埋头和同一株茶树纠缠。
贺知野看着他们“姐弟”俩截然不同的工作作风,抽了抽眼梢。
采茶一般都趁早,加上今天行程满满,一帮人采了一节课的时间就收了工。
每个人背着自己小箩筐里的劳动果实,上茶厂专门辟的一片区域,跟茶厂老师傅学炒茶。
说是学炒,大部分工序还是老师傅帮忙完成的。
尤其是要徒手在大铁锅里翻炒茶叶,头一回尝试的多少有点儿慌。跟练铁砂掌似的。
大家采的茶叶有多有少,每人单炒一锅肯定是不行的。可班上男生采的一箩筐大菜叶子,几个女生真心看不上。
于是女孩子们把自己采的茶合到了一块儿,说好炒完了大家一块儿分一些带回家。
岑枳听她们这么说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筐里就薄薄一小层。
但大家好像压根不在意的样子,还说她的质量最好,连掐痕都没有。
一个个大铁锅热火朝天,连最内向的陈菲都徒手下去试了好几下,又吓得吱哇乱叫。
岑枳主打一个无知觉者无畏,炒得一脸坚毅,炒得浑然忘我。
还是贺知野看不下去,寡着脸过来她们女生这儿,叫岑枳差不多得了,别太猖狂。
还把她往边上拉了拉,俯下身,略带无语地小声问她:“你是自己都忘了自己什么情况?”
岑枳一秒警觉,赶紧伸出俩小爪子仔细观察了一番。还好没有水泡没有任何擦伤。
差点儿乐极生悲。
这一下又惹得党夏几个嘴角快翘到太阳穴。
虽然也没听清贺知野拉岑枳去边上说的是什么。
那边也出了一锅的马嘉悦,乐颠颠地捧着茶叶跑来献宝:“纯手工采摘现场制作,不添加任何添加剂,只有我老爹亲儿子满满的孝心。这不比我老爹的大红袍高级多了,看我带回去惊艳他一整年!”
说完,又美滋滋地嘀咕了一句,“高低不给我多发两个月零花钱。”
岑枳眨眨眼,看着马嘉悦的……孝心——那一坨色泽比他们的都要焦青,随便嗅一嗅鼻尖,就能闻到空气里一股子焦枯味儿的茶叶——紧闭双唇。
反正也不是亲姐弟,他被亲爹揍的话,应该也不关她的事吧。不如让他再快乐一整天。
中午的野炊也在茶园,场地就在那片竹林附近。
一个个石块堆砌的简易小炉子,连燃料都是原始的枯枝。幸好不是真要他们荒野求生,打火机还是给了的。
小炉子上放了洗干净的煮饭用的小铁锅,已经蒸好的米饭。旁边石块上一筐生青菜、番茄、鸡蛋、肉丁,调料和餐具。
看样子是要他们做大杂烩炒饭。或者炒完了饭还能来个创意刷锅水鸡蛋番茄汤?
就这样的条件,大家也没指望多好吃,但都忙活地挺兴奋。这劲头大概就和幼儿园过家家的感觉差不多。
每个小炉子前围的都是前后左右桌的同学,岑枳没想到这里面干活最地道的还是马嘉悦,甚至指挥起了贺知野:“爸爸,再去捡点儿柴火,待会儿煮汤不够用了。”
“赶紧的,”他还说,“趁那些没有生活常识的书呆子还没发现。”
杨垚乐:“你自己怎么不去?”
马嘉悦一脸嘚瑟:“你们会煮饭?”说完又半点儿没有不好意思地补充,“再说我也分不清哪些能烧哪些不能啊。”
杨垚恍然地看向贺知野:“加1。”
岑枳眨眨眼:“那我也,加1。”
贺知野:“……”行吧。
结果贺知野没去多久,马嘉悦看着在一边几只碗筷分了第三遍的岑枳,突然孝心大发,对她说:“枳姐,你去盯着点儿我爸爸,别让他被蛇咬了。”
岑枳愣了下,抬头:“这个季节,还有那么多蛇的吗?”
虽然还没入冬,但早上气温已经只有十来度了。
“这么多炉子烤着,”马嘉悦笃定地说,“很容易让它们误会是春天来了。”
岑枳:“……好吧。”
杨垚见岑枳走了,瞥了马嘉悦一眼,嫌弃地笑:“你刚不干脆叫他俩一块儿去?”
马嘉悦嘴硬:“这样不更显得我枳姐重视我爸爸吗?!半分钟都舍不得和他分开,我还不是为了让我爸爸高兴高兴,为了这个家的幸福?!”
杨垚不和他争,继续扇风。
-
贺知野走的时候岑枳注意了下,他是往竹林那个方向去的。
和野炊场上的热闹喧杂相比,这一块安静了许多。
岑枳没有刻意放慢脚步,甚至有两段平坦的路还小小蹦跶了两下,想尽快找到贺知野。
至于为什么这么上心,大概是想提醒他别被蛇咬了吧。
岑枳很快找到贺知野,但他不在捡柴火,而是背对着她站着。
男孩子穿着校服,一小截瘦削冷白的小臂露在外面。
唇角刚弯起来,岑枳往前又跨了一步,想喊一声,叫他先别往前走,等她一下,就看见他斜对面,其实还站着个人。
是个女孩子。
岑枳一顿。
一截细碎的竹枝斜荡下来,挡了她七八分面容。岑枳只看见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露着细白的腿。长头发带着微卷弧度披在肩上,下颌微仰起,好像在和贺知野说着什么。
他们秋游是要穿秋季校服的,但里面穿什么自然不会硬性规定。刚刚野炊场地生火的时候,好些同学都把校服外套脱了。
岑枳突然也想脱了。但想到里面就穿了件什么花纹都没有的鹅黄色针织衫,好像也没有脱的必要。
犹豫间,岑枳看见贺知野偏身动了下,那女孩子也跟着动了下。俩人同步得像在跳恰恰。
岑枳突然就不想看了,也不关心对面是谁。反正是个女孩子。还是个头发长长的,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女孩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蹭地一转身,哒哒哒哒,埋头一阵猛飞。
快得赵维佳来了都要跪着求她参加女子一百米。
落叶和杂草混着复杂的脚步声,在泥石路上簌簌作响。
岑枳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岑枳!”
岑枳没停,那声熟悉的声音杂在风声里,落在她身后。
直到她被一座废弃的,像青石砖砌的小宿舍墙面挡住去路。
岑枳刘海乱飞在脑门上,大口喘了几下,小乌龟似的一缩,蹲到墙角边。
并且开始反思,自己最近为什么总在意贺知野觉得她好不好看。
两秒钟后,岑枳惊觉自己这种“在意”,是不是一种叫做“自卑”的体现。
就算和正常人不一样,可她其实从没体会过“自卑”这个词描绘的情绪。
她从没轻视过自己,也从没认为自己事事不如人。
毕竟猫怎么会因为自己不是狗而自卑。
但刚刚,她好像就生出些这种“我好像不如别人”的感觉来。
再往前推一下,其实这种感觉,她之前就已经隐隐有点苗头了。譬如文艺汇演那天,死活要贺知野说她扮演一朵食人花也好看……
岑枳还没完全想明白,身后随即而到脚步声,一整片阴影一下子把她盖住。
贺知野居高临下站到她身侧,生出些莫名的脾气,压着点儿情绪,语气不算太好地问她:“你跑什么?”
搞得好像要特意回避,让出地方让他和别人一块儿待着似的。
贺知野烦躁得蹙起眉心。
岑枳怔了下,慢吞吞抬起脑袋,惘惘地看着他。
贺知野看着她的样子,脾气在没了和又上来了之间来回拉扯。压着胸腔起伏呼吸了下,贺知野尽量放平语气,又问她:“为什么看见我,要跑?”
岑枳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贺知野等了两秒,极其无奈地自我开解般轻吁了口,俯身,伸出胳膊拉她。
岑枳也没硬犟,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像是终于想明白了,岑枳鼓了鼓腮帮子,慢吞吞地说:“我就是觉得,”她垂下眼睫毛,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嘟哝,“有点儿酸酸的。”
说完,又有点儿上小脾气冒了上来似的,跟看不顺眼脚边那颗没有惹到她的小石子一样,噌地飞起一脚,“不想看见。”
可惜不出意外地没踢准。
贺知野:“……”
“不想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踢歪了的岑枳闷闷地说。
贺知野微怔了瞬,胸腔里某个地方猛地一跳。
甚至跳得唇角都开始不受控地上扬。
小姑娘还是垂着脑袋,发丝看似乖顺地披散下来,脑袋上却顶着一个看着就挺倔的小旋儿。
贺知野克制地没有伸手,不动声色地继续等着。
“贺知野。”小姑娘突然抬头叫他。
“嗯?”少年努力压着唇线弧度,轻扬眉眼。
“你觉得,”岑枳舔了舔唇,音量低到仿佛在说给自己听,问他,“我喜欢你吗?”
竹叶沙沙,小石子顺着砂石路面上的凹陷,轻轻动了下。
“那你觉得,”贺知野俯身,声音低低荡荡缠上来,问她,“我喜欢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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