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贞承受着心灵和胃部的双重打击。
关于天幕说,他和张说是兄弟这件事,他是很不能接受的。
阴险狡诈的卑鄙小人,不配和他张嘉贞这样正直的人做兄弟。
张说一向没有对天幕的公正性产生过怀疑。
但这次,从天幕说起“张嘉贞,可爱捏”的时候,他就深深陷入在质疑和相信之间反复横跳的怪圈。
说张嘉贞可爱?
绝逼是假的。
说张嘉贞贪污?
那肯定是真的。
说他和张嘉贞是兄弟?
天幕你没事儿吧?
这年头血缘关系可不兴混淆,他要是有张嘉贞那样蠢的兄弟,他这宰相的位置也迟早保不住了。
张嘉贞和张说两两相望,唯余厌恶。
【张说能成功代替张嘉贞,成为李隆基的新宰相,和两个人之间的相似度也是分不开关系的。】
[李隆基,你又搞宛宛类卿那一套!]
[李隆基是真离谱啊,张嘉贞像姚崇和宋璟的结合体,所以把张嘉贞抬上来的。张说像张嘉贞,又把张嘉贞给抬上来了?]
[李隆基说:关于我执着于替身文学的一生。]
[说白了,还是张嘉贞和张说两个人像。]
[帮李隆基说一句,其实是根据当时的需求选宰相,恰好张说和张嘉贞都具备了李隆基想要的那些素质。]
大殿上的李隆基在听到“替身”两个字后,浑身毛孔都紧缩起来,心跳也倏然加快。
他心虚看着天幕,同时余光又看向诸位大臣。
这回不要再提武惠妃和杨贵妃的事情了吧?
要是再提,他回后宫见武惠妃的时候真的很难办。
这个天幕说的杨贵妃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但是武惠妃在他的后宫里头啊,他前不久才把人家刚提拔上来,武惠妃那柔情似水的甜蜜模样,是他日日操劳,不分昼夜批阅奏折的动力。
天幕这是在干什么,在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没有人能比他俩感情更好了,求求了天幕,不要再逮住这一点背刺他了。
他真的很惶恐长此以往,连武惠妃也对他冷脸相待。
他的后宫已经逐渐失去了生机与活力,天幕这是想把他后宫最后的颜色都给他掐灭喽。
说了一万遍了,不喜欢杨贵妃,不喜欢杨贵妃。
杨贵妃是谁呢?不熟悉、不了解、不认识,不要再把他和杨贵妃捆绑在一起了。
李隆基胆战心惊,只盼望这次天幕不要再提起这不堪展望的未来了。
李隆基甚至坏心眼儿的想,不是在说张嘉贞和张说吗?这次的天幕不是围绕着这两个人展开的吗,快快快,快背刺他们呀!
这回弹幕如李隆基所愿,没有延伸发挥。
【我们先说张说和张嘉贞的第一个相似点,这两个人都适合引领文治的风气。他们的文学素养都挺不错的。】
【先说张嘉贞,他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算是过五关站六将,最终站在了李隆基的面前。放在现代,那是重点班的重点学生,毕了业就是前途辉煌、光芒万丈的那种人。此外他的一手碑文写的非常好,他为定州恒岳庙写了一片碑文,光是润笔费,就收了几万钱,这篇碑文也是在当时人人传颂的名篇。他之所以能放心大胆的拿这几万钱,也是说明他自信自己的文章能值这个价格。】
[该说不说,张嘉贞是真的很自信。]
[像这样自信的人,应该很少精神内耗吧?]
[羡慕,张嘉贞把自信分我一点,我就要一点。]
[这么说张嘉贞很厉害耶,反正我进不去重点班,就是刀架我脖子上我也进不去。]
大殿内小声交谈的人不少。
“重点班的重点学生,那张尚书在后人的眼里想必很厉害了。”
“那篇定州恒岳庙的碑文我也曾诵读过,的确是我达不到的高度。”
“张尚书写文章还是有一手的。”
“莫说后人皆羡慕张尚书了,就是我看着,也羡慕。”
张嘉贞将天幕的夸夸尽收眼底,周围人小声交谈的言语也全数听到了耳朵中。
来了来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再一次来了。
张嘉贞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让心灵都充实和饱胀的感觉,这是一种让他能感到身心愉悦的感觉。
宋璟将天幕所说如实记录下来。
他认可地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张尚书的碑文确实写的极好。
张说只觉得刚刚对宋璟的叮嘱都错付了。
愁死人了,又开始点头了。
不仅宋璟愁人,天幕也十分愁人。
天幕又夸上张嘉贞了。
可是科举出身真的值得拿出来说吗?在座靠着正经途径升官的,哪个不是科举出身,哪个不是有几分本事的?
碑文写的好,也值得拿出来称道?
那仅仅是众多文体之中的一个文体啊,引领整个国家发展文治,难道不得是样样兼备,每一类都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吗?
再者,就一个碑文,他怎么好意思收人家万钱的呀。
后人真的不要再被张嘉贞给蒙蔽了,可不是收的钱越多就代表越值钱的。
张嘉贞隔着过道,无声示意张说看自己:嘿!
张说知道他要炫耀天幕夸他一事,理都不理。
张嘉贞你最好不要太得意了,等等天幕就要背刺你。
若不是因为你和我有几分相像,天幕才不会说你,这是专门讲我张说的天幕。
【张嘉贞文采不错,那张说呢?张说就不能用“不错”两个字来形容了,张说的文采,那是极佳,在当时甚至达到了首屈一指的程度。】
天幕短短几句话,将张说的暴脾气给抚的服服帖帖的。
这回可以看张嘉贞了。
张说回视张嘉贞,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看啊,天幕说了,张说,首屈一指。
看啊看啊,睁大眼睛,看到了吧?
此时张说对于天幕把他和张嘉贞归于相似度极高的兄弟这件事,完全释怀了。
相似就相似嘛,兄弟就兄弟好了。
若是天幕采取的是这种对比的方法,来讲述他和张嘉贞的“兄弟”关系,那他还是很乐意接受的。
早说啊,若是早说,他也不至于看到张嘉贞那胡子拉碴的大脸,只觉得胃部不适。
把他张说和张嘉贞放在一起,完全不会拉低他自己的档次。
完全不会。
这只会让后人看到他张说是何等的是当时文坛宗师这方面,我们在讲上官昭容的时候也简单提到过。】
【他是少年天才,参加科举考试,策论是天下第一。放在现在是妥妥的文科状元。后人对他的总结性评价是:“前后三次为相,执掌文坛三十年,成为开元前期一代文坛宗师。”这样的评价对于一个文人来说,不可谓不高。武则天在位的时候,也十分欣赏他的才华。】
[666,张说原来这么牛逼。]
[我原来之以为他是仅仅是个粉头子。]
[哈哈哈哈原来他这么厉害啊。]
[和张嘉贞比起来,高下立见啊。]
[一个是尖子班的头等生,一个直接就是全国的文科状元,这没法比较。]
[张嘉贞拿九十九分,那是他能力只能拿九十九,张说拿一百分,那是试卷只有一百分。]
[一分之差,其实这里面的差距巨大。]
[被张说压一头的张嘉贞实惨。]
[是的,心眼子没张说多,就是单把能力拿出来,也没法和张说打啊。]
[张嘉贞:打不过打不过,溜了。]
张嘉贞圆目大张,愤愤想锤桌子,但念在陛下还在上座,最终选择把馒头般的拳头锤在大腿之上。
没有人注意到大殿中那沉闷的“邦邦”声。
这不是普通的“邦邦”声,这是夹杂着张嘉贞心酸愤怒的“邦邦”声。
后人在说什么瞎话呢?
什么叫“打不过打不过,溜了。”
他张嘉贞是那种临阵退缩的人吗?
他不是!
若不是陛下还在这里,今日他就要跟张说决一死战。
不许说他张嘉贞比不过张说!
不许。
他张嘉贞也是很厉害的,他迟早要把宰相的位置从张说的手里夺回来。
闪瞎那些后人的眼睛。
天幕才不管张嘉贞是不是马上要气死。
天幕继续说着张说在文坛上的成就。
【张说在当时的文坛厉害到哪种程度呢?是品评天下才子文章的地步。还记得上一个品评天下诗文的人吗?没错,上官婉儿。张说是在上官婉儿之后的另一个文坛宗师。】
[奇奇怪怪的梦幻联动?]
[所以当时张说整理上官婉儿诗集也是有原因的吧,换其他的人,可能还真没这个资历。]
[张说深藏不露啊,我看他被姚崇欺负成那样,还以为他是个软包子。]
[哈哈哈哈,包子,有点可爱啊。]
张嘉贞再一次在风中凌乱。
可爱……
难道这不是后人夸他的话吗?
分明在前不久,后人才说完他很可爱呢?
这短短的,甚至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后人的心就全变了吗?
千年之后的后人,已经这样容易变心了吗?
张嘉贞捂住自己的胸口,眼睁睁看着“可爱”这个曾经冠在他脑袋上的词,被后人又扯走,戴到了他最讨厌的人头上。
哦不,这是他的小红花,不可以扯下来送给别人。
张嘉贞伸出尔康手,留下两行宽面泪。
【被张说点评过文章的有许多是我们熟悉的人,比如李峤、崔融、宋之问,张说评:良金美玉,无可挑剔。又比如张九龄,他评价:有如淡妆素裹,应时实用,但缺少润饰。还有王翰,他评价:像华美的玉器,灿烂珍贵,但多有瑕疵。若能去其所短,扬其所长,也是一时之秀。】
【如果说,李峤、崔融、宋之问这三个人大家相对来说没有这么熟悉,那么后面两个人,张九龄和王翰,想必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了。】
[张说点评了那么多人的文章,但是其实我完全没背过张说的作品,茫然挠头。]
[张九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啊,我小时候背了那么多遍的诗。]
[九年义务教育的必备篇目,哪个中国人不会背啊?]
[一个张九龄把我炸出来了。]
[你要是说张说,我不熟悉,但是你要跟我说张九龄,那我就不困了。]
[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位名相,我落泪了。]
未来开元盛世最后的贤相张九龄,现在尚且只是一个中书舍人,他原本是一手执笔,一手拂袖,在纸上写着天幕说的话。
但此时,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身上。
他自己也被震惊了。
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位名相。
宰相?他张九龄,会官至宰相?
众人的眼光是千万般的羡慕,恨不得自己化身张九龄,以身替之。
百官掐胳膊拧大腿的,只恨自己的父母为何不给自己取名为张九龄。
这是被天幕认定的宰相啊,那就是按照历史轨迹,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面前这个小小的中书舍人张九龄,在几年、十几年后,会走到他们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还愣着干什么啊?现在不和张九龄打好关系,等到人家当宰相了可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此时的张九龄在众人眼里犹如一个香饽饽。
每个人都想凑上去和张九龄贴贴。
饶是风度翩翩如张九龄,此时也被这场面给吓了一跳。
众人倒是没有干什么,他们甚至也没说话,但是那眼神像是具有实质性的动作一般,他已经能感受到自己被百官围住的火热氛围了。
张说暗暗咳嗽一声,摆出了文官之首的架子,环视了一圈。
众人的火热的心思这才渐渐歇下。
谁不知道张九龄和张公交好,张公培养张九龄的意思十分明显了,张公这是让他们收敛些呢。
张说心里并不介意张九龄为相这件事。
他老了,自然该有年轻的人上台。
姚崇的故事教会了他,人该服老,在高位呆太久容易迷失自己,像姚崇那般,迷失在恩宠之中,错误估计了他自己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最终被批罢相。
况且子寿极具文人风骨,他和姚崇那满心算盘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同子寿相处了那么久,他是怎样的人,他最是清楚了。
李隆基在看到“开元盛世最后一位名相”的时候,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
这桥段他熟悉啊。
他是怎样知道姚崇是与他携手开创开元盛世之初局面的那个宰相呢?
是第一次出现的天幕,明晃晃把这个事实告诉了他。
事实也的确证明,姚崇的能力是突出的。
天幕没有驴他,天幕说姚崇能用,那姚崇就是能用。
现在,这熟悉感觉又来了。
张九龄也是宰相!
只是这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个名相,让他还是心有疑虑。
这究竟是夸他的意思,还是骂他的意思?
这开元盛世究竟是因何而结束的呢,是因为张九龄做的不好吗?
李隆基把张九龄的名字记了下来,然后往大殿内张望。
高力士当然明白李隆基想看什么,他想看张九龄。
于是高力士在李隆基身后开口:“陛下,张宰相后一排坐着的那位,就是张九龄。”
借着高力士的描述,李隆基找到了张九龄。
这一看不要紧,他荣辱不惊坐在那里的风度,着实把李隆基给惊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幕之言给他造成的心理作用,端看张九龄的姿态,李隆基便直觉他以后注定不凡。
这更让李隆基重视了几分。
他在纸上,张九龄的名字旁边,写下有待观察几个字。
自此,张九龄的名字进入到了李隆基的视线。
另一边。
要说张九龄不愧是宰相的预备役,更不愧是得了张说青眼,倾力提拔的人。
实在是沉稳至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文人态度在他身上展示地淋漓尽致。
他并没因为未来可能当上宰相这件事而喜不自胜,与这件事相比起来,他更在意那一闪而过的诗句。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好诗!
可是……诗是好诗,但这首诗他未曾写过啊?
张九龄皱了皱眉,感觉不属于自己的脑子要长出来了。
他仔仔细细回想了自己所作是诗,确信这句诗他没有写过。
张九龄对现在的自己还是有一个清晰的认知的,他自认为现在的自己,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的。
但后人说了,这首诗他们从小便在背。
“义务教育的必备篇目……”
“必备篇目……”
他张九龄的诗,经千百年后,已经到了人人传诵的地步了吗?
张九龄坐在那里,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此时的张九龄尚且不明白自己之后是走到了何种高度,也不知道这句诗是因何而作出。
这史册之上寥寥几笔的年月,在后世之人的眼中不过是瞬息间的事情,可这之于张九龄,就占去了他人生好大的一部分。
张九龄现在觉得他作不出这样的诗不要紧。
终有一日,他经历了所有能经历的事情,拥有了现在的他所没有的阅历,在某日夜晚辗转难眠,披衣起身,来到庭院之中抬头看到这每月如一的月亮,将这首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就能明白,原来现在的自己已于不知不觉间,站到了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走上的文学高度。
[朋友们,还有王翰啊,只有我注意到了吗?]
[你不是一个人。]
[王翰,有点熟悉啊,我是不是也背过他的诗啊?]
[边塞诗的代表诗人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我也背过!你要是说这诗我觉知道他是谁了。]
此时,大殿之中,张说、贺知章还有张九龄三个人你看看,我看看你。
天幕这首诗,熟悉啊。
这不就是前不久在王翰家中听他吟诵的那篇吗?
他们刚在王翰家中,听到他本人吟诵完毕,现在来到大殿,就在看到天幕把这首诗公之于众。
这倒好,省去文人间传诵的时间了。
托天幕的福,这首诗的流传,一步到位了。
此时在家中正喝酒看胡姬跳舞的王翰也看到了天幕。
他兴奋的手舞足蹈。
边塞诗的代表诗人,这是不是证明他在文学上的地位,是经后人认定的高!
本就因这诗得意的王翰此时更得意了,他端着手中的酒盏,走到舞蹈的胡姬之间,手舞足蹈起来。
天幕这简单的一句,对他之后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呀!
此后他王翰的名字,必将被更多的人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会传到陛下的耳中,这对他日后的仕途是大有裨益的。
丝竹之声并未停止,王翰跟随胡姬一同舞蹈着,踩着鼓点,徜徉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生性豪爽是王翰能写出名句的原因,也是他仕途失意的原因。]
[他那个豪放不羁的性格的确不适合官场。]
[所以也仅仅是才名流传了下来,名气远远没有后面几位那样大。]
[王翰这还是小打小闹,真期待博主能讲讲后面那几位盛唐文坛巨佬。]
[王翰,仅仅是这盛唐诗之国度的开始。]
[此后出现的那几个人让盛唐诗成为了后世再也无法逾越的高峰,哪个朝代都难以和此时的盛唐匹敌。]
王翰舞蹈的四肢缓缓放下了。
像是关节间生锈没有涂润滑油的机器人,呆呆傻傻的。
“这也是他仕途失意的原因。”
“他的性格不适合官场。”
“小打小闹。”
“仅仅是开始。”
所以,他在尚且畅想着仕途一路攀登高峰的美好未来的时候,就被告知,他这一辈子仕途都不会顺利,是吗?
这消息太沉重他无法接受。
王翰觉得天幕这话把他砸的晕乎乎的,他虽性格豪爽,万事不往心里去,但这话到底还是打击到了他。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舞姬和乐师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现在停止舞蹈和奏乐。
最后大家一同停下了。
王翰拿起手边的诗稿看了又看,他还是觉得,这诗甚好。
这的确是上乘佳作。
若真如天幕所说,像他这样的诗尚且只是开始,那他倒还真的有些期待,那些现在还寂寂无名的年轻人能写出怎样耀眼且令人惊艳的诗句了。
他不由开始神往起来,那样的大唐竟是何等盛大浪漫的模样。
仕途失意倒也无妨,他的文采长久流传后世了。
这样的盛名也令人畅快,也值得庆祝。
他又替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朗声大笑。
接着挥了挥手,示意舞姬和乐师继续。
王翰期待后辈能将诗坛推到何种高度,这期待涓涓泉水,不断涌出,包裹着自己姓名流传后世的点点激动在胸腔酝酿着、膨胀着。
此番盛景,大约是每一个文人都想看到的。
此时的张说心情也不错。
王翰也是他所欣赏提携之人,王翰被夸,约等于他张说被夸。这是在夸他张说的眼光呢!
大殿的李隆基激动起来。
“仅仅是这盛唐诗之国度的开始。”
“盛唐诗成为了后世再也无法逾越的高峰,哪个朝代都难以和此时的盛唐匹敌。”
他不仅神往起来。
若真如天幕说的这样,那他发展文治的愿望定然是彻底实现了!
就是不知道天幕说的,那几位引领盛唐诗坛的巨佬究竟是谁。
天幕就是透露几个名字也是好的啊。
李隆基也算是个有文采的皇帝,现在的他又一心想把文治给搞起来,他真是太想知道这几个“巨佬”究竟是谁啊。
听起来就很厉害。
是不是把这些人找到,就能让那个诗的国度提前出现?
李隆基翘首看着天幕。
刚才他有多么希望天幕上飘着的弹幕闭嘴,现在就有多希望弹幕再透露点什么。
他是看明白了,神音只会围绕着一个或者是两个人展开,与这些人无关的内容不会进行更多的延伸。
但这随机出现的弹幕就不一样了,它们是后人的发言,不拘于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更发散些,总能吐出一些惊人之语。
比如张九龄是盛唐最后一个名相。
李隆基现在也不怪弹幕说话难听了,若是能提前知道这几个人的名字,他甚至愿意让弹幕多骂他两句,反正有天幕作隔,他也不会少一块肉。
现在李隆基的心理素质已经被训练的相当之高。
但尽管李隆基再迫切想知道答案,飘过的弹幕也就飘过去了,它们什么也没有透露。
【张说有一首诗被写进了《千家诗》,“凉风吹夜风,萧瑟动寒林。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军中宜舞剑,寒上重茄音。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这首诗在当时也是广为流传。】
张说更得意起来。
刚刚天幕上出现了张九龄和王翰的诗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两个皆是他欣赏提携之人,被天幕夸了,他也与有荣焉。
这回天幕讲到他张说本人了,按照他文坛宗师的地位,想必这首诗在后世,也是脍炙人口的名句吧!
且不说时时刻刻拿出来反复品味,被放进那什么“九年义务教务”是应该的吧?
也不要太多人知道啦,但凡识字之人,都知道他张说的名句,这样的要求算不得过分吧?
张说两手环胸,摆好姿势,等待夸夸。
[这啥?]
[没学过啊,这是张说的诗吗?]
[没听过啊,上学那会没要求背诵,我学的也不是文科专业。]
[实话实说,我学的是文科专业,但是我也没有听过这首诗。不赖张说吧,赖我,赖我大学不好好听课。]
[不是,前面的,我认真听课也没学过。]
[其实大学古代文学课程学的也是那些有名的诗词……]
双臂环胸,怡然自得的张说傻眼了。
后人的评价是真实的吗?
这天幕不是被张嘉贞给暗箱操作了吧?
他,张说欸,一代文坛宗师,那什么“九年义务教育必背篇目”怎么能没有他的诗呢?
不背他张说的诗,还背谁的诗呢?
想不通啊。
张说反反复复看着天幕,最终只得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张说,在后代,还没有一个小小的驾部员外郎王翰有名……
大家背王翰的诗,不背他的诗。
张说很委屈。
他又把自己的诗拿出来在心中默背,真的很差吗?
一向自信的张说现在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怪圈。
为什么大家不背他的诗。
张说又联想到自己刚刚自信笃定的模样,耳朵开始发热了。
丢人,真丢人啊。
丢死人。
尴尬的不止张说一个人,还有张九龄。
此时他的地位毕竟不如张说高,而他又是张说欣赏的后辈,天幕将他置于一个尴尬的处境。
性格一向爽朗的贺知章捋着胡须,又扯了扯,和张九龄四目相对。
他们这个文学小团体应当不能够就此解散吧?
张公毕竟是宰相,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点肚量应该还是有的。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贺知章思考着,直到他扯胡子把自己扯疼了,才回过神。
应当不会,张公是爱才之人。
作为前辈,他对张九龄笑了笑:没事儿,他肚子大,他能撑船。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我们不是说张嘉贞和张说两个人像吗,他们不仅都是适合作为引领文治发展的人选,他们两个人的眼光还一样。这两个人都很欣赏王翰。没错,就是写“葡萄美酒夜光杯”的王翰。】
以张说为首的这个文学小团体,在张说的尴尬与张九龄和贺知章的尴尬之后,迎来了最后一个人的尴尬。
喝酒吃肉看胡姬跳舞的王翰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吞掉了还没咀嚼完的肉,视线也从胡姬身上离开了。
他讪讪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你说这天幕把他小小的一个驾部员外郎给扯出来作甚?
他说到底也就是个押送粮草的,还当不了大官儿。
顶多写出了个能被后人传颂的名句。
张宰相和张尚书之间的斗争他不是不知道,他看在眼里呢。
唉,也真是张公一颗惜才之心,不介意自己被张尚书提拔过,并不认为自己和张尚书同为一党,这才能有他逍遥快活的今日。
但天幕非把这事儿拿出来说道作甚,听说张尚书已经回京了,张宰相和张尚书的斗争虽已过去两年了,但若张尚书记仇,二人指不定要撕扯起来。
天幕这话是把他拉出来,放在他俩中间给他们撕扯啊。
二虎相斗,他这种小喽喽掺和进去那不妥妥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吗。
王翰是饭也吃不好,酒也喝不下了,只盼望着天幕快快结束现在所说的内容,赶快进入到下一个环节。
【在开元四年到开元八年,王翰虽然没有担任任何的官职,但张嘉贞还是十分欣赏他,礼接甚厚。后面张说成了宰相后,在张说的引荐下,王翰又成了驾部员外郎。张说和张嘉贞的斗争虽然激烈,但是两个人的眼光还是出奇的相似。】
[哈哈哈哈,王翰被夹在中间了。]
[王翰:你们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此时缺一场大雨。]
[第一次进来,请问是修罗场名场面吗?]
天幕下,张嘉贞没什么好气看着张说。
行,宰相位置你要抢,王翰也要拉到你的文人小团体里头。
张说痛快了,不甘示弱回看张嘉贞:有本事你也当文坛宗师,你行你上,你要是宗师,这文坛小团体就是围绕着你建立的了。
张嘉贞又难受了。
天幕说了,他是虽是重点班尖子生,但张说是文科状元。
他在这方面比不上张说。
张说继续看着张嘉贞:你欣赏王翰,你咋没给王翰搞个官儿做做?怪不得人家不愿意跟着你。
张嘉贞的心又痛了。
张说骂他没有用,嘤嘤嘤。
张说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张嘉贞胡子拉碴作委屈可怜的模样,那熟悉的想yue的感觉又冒出来了。
晦气,不看他了。
眼不见心不烦。
【李隆基找的这两个宰相,张嘉贞和张说,都是能领导众人发展文治的选手。这是李隆基的选择,自然也跟李隆基对大唐发展走向的期待有关系。】
【到了开元十一年左右,有前面姚崇和宋璟两个宰相和李隆基共同的努力,唐朝已经基本实现了“四方丰稔,百姓殷富”。在这个时候,李隆基想丰富丰富百姓的精神世界了,他想发展文治。】
【在李隆基统治大唐之前,有一段十分重视文化发展的时期,这就是武则天后期到唐中宗时期。当时的文坛领袖是上官婉儿,像李峤、沈佺期、宋之问等等,都是在当时十分活跃的文人。】
【在那个时期,由官方举办的文学沙龙比比皆是,有比赛,有奖励,这理所当然也就成了文人出名的一条很好的道路,比如宋之问的诗就被上官婉儿评为魁首,一时之间声名鹊起,所有人都记得了宋之问的名字。】
李隆基频频点头。
是这样的没错。
在天幕所说盛唐是诗的国度之后,他就更迫切想缔造一个百姓精神世界都相当富足的盛世。
可这样的风气需要有人引领啊,他是先后找了张嘉贞、张说两个宰相没错,但他觉得这尚且不够。
他想要知道在盛唐出现的那几个,将诗推向最高峰,乃至后世没有一个朝代能与盛唐想比的那几个诗人是谁。
快告诉他吧。
他真的很迫切想知道答案。
但天幕注定不理解李隆基心中有小猫爪子在挠的难受。
天幕还是讲回了张氏二兄弟。
【“文”是张嘉贞和张说的第一个相同点,他们的第二个相同点是“武”。】
[张说会武?]
[哦哟,张说还能带着人去打仗呢。]
[我以为他专心致志搞文字工作。]
[唐朝还没有十分重文轻武呀,他们都是骑马去上朝的,帅着呢。]
[我骑过一次马,差点把我屁股垫成一百八十块。]
李隆基垂头丧气。
他们会武有什么稀奇的吗,后人真是少见多怪,有这样的功夫不如把那几个“巨佬”叫什么告诉他。
【在开元五年的时候,突厥九姓内附唐朝,于是张嘉贞就同李隆基说了,请求把让带兵驻扎在那周围,以此震慑突厥人。所以李隆基设立了天兵军,任命张嘉贞为天兵军大使。】
【这方面张说也比张嘉贞强点儿,张说是直接立了军功。在开元十年的时候,张说率兵直接平定了朔方的战乱,这场战乱规模不算小,可以证明张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引领发展武治的候选人。】
张嘉贞双眼无神,嘴里快要把自己小小的,饱受摧残的灵魂给吐出来了。
又是对比又是对比,他已经对这种没用的对比感到厌烦疲倦。
谁能告诉他这个天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了。
既生张说,何生张嘉贞啊。
谁想跟张说那狗贼做兄弟?狗都不想!
张说双眼冒光,甚至有兴致拿起筷子夹几口凉透了的菜大快朵颐,美味。
还是对比还是对比,他真的爱极了这种全方位碾压的对比。
这样的对比总结多来点才好,天幕稳住,不要结束,这才刚刚开始。
再刺激刺激张嘉贞啊!
【要说张说和张嘉贞之间的斗争,还是李隆基安排不当造成的。】
李隆基瞬间从一个张说与张嘉贞斗争的观看人,变成了二人斗争的发起人。
他茫然看着天幕。
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朝廷稳定才是国家稳定的根本,他怎么会做这种自毁根基的事情呢?
他才不会。
此时,两道几乎化成实质性的眼光朝李隆基看过来了。
李隆基登时坐直了,愤然看着天幕:快停止你的污蔑啊!朕的两个大臣都不高兴了!
【在此之前,李隆基对于宰相搭配干活儿这件事还是很有心得的。姚崇能力非常强,极有主见,还有自己的政治纲领,所以李隆基给他配了个能力不算出众,但却是辅佐一把好手的卢怀慎,红花绿叶,干活不累。】
【宋璟是个文臣,直言极谏,给宋璟配的帮手是苏颋,苏颋是个儒臣,性子温和,他们二人一刚一柔,刚好中和。】
【但是张说和张嘉贞就不一样了,他俩完全是撞人设了,一个游戏队伍里是不能有两个野王同时出现的,张说和张嘉贞之间闹出矛盾是必然的。】
【张嘉贞如果是首席宰相,张说就屈居张嘉贞之下了。为什么张说对于屈居张嘉贞之下这件事有那么大的不满呢?这事儿我们还得往前翻十几年的史册,追溯到唐中宗时期。在这个时候,张说是兵部侍郎,张嘉贞是兵部员外郎,他俩是直接的上下属关系啊。】
【十几年前,张嘉贞帮张说干活儿,现在张说反而成了张嘉贞的手下,张说当然不干。这和当爸爸的直接变成当儿子的有什么区别?】
【所以让张说辅佐张嘉贞,希望两个本就有仇的野王并肩作战,达到一加一等于三的效果,这完全是李隆基想当然的安排。实际上这个安排不能把整个王朝给带飞,只能等两个野王大战之后,分出最厉害的那个,国家的发展才能走上正轨。】
[啧,李隆基出了个馊主意。]
[笑死了,我都不敢让我的两个野王见面,他怎么还奢望两个野王和平相处啊。]
[怪不得张嘉贞和张说互扯头花呢。]
[可怜张嘉贞扯不过张说,别说头花了,头发都快被薅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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