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宁捏着信抬头,直视着坐在自己腿上的人:“你要做什么?”
小九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目光柔和,带了一点眷恋:“小姐,你回来以后还没有让小九侍寝过呢。”
“哦?是吗?”应宁声音淡淡的。
“那现在也是没有允许你侍寝的,你下去吧。”她垂下眼,冷淡道。
小九的手指被他冷淡的话说的曲起,紧紧攥住了应宁的肩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柔和:“可是今夜是小九值夜,也应当轮到小九侍寝啊。”
应宁轻笑一声:“我记得在你爬上我床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要好好学会府邸里的规矩,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今日一见,你的学习成果并不怎么好啊。”
小九脸色一白。
他是知道的,府里对主子的通房侍人有过要求,如果不是主子主动召唤,是不允许通房侍人自己爬床邀宠的,很多大户人家也有这样的规定。
毕竟通常侍人的身份只比侍人高一点点而已,在很多权贵眼中,他们只是发泄的玩具。
因此这一条命令,很多时候接近于无,毕竟让通房侍人自己爬床,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更像是与主人的一场情/趣,大家会默契的规避掉这一个规矩,享受快乐就好。
小九也是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的。
他各个方面都不太差,而且之前应宁只是拒绝他的亲近,并没有拒绝他的求/欢。半推半就的只要成了事。他还可以重新开始培养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习惯依赖。
他总是相信他能把应宁注意力从别人的身上夺过来的。
应宁冷声道:“下去!”
小九不甘心极了,为什么呢,应宁在外遇险,世界上并不只有一个救命恩人穆公子,也不是只有一个沈知鹤为她担心,消瘦憔悴。
他也一直是提心吊胆的,惶惶不安的过了这么多天。
别人都能得到他的注意,一起付出的,担忧的他为什么不可以得到一点怜惜。
而且今日若是应宁拒绝了他,那他相信,以后他大概再也不会有机会爬上应宁的床了。
这一刻不为了他当初的目的,只为了他自己的内心对这个女人的占有欲和喜爱,他也是不愿意从应宁的腿上下去的。
他的手下滑,想要做点什么。
他知道很多人都受不了撩拨和勾引。
应宁却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她抬起了他的下巴,然后轻轻一挑眉:“想做什么?手上这样主动,脸上却是楚楚可怜,真是不太相符呢,不过你的脸确实挺适合用这个表情的。”
现在的小九目光含泪,隐忍又不甘,他脸颊上两个酒窝,总是纯真甜美,这样的表情更是让人觉得怜惜,觉得他仿佛哀伤或者爱到了极致。
看着他的表情,应宁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又有点古怪:“你对我动了心!”
她几乎是肯定一般的说道。
小九被他攥住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他抿住唇,不理解你为什么会用这样古怪的不可置信的轻蔑的目光看着他。
难道他的动心和真情对她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吗?让她这么不屑吗?
可是几个月的接触让他下意识的觉得应宁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大着胆子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是的!”
刚刚开始发现的时候,他不敢承认,甚至觉得荒谬。
原本也是真心掺杂着算计,可是应宁失踪一趟,反而让他的情感一发不可收拾,在日复一日的惶恐担忧之下,爱意入潮水蔓延。
所以他的性子让他对应宁生出更多的占有欲和嫉妒,没有办法接受应宁对沈知鹤的关怀,对救命恩人穆公子的重视。
他倾身,一双杏眼盈盈:“小姐,侍身是真的钦慕小姐,想要小姐的垂怜。”
应宁勾唇:“你第一次爬上床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心,小九迫不及待的点头。
应宁就笑了一下,她放开小九的手,手有些轻佻的点了点小九的胸膛:“所以骗着骗着,连自己的心也骗了吗?”
胸膛里的心脏还因为应宁这样的动作更快更急促的跳了起来,血色涌上脸颊和耳朵,小九含着泪红着脸,多了一些羞涩禁忌,他的面部表情甚至下意识的因为应宁的动作要露出喜悦的模样。
只是听到她的话,小九的脸上还来不及展露的笑容就僵住了:“小九怎么会骗小姐呢?小九对小姐从头到尾都是真心!”
应宁点点头:“所以你对我最忠诚,最忠心,也最爱慕对吗?”
小九脸上不明显的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应宁失笑,她戳了戳小九的酒窝:“嘴可真甜。”
小九心里的松了一口气,他摇头:“不是嘴甜,是真心话,小姐。”
他目光柔柔,里面的感情沉甸甸的。
应宁就摸了一下他的眼睛,这可真是一双深情的眼呀!甚至让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于南方。
当时的于南方也是有着这样一双真诚的眼睛的,他的眼睛要更狭长一些,是很漂亮的丹凤眼,但他的眼里和小九一样,没有什么杂质,一片纯澈,看她的时候永远满眼笑意,满脸真诚,让人生不起怀疑和防备。
她一手扶住小九的腰,一只手慢慢下滑,落到他的脖颈上,然后微微往前坐直了身体,微笑道:“既然这样真心,不妨告诉我一个我一直好奇的答案好不好?”
小九迎上她笑盈盈的脸,心里微动。应宁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专注的看过他了,也没有这样看对着他笑,他回来以后,迎接的要么是无视他的目光,要么就是淡漠没有感情的脸,他点头:“好。”
应宁轻笑:“那你不如告诉我你是谁吧?又是来自哪里呢?进到我的府邸来,又是想做什么呢?”
随着他的问句,小九的心一点点冷下来,他下意识的就想逃,长腿下意识的抬起就要踹向应宁,然后挣脱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应宁原本虚虚落在他脖颈上的手,现在像绳索一样,紧紧禁锢着他,而落在他腰上的手也压住他的腰腹让他被迫往下倒。
这下两个人的的动作就不是他坐在应宁的腿上了,而是应宁从上方俯视,捏着他的脖颈将他压在床榻上,远远看来,仍然是很亲近和旖旎的动作。
但是被压在下面的小九却没有感到一点点亲近,只有冷酷和杀意。
他脸上的羞涩的红变成因为呼吸不畅的赤红,甚至紫红。
他高高往后仰着头颅,手举起来试图抓着什么,瞳孔里除了震惊就是不可置信,然后就是了然后的悲伤。
随着时间慢慢变长,他的瞳孔一点点扩散,他的眼里落下泪来,手也慢慢无力垂落下来。
应宁这时候竟然用指腹细腻的擦了擦他眼角的眼泪,然后放松了对他的禁锢,只是手仍然是搭在他的脖颈上的,她温柔道:“怎么哭了呢?小九。”
小九大口大口的呼吸,然后剧烈的咳起来,因为刚才的呼吸不畅,他整个人甚至有些眩晕失神,仿佛真的刚刚从地狱走了一圈回来。
应宁的声音响在耳边,迷糊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将脑海中的声音听得清楚,也看的清上方他仰慕着的人看他的目光有多冷淡。
他哑着嗓子问:“你知道?”
他们明明隐瞒的很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应宁怎么会突然察觉不对呢?
应宁摩挲了一下的脖颈:“你猜?”
小九苦笑,她都能问出这样的话来了那肯定是有所怀疑的。他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应宁只淡淡的笑,却不说话。
小九突然得到这样的结果,整个人都是有些崩溃的,现在看着应宁这样淡淡的笑,仿佛一切早就尽在掌握之中,他的背后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凉意。
应宁意思是不是她很早很早就知道了,甚至他出现后,她就已经查到了不对?
他一时间将过去的种种不对和疏远对应上应宁现在淡淡的目光,忍不住自嘲。
难怪救了他这样的人,是直接丢入医馆,若不是他一直坚持要报恩,应宁可能根本不会同他再见一面。
难怪他好不容易见着了救命恩人,偏偏带来了一个新婚夫郎,然后任由夫郎做主,对他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
难怪进入府邸之后,她整个人当他不存在,甚至他好不容易利用她和沈之鹤的矛盾爬床,他也就这样轻易的顺手推舟了。
难怪后来她从不让他近身,即使如何爬上床,她都会把他踹向榻,甚至不曾多给一丝温柔,对他和对青叶完全是两种态度。
他越是这样想,越觉得自己可笑,偏偏他还在这样的斗争之中,自己找乐子,用月银去买了那样的书籍慢慢学着取悦她,每天乐此不疲的想要爬上她的床,和她安安心心的共枕眠。
他甚至在这样的日子里,自以为的斗争和勾引里,慢慢的丢掉了自己的真心。
他闭上眼,泪水却完全控制不住,顺着他的眼角淌了下来,浸湿了鬓发。
当初他怀着一腔的不甘心和挑衅设计进入长乐亲王府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结局会是这样的。
他自以为高高在上,想要玩弄别人,掌控应宁,让她对他言听计从。
最后却是应宁猫捉老鼠,笑看他可笑的挣扎,然后慢慢沦陷。
应宁禁锢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的脸色不断变化,微微挑眉,却也不出声打断和解释。
想必小九脑海里的猜想要比她所说的丰富更多,也折磨她更多,毕竟一个人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维的,他们往往更容易自己被自己的猜想吓到。
应宁更关心的是她提出的问题:“你是谁?来自哪里?想要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还能这样冷静的问问题,无非是让小九的心再被刀割一遍,让他更清楚的看清现实。
应宁,确实对他是一点情谊也没有的,甚至连普通人对男子的怜惜都不会有。
他抿住唇,不说话。
既然得不到想要的感情,他也没有想要背叛自己的任务。
他沉默的抵抗看的应宁失笑:“小九不是说对我最忠诚最忠心,最爱慕吗?”
“可竟然连这一点小小的消息都不愿意透露呀!”
她嗤笑:“也不知道小九这样虚伪的真心作价几何?”
“莫非是廉价到一文不值?”
小九紧紧咬住腮帮子,应宁的话语仿佛是利刃,一刀一刀的割在他的心上和身上。
应宁可以质疑很多东西,他的目的,他的身份,但不应该质疑他对她的真心。
那是他体验的第一份悸动,也是第一次为这样一个人牵肠挂肚。
可应宁却将这样的真心弃如敝履,贬低得一文不值。
甚至她还叹息一声:“是了,我怎么能相信一个连身份来历都是假的人说的任何话呢。”
小九咬牙,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应宁!我也许其他事上对你有所隐瞒,但真心从不掺假。”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心意被这样践踏到泥地里。
他能明白应宁说这些话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会上激将法的当的,我绝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你直接杀了我吧。”
应宁摇头:“怎么能杀了你呢,这样也太轻率了。毕竟你们伪造了这样一个好身份应当是费了些心力的,我就这样杀了岂不是太可惜了。而且小九这样喜欢我,我也是下不去手的,现在不想说是吗,那就休息两天再考虑要不要说。”
反正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她拍了拍手:“青叶!”
门外的青叶闪身进来,看见床榻上被禁锢的小九还有脖颈上的一圈红痕,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过。
虽然早就知道了小九的身份有问题,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的情绪还是很复杂。
也许是因为这几个月朝夕相处的情谊,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爱而不得发疯嫉妒的那个人。
只是小九性格张扬自负,将这一份嫉妒摆在了明面上,让应宁对他彻底没有了耐心,而他是暗地阴影里的那个人。
但青叶很快收敛起脸上和心里复杂的情绪,他的神情变得冷淡无波,他直接抽出袖中的缎带,在小九惊愕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将人捆的结结实实,然后道:“小心,我将他送去柴房。”
应宁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关的严实一点,可别让人偷偷溜了。”
青叶点头。
然后应宁又道:“等会儿回来的时候,把热水和换洗的衣裳准备好。”
说着,她靠回了床沿,将手中放下的信纸重新拿起来,低头看去。
对小九再不多看一眼。
既是深情,也是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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