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会儿她比之前清醒多了,仔细打量之下,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认错人了。
她的皇妹长乐亲王,远比面前的这个女子眉目更张扬,气势更疏狂。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这少女比起疏狂的长乐要更内敛一些。
而且……久不见面,她甚至有些模糊的想不起来,这个年纪的长乐亲王应该是个什么模样了?
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这个少女的模样,毕竟当年从京城离开,辗转云诏,后来又北上,数十年不见,经历雨雪风霜,她的妹妹早该变了另一个模样。
她偏过头去,面色渐渐冷静下来:“扶我起来吧,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身着银甲?”
回过神来,她身上那种属于皇帝的威势和霸气就又回来了。
应宁扶着她的背让她坐了起来,然后简略的将当前的事情说了,犹豫了一下,也将三皇女现在的情况说了,并且将手中三皇女的檄文和印玺都交了出来。
从始至终,皇帝的面色都的很平静,眼里无波无澜,她甚至没有去碰那张用血写的檄文,也没有伸手去接印玺,只淡淡的评价一句:“哦,那可真是狗胆包天,让人把她们带上来吧。”
应宁看了她一眼,然后让仲守将御林军的统领和二皇女压了进来,两个人看见直直靠坐在床上,威严冷肃的帝王,脸色一下子惨白下来。
二皇女更是失声:“怎么可能还能醒?”
之前那边的人明明说了,这个药只要一下,一定是无力回天,皇帝根本不可能醒过来的,也绝不会让她有后患,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估摸好时间,确定皇帝的真正死期就行了。
但她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一天看见躺下去被她认定永远不会醒的母皇竟然又坐了起来,用那双她害怕的眼睛看着她。
她下意识的腿软。
应宁伸腿正要一个扫腿,她就率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应宁便只踹住御林军统领的膝弯,将人踹的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嗤笑:“二黄你都跪下了,你也跪下说话吧。”
皇帝扫了她一眼,却没有制止,只冷淡的看向二皇女,淡淡道:“你倒是终于做了一件还算有本事的事,可惜也没成功。”
话语里都是轻蔑和嘲讽。
应宁意外的挑起眉,这句话可是足够拉嘲讽和仇恨的,果然她抬头打量二皇女的脸色,就见二皇女苍白的脸色一下涨得通红,仇恨又带着怒火的看向皇帝:“闭嘴,我做事不需要你的评价。”
皇帝嗤笑一声,竟然还有些懒散的样子:“于朝廷之上,朕是君,你是臣,朕想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
“于家族里,朕是母,你是女,朕还是想怎么评价你就怎么评价你,并不取决于你需不需要。”
她居高临下的道。
二皇女的牙齿被她这两句话刺激的,咬的咯咯作响:“你也就占着一个君臣母女的名分了,可你尽到责任了吗?”
皇帝却已经懒得看她,对一个皇帝来说,要尽到怎样的责任呢?她先是君,后才是母亲,能给予的孩子的爱本来就很少,孩子自己不争气,连这么一点爱也抓不住,她为何还要付出?
生在皇宫里连利益都不懂得争夺,要等着靠施舍,本身就已经是输了,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女。
就像她说的,二皇女这辈子干过的最有本事的一件事,就是终于滋生出野心,想要谋朝篡位了,可她偏偏太蠢,这样大好的境地也失败了,这样的蠢货也根本不配得她青眼。
所以她的目光落向御林军统领身上:“你呢?又是为什么背叛?”
御林军统领咬着牙低下头,为什么背叛?
倒也没有为什么,只是人看到利益的时候会忍不住动摇。当看见原本侍奉的皇帝没有了生还机会,当然是利益为重,明智的早早的开始选择下一位主子了,所以决定博一把。如果成功了,她再也不是小小的御林军统领,而是有从龙之功的重臣。
不过是贪心作祟罢了。
她没有说话,皇帝却懂了,无非是为名为利为前程。她点点头:“行,你们做这件事之前想过了成功的可能,那想必你们也肯定想好了失败的下场。”
“现在成王败寇,既然失败了,就享受你们失败者的惩罚吧。”
两个人面色一片惨白。
皇帝就偏头看向应宁:“御林军统领,谋逆犯上诛九族!”
闻言,御林军统领瘫软在地上。
“至于二皇女,虎毒不食女,杀了你,朕未来的谥号恐怕不太好听,那帮酸书生也必定有的念叨,不如你以后就剥夺身份,去给朕和祖宗守皇陵吧。”
二皇女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气。
如果只是圈禁和贬为庶人,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以前在宫里就并不太受宠,现在无非是回到以前的状态,只是比以前更凄凉一些罢了。
皇帝似乎猜中了她的所想,轻轻一笑,偏头看一下应宁:“哦,一个月后,让她“意外中毒”体弱,再摔断四肢和瞎了眼睛,可以慢慢做到吧。”
应宁一怔,就听二皇女先崩溃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女儿呀!你怎么能用这样恶毒的办法?”
要害了她的四肢,还害了她的眼睛,甚至还要她体弱!这样一个残废的人,成为庶人以后怎么在皇陵活得下去?
她崩溃的挪动靠近床边:“母皇!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变成今日这样都是你的偏心!”
“你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皇帝往后躲开,应宁也示意仲守上前将她拉开。
然后她们听见皇帝冷声道:“只圈禁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不如好好的活着,受够了折磨,再下来当牛做马的赎罪。所以既然手脚和眼睛用不好,看不清形式,让你犯了错,那就以后的日子都不要用了。好好反省就行。”
“不要!不要!”
她连声拒绝,却已经完全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只剩下满脸的惊恐,被仲守拉了下去。
应宁知道她将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在煎熬之中,在朝廷没有履行圣旨的内容,将她的四肢和眼睛废了之前,她都将惶惶不可终日,等待噩梦的降临。
等到四肢和眼睛被废了以后,她又将陷入另一种折磨里。
皇帝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应宁微微垂下了头,皇帝就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姨母的这个惩罚如何?”
应宁抿唇:“陛下自然有陛下的意思,不是臣该妄断的。”
皇帝就笑了一下:“朕以前以为你和你的姐姐是一样的,今日见了才知是大大的不同,以前装小白兔可真是为难你了。”
“不过这样也好,朕之前防备来防备去,刻意把你姐姐真正的养成了一只小白兔,大概是报应来了,朕的几个孩子比白兔还不如,都是些眼高手低的蠢货,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有你一个小狼崽,你娘和皇室也不算后继无人。”
“你姐姐性格纯善,若你娘狠得下心折腾,别像朕这样。未来也不是不堪造就。”
对这个话题,应宁没应答,她只是给皇帝掖了掖被子,然后将印玺递了过去:“物归原主。”
皇帝就看了印玺一眼,面色有些复杂,她问应宁:“为什么要想着救朕,又为什么要归还印玺?没有这个必要了,不是吗?”
她已经是将死之人,印玺还进来,也要马上交出去,而作为皇室最近的血缘,应宁无疑有很大的机会。
而且就像她说的,应宁从来都不是一只小白兔,面对着一个生命垂危的帝皇,只要他想,他有能力做的一切天衣无缝,不救醒皇帝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拿着印玺定了二皇女的罪,然后自己上位,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应宁这会儿才是真的的诧异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有些可笑似的:“陛下,陛下当久了,忘记了你是我的姨母吗?”
“外面我的三表姐记挂着你,云诏,我的姐姐也记挂着你,在北地,我的母亲守卫着大应的疆土防线,也记挂着你,你却问我这个问题?”
皇帝一怔,有些失神,原来是还真的有人记挂着她吗?在这个位置上高处不胜寒,她都忘记,她还是有亲人的了。
应宁却已经转了话头:“就当我是为了我们云诏那万万百姓的安宁,为了其他州府万万百姓的安宁吧。”
她们说着话,有士兵飞奔而来,在门前禀告:“二小姐!张芝谷兵败,已经向北逃走了!韩将军带人去追了。”
“只是……只是我们的营地发生骚乱,您单独关押犯人被人劫走了!穆公子亲自带人去追了,但恐怕难以追上。”
应宁目光一凝,转身踏出房门外:“你说什么,被劫走了?守在门外的亲卫呢。”
她单独关押的犯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于南方,可那是那是她派重兵把守着的位置,一直看管的严严实实,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劫走了?
士兵摇头:“来劫人的人特别多,而且都是高手,他们是用了毒,趁我们这边的人不备,才趁乱将人劫走的,穆公子第一时间发现了,就跟着追出去了。”
应宁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当即回了室内,同皇帝禀告:“我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了,陛下有什么事情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吧。”
她正准备转身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回来又单膝跪下:“臣求一份圣旨!”
皇帝抬眼看她,看见她郑重道:“之前二皇女想要巩固自己的势力,伪造圣旨,赐婚她和安定侯府的小公子。”
“这封圣旨已经派出去了,因为盖的是陛下的印,用的是陛下的名义,臣恳请陛下收回圣旨!”
皇帝看着她:“还是个情种?和你娘一样。”
应宁皱眉:“不是这种关系,只是人家小公子凭白受这个委屈,被你牵累,总该及时停止错误吧。”
皇帝就笑了一下:“什么叫做金口玉言,你懂吗?”
“况且赐婚的圣旨既然已经下达了,那沿途派送圣旨的官员,肯定会透些口风,那小公子早就打上了皇室的烙印。与其朕收回圣旨,不如将错就错,还护了那小公子的名声,外人可不觉得这会是伪造。”
应宁咬牙:“恳请陛下撤了圣旨。”
虽然皇帝说的也有道理,但他觉得像陆元之那样骄傲的人,宁愿名声被牵累,被猜疑,也绝不会想要和那个人渣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皇帝看了她一眼:“安心做你的事吧,这件事情朕会好好的解决,一定给安定侯府,一个满意的答案。”
应宁皱眉看着她,皇帝要被她这不信任的模样气笑了:“胆大包天,滚!”
应宁也不敢一味的逼着她,闻言只敢再叮嘱了一句,然后退了下去,先去处理事情了。
她正想带着混进宫里来,现在避开皇帝站在门外的陆元之离开,就见屋子内的小侍人又跑了出来:“陆小公子在这里吗?陛下要见他。”
应宁面色有些古怪,这么快就猜出来了,陆元之在她身边,他们两个原本都没想承认。
但小侍人又继续道:“陛下说了,要想解决赐婚圣旨的事情,就请陆元之小公子,亲自面圣。”
陆元之就冲应宁点了点头:“那我去见见陛下吧,你先去忙,我这边见完陛下,出宫我就去找你。”
于南方和张芝谷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应宁只好点点头:“好,你去吧。”
她就看着小侍人领着陆元之进了宫殿,这才大踏步转身朝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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