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院试的金榜张布了。
王玄之在家中头悬梁锥刺股地苦熬了一年半,今年二月份下了场。
原本只是想小试一番,先考过童试。童试过了再论。结果王玄之这小子倒是心气不小,闷声不吭地过了县试。三月底出结果,一鸣惊人地拿到了童试头名。别说王姝这没指望他有成绩的人惊了,就是教他的几个先生也有些惊讶。
要知道古时候读书可不似后世,古时候读书是真的一条通天路。家里供得起读书的,都会刻苦学习。后世人看多了故事,总以为童试是一门简单的考试。但身临其境才知道读书艰难。就好似后世中考,得有个好成绩,才能进入好的高中。
王玄之这县试头名,相当于县状元。
他才读书几年?有些人家是真十年寒窗。王玄之这一下场就拿了县试头名,立即就出了名。
有了这成绩,王家小院也热闹了不少。不少人家中有学子的,盼着能跟王玄之打好关系。不过人到了门口,贺礼没送进去。不少看着王家小院里头出来的威严下人被吓到了,这般还真吓退了不少人。
王玄之拿了县试头名还不甘心,又继续试试府试。本想着若是府试成绩不理想,等来年再试。或许王玄之这小子是有些运道在身上的,他愣是府试也轻轻松松过了。
虽未拿到头名,却也进了前三。
这成绩,对萧衍行手下那批人来说不起眼。对王姝和王家来说,那已经算得上光耀门楣了。毕竟王家虽然家大业大,却是没有出过读书人的。王玄之乃是破天荒头一个,祖坟冒青烟了。
王姝一看他这成绩好的离谱,就任由他进了院试。
本想着县试、府试都拿到了好成绩,院试不可能还真么好运气。替换一下后世,等同于王玄之先拿了个县状元,又拿了个市第二。如今院试的结果出来了,王姝倒是体会到了一把后世送考父母的心情。她难得张榜的第一遭带着一帮人,冲去县衙跟前查看布榜。
看榜的人实在是太多,参与考试的没参与考试的人家都来了,挤在布告板前。王姝等人挤了好半天才挤进去。怕会失望,她特意从金榜的尾部开始看。
王姝对王玄之的要求不高,读书识字能明辨是非已然足够。再说,王玄之才读了几年书就有这个成绩,已经非常优秀。才十五岁,没必要期望太过。压力太大了对未来成长也不好。王家有没有功名这东西,她其实并不会强求。
大庆的院试每次取五十人,分甲乙两榜。前十名为甲等,后四十名为乙等。
王姝一个一个地从后头看到前头,看得特别仔细,根本就没找着王玄之。她心里当下一个咯噔,心想该不会被她的乌鸦嘴说中了。正准备往甲等去挤看以看。就听见了不知何时挤到前头的云雀欢喜的声音:“主子!中了!公子中了!甲等第九!甲等第九啊!”
王姝连忙在喜鹊的护送下挤过去。定睛一看,果然在甲等第九看到了王玄之的名字。
当下就笑了起来!
能不笑么?王姝没料到王玄之能考的这么好。她都已经想好了回去要怎么劝解王玄之,结果惊喜来的太突然。考过试的人都知考试难。自古以来,华族的考试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即便王姝当初读书,高考也不过考了省前一百名。王玄之比她有出息!
“不错!”王姝心里跟大夏日喝了一桶冰水似的,畅快得不得了,“回家吧!”
心里高兴,王姝还特意弄了个锣,一路敲锣打鼓地回了家。
王玄之本来还有些暗自忐忑的。在屋里坐了一天,出门见自家姐姐回来这个阵仗,顿时羞耻得脸都红成了煮熟的虾。
王姝看到他也是笑,老远跟他挥手。还故意的从喜鹊的手里接过锣,绕着他敲了一圈。
王玄之又高兴又羞耻,捂着脸都不肯抬头。
“羞什么!你是咱家秀才了!”
王玄之才十五岁,十五岁的秀才!
古时候多少人考到头发都白了还只是个童生。不知怎么地,王姝又想起了当初从临安书院把人接出来时,这小子问她他是不是真的很蠢,读不了书。莫名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慰:“喜鹊!带上一挂爆竹!云雀,拿上锣鼓!”
王玄之没想到她还没高兴完,心里跟喝了蜜似的甜。嘴上却说王姝:“姐姐,差不多就行了。别太张扬,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王姝招呼着人又乘上了马车,“走,咱们去临安书院。”
提到临安书院,王玄之心里一动。
虽说几年过去,他已经很少在想起这个地方,也忘了许多那书院先生斥责打骂他的事儿。此时王姝的这一句话,他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刚想拉住王姝,想说这事儿过去了。但见王姝这兴高采烈的样子,忽然又笑了。
“姐,我跟你一起去。”
王姝是真的损,也是真的记仇。当年书院的先生体罚王玄之,日日叱骂他蠢笨如猪。王姝可是一点没忘。她那时候闹了一通,只让这个书院名誉受损,并未伤及要害。毕竟凉州府的教育资源本来就差,临安县这个小地方就更别提。如今那个书院还在收着学子的高额束脩教导县里的学生。
马车一路敲锣打鼓地到了临安书院的门前。喜鹊点燃了几挂爆竹,咻地扔进了书院的院子里。
听着里头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和人惊慌愤怒的吼声。云雀站在车椽子上把锣敲得邦邦响。这一路听着锣声跟过来瞧热闹的人不少。云雀口齿清晰地将当初这书院做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先骂后扬地重磅衬托出王玄之院试的第九的好成绩。
骂的是书院,扬的自然是自家主子的天纵之资。
“这书院院长误人子弟,不懂教书,还打压斥责我家公子蠢笨如猪。”云雀那口舌凌厉得跟刀子似的,嗓音又清又脆,“结果换了先生我家公子,今年十五,就高中秀才!还是院试第九!这书院的先生,还不定有我家公子学问深!”
这一番奚落,引起的热闹且不说。就说萧衍行从庶务中抬起头,想起了王姝。
“侧妃娘娘如今正在临安书院门口往人家院子里扔爆竹……”莫遂很想说在骂街,但这话说出口,他能被自家主子拖出去打死。噎了一瞬,他选择了一个比较写实的回答。
萧衍行:“……”
王姝这丫头,总是这么让人猝不及防。
“……那扔完了么?”莫名也噎住的萧衍行,顿了顿,开口又问。
“还没,”莫遂耷拉着脑袋,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追加了两面锣,正在门口敲。”
萧衍行:“……”
萧衍行已经忘记了几年前的事,毕竟当时王家对他来说就是个跳板。王姝那时候整日里爱出门捣鼓,他丝毫不记得王姝跟临安书院结怨的事情。
虽然如此,萧衍行还是很相信王姝从来不做多余的事:“……为何?”
“听说是三年前,王家小公子被临安书院的先生打骂,侧妃娘娘跟书院的先生结了仇。”
莫遂这么点了一下,萧衍行倒是想起来了。且也想起当时王姝舌战群雄的事。
“她不是报复过?”
“是的。”
书房一片沉寂,死一般的安静。
须臾,萧衍行默默低下头继续批折子。莫遂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我最近没做什么得罪她的事吧?”萧衍行心中莫名戚戚焉。
“没有。”莫遂回答的十分坚决,心里却在想,殿下,你得罪侧妃娘娘的事儿多了去了。当初乘火打劫的嘴脸,他看了都害怕。
萧衍行点点头,啪嗒一声放下笔:“出去。”
莫遂:“……是。”
……
王姝带着王玄之狠狠地出了一口气,神清气爽地回了王家小院。
王玄之本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结果今天跟他姐大闹一场后,才终于感觉到心里有个地方释怀了。幼年的诋毁和挫折,总是如跗骨之蛆一般深深烙印在心底。不用点特殊手段狠下心去除,确实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性。
心中一块地方开阔了,王玄之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王姝拍拍他的胳膊。这小子个头拔得老高,王姝已经摸不到他脑袋了。王玄之估摸着也注意到这些,笑着把脑袋递下来让王姝摸。
王姝眯着眼睛一通揉,笑起来:“好了,这一件事彻底翻篇了。往后大步往前走。”
“好!”王玄之也笑起来。
王玄之在外转悠了一圈,又回了书房读书。王姝闹过了临安书院,倒是想起别的事。这临安县小地方书院不多,就这么一个小书院。把临安县闹崩了,学子们也会受影响,没处读书。王姝早就想把清河书院给支棱起来,此时倒是有了个契机。
清河书院设置在清河镇,离得临安县不算远。马车走,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事儿。当初她爹建书院时下了本钱,书院建的不小,屋舍多,里头的书也不少。唯一欠缺的,就是好的先生。
原先是因为王家是商户,请不来好先生。如今王玄之这秀才之名打出去,清河书院也得跟着水涨船高。王姝琢磨着,该给清河书院添几个像样的先生了。说到这件事,王姝倒是想起自己在江南建造的几家大型书院。如今倒是办的像模像样。
从那边调来两三个先生,应该不成问题。
思来想去,王姝一边开出丰厚的报酬招揽名师,一面又给江南书院去信,调人过来。
她这一通乱拳打得,还真误打误撞把清河书院的名声给打出去了。
原本只在清河镇下属村子里招收学生的清河书院,突然聚集了不少其他地方的学子。王姝调来的先生还没来,赶路过来这边至少一个多。为了叫书院不空堂,学子们有书可读。王姝想着若不然跟萧衍行打个招呼,请了严先生过去暂代一段时日的课。
严先生和穆先生如今推崇王姝推崇得紧,不必跟萧衍行打招呼,一口就答应了。
王姝惊喜过望,还真的把严先生和严先生带来的几个徒弟安排去了清河镇。王玄之正好考完院试,不打算乡试,便跟着一起回了清河镇。王玄之的好成绩镇子上的人都听说了。这年头小地方出一个秀才不容易。王家这小子才十几岁就考中了秀才,对旁人来说跟天才也不差什么。
王玄之回乡,好一番热闹。
且不说王姝让严先生及其学生过来清河书院代课这一举动为王玄之后来步入官场铺了多少门路,清河书院将来出了多少能人,就说王玄之一走。王姝收到了一封来自江南的信。
魏三寄来的。
出了一桩严重的事。有人发现了王家庄子上种植的水稻产量惊人。趁着庄子上的佃户不注意,连夜拔走了王家田里一小片还未长成的稻子。庄子上的人抹黑蹲点儿,如今只抓到了拔稻子的小贼——是个庄子附近的农户。旁人给了他五十个铜板,收买了他来偷稻苗。
至于到底是谁买,这小贼并不知道。
王姝的心一瞬间提溜了起来。当天都顾不上还在跟萧衍行生气,命人备马车去了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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