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重生在夫君登基前 > 146. 第 146 章 羞耻
    第146章


    蒋引蚨反应过来那个肉滚滚的小娃娃是谁后,就再没敢笑了。


    赵景文和叶碎金的事也不是谁都知道。


    初时还有人说,随着叶碎金威望愈来愈重,杀人愈来愈多,兵马愈来愈强,就没人再说了。


    蒋引蚨的弟子们倒是不知道。只见前面的大人物们都绷着脸,也一并都绷起脸来。


    上了马,裴泽送出了十里。


    分别时,他道:“我教女无方,你大人大量,别理她。”


    叶碎金道:“我何时与小姑娘计较过。”


    只她叹了一口气,道:“时光宛如白驹过隙,一眨眼,我们都已经是做祖父母的年纪了。”


    所有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


    也不敢去看她容光焕发的饱满面颊,生怕笑场。


    裴泽也木着脸,便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他是到了做祖父的年纪没错,可叶碎金一张脸可还艳若芙蕖呢。


    叶碎金道:“蜀国的事急不得。待我们实力强了,两路攻蜀。”


    入蜀两条路,一条走汉中,另一条从长江溯游而上。


    叶碎金如今控制了荆南,据了襄阳,贯通了南北,控制了长江中游,有这个条件。


    只他们的兵力不够。


    打蜀国,没个十五六万二十万的兵力,就不要轻举妄动。且打起来,没个四五年也看不到结果。


    裴泽其实觉得打蜀国这件事,可能要交给裴定西了。


    他只能尽量地扩张地盘,好好经营,给裴定西打好一个底子。


    而他的有生之年,恐怕是不能再踏上剑南道的土地了。


    义兄妹依依惜别,叶碎金再次上马,远去。


    路上休息的时候,蒋引蚨告诉叶碎金:“裴公现在手下,颇有几个能干的人。”


    裴泽一向重武轻文,能被蒋引蚨这么称赞,说明那几个人是真的很不错。


    叶碎金瞥他。


    果然,他又道:“我与他们聊了聊,都是赵郎君引荐给裴公的。”


    蒋引蚨是个对数字和信息都非常敏感的人。


    作为下属,当他觉得这信息有价值的时候,就会及时地反馈给叶碎金。叶碎金很喜欢他这一点。


    她扯扯嘴角。


    这不是,赵景文最擅长的吗。


    不知不觉,他就开始有了自己的力量。


    裴泽这边,大概是军队的渗透难度大一些,所以他从文官起手。


    可她也没法去跟裴泽说,你要小心女婿。


    疏不间亲。


    义妹再肝胆相照,也没有亲翁婿亲。


    老将乔槐也不在了,只能希望严笑还能如前世那样,不被赵景文蛊惑。


    裴泽父子俩一回到府里,便有丫鬟守在那里:“大娘请郎君过去说话。”


    裴定西便叹了口气。


    裴泽道:“去吧,她有身子呢。”


    裴定西无法,只好去了。


    果然去了没有好事。


    裴莲教训裴定西:“父亲不过是利用她,才与她结个异姓兄妹,你还真当真,一口一个姑姑,一口一个姑姑的。”


    “谁是你姑姑。我们几个姑母,都在剑南道,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你倒好,平白把我也拉低了一个辈分。”


    “明明从你姐夫这里论,我们与她是平辈。”


    大多数时候,她说裴定西,裴定西都会选择退让,不与她计较。


    但今日裴定西想计较一下。


    “姐姐不知道外面的事,不要乱说话。”他道,“裴叶两家,结为异姓之亲。父亲与姑姑,皆做到了守望相助四个字。”


    “没有谁利用谁。”


    “父亲与姑姑那样的人物,岂是随随便便被人利用的。若这般容易,怎地房州还姓裴,唐州还姓叶,不早叫人赚了去?”


    “父亲之能之智,你我虽是亲生,亦拍马难及。然姑姑一个女子,打下的基业又比父亲更大更强。我家军粮,全靠姑姑支应。姑姑若翻脸断我们粮道,我家立时就要捉襟见肘了。”


    “姐姐却张口闭口说利用姑姑,实惹人发笑了。”


    “姐姐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徒丢了父亲的脸。”


    “我知道我小,姐姐若不信我说的,自可以去问姐夫,看看姐夫会不会笑你。


    裴定西小时候老成,会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但他现在长大了,他绷起脸来,再无人觉得可爱,而是清楚地感受到——这是裴家少主,裴家军的唯一继承人。


    裴莲一个内宅女子,当然说不过他。


    她又羞又恼,当即便捂着肚子向旁边歪:“哎哟、哎哟……”


    裴定西立刻汗就下来了。


    他陪护了裴莲生产,实在留下了心理阴影。


    “没、没事吧?”他磕磕巴巴地问。


    裴莲只歪在那里,捂着肚子哼哼唧唧,想让裴定西给她低头。


    心腹却冲上来,挡住了两人,一边替裴莲轻抚后背顺气,一边道:“郎君真是的,孕妇不能听这许多话的,会头疼。郎君快回去吧。”


    裴莲:“……”


    裴莲分明作的是肚痛模样,不知这心腹怎么回事,说她是头痛。


    可又不能张口说不是。


    裴定西如蒙大赦,道一句:“照顾好姐姐。”


    脚底抹油地溜了。


    别说,他还挺喜欢裴莲身边这个人的,十分有眼色,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解围了。


    姐夫也说,若是姐姐又不讲道理,就向这个人求助。


    旁的什么的先不说,但赵景文看人十分有眼光这件事,裴泽、裴定西都是承认的。


    回到自己的房中,房里摆着两只箱子,是叶碎金带过来的。装的全都是叶家的哥哥们从荆南给他带回来的礼物。


    十郎还给他写了信,告诉他自己成亲了,彻底是大人了。


    打开箱子,刚才还一脸严肃的少年,便仿佛又找回了童年。


    叶家哥哥们光是短匕首就送了他四五把,长刀又若干,还有狼牙,各种北方不常见的南方特产。


    十郎甚至还给了他一个毽子。


    那毛特别漂亮,说是十郎自己射的山鸡。


    “真是。还当我是小孩。”裴定西切了一声。


    左右看看屋里没人,他把毽子抛起来,快活地踢了几下。


    裴莲气得捶榻:“这个傻子!他不知道他该跟谁亲!胳膊肘净向外拐!”


    弟弟靠不住,幸好自己还有儿子,以后靠儿子,未来可期。


    裴定西把狼牙坠在腰间,玩着匕首,踢着毽子,好不快活。


    此时,父亲壮年,姐姐健康,弟弟成长,外甥可爱,实是人生不胜美好之阶段。


    叶碎金与段锦并辔而行,她问段锦:“我与兄长所谈军制之革新,你可都听懂了吗?”


    段锦道:“听得很明白。”


    叶碎金问:“我为何这样做。”


    段锦道:“往远处说,革除武将坐大之积弊。往近处说,让大家以后都好,别再有叶广文那样的情况。”


    叶广文就是和叶敬仪同宗的忠远堂堂主。


    他和两个儿子被斩首,另一个儿子被除族。


    但叶碎金道:“迟早还会有。”


    段锦凝目。


    “再好的制度,总得人执行。只要有人,就必有变数。”叶碎金道,“人呐,无孔不入,无缝不钻。便没有孔缝,也能生生地给你打出孔缝来。”


    段锦人生还短,但也已经见到一些了。


    他叹道:“所以,掌事之人一刻也不能放松。”


    叶碎金道:“正是。”


    段锦问:“会很累吗?”


    十二娘也问过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的十二娘还没入仕,她光是想一想这些事都觉得脑子要炸裂似的。


    “不累。”叶碎金给了段锦和十二娘一样的回答,“有意思极了。”


    她继续这个话题:“除了你说的这两点,还有别的原因吗?”


    这是考他。可是段锦苦思半晌,没有再想出别的什么原因。


    他便道:“我想不出来了。”


    女儿不好好教导,就会变成裴莲那个样子。儿子不好好教,也不行。


    所以叶碎金要好好教段锦。


    “权力。”她说。


    天空飘着小雪。


    她转眸看他,面庞美得像冰雕。


    “我可以分享利益。但,”她说,“不分享权力。”


    段锦屏息看她。


    叶碎金已经把脸转回去。兜帽滚着毛边,只能看到额头和鼻梁的侧影。


    下巴是微扬的,带着一种高傲和高贵。


    比阳城的上层女性,也有模仿她的。只能是东施效颦。


    模仿得了动作仪态,模仿不了气场。


    权力。


    叶碎金嘴角微微勾起。


    第一次,坦诚地去面对这件事。


    十二娘,她的妹妹叶宝瑜自以为懂她了。


    因她也面临着女子独有的困境。所以她浅浅地以为,叶碎金和她一样,见过外面了,不愿意回去那种境地。


    十二娘想的这样浅,是因为十二娘那时候还从未尝过权力的滋味。


    权力是什么滋味。


    无法描述。


    但,叶碎金经历两世二十多年,对许多叶家堡从前的记忆都淡化了,却唯独忘不了当初叔父们让她将祖产归还宗族,让她带着她这一房的私产去嫁人的那一刻。


    他们要的是什么?是叶家堡。


    什么是叶家堡?是高墙吗?是箭楼吗?


    都不是,是兵,是将,是叶家部曲。


    偏这些,那时候都被叶碎金掌在手里。


    他们企图从她手里剥夺走。


    要夺走的什么呢?


    兵、将组成部曲,握着部曲,就握着权力。


    看,她一个女子,因握着权力,便可以对抗宗族。


    谁也别想夺走她的权力。


    只却不能这么说。


    很奇怪,她也不知道年轻时候的这种羞耻感是从哪来的。


    一个女子,怎地竟想要权力?怎地竟有这样的野心?


    这是羞耻的。


    【我是为着保住祖父、父亲留下的叶家堡。】


    【我是为着把叶家发展得更好。他们都不如我,我能做得比他们更好,让叶家变得更好。】


    ——前世,她这样告诉自己。


    连自己都信了,所以争家主之位的时候,她争得理直气壮,毫不胆怯。


    可活了一辈子,什么羞耻都看明白了。


    怎地想要权力就是羞耻的呢?


    明明每个人,满朝文武、赵景文都想权力。他们把她逼退后宫,不就是要把被她分走的权力夺回去吗?


    他们怎地就不羞耻。


    重生一世,叶碎金把这些看透之后,早已经不需要什么道德上的伪装。


    我叶碎金,热爱权力,想要权力。


    这——不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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