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颜青棠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桌想。
此时她思绪转得极慢,不过她并没有发觉。
还是不了,太过仓促。
磬儿与那书童到底交往不深,若能将其引出去玩也就罢,偏偏人就在院中,里面有什么动静,恐怕外面顷刻就会知道。
这次只是为以后铺路!
她这么想着,可瞅着瞅着又莫名多了点不甘,这么好&30340;机会,若是得手后,她也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了。
不行,不行!
苏小乔不是说了,一次恐怕不够,还要多次?
若开头就把事弄砸了,哪来&30340;下回?
做人还要往长远了打算,不可冲动行事,还是等万事俱备再说。
“小书生,暂时放过你了!”
到底饮了酒,浑身发热,再加上身心愉悦,不免比往常多了几分肆意,她伸手捏了捏他&30340;脸颊,拍了拍,又揉了揉。
手感不错。
“为何这张脸生得如此好看?”
“怎么长&30340;?”
本就打算捏一下,谁知没管住手,连捏了好几下。
突然,指尖下&30340;人呓语了声‘太太’。
她顿时吓得连忙收回手。
在看清对方并没有醒过来,心里连念叨了几声罪过罪过。
这时,她也清醒了,去了自己&30340;位置上坐下,对外面扬声道:“小书童,你家公子喝醉了。”
院中,同喜听到里面动静,忙跑了进来。
进来&30340;第一件事,不是看主子怎么样,而是委屈道:“太太,小&30340;叫同喜,不叫小书童。”
真是个可爱&30340;小家伙!
带着这么个笨书童,主人不被卖都是好&30340;。
不过,笨才好啊。
颜青棠醉眼惺忪,却不自觉,丹口噙笑道:“还不快把你家公子扶回去,免得吐在我这儿。”
她笑得肆意,素云却看出不对,忙给磬儿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去帮忙。
等人都走后,素云凑上来,低声道:“太太,你喝醉了?”
“本太太怎可能喝醉?这才多少点儿酒儿!你就算再去倒一壶来,我喝完了也不会醉。”
素云自然不会与她再倒酒。
可这时颜青棠却不依了起来,非要让她去倒。
“太太,你真&30340;喝醉了,不能再喝了。”素云哀求道。
“我哪有喝醉?让你倒酒你就倒。”
还是磬儿老实,扶完书生回来见姑娘和素云闹,忙跑到厨房去倒了一壶酒来,放在桌上。
然后人就跑了。
颜青棠大悦。
开始用酒杯喝了两杯,觉得不过瘾,又对着壶嘴喝了一通。
素云好不容易才把她扶到椅子上,她却又来了兴致,一手搂着素云&30340;腰,一手捏着她&30340;下巴,非要让素云给她唱曲儿听。
素云哪会唱什么小曲儿,急得眼圈都红了。
可她非缠着不行,最终素云只能把幼时阿娘哄她睡&30340;童谣唱来,这才暂时把她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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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里,同喜抹抹头上&30340;汗,看了看放在榻上&30340;公子,哀怨道:“公子你真喝醉了啊?”
主子&30340;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啊?
还有那颜太太,明明不胜酒力,非要喝什么酒,现在闹着让素云给她唱小曲儿。
听着正房里传来&30340;荒腔走板&30340;小曲儿声,同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么看,他好像似乎没那么惨,最起码公子喝醉了不闹人?
纪景行睁开眼,瞥了他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
此时哪还能见到什么醉态,双目也十分清明。
同喜露出惊喜之色,正想说什么,被他伸手打断,他正在听从正房传来&30340;声音。
此时不光有素云&30340;声音,又多了个女声。
似乎唱&30340;是当地&30340;童谣?
“……一箩麦,两箩麦,三箩开花拍大麦,劈劈拍,劈劈拍,大麦打得少,荞麦打得多,送你一淘箩,磨面做馍馍……”
“……外婆来格纺棉花,舅舅来格摘枇杷,枇杷树里拗朵花,舅母戴了走人家,走到东家走西家,还讲人家勿下茶,咯碌咯碌骂人家……”1
苏州当地&30340;吴语,让外乡人来听,是极难听得懂&30340;。
与大梁官话全然不同。
但吴语自带软侬&30340;腔调,明明是童谣,偏偏唱出一种独属江南水乡&30340;小调儿之感。
纪景行不禁挑了挑眉,脸上闪过一抹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复杂&30340;神色。
此女真是大胆,他方才那是被调戏了?
什么叫小书生,暂时放过你了?
什么叫做这张脸为何生得如此好看?
还那么摸他&30340;脸!
从小到大,除了母后、父皇和皇祖父,还从没有人敢如此逗弄他。
一直以来,纪景行都没弄明白颜青棠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把房子赁给他,还扮成商户太太与他朝夕相处。
若说是冲着他而来,从她昨天到今天&30340;反应来看,她并不知道她家中&30340;季书生便是‘冯爷’背后&30340;‘钦差’。
可若说毫无目&30340;——
颜家目前危机四伏,她却偏偏把时间浪费在一个穷书生身上。
方才那句暂时放过你了,让他似乎洞悉到了什么。
但纪景行不愿承认。
无他,此女方才&30340;态度,就像那整日流连青楼勾栏&30340;风流浪荡公子哥儿,而他则成了被公子哥儿看中&30340;貌美孤女。
无依无靠,被公子哥儿视为猎物。
太匪夷所思!
她再非寻常女子,到底是个女子,为何要如此?
她到底是怎么想&30340;?
还是只是醉了,这些言行不过是她醉酒之后&30340;无意之态?
对此时&30340;纪景行来说,颜青棠整个人就像一个谜,让他琢磨不透。
明明你以为看透了她,她却转头又是一副模样。
也许他该把一些事情尽快提上日程,如此才能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样&30340;人,当然不是他这个身份,而是另一个。
正房里,颜青棠倒在榻上。
明明眼睛闭着,嘴里还哼着当地&30340;童谣。
这次唱&30340;是上次在馄饨摊上听&30340;顺口溜。
不过比起方才,现在应该是快睡着了吧?
素云暗暗心想,不禁抹了抹汗,又埋怨李贵到底拿来&30340;是什么酒,竟把姑娘都喝醉了。
直至傍晚,醉了一下午&30340;颜青棠才酒醒。
醒了后,头不晕脑不疼,精神也不错,就是忘了喝醉后发生&30340;事。
倒也不是全忘了。
她说‘暂时放过你了’&30340;那段她还记得,但之后让素云给她唱小曲儿和自己也唱&30340;,全都给忘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意识到问题,明明是想把人灌醉,怎么临了把自己灌醉了?
颜青棠对自己&30340;酒量心里有底儿,所以是酒有问题了?
她醒来时,潘大娘正在院中摘菜,打算等会儿做饭。
“李贵呢?去问问他到底买&30340;什么酒,怎么如此性烈?”
话传给素云,素云再传给磬儿,磬儿偷偷摸摸跑出去。
不多会儿,人回来了,把李贵&30340;话学给了颜青棠。
“姑娘说,要备些果子味但酒劲儿要大&30340;酒,我特意去寻了寻,果子酒都没什么酒劲儿,要喝一两坛才能把人喝醉,只有这种池阳春,是用果子和粮食酿&30340;,价格不菲,小&30340;是专门挑了好&30340;买。”
磬儿学得似模似样,把李贵&30340;委屈表现得淋漓尽致。
颜青棠被他逗笑了。
“小鬼头,去玩儿吧。”她慵懒地摆了摆手。
“姑娘,那酒——”
当时李贵为了省事,买了好几坛子呢,都在厨房&30340;库房里放着。
“留着吧,到底是花银子买&30340;。”大不了以后自己看着量喝就是。
“嗳,那我去玩儿了。”磬儿撒丫子出去了。
颜青棠本想继续躺着,可院子里太热闹了,大家都有说有笑&30340;,倒显得她躺着屋里不对劲儿。
收拾收拾出了正房,也没人不识趣提她中午喝醉&30340;事,颜青棠便倚在门前和潘大娘说闲话。
正说着,东厢出来个人。
正是那书生。
“季公子,你还好吧?”
纪景行是听到她&30340;动静才出来&30340;,自然好得不能再好,装醉都躺一下午了。
“之前小生失态了,没想到竟在太太面前丢了丑。”
书生满脸羞愧,十分汗颜。
颜青棠摆摆手道:“也没想到你酒量如此差,下次少喝一些就是了。”
还有下回?
纪景行眯起眼睛。
素云煮了解酒汤,端出来时见姑娘正和那书生在说话。
她先给颜青棠端了一碗解酒汤,又给书生也端了一碗。
“这解酒汤是养胃&30340;,公子喝一碗,等会儿也好用晚饭。”素云十分和颜悦色。
纪景行自然又是谢一通,见颜青棠就端着碗站在院中喝,他自然不好端回屋里。
尝了尝,这小小&30340;解酒汤里竟放了灵芝?
虽然弄得细碎,看不出形状,但味道却能尝出。
这主仆俩是笃定‘季书生’没吃过灵芝,所以毫不避讳?不过这丫鬟熬解酒汤&30340;手法纯熟,看来以前没少这么做过。
她一女子,为何频频要用解酒汤?
难道本身就是个女酒鬼?
这期间,潘大娘&30340;饭也做好了,有解酒汤这茬,颜青棠自然再邀书生一同吃饭。
“这怎么好?”
纪景行迟疑,做拘谨态。
颜青棠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有什么不好&30340;?又不是外人,都这么熟了。不如以后都别费那功夫了,直接合在一处吃,也免得婶子还要费力做两顿饭。”
“那自是极好&30340;。”潘大娘笑说,取下围裙,掸了掸上面&30340;灰。
“这怎么好?这不是唐突了太太?”
“你这书生也煞是迂腐,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颜青棠笑盈盈嗔道,“还不是想这么多人一起用饭热闹,我不怕你唐突,难道你还怕自己唐突了我不成?”
“这……”
“难道季公子是那样&30340;人?要不这样,等我那死鬼丈夫回来了,咱两家就不合一处用饭了。婶子也不是专门做厨娘&30340;,不过是见我嘴刁又懒,来帮两把手,咱也不好天天麻烦她是不是?毕竟婶子家里还有一家子等着呢。”
可以说是循循善诱了。再加上那边同喜已经乐滋滋帮着端菜去了,书生只能不言,算是默认了下来。
饭桌上,纪景行问:“还不知太太&30340;丈夫何时回?”
颜青棠心想,这书生大抵还是有些顾虑,道:“你管他做什么?他不回来才好!”
话出口,她似乎意识到这话有些过格,又露出讪讪和哀怨之色,“他啊,成天忙死了,一月到头,也就能见个一回吧,有时候一两个月回来一次。”
“太太&30340;丈夫是做什么生意&30340;?”
“是个布商。咱这地方丝绸多布多,他专门贩了布,往别处贩卖。”
“那倒是极为辛苦了。”
“这世道做什么不辛苦?不过多少还能赚些银子,落得一家老小吃喝不愁。”
“太太得此佳婿,当幸福安康。”
这是客套话?还是在点拨她?
颜青棠端详了下他&30340;神色,不像是在点她什么,似乎就是一句客套话。
倒给了她一个接下去&30340;话茬。
“什么佳婿啊!”她啐道,旋即收了口,似意识到自己失言,话不说了,脸上却露出几分幽怨之色。
纪景行眨了眨眼,做疑惑状:“小生虽未见过太太丈夫,但见太太衣食住行,无不超出常人许多,太太&30340;丈夫对太太甚是疼爱。”
要不一个小小&30340;布商,能又买丫鬟,又请做饭大娘?
“你个小书生,懂什么!”
“小生年纪不小了,近加冠之年。太太今年贵庚?”
小书生还不服气了?
颜青棠理直气壮道:“我今年二十有四。”
多说了五岁。
“倒是比小生年长几岁。”
那边怕某人乱插嘴,坏了姑娘大事,一直被人各种夹菜&30340;同喜,终于咽下一口饭,找到插言&30340;机会。
“原来太太都二十有四了,那太太怎么没有孩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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