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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月英并不喜欢颜青棠。
一个女儿家不安分守己,到处乱跑学男人做生意,像个什么话。
颜青棠也清楚这点,她是真不想理此人,但考虑到兰姐姐,还是道:“吴家姑奶奶若不信,直接去问族老们就好。张瑾侵吞吴家财产,为了抢家里的地契拿去还债,差点没掐死兰姐姐,若这也是普通夫妻的打闹,那还要县官大老爷做什么?”
听说张瑾为了抢地契,差点掐死吴锦兰,吴月英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太匆忙,没弄清楚情况闹了笑话。
可当着小辈儿,她哪好示弱,便嘟囔着‘就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受不得委屈’之类的话,扭头走了,说要去找族老们问问。
等人走后,吴锦兰才哽咽道:“棠儿,你看到了没?姑母她同是妇人,她都不能体谅,更何况是族里那些年纪大的族老,等会族老们来了,还要你帮帮我。”
颜青棠温声安抚她:“兰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办成。”
素鸢端着茶盘来了。
谁知还没走到近前,茶盏就被人拿了过去。
吓了她一跳,这才认出此人是跟颜大姑娘来的,说是什么护卫。
“把茶换了。”
素鸢一愣。
“去换红糖水来,反正不要茶。”景道。
这边的动静,惹得吴锦兰和颜青棠都看了过来。
吴锦兰好奇问:“棠儿,他是谁?”
“他啊?他是我的护卫。”
“你何时有个这样的护卫了?”
看着兰姐姐好奇的目光,莫名的颜青棠有点局促。
“就这样,就有了呗。”
什么叫就这样就有了呗?
这时,又有一个丫鬟来了。
“姑娘,颜大姑娘,族老们来了。”
颜青棠当即站了起来:“兰姐姐你安心躺着,等我回来。”
出去时,景也跟来了。
颜青棠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要喝红糖水?”
她平时都是喝茶的,只有月事来时,才会喝红糖水,因为喝糖水舒服。
景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了,偏开脸道:“我看在船上时,见素云给你端的是红糖水。我听她跟小丫头说,你…月事来了……”
颜青棠的脸红了一下。
又有点恼他这是什么耳朵,怎么就听到素云跟小丫头说话?
其实她哪知道,素云根本没说,这是景自己找的托词。
“你个男儿家家的,管女人的什么事,那啥是你能说的?”
“怎么就不能说?我听素云说,你一来月事就会腹疼,你现在肚子还疼不疼?”
见他目光落到自己小腹处,颜青棠整个脸都红了,恼羞道:“让你不准说,就不准说,快闭嘴!”
说完,便几步走了。
景见她这样,倒放下心来,看样子是不疼了?
.
这不过是个插曲,很快两人来到吴家的正堂。
主位是空着的,两排圈椅上坐了四五个年长的老者,另还有几个中年的男子陪站在一旁,倒是一个妇人不见。
颜青棠走了进来。
一个族老见她来了,不禁脸色一僵道:“怎么颜少东家来了?”
其实颜青棠在吴家,这事族老们知道,只是没提防她会到这里来。
颜青棠也没卖关子:“是青棠唐突了,不过兰姐姐与我打小一起长大,事关她的事,我实在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吴氏族老敢说不让她看看吗?
吴氏一族乃震泽当地土生土长的人,家中大多都有桑园桑田,很多生意都要依仗颜家吃饭,自然不敢当众驳了她脸面。
不过吴氏族老心里也很不舒坦就是,明摆着族老们议事,她一个女子出现在这儿,颇有点以势压人偏要旁听的意味,他们怎么可能心里舒服。
颜青棠不以为然,找了张椅子坐下。
下人上了茶。
一屋子男人,就她一个女子,着实扎眼。
她不以为忤,反倒端起茶来,缓缓啜了一口。
“不知各位族老,那张瑾该怎么处置,可是议好了?”
“这不还没来得及问话,少东家就来了。”其中一位族老陪笑道。
“这还有什么好问话的?人赃并获,张瑾欲要杀妻,有其妻的证词,难道还不够?”颜青棠笑吟吟道,“倒没想族老们甚是严谨,估计县官大人问案都没你们谨慎。”
这话讥讽意味浓厚,族老们姓什么,姓吴。
吴锦兰姓什么,也姓吴。
一般人在知道自家女儿在夫家受了委屈,会如何行事?
那必然要叫齐了同宗亲戚们,不由分说打上门去,先把人狠狠打一顿,再说剩下的事。
而如今,张瑾还是个赘婿,犯了这等大错,自家女儿的说辞还不信,反而有点要细细查问赘婿这种架势。
怎么?是怕吴锦兰说谎,还是怕冤枉了张瑾?
到底哪个才姓吴?
几个族老的目光,顿时集中到其中一个红脸族老的脸上。
之前说要问过张瑾的话后再议的族老,就是他。
当时他们也没多想,只觉得他说得在理,两口子吵吵闹闹乃正常,莫不是做妻子的一气之下,故意指使下人说丈夫要杀她?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还是谨慎些好,也免得他们枉做坏人。
此时经由颜青棠提醒,其他几个族老才反应过来,他们都姓吴,这般处事本就不对。
不过当着颜青棠的面,他们也不好质问,只能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留待等会私下再说。
至于这个红脸族老,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镇定,心中连骂张瑾害人,如今可怎么和其他族兄们解释。
对于这点机锋,颜青棠自然当做没看见。
之后,由于没有任何干扰,再加上颜青棠的态度摆在这儿,事情进行得无比顺遂。
先由吴氏宗族将张瑾去名出族,再由族里决定二人和离,让张瑾写下和离书按手印,自此往后他与吴锦兰及两个孩子再无任何关系。
其实本可以直接送官的,赘婿杀妻,这是大案,至少也是流放千里的大罪。但考虑还有两个孩子,不想让她们落得有个犯父的名头,遂只能如此。
张瑾倒不想写和离书,但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不写也可以,直接送官下牢流放,他也不得不屈从。
处置完张瑾,还有吴家的生意。
本来族老们议的是,把吴家的生意暂时接管过来,交给擅长做生意的族人代为打理,待吴锦荣成年后,再交还给他。
但由于有颜青棠在,在她的力争下,改为由吴锦兰掌管,宗族这边派个会做生意的族人协同打理。
其实有于伯在,再把以前赶走的吴家老人都找回来,根本不需要什么协同打理的人。
但没办法,吴锦荣还小,又出了这等事,族里不可能不插手管。这算是折中之法,至少吴家没有旁落他人之手。
宗族就是这样,有好处也有弊端,好的是它团结了族人,在族人受欺负时,可以为族人撑腰。但同时也有弊端,例如陈旧迂腐,例如吃绝户、侵占族人家业之类。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就像那红脸老者,他这么帮张瑾,难道没有好处?
恐怕早就被张瑾喂饱了,才会如此昧着良心行事。
这些事商定罢,吴家的一场清扫开始了。
颜青棠找了个几个妥当的吴家老人,由他们带着人,把张瑾的院子和书房,全部查抄了一遍。
陈蓉儿的屋子也没放过。
这下陈蓉儿也不自称表姑娘了,见人去抄她的屋子,疯了似的与人厮打。被几个婆子狠狠扇了两巴掌后,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把自己衣裳首饰全部拿走。
最后,又扒了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将她来时穿的那身衣裳扔给她,连同被打回原形的张瑾,一同丢了出去。
见此,一直侍候张瑾的小厮也坐不住了。
为了带功立罪,把张瑾这些年在外面做过的事一通全供了。包括不限于张瑾在外面置私宅,平时往张家捣腾银子,给张家买房子买地、给兄弟安排活儿做,不一一列举。
私宅是于伯带着人去抄的。
张家那边是颜青棠让吴锦兰请了几个关系近的亲戚,又带了一众婆子小厮,直接打上了张家。
把张家砸了个稀巴烂不说,凡是超过张家本身能拥有的东西,一律砸烂。房子收回来,人赶出去,地契夺回来。
张家人自然不愿,和吴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可他们理亏,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赢。
因为这出,关于赘婿张瑾意图杀妻,如今被撵出吴家的事,也在外面传开了。惊呆了无数当地人,都说他这是作孽,到底在想什么,如今可满意了。
处理完外面的事,还有内部。
那些不管是被张瑾收买,还是他安排进来的下人,一律发卖的发卖,撵走的撵走,一个都不留。
经过这一场,吴家总算清净多了,不过人也少了不少。
因为吴锦兰暂时还虚弱,这些都是由颜青棠主持完成,倒是展现了一番她的铁血手腕。
如此下来,两天就过去了。
不过这还不算完,因为张瑾虽不在了,但他以吴家的名义拆借的银两不能不还。
可吴家现在哪有现银,都被张瑾砸进去买生丝了。
颜青棠想着张瑾之所以会入套,多多少少与她也有些关系,反正她在葛家身上大赚了一笔,就打算以百两,也就是当前市价,收了吴家的这批生丝。
但吴锦兰没干,只接受两百两的价格,跟之前生丝没涨起来的市价差不多。
她说亏了就亏了,只当给自己买个教训。
颜青棠寻思这笔亏损虽会让吴家元气大伤,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也就没再说什么。
考虑到这笔银子要颜青棠拿,生丝也是她收走,吴锦兰又把偿还汇昌票号的事,也托付给了她。
也是吴家现在着实缺人手,各处都要人,处处都是事。
“兰姐姐,这件事就交给我吧,”颜青棠说,又从素云手里拿过一个盒子,“对了,这个还给你。”
是之前吴锦兰放在她这的房契地契。
“谢谢你,棠儿,这次多亏有了你,要不是有你,我……”吴锦兰又是羞愧又是感动道,她劳棠儿太多太多,多到她自己都数不清有多少。
颜青棠却安慰她说:“说这些话做什么,你难道还与我见外?”
又道:“兰姐姐,我也该回去了,出来了这么久。我过阵子再来看你。”
吴锦兰倒想留她,可想着颜家也不是没有事,自己劳了她这几天,还不知耽误了她多少事。只惭愧说等她把家里的事处理完,闲些的时候就去看她。
坐上回苏州的船,走在半路时,景突然说:“倒没想到你与这样的女子能处到一起。”
还事事上心,劳心劳力。
颜青棠瞥了他一眼:“什么样的女子?”
柔弱、怯懦,看着也不太聪明。
她这样的性子,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人。.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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