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里克带着那份发自内心的敬佩感叹,静静地看向那张彻底展开的“人皮书”。
“人皮书”内里的文字看着有些陌生，不像是他们平时惯用的文字，但想来它的主人——霍纯斯尼在堕变成污染物后,本身神志就已经不大清楚了。
在那样神智错乱的情况下,写错几个字、抑或是在痛苦中将所有文字都写得含糊不清，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尽管看不懂“人皮书”上的文字，可这并不妨碍罗德里克主观认定这上面书写的是教会圣典内的某些条文,并因此而对这件收容物无端生出更多的安全感和信任心。
不光是之前看到那几条表明收容物喜爱人类的特性，此时的罗德里克已然发自内心接受了它的存在，以至于最开始半夜被惊醒后的愤怒都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
谁会去责备辱骂一位哪怕堕变成污染物，却依旧凭借自己对神明的敬爱抱有部分清醒的英雄呢,特别是他对世人的喜爱刻入骨髓，即便死后也依旧留存在他的遗骸中。
罗德里克很快忽略了那点不值得一提的不高兴,起身下床将“人皮书”收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考虑到“人皮书”可能还会半夜出逃，他甚至还拿起了一本厚重的大部头书籍压在“人皮书”上，防止这件收容物再度凭借自己能自由活动的特性，脱离束缚到处游走。
……和易于打开的匣子不同,这些重物可比匣子的盖子更重。就看“人皮书”这个纤薄柔软的外形，就算它能从里推开匣子,应该也没办法挪开这么多压在他身上的重物。
毕竟放回库房的匣子里绝不可能，“人皮书”能出逃一次,就绝对能出逃第二次。
既然库房里放不住，那就只能将其上报给主教。
只是现在时间是深夜，想来主教已然早早睡下。
就算是他要和主教汇报“人皮书”的这个特殊情况，也必须得等到明天天亮后。
他现在就想用这些重物暂时把“人皮书”留在房间里，以防明早汇报情况时失踪看不见踪影。
掂量了一下书册的重量，大概是心里还是没底觉得不大保险,罗德里克拿起了书桌上其他重物，一齐压在了“人皮书”上。
确认了这个
重量就是他拿着也觉得有点费力，“人皮书”决计不可能在这样的前提下出逃后，他这才勉强放下了心合上了书桌的抽屉。
罗德里克躺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再度酝酿睡意。
而这次并未出现什么别的意外惊扰他的睡眠，怀揣着要找到主教说明情况的念头，他很快陷入了沉眠。
……
次日清晨，按照往日的生物钟，罗德里克准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因为心里藏着事，他很快起床洗漱完毕，便直接走到了书桌前打开抽屉，准备带上那卷放在抽屉里“人皮书”出门，找到教会的主教说明情况。
然而当他伸手拨开那些压在“人皮书”上的重重重物后，最后却只留有空荡荡木板，看不到这件收容物的半点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人皮书”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罗德里克忍不住用力扒拉了一下抽屉里的杂物，试图从中找到“人皮书”。
然而他最终一无所获，就好像“人皮书”从始至终都从未出现过一样。
不是，这怎么可能呢，一件切实存在的收容物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罗德里克面上显出急躁的神色，翻动抽屉的动作变得更加粗暴了。
然而翻遍整个抽屉，除了抽屉底部木板间的缝隙外，最终仍旧一无所获。
罗德里克盯着抽屉底部昨晚正巧也被压在重物下的缝隙，不得不接受“人皮书”昨夜可能由此再度出逃的可能。
真烦，“人皮书”就不能老实点，不要在教会里到处乱窜么……他心底生出了埋怨的想法，只得在房间里来回搜寻收容物的踪影。
然而也就是在他四处搜寻“人皮书”的同时，房间外却陡然响起了一阵惊惶的尖叫声。
联系近来怪物出没、神眷者堕变成污染物的频繁频率，这样的一声尖叫轻易便能让人联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正在发生。
罗德里克当即也顾不上找“人皮书”了，循着声音出现的方向赶了过去，唯恐晚上片刻就会看到一只污染物在教堂里到处作恶。
然而和他想象中同伴变成怪物的画面不同，当罗德里克和其他神眷者赶到场后，最后看到的就只有一个惊慌失措的人。
发出尖叫的当事人惊恐地甩手，将一张写满了字的轻飘羊皮纸甩在地上，用慌乱的语气述说他尽早的经历：“救命，突然有一个个未知的收容物出现在我房间里，睡醒时它甚至还紧贴着我的手臂！”
“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昨天一定有什么怀着阴暗龌龊的心思潜入了教会，又或者说……又或者说这就是那位该死的邪神的一部分身体……就像是之前的那两桩惨案一样，祂也来找我们麻烦了！”
“怎么办，下一个倒霉的绝对就是我们！我们要怎么办才好，我不想死！”
近来大陆上发生的一切显然让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唯恐自己将成为下一个被邪神迫害的倒霉蛋。
眼见一个未知的收容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手边，总叫人忍不住往糟糕的方向去想。
罗德里克最开始在人群外听见当事人的诉苦声时，因为周围焦灼的氛围，甚至都没把这往“人皮书”的方向去想，一时间居然真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思索，真以为有什么悲剧即将降临在自己头上。
直到他从人群的缝隙间扫到那个所谓的“邪神造物”到底是什么东西，意识到这就是那卷尽早从他书桌抽屉里突然消失的“人皮书”，这才从那份无法言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一切都只是误会。
“不是邪神的造物……”罗德里克挤开周围堆挤的其他神眷者，颇有些无奈地开口解释道，“这是‘人皮书’，是一位名为霍纯斯尼的神眷者死后留下的收容物，昨天我在教堂附近看见的它，于是顺势带着它去鉴定水晶前做了鉴定。它身上没有任何一项特性会危及他人性命，是件特别无害的收容物。”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房间里……就像是它先前出现在教堂外，甚至于昨晚突破库房的匣子出现在我房间里一样，它本身似乎同时还兼具其他收容物没有的极强机动性，能自己在外活动。”
“我今天本来还想把这事告诉主教，让主教来决定它之后的未来。没想到它今早居然又意外出逃，来到了你的房间。”
“抱歉啊，实在不好意思吓到了你。我都没想到，已经在它上面垒了这么多东西，它居然还能找到机会到处乱跑。”末了，罗德里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全程，他说话的语气都很和缓，唯恐刺激到眼前这个被吓到尖叫的可怜人。
而在罗德里克搬出了主教与鉴定水晶后，眼见对方就这么随意地捡起了“人皮书”，无所畏惧的样子看着好像这真就是件尤为无害的收容物，此时乱糟糟的场景终于开始静了下来，也算是听进去了他说的这些话。
出于对同伴的信任，尽管以前从未听说过世上有什么收容物能自己打开匣子四处游荡的，最后到底还是相信了罗德里克给出的这个解释。
特别是在之后看到对方真的拿起这件名为“人皮书”的收容物，主动找到了主教说明情况，无声证明他说的那些关于“人皮书”的内容都确有其事后，这些神眷者更是直接放下了心。
他们甚至都不等到后续对话结束，就彻底接受了这份摆在自己眼前的事实，放心转身离开了。
这个小意外很快就彻底平息了下来，所有神眷者都忙自己的事去了。
唯一有些麻烦的，大抵就是类似的意外之后又接连发生了很多次。
也不知道“人皮书”这一层薄薄的纸页本身究竟蕴含了多大的能量，哪怕之后主教出于“担心出现其他意外”的心思，将这件特殊的收容物再度放进匣子收纳于库房中，甚至还为此在匣子上额外压了重物、专门打了锁扣，类似的事依旧仍在不断发生。
喜爱人类的“人皮书”每次都会突破这些外在的禁锢，像是什么粘人的小动物一样，非要黏在其他人手边才会彻底安静下来。
最开始看着可能是有些吓人，联系其本身人皮的材质甚至都带上了一点恐怖故事的味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堂里的这些神眷者逐渐也算是习惯了“人皮书”的这点小喜好，甚至于在得知其具体特性后选择主动接近。
而对于主教来说，或许最开始他确实是对“人皮书”抱有忌惮，一度坚持将其放置在库房里，但在类似的事出现得多了后，敏感的神经随着时间的拉长也在不断钝化，他最后也逐渐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眼见教堂内确实没有因为这件四处乱跑的“人皮书”而出乱子，而这件特殊的收容物又成天到晚在教堂里到处瞎逛，他之后也没再坚持说什么非要把收容物放回库房的话，算是勉强纵容了“人皮书”的这个粘人的性格。
……由于“人皮书”本身还兼具了“震慑怪物，保护附近所有人类”的特性，在意识到这件收容物会保护自己，在深夜于众人昏睡中给出另一重无声的庇护，教堂里的这些神眷者不由更加欢迎起了它的深夜造访。
发展到最后，当收容物和神眷者双方都开始熟悉起来后，有时候看到“人皮书”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甚至都能从容地说一句“你又来了啊”之类的话用作调侃。
直到某天清晨，罗德里克一觉睡醒，一睁眼就看了那张铺展在自己胳膊上的“人皮书”。
“这么喜欢人类的么，看着还真像是什么粘人的猫猫狗狗。”罗德里克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人皮书”，下意识笑了一声，随即轻轻挥了挥手臂想把它甩下来。
然而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
哪怕罗德里克让自己的手臂垂直地面，想让它顺着手臂的轮廓滑落掉在床铺上，对方依旧纹丝不动，以违背物理常识的行事依旧停驻在他的胳膊上。
看着就好像这份“人皮书”已经长在了他的手臂上。！
第九十二章
罗德里克不由更加用力地挥动自己的手臂,试图将那张黏在自己胳膊上的“人皮书”甩下来。
手臂在挥动间带出一阵阵微风，惊起床铺上散落的白色棉絮。
这些白色棉絮带着和其温暖绵软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湿润，随着床铺主人的动作在空中轻轻飘荡。
罗德里克看着这些白色的棉絮,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他过去惯用的这些枕头被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最近总是散落出内里填充的棉花。
最开始看着还好点，充其量也有那么一点看着不怎么明显的细碎棉絮。
但随着时间的拉长，这些从枕头被褥中流出来的填充物越来越多,以至于显得他的床铺看着无比脏乱，就连他自己也开始觉得发愁。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罗德里克额外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去看那些在空中飞舞的白色棉絮，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的这些残次品枕头被褥全都由里到外换上新的,虽然这么做确实要额外花钱，但起码能给他剩下不少打扫的事件。
罗德里克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那张黏在自己手臂上的“人皮书”。
相比起枕头被褥生出棉絮的这种小事,提前把这件收容物从自己胳膊上弄下来，这才是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他之后还得换上长袍上班工作呢，要是继续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说不定会导致之后迟到,最后倒霉被主教责备。
这么想着，一时焦急之下,罗德里克甚至忘记了自己过去惯常面对“人皮书”时，因为其主人霍纯斯尼的事迹从而生出的尊敬,下意识想要伸手将这张死死黏在胳膊上的东西强硬扒下来。
然而，当他忍不住伸出自己另一只并未被“人皮书”黏住的右手，试图强硬揭开这件收容物时，远比“‘人皮书’死死扒在自己手臂上”这件事更加可怕的现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右手凭空少了半截手指！
只剩下一个指关节的手指随着其主人惊恐错愕的心境在半空无力地开合，凭空截断的横截面不断散落出无数熟悉的白色棉絮，就好像他这样一个由血肉构成的活生生的人,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破旧的布偶。
这到底是怎么回
事？！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在极度的恐惧中，罗德里克甚至忘记了胳膊上的“人皮书”。
嘴唇无力地开合了片刻，无措与惊惶似乎这才慢慢经由神经从大脑流淌到了咽喉，末了爆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啊啊啊！！！”
他的面容最终定格在一个僵硬惊恐的神色上。
直到现在，罗德里克至此仍旧无法猜到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中的招。
附近，应该是罗德里克的尖叫声惊醒了附近不少同伴，周围的其他房间里也跟着有了响动。
不过这阵响动并不是其他神眷者听到动静后，急匆匆朝着他的方向赶来的惯常反应。
紧接在他的尖叫声之后，无数惊恐的叫声接连响起。
它们最终连成一片，彻底浸透了这座庄严无比的教堂。
……
直到许久之后，罗德里克终于勉强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克制住自己心下生出的所有负面情绪，最终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当然，走出房间的原因实际也不是他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理状态，这种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突然少了半截手指的事，无论怎么适应怕是都适应不了。
让罗德里克和其他神眷者从无数负面情绪中勉强打起精神的，实际还是来自于主教的强行命令威胁。
也就是在主教的强制要求下，罗德里克和其他神眷者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跟着一起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教堂的大厅集合。
这天大概是这座教堂第一次紧闭大门、不接受任何人上门求助的特殊日子了。
连教堂里所有神眷者都倒霉中了招，恐怕他们也没人会有什么闲心去关心其他人的安全与否。
所有神眷者都面色灰败地站在教堂的大厅里，绝望等待最后的结果，一时间看着竟是连讨论商量的环节都消失了个彻底。
毕竟血肉化作白色的菌丝，这样的故事他们也在其他人口中听到过无数次。
——这些故事都来自于那位邪神。
截至目前为止，据说被黎明神盯上的倒霉蛋一个都没能成功逃脱，肉眼可见他们最后将迎来怎样的惨烈结局。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还
是主教先勉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坚定的信仰下为了教会的未来率先开了口，“不管怎么样，所有人都先给我尽可能回忆一下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是……就算是我们都死在这了，也必须得为教会、为未来可能遭殃的同伴带去尽可能多的信息，防止未来其他人倒霉中招。”
大概主教的思想觉悟就是要比其他普通神眷者要来得更加深刻吧，除了主教之外，在场显然没人有这种“牺牲小我成就他人”的觉悟。
人群中，在短暂的沉默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率先控制不住自己的崩溃情绪，率先爆发出了一身哭嚎：“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啊！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么倒霉？！”
绝望率先泄出了一个口子，紧接着出现的就是其他神眷者的哭嚎声。
“救救我，到底谁能来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伟大的原初神啊，我恳求您，我请求您为我等降下福祉，拯救您的这些虔诚信徒。”
“为什么最先死的人反而是我？明明我是神眷者，我能为原初神创造更多的价值……为什么那些柔弱的平民，那些理应更早被邪神盯上的普通人，反而比我们更晚遭殃？”
“苍天不公！”
所有情绪在这一刻等至顶点猛然爆发。
此时，在自己性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显然已经没人有心思去理睬主教的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情绪崩溃后，身处绝望中的人类总是会下意识寻求唯一能拯救自己的希望，继恳求神明、动用术法后，在哭嚎过去后，话题陡然一转，转而来到了救命的收容物上。
他们下意识想起了前几天出现在教堂中，恰巧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皮书”。
绝境中的人类总希望自己的是最幸运的那个，于是所有经历自此在他们心目中都有了其他的特殊含义。
联系“人皮书”的特性，于是这件收容物的出现都被额外赋予了救赎的意义，被认为是“预料到现在的这个结果，专程赶来给予他们帮助”。
“‘人皮书’呢，人皮书在哪里？它说不定拥有能让我们摆脱绝境的力量，
成为我们最后的希望。”
“确实……那么特殊的特性，说不定还真就是这样。”
“‘人皮书’这会儿究竟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今天从头到尾都没看见它？按理说它最粘人，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它也会主动凑过来啊。”
像是找到了最后的那一份希望，所有神眷者都开始扭头搜寻“人皮书”的踪影。就连那位让众人回忆过往经历的主教都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跟着搜索收容物的位置。
人群中，听到其他人都纷纷开始寻找起了“人皮书”，罗德里克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下意识收拢了“人皮书”所在的左手袖口，生出的隐瞒的想法。
……显然，在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后，忘记把“人皮书”从自己胳膊上扒下来的原因不仅是慌乱下遗忘了原本的想法，同时也有希望“人皮书”能治愈自己身体异常的原因在里面。
在罗德里克看来，自己的手指变成棉絮散落在床铺上，而“人皮书”又突然死死扒在自己的胳膊上，联系这件收容物的特殊特性，这极有可能是“人皮书”在尝试治愈自己的反应……
罗德里克下意识想要遮掩“‘人皮书’就在自己身上”的事实，然而这个接近于条件反射的动作反而让他在慌乱的人群中看着格外显眼。
只是看着他游移不定的眼神，在场其他人似乎就能猜出，“人皮书”的失踪或许和他存在什么关联。
“你知道‘人皮书’在哪么，罗德里克？”
紧张的情况下，过分集中的注意力会让人注意到一些放在平时可能会下意识忽略的事物。
很快有人注意到了罗德里克神色中的不自然，跟着发出了类似的疑问。
罗德里克下意识否认：“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没人会在这时候相信他的话。
主教看向罗德里克，厉声质问：“诚实点！罗德里克，你真的不知道‘人皮书’在哪里么？你敢和原初神发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你应该知道的吧，原初神喜爱纯洁善良的心灵，恶意的欺瞒可是违反了教会的教义。如果最后被我发现真的是在骗人，我甚至有权让你滚出教堂！”
显然，哪怕是主教，他这会儿内心
也是慌乱无措的。
为了能问出“人皮书”的位置，他甚至开始用自己的权势来压迫对方，用一些实际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进行威胁。
而面对主教这样的指控，罗德里克显然也开始慌了。
心下挣扎了许久，迫于主教的逼迫，罗德里克最后还是咬牙撸起了自己宽松的长袍衣袖，露出了那张死死贴在自己胳膊上的“人皮书”。
“‘人皮书’在我这。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它一直死死贴在我的手臂上，无论怎么样都取不下来。”求生本能作用下，即便到了这时候，罗德里克还是下意识想要把“人皮书”留下，尝试为自己的辩解，“要不还是等一切结束后它自己脱落吧，主要是我这会儿也是真的取不下来。”
“真的，我今天就试过把它取下来，可惜无论怎么样做最后都没办法让它从我的胳膊上分离。可能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它好像特别喜欢我的样子。”
没人会理会罗德里克的这点不情愿。
他们听着罗德里克的辩解，话语中表明的“人皮书”的异常反应，似乎真的另类证明了它对抗邪神的能力。
主教哪里看不出来罗德里克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这无非就是想让“人皮书”停留在自己身上，好最先获救。
“是么，那肯定是你没用力。”主教冷笑一声，语气笃定道。
可能人类就是这样的吧，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在遇到疑似能拯救自己的希望后，这个刚才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姿态的主教终于展露出了人性的自私面。
他几乎是强行上手去扒，想要强行将“人皮书”从罗德里克的手臂上揭下来。
没人敢出声呵斥主教，于是他的动作看着也越发肆无忌惮。
手上的力道开始变得越来越大，连带着罗德里克都开始觉得有些不适，下意识开始挣扎着往后退，对主教的尊敬只剩下没有直接动手反抗。
也不知道如此双方拉扯了多久，这个僵持的场景又持续了多久，伴随着一声宛如布帛撕裂后的“嘶啦”声，“人皮书”最终被主教强行从罗德里克的胳膊上撕扯了下来。
然而主教看着却似乎并不为此而觉得欣喜。
原因无他——
就像是原本长在胳膊上的人皮当真被人强行扒下剥落一样，在“人皮书”彻底脱离罗德里克的手臂后，就好像这件收容物真的是他身体上的一部分，完整的皮肤自此陡然露出一个巨大的破口。
伴随着细碎的白色棉絮失去堵塞物后从破口掉落，属于罗德里克的猩红鲜血很快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手臂的轮廓往外淌，混着那些被染红的菌丝，最终一并落到地面上。
如果“人皮书”真的是他们臆想中的那个善良救世主……善良的救世主真的会融合人类原本的皮肤，并留下这么多白色的菌丝么？！
第九十三章
“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人皮书’,真的……”
人群中零星传出来几个声音。
但大概现在的这份“人皮书”已然是他们最后获救的希望，质疑的话只将将说到一半，便像是担心最后的事实会像是自己说的那样变成真实的噩梦,骤然停下了言语。
随后出现的，就是来自于其他人近似于侥幸的臆测,看着像是仍然不能接受残酷的现实——
“不要想得这么糟糕,说不定这就是‘人皮书’治疗的过程。它就是会把那些东西吸附在身上，以此达到治疗的效果。”
“‘人皮书’的鉴定结果我之前就明明白白看见过的,这不可能出问题。”
“说真的，这说不定就是邪神的阴谋,让我们放弃这份最后的希望，我们可不能就这么轻易上当了！”
……倒也不是因为不怕死于是没有半分质疑的意思,只是现在“人皮书”被主教拿在手里，反正最先尝试的人也不会是自己，最后出问题了也不是自己遭殃，选择相信与否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似乎也没多少实际差别。
主教捏着“人皮书”的手指在这一刻近乎神经质地痉挛抽搐了几下。
刚才看到的诡异画面做不了假,但偏偏“人皮书”先前表现出来的样子看着又像是他们最后可能的救赎。
心下的抗拒与信任互相排斥，复杂的心绪最后尽数呈现在这个微妙的动作里。
“这里面或许存在什么问题……”主教不愿放下心里的那份希冀，但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又不敢真的上手尝试。挣扎了片刻,最后到底还是提出了质疑。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能让自己彻底安心,他将话题再度绕回了鉴定上：“不行……必须得……我必须得把它拿到鉴定水晶前再看看。”
“或许它同样受到了邪神的影响，我必须得再鉴定一次。”
作为曾经亲眼看见过鉴定水晶显示出来的鉴定结果的当事人,主教只觉得刚才的异样有可能是收容物本身被邪神的力量污染。
如果鉴定水晶最后显示的结果正常，他才能上手去尝试使用这件收容物。
此时此刻，鉴定水晶已然成了他们最后的裁决者，用以
判定如今的这件“人皮书”能否再度取得他们的信任。
鉴定水晶的力量来自于原初神。
作为原初神的信徒，如今的他们只愿意信任自己的供奉的那位神明。
无人提出质疑。
无人敢对主教提出质疑。担心受到主教的指责,同样也是在担心主教改变主意直接将“人皮书”封存。
一行人就这样再度来到了鉴定水晶前，对“人皮书”进行了第二次的鉴定。
和第一次鉴定后得到的结果一样，依旧是那几条熟悉的规则，依旧是那些善良和善的特性。
“人皮书”看着依旧是霍纯斯尼死后留下的收容物。
主教见状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在鉴定水晶上停留，像是再确定了这件收容物并未存在任何问题，心里的那份希冀这才彻底占了上风。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鉴定水晶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他在神经紧绷下精神恍惚导致视线模糊，鉴定水晶上显示出现的鉴定结果在他看来尤为含糊不清，就像是莫名蒙上了一重半透明的薄纱，导致那些文字看着都有些不甚清晰。
主教忍不住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见状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岔了，问题实际都只出现在自己身上。
但随着身后其他神眷者都做出了类似的反应后，他很快反应过来，最后的鉴定结果文字模糊的原因不是出在自己身上，而是来自于眼前的这颗鉴定水晶。
放在平时，就算是鉴定水晶第一次出现鉴定结果模糊不清的情况，出于对原初神的信任，他们恐怕也只会把这当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意外，对此不做任何怀疑。
但放在此时此刻，在“人皮书”已然出现了异样、教堂里所有人都囿于困境中的前提下，这些神眷者就像是惊弓之鸟，任何一点细节上的小问题都会让他们心中生出惶恐，唯恐影响到最后的结果。
主教看着那些模糊的字句，咬牙道：“一定是这个鉴定水晶出了什么问题，估计是在邪神力量的污染下导致出现了损坏……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另外一块备用的新的鉴定水晶，我把‘人皮书’再拿过去鉴定看看。”
说着，也不管身后其他神眷者是个什么反应，他从口袋里取出自己
的手帕，隔着一层布料这才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提起“人皮书”，转而拿着收容物去往库房，进行繁琐、且同时可能毫无意义的第二次尝试。
主教来到了库房，勒令其他跟着自己一起来到库房的神眷者取出另一块备用的鉴定水晶。
他把“人皮书”放到了鉴定水晶前，满怀希望地等待最后的鉴定结果。
伟大的原初神啊，求求您了，请千万保佑这一次的鉴定结果不会出岔子。
这是教堂里唯二的两块鉴定水晶，这也是他们最后摆脱困境的唯一可能！
原初神在上，请千万庇佑您的这些虔诚信徒。
主教在心里无声地祈祷着，祈求神迹在这一刻降临。
然而最终事与愿违。
明明一块理论上不可能出现问题的全新鉴定水晶，最后显示出来的鉴定结果却比刚才看着还要来得更加糟糕。
鉴定水晶上显示的鉴定结果更加模糊了。
就像是被放进水中的纸卷，黑色的墨汁被水稀释，上面的字句看着也愈发模糊不清，连带着原本的字形看着都难以辨认，只能从那黑乎乎的一片中勉强看出其原本的段落长短。
不……真要说起来，连段落长短看着都有些不甚明晰了。
像是两张写满了文字的纸张被交叠在一起，透过纤薄的纸页，在模糊的鉴定结果之下，另外一份被藏匿隐瞒的字句映出了些许轮廓，就好像即将浮出水面的真相。
主教整个人僵在鉴定水晶前，片刻后，他看着像是发了疯似的突然有了动作。
他抓着自己的衣袖，突然拿起“人皮书”用力地擦拭收容物以及鉴定水晶的表面，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认定了它们一定是沾染了邪神的残秽这才导致异样的出现。
也不知道来回用力擦拭了多久，就像是押上最后一枚筹码的疯狂赌徒，和刚才的粗暴不同，主教最后轻轻地将“人皮书”放回到了鉴定水晶前，等待最后可能的结果。
而这一次，像是他刚才的所有努力都有了成效，鉴定水晶上最后显示出了一个足够清晰也足够残忍的鉴定结果——
【人皮书】
【这是一份某不知名生物留下的外皮，拥有令所有人都为之惊叹的
魔魅能力。】
【1.它拥有令人惊叹的伪装的能力，足以在外人无知无觉下将自己伪装成另外一件截然不同的收容物。当然，出于其本身的恶趣味，这位欺骗世人的伪装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它希望世人对着它露出绝望的神色。
2.它能轻易颠覆所有人对自己的喜恶。只要精神稍有动摇，就会对它生出狂热的喜爱。
3.它拥有出色的抗火能力，任何火焰都无法将它烧灼成飞灰。
4.它永远都不会迎来消亡。无论是多么恐怖的伤痕，都会很快从它体表褪去，迅速愈合完毕。
5.作为神明的一部分，它讨厌所有冒犯的触碰，会对所有冒犯自己的人降下灰飞烟灭的惩戒。不过这只针对那些该死的异端，毕竟面对自己的信徒，它总是显得很宽容。
6.它喜欢人群，它也喜欢人类。
7.使用时最好尽可能远离，它会对周围所有人都造成影响。】
这是“人皮书”真正的特性规则，这才是这件危险收容物的真面目。
——这是来自于邪神的一部分。
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这份“人皮书”的特性，囊括了如今他们遭遇的一切，叫人连否认都只觉得无力。
“怎么会这样……‘人皮书’怎么能是邪神的一部分……”
在一片死寂中，一个声音低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人皮书”怎么能是邪神的造物呢？！
如果“人皮书”就是所有灾难的源头，那么他们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他们这些天以来所做的一切，这些又都算是什么？
那份交付于霍纯斯尼的信赖，那份对于曾经同伴的喜爱，这些他们所珍视的一切……这些实际都只是邪神污染扩张的帮凶？
所有都无知无觉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这叫人如何能接受得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之前明明都看到了，‘人皮书’的特性不可能是这样的……”罗德里克死死盯着鉴定水晶，面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的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只剩下那一连串浮现在鉴定水晶上的特性规则在他眼中显得无比清晰。
“是的，我明明记得的
，‘人皮书’的特性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说着，罗德里克说话的语气陡然激动了起来。
像是认定了这里面存在什么差错，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回了气力，猛地冲上前冲到鉴定水晶边上，巨大的力道连带着周边的主教都被他挤到一边。
然而罗德里克不管不顾，近乎是疯了似地，偏执地拿起“人皮书”再度擦拭，渴望在这之后看到另外的一种可能。
只可惜鉴定水晶看着依旧没有变化。
那一连串熟悉的规则静静地浮现在鉴定水晶表面，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罗德里克在此时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力地软倒在地上，连挣扎似乎都只剩下无声的喘息。
在沿着原本认定的规则走到了最后，以至于时至今日已然找不到任何回头反悔的可能机会时，却陡然发现他们自信认定的一切都是错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极度的懊悔绝望与尘埃落定后的无力一齐出现在罗德里克的心头，连带着他的面容都呈现出一种近似于死尸的灰败。
“伟大的原初神在上……”罗德里克的嘴唇嗡动了几下，发出了几声微不可听的低语。
只是惯常祈祷的话语说到一半，想起那些被邪神污染后在没有逃脱可能的人，后面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整个世界诶在这一刻开始倒塌崩溃，但他们却又必须在此时做出最后的选择。
罗德里克的声音很快彻底消失不见，于是周围只余下一片压抑的死寂。
所有人的视线定定看向了鉴定水晶上显示出来的特性规则，最终定格在“这只针对那些该死的异端，毕竟面对自己的信徒，它总会显得很宽容”这一行字上。
只要转变信仰，就能结束一切么。
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不自觉扭头打量周围其他人面上的神色。
为什么他们这么安静？
为什么这会儿没人出声，明明按理说不该是向神明祈求庇护的时候么？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突然扭头看我，他们不会在刚才就为了求生背叛了原初神，所以开始用眼神四下寻找之后下手的对象吧？
在这一刻，往日里无比熟悉的同伴开始变得陌生，就好像所有人都在悄无声息中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令人心安的信任感被彻底砸碎，周围的其他神眷者就像是先前那位虚假的霍纯斯尼，同伴的拥簇成了虚浮的假象，只会引出更多的恐惧。
……
屏幕前，楚黎操控自己的蘑菇接连躲开敌对玩家的攻击。
因为如今能用的就只有“变形”这个技能，他的蘑菇躲得很是勉强。
好在所有努力都是有成效的。
眼见原本体量庞大的菌丝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时，“信众列表”的按键上陡然跳出来了一个99+的红点，意味着无数NPC在他的设计下献上了自己的信仰。
在足够多的信仰点的支撑下，他也算是能筹划着开始反击了。！
第九十四章
楚黎把剩下几乎所有菌丝都投入了使用,于是最后得到的信仰点数量也极其可观。
这些菌丝分别化作不同的人体器官，散落在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靠恐惧和胁迫俘虏了无数的信徒。
楚黎抓紧时间点开了“进化方向”的页面，看了一下目前持有的信仰点的数量。
此时他持有的信仰点已然达到了上万,因为这次行动的目标大多为敌对玩家的信徒、甚至于教会里的神眷者,基于敌对玩家过去打下的基础,普通的平民NPC对这些神眷者都尤为信赖,连带着后续信仰点的进账速度相较于以前也来得更加迅速。
他盯着页面下方信仰点的数字看了片刻，几乎只是过去几秒时间，信仰点的数字就会往上蹿个几百，表明了自己的那些狂信徒NPC借着过去神眷者的身份，究竟达成了何等恐怖的传教效率。
现在手头上已经有看那么多的信仰点，再加上敌对玩家的加点规则明显弱于自己，说不定直接就能趁着这个机会，提早结束游戏！
楚黎这么想着，当即动手清空了“同化”标签的技能说明，随即将手头上所有的信仰点全点在了“同化”上。
他借用鼠标操控屏幕上的菌丝，直接开始了反击。
同化附近的土壤植物，同化附近所有的生物，原本在敌对玩家的追击下,如今只剩下一小团的可怜菌丝迅速繁殖扩张。
土地正中在“同化”作用下凭空被侵蚀出一个巨大的半圆球状空洞,没有皮肤的赤/裸黎明神再度由此复生。
因为在此之前,大概是由于“同化”技能设置了特定的技能效果，楚黎一直都只用“变形”技能苦苦支撑拖延时间，越变越小的菌丝球也给了对方虚弱无力、濒临消亡的错觉。
这场战拖延战持续到最后，楚黎甚至都不用额外花费多少心思，敌对玩家就自以为能借此机会消灭对手,一直紧追不放，堪称是死死黏在自己身后。
此时楚黎再度动用“同化”技能快速增加菌丝的数量，同时用“变形”恢复那副狰狞的人形面貌，蘑菇恰好直接就能借着这个快速变大的实际触碰到敌对玩家的身体，借此机会顺便感染对方。
他甚至都不用额外费心和对方对战，就能借着这个恢
复原貌的机会，一箭双雕径直发起进攻。
屏幕上，那一小团代表蘑菇的白色菌丝快速变大，变大的同时还不忘借着这个机会朝敌对玩家靠近发起攻击。
最后呈现出来的画面就只是菌丝变成人形，而对手莫名快速后退肢体凭空消失。
整个过程全程看着都算不上危机四伏。
因为交战的过程太过短促，甚至看着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楚黎倒是无所谓这个和想象中相差甚远、显得格外稀松平常的对战画面。在确认敌对玩家被自己的蘑菇同化感染后，当即紧盯着敌对玩家的反应，以此来确认自己的“同化”技能如今是否能对对方产生作用。
透过有些晃眼的圣光光效，因为敌对玩家的这个圣光光效太过显眼，楚黎全程都只能紧盯着圣光正中的模糊人形的情况，以此来观察确认自己“同化”技能的技能效果。
在定睛细细观察了一会儿后，眼见圣光正中的人形突兀失去了一截手臂，同时不断有白色的菌丝在重力的作用下落到地面，不断朝着本体角色的方向移动。
楚黎终于确认了自己如今在又一轮加点后的“同化”技能，至此得以对敌对玩家产生足够的效用。
看得出来，敌对玩家也在不断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开抵抗蘑菇的“同化”技能。奈何在足够多的加点信仰点的作用下，绝对的力量到底还是压制住了所有的反抗，使得菌丝长久地停驻在了敌对玩家身上。
对方估计也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没办法处理掉这些仿若跗骨之蛆的菌丝，担心继续留在这和蘑菇接触只会让自己躯体被同化的部分不断扩大。
意识到自己如今面临的危险境地，确定自己这会儿是真不能对蘑菇造成什么致命性的打击后，敌对玩家很快消失在了原地，直接跑路离开了现场。
楚黎点开了地图简单看了一眼，透过了地图上被快速点亮的区域，大致确定了对方的逃亡路线。
尽管没办法对抗蘑菇，可看得出来，当这份神明的力量被用在逃跑上时，效率确实称得上是出众。
几乎只是眨眼间，地方就一路回到了这片大陆正中最为繁华的首都。
楚黎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目前蘑菇的移动速度还追不上对方逃跑的速度
，最后到底还是遗憾放弃了追击的念头，选择继续自己的邪神鬼故事之旅，按照地图上其他菌丝的方位，装模做样地收集自己的身体，集齐所有身体器官。
“哼哼哼……我的人皮在哪里？我好像听到了它在南边的教堂里尖叫。我的头发在哪里？原来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绞死了一群该死的异教徒……”
楚黎随口哼起了一个不知名的小调，配着自己即兴创作的歌词，照着其他菌丝的位置前进收集自己的身体。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多远，透过地图上代表目前方位的水滴形图标，在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很快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
“……哎呀走错了，这里是西边，为什么连地图导航都能看错？！”楚黎没忍住，小声嘀咕抱怨了一句。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方向感一直都很差，时不时就会看错地图。
以前上学时，其他同学一下子就能认出来“东南西北”的方向，指路时张口就是一句什么“朝着南边、北边走”之类的话。
作为只知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指路只会说“前后左右”的人，他每次都听不太懂其他人指明的方向。
就是有时候看手机导航，往往都得先在原地绕山半个圈，看着导航上的图标转动指明朝向后，这才能确定自己之后到底要朝哪个方向走。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自己平时方向感太差，楚黎偶尔也会做一个放肆的梦——
梦里，他身处在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星空宇宙中，没有什么必须要抵达的目标，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前进的方向。
整片宇宙都是他放肆玩乐的游乐场，整片星域都是他的领土。
无所谓前进的方向，在这每片没有约束、没有尽头的领域中，他大可随意朝着某个方向前进，反正最后的终点早晚也都将属于他。
无所谓最后的目标，在这每片没有约束、没有尽头的领域中，他可以时不时停下脚步欣赏周边美丽的风景，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所属物。
……或许就是这样恣意的梦做得多了，导致他平时总会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错觉，仿佛一切都是他的所属物。
就是在没有他房产的小区外，偶尔也会生出类似的念头……
楚黎以
前玩游戏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游戏里通常都会有传送的功能，他以前在游戏里可从来没迷过路。
再加上如今玩的这款《造神的一百零八个小妙招》内，之前经历的两轮游戏从来就是走到哪里算哪里，这局游戏第一次对照地图前进，没成想盯着这个和导航内容类似的地图，居然意外达成了第一次迷路的成就。
楚黎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合适了，没想到玩个游戏居然还能代入现实中一直算不上太好的方向感。
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转头朝着正确的路线前进。
……
骨头一边哼着歌一遍往前走：“我的人皮在哪里？我好像听到了它在南边的教堂里尖叫。我的头发在哪里？原来他已经悄无声息地绞死了一群该死的异教徒。”
然而紧接着出声反驳的却是骨架上挂着的肌肉：“……哎呀走错了，这里是西边，为什么连地图导航都能看错？！”
何等混乱且痴狂的存在啊，祂居然在与自己出声辩驳……
罗伯特低垂着头颅，紧闭双眼的同时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以这般虚弱无力的动作来对抗那些不断钻进自己耳朵里的疯狂言语。
无数人类难以理解、难以言喻的内容在此刻随着邪神的低语涌入他的大脑，他几乎不可自抑地想起了刚才亲眼看见的可怖画面。
血肉裸露在外的邪神突兀拔地而起，贪婪啃食着神明的血肉。
祂的双手虚虚笼罩在原初神的上方，就好像已然将对方掌控在了手中。
原初神在祂投下的暗影中虚弱地发出细微的悲鸣，连带着身上本该明亮的圣光都蒙上了一层灰影。
何其邪恶，何其残忍。
就连原初神都无法对抗的存在，他们这片大陆真的还能有光明的未来么？！
神志开始变得模糊，感官自此一片混乱。
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到唇边，顺着大张开来无声哀嚎的嘴沁入舌尖，强烈的酸涩感顺着舌尖一股脑涌入心头。
也就是直到这会儿，罗伯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在绝望中无意识地张嘴小声啜泣。
不，不，我不能发出声音，我不能引起邪神的注意……
罗伯特转而惊恐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然而最后事与愿违。
他几乎是绝望地发现，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落在他身上。
邪神正在注视着他。
他被邪神注意到了。
在邪神的注视中，连时间仿佛都就此凝固。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伴随着恐惧感逐渐消退，一种无法形容的飘忽感涌上心头。
身体生出轻盈的错觉，开始变得飘飘然好像下一秒双脚就会脱离地面飞上天。
不……这好像似乎也不是什么错觉……
他的身体正在变得轻盈，好像真的正在不断失去什么原本的东西。
原本复杂的、浓重的情绪开始消减褪去，被邪神注视的强烈恐惧感很快消失殆尽，转而是遗失了重要之物后的落寞。
就在刚才，他失去了对他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
开始变得简单的大脑甚至因此而彻底遗忘了刚才的惊恐，只剩下对失去的重要事物的强烈渴求。
他必须得找回他失去的东西，不然……不然，不然他将失去他最为重要的身份……
“血肉，血肉……我需要血肉……”罗伯特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四下搜寻自己的目标。
原来，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原本作为人类的身份。
……
电脑前，楚黎按照地图，操控着蘑菇往前走。
几乎还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个NPC。
在无数信徒NPC帮自己传教的前提下，楚黎对眼前这单独一个NPC的信仰点已然提不起多少兴致。
只是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的视线，就看见那个NPC的身体被凭空吭食殆尽，构建出躯体的只剩下柔软狰狞的触手。
这个画面对楚黎来说也算是熟悉——这应该就是敌对玩家进食获取力量的手段。
不过看着这些NPC彻底失去作为人类的那部分身体，最后变成只知道胡言乱语的怪物，这个场景倒还是第一次撞见。
在游戏里呆了一段时间，对游戏里的“神眷者”、“怪物”、“收容物”、“污染物”之类的名词都勉强有了大概的了解。
眼看着这个人类NPC突然变成没有理智的非人类，以前看到的所有线索自此连成了一个整体。
楚黎觉得自己好像大概知道敌对玩家收服信徒、维系信仰的手段了。！
第九十五章
这应该就是那些NPC口中的怪物了吧。
楚黎看着那个位于屏幕角落,已然看不出过去半分曾为人类身份的NPC，看着那些跳动出现在对方头顶上的文字框，几乎只一打眼就认出来了对方的身份。
大概是因为之前的蘑菇实力相对一般，总会给敌对玩家一种并不需要全力迎战就能轻易取胜的错觉,导致时至今日,楚黎还是第一次看到没被蘑菇“同化”的前提下,这些人类NPC被吃干抹净后的样子。
所有属于人类的肢体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敌对玩家人物角色身上扭曲的血肉触手。
当这些触手纠结在一起，导致其构筑而成的生命乍一眼看上去居然有些像是团成一团的蠕动蛆虫，这造型就是过去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楚黎看着都不免愣上一愣。
……倒也不是说怕，毕竟那些惊悚的、吓人的场景楚黎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就是没想到敌对玩家设计的外形居然会往恶心的方向上靠。
这已经不是吓人了，纯粹就是在恶心人。
不过这思路说起来倒还挺精巧的——
敌对玩家靠食用人类的NPC的血肉来获取力量，而被吃干抹净的NPC又会成为其他NPC眼中的怪物。
为了获得击退怪物的力量，所有NPC又必须要选择对敌对玩家交付自己的信仰，成为对方的信徒。
怪物存在一天，这些依赖敌对玩家存活的NPC就必须信仰对方一天。
在没有外力干涉的前提下，这就成为了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为了获得力量，敌对玩家必不可能停止啃食NPC的动作，于是怪物自此源源不绝。
为了获得力量,那些面对恐怖怪物的NPC也绝不可能转变自己的信仰,于是信仰永恒。
和楚黎以前简单粗暴,靠魅惑、靠恐吓获得信仰点的操作相比，敌对玩家这种让力量和信仰互相循环转换的设计，还真是耐心细致。
从头到尾，可能这些NPC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恐惧的那些怪物,实际都来自于那位被自己信仰崇敬的神明，甚至可能就是未来被吃干抹净后的自己。
不过说真的，明明做了恶却非要瞒着不吭声，那岂不是看不见这些
NPC绝望哀嚎的样子，少了一分玩游戏的特殊乐趣了……
楚黎主观评判了一下自己和敌对玩家收获信徒的方式，虽然感慨对方设计的精细，但还是觉得自己这样玩起来更爽。
毕竟玩游戏要还是遮遮掩掩的，那感觉也没什么意思。
和敌对玩家尽职尽责非要扮演神明的癖好不同，楚黎可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只是说起来，这些NPC都被吃干抹净变成这样了，联系之前敌对玩家被蘑菇“同化”的具体情况，现在这样是不是就说明了此时的敌对玩家正在疯狂从信徒身上攫取力量，以此来抵御蘑菇的力量，顺便积攒力量意图进行后续可能的进攻。
老实说，楚黎对未来敌对玩家可能的反击倒也没什么想法，毕竟对方未来的花样越多，就越是能丰富他的游戏体验，让他的游戏变得更加有趣。
但现在这情况，连带着为了抵抗蘑菇的力量把这些普通的NPC吃成这样了，这不免让楚黎联想到一些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比如说，为了把敌对玩家打出自己的星球，干脆利落取得最后可能的胜利，直接便宜自己提早止损，直接将这颗星球上的NPC吃掉大半，获得最大程度上的足以碾压对手力量。
设身处地一想，如果自己是敌对玩家，在那样不对等的赛制规则下，他绝对会使用类似的手段，以此来获得最后的胜利！
区区NPC，哪里比得上游戏最后的胜利？！
毕竟对比现在敌我双方的优势劣势，此时的敌对玩家恐怕也独独只有在“信徒数量”这一点上占优。
既抛不下自己的脸皮摆出真实的凶恶面孔，偏偏赛制上又被要求用信徒的血肉获得力量，这恐怕就是留给敌对玩家最后胜利的可能了。
反正只要确保NPC没有死绝，未来就还要繁衍壮大的机会。
到时候邪神黎明神被自己打败了，就算是怪物多了点也能自己出手再收割剩余NPC的信任让他们对自己死心塌地，这么想想最后甚至还算得上是个让人心动的好结局。
认真往下思索，从眼前这个被吃完人类血肉、变身怪物的NPC身上，楚黎看到了这样一个可能的未来。
NPC数量骤降的同时也将意味着他未来再找不到
其他获得信仰点的可能，到时候双方玩家力量差距大，偏偏自己又没有其他获取力量的机会，真要让局势发展到那种糟糕的境地，那他这轮游戏就完了，最后铁定GG。
楚黎越想越觉得糟糕。
在摸清楚敌对玩家的手段后，越想越觉得对面那个伪君子在吃亏后，绝对能做出来类似的事。
这也让楚黎不得不提前试着未雨绸缪，开始提前思索应对的法门。
……别说，或许敌对玩家沉浸于自己正义神明的身份，可能直到最后也做不出类似的决定，但问题不大，反正这样的玩法对楚黎来说反而更有趣。
说真的，与其坐视不理让这些NPC全便宜了敌对玩家，倒不如提前把事做绝，彻底根绝所有麻烦。
不过，到底怎么样做才能在取得胜利的前提下，不仅保证自己实力一直占优，同时还能直截了当解决敌对玩家呢……
楚黎认真思索了片刻，联系游戏最后的胜利是信仰收集进度条满格，这一切似乎还得从那些NPC身上下功夫。
只要确保自己的信徒在这局游戏的所有NPC中占有相对较高的百分比，那无论是战胜敌对玩家，还是取得最后的胜利，这一切对他来说都算得上是轻易就能达成的目标。
唯一的问题是，他现在拥有的信徒数量还是太少了。
抬头看一眼屏幕正上方的信仰收集进度条，现在这个进度条的进度才堪堪走到了3%，表明了他信徒数量的稀少贫瘠。
楚黎看着屏幕里的那个怪物NPC在自己的视线中逐渐远去，也不知道类似的事在其他看不见的角落里究竟发生了多少次。
现在最麻烦的，就是那些分布在世界各个角落、为自己的信仰献出所有的信徒啊。
不知道截至目前位置死了多少人，不清楚敌对玩家至此究竟蓄积了多少的力量。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信徒，要是这些敌对玩家的信徒NPC在为自己的信仰献上所有前，都提前消失就好了……楚黎心里忍不住生出了类似的想法。
游戏里的NPC对玩家来说就只是一长串虚拟的数据，甚至都无需什么道德上的挣扎谴责，他心里近乎理所当然地生出了类似的念头。
而在这之后，似乎也逐渐意
识到了这个看似天方夜谭的想法在蘑菇的力量下有实施的可能，楚黎当即顺着即兴生出来的念头继续往下思索。
别说，只要那些NPC全都消失不见，或者被蘑菇同化彻底失去原本作为人类的血肉，那么敌对玩家势必无法从那些NPC身上获得力量。
只要敌对玩家无法从信徒身上获得力量，那么在无从抵御蘑菇“同化”技能的前提下，势必将被强制驱离这局游戏。
……联想之前在面对敌对玩家时，为了更大程度榨取信仰时的威胁话语，以及担心这些变成牲畜的NPC碍事，稀释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彻底成为一团没有生命的菌丝，如果手法合适，说不定还能通过减少解决NPC的数量，来推进进度条的进度呢。
楚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存在不少趣味，有值得尝试的必要。
这么想着，他直接把刚才那段时间里到账的所有信仰点都再度加在了“同化”上，同时点开“同化”的技能说明，输入了一段决定这颗星球未来所有生物命运的文字——
【以目前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使用技能同化这整颗星球。】
就让所有人和物，包括这颗星球本身，都成为蘑菇的猎物，被侵蚀变作菌丝成为它的一部分吧。
当星球本身都不再存在，所以的一切都变作菌丝，那么只要保留那些属于自己狂信徒NPC，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100%信仰进度呢？
楚黎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
……
教堂内。
罗德里克带着那些因为因为如今越来越糟糕的局势、周遭越来越多的怪物，于是惊惶来到教堂祈求神明庇护的民众，站在大厅的神像前，跪拜神明祈祷未来的安康。
没人知道，在那位于大厅正前方的神像上，因为他们这些黎明神信徒的私心，那份来自于黎明神身体的一部分——“人皮书”，此时就被供奉在神像的头顶上，寓意着黎明神远比原初神还要来得更加伟大的事实。
对此一无所知的平民还在祈求原初神的庇护，全然不知道他们正在跪拜他们口中的那位邪神。
一切看着都那么完美。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神像头顶，原本安安静静的“人皮书”突然有了动作。
与“人皮书”相接触的神像转瞬间化作了菌丝，像是散落的鹅绒般铺满了地面，并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前提下，瞬间包裹吞没了在场所有人。
作为黎明神的狂信徒，罗德里克自然能感知到些许神明的想法。
他似乎隐约知道了一点神明这么做的原因。
祂降下这滔天的灾祸，其实只为了清洗那些该死的、污浊的异端，彻底清除那位窃取世人信仰的该死窃贼。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赞美我主。”
在一片绝望的哭嚎声中，罗德里克笑着赞美他全知全能的主。
他闭上眼，在无数菌丝的包裹下，就像是陷入了某个甜美的梦境。！
第九十六章
所有人赖以生存的坚实土地在邪神的力量下化作飘忽柔软的白絮,由于类似恐怖的灾难过去闻所未闻，这个传闻很快便经由教会中的特殊交流渠道,传到了原初神神教位于大陆中心的首都大教堂。
此时,在这座首都大教堂中，因为那场即将波及到大陆首都的灾难，这些在过去于外人眼中身份格外尊贵的所谓“上等人”,如今在恐惧的催化下就像是街边争执的流氓一样,张皇地大声商讨在座未来所有人的命运。
此时说话的人是护卫在教皇身侧的骑士长：“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教会最重要的中枢，那个该死的邪神也一定知道！我们必须得在危机到来前,提前离开这里。”
和过去对外的英武威严模样不同,此时骑士长那放在平时只需粗略一扫，就能镇住所有下属的凌厉双眼填满了恐惧。
灾难还未真正出现在他眼前,他便早早被那些传到首都的可怕传闻打断了脊梁骨。
不过这也正常。
通过位于其他地区的教堂在彻底消亡前传过来的那些消息，所有人和物都在绝望中变成飘飞的白絮，就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落了满地。
期间门伴随着叙述者的哀嚎声与尖叫声,眼见着对方的身体一点一点变成白色的菌丝，那张倾吐痛苦的嘴直到最后一刻仅剩下一颗头颅时仍在凄厉地张合。
……大概肢体的消失总会让人联想到痛苦，彼时当事人未必有多痛苦，但最后带着其他旁观者的恐惧却同样难以估量。
也就是出于这份对邪神奇诡力量的畏惧,在最开始得知其他神眷者死亡消失的过程时,有不少人都出于心底的恐惧跟着转变了自己的信仰，试图用黎明神信徒的身份，换取一个侥幸存活的可能。
但可惜邪神就是邪神,就是信徒的身份都不能让祂生出哪怕半分顾忌。
眼见无论是谁的信徒都只能等到共同的死亡结局,所有意图投机取巧的人都不得不收好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煎熬地活在这片大陆上等死。
无论高低贵贱，所有人在面临死亡时总是一样的平等。
所有人都无法逃脱邪神降下的灾祸,便是身份尊贵、实力强悍有如骑士长，自此都不
可避免地生出退怯的心思。
显然，在场和骑士长有着类似想法的人同样也不少。
骑士长的话才说出口，话音将将落下，来自会议室各个角落的应和声便接连响起，表明了在场绝大多数人意图提前逃离首都大教堂的共同想法。
教皇见状显然有些失望。
“不行！”他当即厉声反驳。
然而面对那无数道齐齐扫向自己的惊疑不定的视线，意识到眼前这些人在灾难前已然在惊惶中失去了理智，严厉的反驳最后只会引发更加疯狂的暴/乱，教皇很快识时务地抛却了那点无所谓的坚持，片刻后低垂视线跟着放缓了自己的语气。
教皇语气和缓地解释道：“你们难道都忘记了么，所有被邪神力量侵蚀的土地都变成了无法落脚的柔软菌丝。无论之后我们往哪里逃，最后都只能迎来被无数菌丝围困的绝境。”
“相比起没有方向地四处乱跑，倒不如留在教堂里向伟大的原初神祈祷。这里是首都大教堂，这里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如果神明听到了我的祈求，愿意赐下福祉，那我们最后或许还能等到那最后一线生机。”
显然，哪怕时至今日，在教皇看来，他们身处的这座教堂才是如今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而这毫无疑问等到了意见相悖的骑士长的再度反驳。
骑士长冷笑一声：“留在这继续祈祷？你觉得那些死在邪神手上的神眷者、那些最后还留在教堂里对着神像跪拜的信徒是没向原初神祈祷过么？”
“原初神要是想出手，原初神要是能出手，他早就动手对付那个那个该死的黎明神了，哪会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土地在邪神的力量下遭殃，彻底断绝所有生机？”
“你就清醒一点吧，此时就算是原初神可能都自顾不暇，抽不出手来救我们。你还傻愣愣地一直留在教堂里等死……那些死在你面前的神眷者，他们的死亡难道就没让你吸取哪怕一点经验，生出一点正常点的想法么？！”
……难以想象，那个过去掌控一整个教会的教皇居然还会生出这样天真的妄想，连一点正常人该有的寻常人情世故都想不到。
而面对着骑士长赤/裸裸的嘲讽，过去养尊处优、被所有人敬重的教皇显然也忍不下这
口气。
教皇气急之下，甚至忘记了过去的那些贵族礼仪，跟着出言讽刺道：“行，你聪明，你最聪明，那你有没有想过，邪神就连自己的信徒都会毫不留情自己弄死，在祂看来作为异端的我们又怎么可能能避免最后的死亡？还是说，你的最终目标，实际就是跑得远远地，然后换个其他好风景的地方等死？”
“你必须得意识到，就算原初神如今可能在邪神的进攻下自顾不暇，就算原初神相对邪神而言实力更显弱势，但就现在来说，能救我们的也只能是原初神了！”
只是这几句苦口婆心的劝告显然没能达成教皇想象中的目标。
骑士长依旧坚持道：“那也不能留在这座教堂里！首都大教堂——这是个多明显的目标啊，谁都知道这里是这片大陆最接近神明的地方，邪神绝对会先对这里动手。”
教皇同样自持己见：“你都说了，这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只有留在这里，我们的祈愿才能更快被原初神听到。”
至此，往日里关系熟稔、称得上是默契的两人至此彻底撕破了脸，毫不留情地开始批判彼此的意见想法。
争执间门，意外却比最后商议的结果更早出现。
地面开始异常地震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建筑都跟着开始不规律地摇晃。
“咔拉”
伴随着一声巨响，像是脚下连成一片的土地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裂，于是这栋被修建得美轮美奂、富丽堂皇的教堂也在本身重力的作用下，跟着朝着侧边倒塌。
到底发生什么了……
所有位于教堂内的人都不可避免地生出慌张的情绪。
仗着自己神眷者的身份，拥有比普通人而言更加强悍的体质，包括教皇在内，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窗户的方向冲了过来，想要通过窗户逃出建筑外。
然而，就当他们火急火燎冲到窗户边上意图借此逃生时，当他们亲眼看见窗外的可怖景象后，即便这座教堂仍在倾倒坍塌，最后却又没人敢真正走出这栋濒临毁灭的建筑。
原因无他——
就算是他们逃到了建筑外，脚下也没有半点能供他们立足的土地。
经由那些遍布地面的缝隙，无数菌丝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就好
像这颗星球内里已然被蘑菇尽数侵占。
它们轻巧地爬上周围所有建筑树木，爬上路上行人的脚踝，并将所有触碰到的事物同化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们离菌丝越来越近，他们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伟大的原初神，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绝望中，慌乱的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在惊恐中失声开始哭嚎着祈求神明。
然而他们的祈愿到底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就连他们崇敬的那位原初神都没能逃脱菌丝的追捕，更别说额外抽出精力救下他们。
当脚下这整颗星球都被“同化”成蘑菇的菌丝，当藏匿于星球地心深处的原初神在没有躲藏的余裕，被逼出藏匿地点的原初神只能逃离地底，随即当着最后所有幸存者的面，全然化作飘飞的白絮。
被世人崇敬的神明就这么轻易变成了邪神的一部分。
连神明都无法自救逃出生天，更惶逞其他普通信徒了。
在解决了最麻烦的原初神后，就像是彻底没了顾忌，纯白的菌丝像是呼啸的海浪，堆叠出数十米高的波涛，翻滚着彻底淹没了剩下的所有“孤岛”。
正如黎明神最初所想的那样，祂彻底清洗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异端，连带着这整颗星球都真正成了祂的所属物。
从星球上空俯瞰，这整颗原本被蓝色和绿色覆盖的星球彻底变成了骇人的纯白，连同地心深处的地核都被贪婪的蘑菇啃食殆尽。
没有固定形状的巨大菌丝球不断变换形状，一只巨大的红色竖瞳就在此时突兀出现在星球体表，就好像一只散落在宇宙中的巨大眼球。
这只巨大的红色眼睛微微开合，瞳孔深处也逐渐填满了恶劣的愉悦。
好在这惊异诡谲的画面没有持续太久。
片刻后，这只纯白巨茧体表的菌丝不断蠕动，很快变化出了原本星球的地貌，跟着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地面不断渗出看着接近于流体的菌丝，它们包裹着狂信徒的魂魄，为这些黎明神的虔诚信徒构筑出新的躯体，赐予世人新生。
……当然，这也仅限于黎明神的信徒。
……
屏幕前，楚黎操控着蘑菇同化了整颗星球，让
这颗位于宇宙一角的行星彻底成了蘑菇的一部分。
而与此同时，屏幕上方的信仰收集进度条也在不断变化，并在楚黎处理完了所有异端，操控着菌丝给他的信徒捏出合适的身体后，成功走到了100%。
【游戏结束】
伴随着楚黎强制清洗消灭了星球上的所有异端，确保这片土地上只剩下自己的信徒，这局游戏至此顺利结束。
直到现在，这局游戏限定的时间门才过去了不到一半。
“果然，只要清洗了所有异端，确保这颗星球上只剩下自己的信徒，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100%信仰么……我早该这么做了。”楚黎看着屏幕上寓意自己取得了最后胜利的结局，忍不住开口感慨了这么一句。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放在边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表明他突然收到了来自于其他人的新消息。
正好现在游戏结束，也算是恰好方便他去查看回复其他人发给自己的信息。
楚黎按亮手机屏幕，一眼就看到了给自己发信息的人。
银翼：【黎明，这个游戏录屏，是你发到网上去的么？[图片]】
问句后面还附带着一张视频的截图。
楚黎点开图片，只打眼一扫，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前段时间门发到网上去的游戏录屏的截图。
真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只靠一个“黎明”的ID，居然就直接把他认了出来。！
第九十七章
“……大抵是世人对伪神的信仰触怒了那位真正的伟大神明,于是祂降下白色的波涛，清洗世间所有异端，让洪水彻底洗净世上所有的不洁。”
“随即,在这之后,当祂做完这一切后,祂的身躯就变成了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
“蜿蜒的溪流是祂纵横的血管,厚重的土地是祂鲜活的血肉。祂的双眼变成了太阳和月亮，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呼啸的风。当天空雷霆乍响，便是祂出声用自己的哲思引领告诫世上的所有信徒。”
“赞美我主，是祂用自己的身躯,创造了这样一个让我们所有信徒都能幸福生活的新世界！”
“作为神明的信徒,作为在祂福泽下侥幸存活至今的生灵,我们每时每刻，都必须得铭记、感激祂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故事说到最后，随即又理所当然地在提及黎明神后,成了信徒诉说心头激荡情绪、剖白内心虔诚的布告仪式。
莫莉就这么站在边上,听着自己的母亲在给出生没几年的弟弟朗读那个以黎明神为主角的神话故事,对此已然习以为常。
不说这个故事她从小听到大，就是她弟弟出生后，她的母亲几乎每天都要和她那个心智不全的弟弟重新复述一遍这个神话故事。
由于听的次数实在太多，以至于到了现在，莫莉觉得自己哪怕闭着眼,都能一字一句毫无遗漏地复述书上的每个字句。
回想她到了上学年纪后，出门在学校接触到的每一个老师同学,甚至于街边路过的每一个摊贩行人，所有人都会在提及黎明神时露出虔诚的神色，张口闭口不是“伟大的黎明神”就是“黎明神在上”,怕是都和这种从小到大不间断受到的信徒文化分不开关系。
当然，生于信徒家庭，家里所有人都是神明的忠诚信徒，在无数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她对于黎明神的这个信仰倒也没什么指责的想法，从始至终都不会生出什么不顾家人的喜好直白斥责违逆的心思。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童年时期的一个可怕梦境，哪怕到了现在，就算在这个周围到处都遍布着信徒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几年，她对于黎明神的印象一直算不上太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对祂喜欢不起来。
这会儿看着母亲
给自己没几岁的弟弟讲述黎明神的神话故事，看着那张稚嫩的脸庞逐渐染上近似的狂热，在这个明明合该什么都不懂、只该纯粹享受童年快乐的年纪成为某个虚拟神明的信徒，不知道为什么，莫莉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甚至心里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总觉得自己在眼睁睁看着一张白纸被扔进墨水桶，在无数叹息中变成污浊的黑。
也正是出于心里这份难以言说的遗憾，眼见自己的母亲仍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不知道真假的神明壮举，给自己心智未全的弟弟科普黎明神的一切，莫莉到底没忍住，用开玩笑的语气试着开口拦了拦。
莫莉：“妈妈，你和他说这些会不会有些太早了？他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呢，你和他说这些他也记不住，说得再多估计也没什么用吧。”
“哪里会没用？记住这些最后说不定都能拿来救命的。”母亲说话的语气里还带着笑意，平静地说出了一些细思恐极的话，“这个年纪说才合适呢，年纪越小记得越牢，以后也不会做出别的什么触犯禁忌的事。”
禁忌？这世上规定过有什么是做了就会死的禁忌么？
莫莉回望过去十几年的人生，确实没想到什么对应的明确条例。
思来想去许久，想到那些人对黎明神堪称狂热的爱，只能姑且把这当做是“冒犯神明后会被其他暴怒的信徒乱棍打死”的潜规则，靠融入集体来达成母亲话语中的所谓“救命”形容。
……或许类似的形容听着是有些不大贴切，但平时家人交流又不是搞学术，要求每个字句都必须精准恰当，偶尔用错几个词也没什么。
莫莉听着母亲信誓旦旦说出口的话，意识到了对方坚决态度，很快选择了退让不再吭声。
大概是孩子对父母的态度总是敏锐的，而这一点在她身上又体现得格外淋漓尽致。
从小到大，意识到这份信仰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后，明明从未因此收到过任何痛苦的惩处，莫莉却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读懂大人的脸色。
但凡父母脸上即将露出哪怕一点近似于不悦的神色，她都会提早转移话题，于是也从未在信仰相关的问题上惹得父母生气。
莫莉极其识时务地闭上了自己的嘴，直到母亲离开后才露出了一个糅合了些许无
可奈何的轻视神色。
当然，大概是弟弟年纪还小，整个人对外界的世界观都还没来得及成型，也不会因为其他人对黎明神的不敬而做出过激的举动，莫莉潜意识并没有把他当做需要警惕小心的人，于是在做出这样的反应后也没想过要避开对方。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弟弟看到莫莉的神色，脸上是全然的好奇。
“姐姐，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表情啊，”弟弟说着学着刚才莫莉的样子，噘嘴做出了一个有些不屑的表情，随即继续往下追问，“妈妈说得有哪里不对么？”
莫莉盯着弟弟看了片刻，大概是对方足够小的年纪给了她适宜的安全感，这种对外界还未形成固定印象的心理状态，也让她憋了十几年的倾诉欲跟着一齐爆发。
她到底没忍住，偷偷摸摸地凑到了弟弟边上，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十几年的疑惑与些许不满。
莫莉背着母亲小声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故事里的逻辑听着有些不大正常？”
“神明只是清洗了世上所有异端，原本的那颗世人居住的星球理应还存在。明明有能供信徒居住的地方，你说为什么神明还要额外花时间精力，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变成另外一颗能让信徒居住的星球呢？那这岂不是就有两颗星球了？”
“可如果真的有两颗能供人类居住的星球，你说为什么到了现在，大家还没找到原本那颗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的踪影呢？”因为已然习以为常，于是到了爆发后，连内心的不满都显得格外委婉。
这就是她在最初听懂这个神话故事后，心里生出的疑惑了。
莫莉从小就是个聪明爱思考的人。
直到现在，她依旧还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神话故事里明明有这么明显的数字漏洞，所有人却又下意识对此视而不见。
而现在，对此抱有疑惑的人又多了一个。
弟弟听完莫莉的话后也忍不住生出了近似的好奇心。
而和一直以来都把这个疑惑憋在心里的莫莉不同，弟弟显然没有这份和姐姐类似的敏锐。
因为实在想不通原因，弟弟没忍住，扭头看向母亲的位置，好奇地大声询问道：“妈妈，这是为什么啊？明明原本有
一颗星球，黎明神又变成了一颗星球，我们现在却又只剩下一颗星球呢？”
“还有一颗星球呢？原来的那颗星球到底去了哪里呢？还是说神话故事本来就不是真的？”
边上，就是莫莉也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会这么直白地把话问出口。
在短暂的、连自己都有些想不通的慌乱过去后，想着年纪小的孩子在大人那里总会有难得的豁免权，好奇问这样的问题应该也算不上多过分，莫莉紧接着很快恢复了镇定。
反而是不远处的母亲看着有些不大正常。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母亲无意识浑身发抖。偏偏她自己对此似乎一无所觉，面上仍旧带着平日里面对两个孩子时惯常的温和微笑，甚至还疑惑自己身上不大正常的反应。
母亲一边不自觉发抖，一边仍旧面带微笑：“可能原来的那颗星球因为触怒神明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吧，反正神话故事就是这样说的啊，我们就是住在黎明神专门为我们准备的这颗星球上，这些细节上的小事就不要去管了。”
弟弟忍不住皱眉：“可我们老师说了，聪明的宝宝就是得善于观察发现身边的一切。明明就是有两颗星球，突然就发现少了一个，我们也必须得弄明白原因。”
“还是说神话故事都是骗人的，妈妈你说的黎明神实际也都是不存在……”
话没说完，后面的字句便被一个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彻底盖过。
也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中到底有哪个特殊字眼刺激到了对方敏感脆弱的神经，平素温柔的母亲突然换上了一张暴怒惊恐的面容，近乎是严厉斥责弟弟的这份好奇心。
“够了！不要用你这点小心思去臆测伟大的神明，不要继续再往下说了啊！”母亲冲上来，像是发了疯似地快步跑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捂弟弟的嘴。
然而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莫莉觉得母亲有些不大正常，甚至想上前跟着出声劝阻眼前过于激动的人时，异变陡然出现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出现在她眼前。
坚硬的墙壁在这一刻变成柔软的触手，它们蠕动着爬上那团还在呼吸的人类孩童，并当着莫莉的面，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白色的棉絮。
莫莉无措地瞪大
眼。
她甚至都不知道边上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停下的脚步，而自己又是怎么被母亲强硬拉着跪在地上。
听着耳边接连不断的“赞美我主”的话，莫莉只觉得浑身发冷。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究竟是过去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她的弟弟自此彻底消失在了她眼前，而她也在一切结束后被母亲扯着胳膊从地上站起。
“现在我们家只剩下你这一个孩子了。”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亲生孩子的消亡总会让其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亲属生出痛惜。
不过这点负面情绪最后到底也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你看，我都说了，伟大的黎明神化作我们脚下的星球，在清洗所有异端后给予了所有信徒新生。”母亲抹去眼角的泪，片刻后突兀笑开了，“当然……也仅限于信徒。”
“莫莉，不要伤心，不要难过，不要因此而怨恨神明。既然他选择违逆了黎明神，那我们家也确实不需要一个异端。”
“相反，我们甚至要感谢祂的存在，感谢祂刚才所做的一切。正是因为祂提前铲除了所有该死的异端，保证了这颗星球的纯洁与美好，我们这些无辜的信徒才得以避免未来可能的残酷清洗。”
“我们都要感谢伟大的黎明神！”她再度变回了那个诚挚信徒的模样，仿佛亲人的死亡在她看来格外不值一提。
莫莉定在原地，浑身发冷。
有那么一瞬间，在弟弟消失的那一刻，她再度听到了亿万魂灵发出的哀嚎声。
这曾是她童年的噩梦。
只是现在看来，噩梦似乎并不单纯只是个梦。
……连带着那份仿佛天生的敏锐本能，似乎也额外带上了一种别样的色彩。！
第九十八章
图南市某个小区内。
银翼和自己的朋友紧攥着自己在佛寺里求来的佛珠,缩在出租屋内终究还是不敢出门。
隔着一重房门，屋外的传来阵阵喧闹。那动静听着和往日里几乎无甚差别，就是平时邻里之间闲聊下楼梯的动静。
只是和以前的情况不同,那声音和他们离得极尽，听着就像是紧贴门板,仿佛所有人发出声响的人都聚在他们房间门口,明显不大正常。
回忆不久前在门外的遭遇,没走出多远就在楼下看到不似活人的鬼怪被活生生逼回房间，想来这阵明显不正常的响动应该就是那只诡异的手笔了。
银翼和他的朋友只能躲在出租屋里。
前些天专门去了佛寺请教大师,听佛寺里的那些和尚说，鬼怪进门必须要征求得到主人的首肯。
只要保持清醒不要随意许下任何形式“准许诡异进入”的承诺,就能将鬼怪拒之门外。
回想之前撞鬼时的遭遇，虽然整个过程看着是有点吓人，但对方也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进他们的房门，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可见大师说得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于是银翼和朋友也就这么缩在出租屋里,煎熬地等待门外的鬼怪离开。
“你说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啊……”朋友紧盯着出租屋的房门，看着显然有些为难。
因为是和其他人一起合租的房子，无论是厨房还是卫生间都不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从早上一直煎熬等待到现在，不只是房间里储存的零食不能让他们饱腹，不够他们撑太久,就是生理上的需求和道德上的修养,这会儿都不容许他们在这个算是卧室的小房间里随地排泄。
要是门外的鬼怪一直等在门外不肯走,要么他们突破心理上的极限在房间里划过临时排泄点,以此来换取后续继续在房间里苦熬的一段时间，要么就是突破心底的恐惧，攥着手里这串不知真假的佛珠，冲出去和门外的东西面对面硬刚。
朋友絮絮叨叨地继续往下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他这会儿出于紧张说出口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不少：“要不咱报警吧，就是不知道这情况警局会不会受理。”
“估计人家警察
叔叔也是第一次遇到报警说撞鬼的，一接电话听我们说大白天撞鬼，说不定还会以为我们在搞什么恶作剧直接挂断电话，懒得搭理我们……当然，还有可能就是警察以为我们吸/毒，无知无觉撞上来给门外那东西送菜……”
银翼知道，朋友说这些也不是想要得到他的回答，对方这幅样子纯粹只是因为压力太大太害怕。
只是听着朋友在这絮絮叨叨说什么“报警”之类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他倒也真的想报警和警察说明他们现在撞邪的情况。
看小说里都写什么“神秘龙组”、“特殊办事处”之类处理鬼怪的专业部门，也不知道现实中有没有组建什么类似的特殊部队。
然而……
银翼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屏幕右上角的信号图标，四格信号全空。
显然，就像是小说里写的那样，门外的那个鬼怪自然也没放过这个明显的缺漏，连在道德上挣扎要不要报警将其他人拖下水的机会都没给他们，只把他们堵在房间里等死。
也不知道这么煎熬了多久，银翼听自己的朋友从报警聊到大师，又从大师聊到一些以前看到的志怪故事，说什么要从故事里吸取前人的智慧与经验，冲出去和鬼怪硬碰硬。
眼见自己的朋友是真的快要撑不住内心的压力彻底崩溃了，他正想说些什么附和安抚一下对方，门外却恰在此时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
“吱呀”
这是隔壁房间的门打开后的响动。
“嘶，天，这是什么东西啊。”随即一个带着惊疑不定的女声响起，表明了这位不合时宜入场的当事人的身份。
朋友显然很快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再不顾门外的鬼怪大声尖叫着提醒道：“王姐！危险！快回去！这东西压根就不是人！这是鬼，是鬼啊！”
然而门外的王姐表现得却异常淡定，平静地让人怀疑接话的王姐如今到底还是不是个活人。
王姐：“鬼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国家不都发布了应对这些诡异的通知了么？反正只要按照国家规定通知的来，对付这些东西简直轻轻松松。”
……难以想象，在几个小时前，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惊恐地冲回自己的房间，尖叫时的音量比他们还要来得更加高亢。
银翼对比回忆王姐前后表现出来的巨大差距，很难不怀疑门外的人是不是在刚才那段时间里倒霉遇害了。
然而与尚还存在些许理智的银翼不同，朋友显然在极度的惊恐中忘记了警惕，听到王姐这么说，听到对方还提到了什么“国家规定通知”的话，他就像是在绝境中找到了最后那点逃生的希望，当即无视银翼的眼神暗示，近乎迫不及待地接话询问。
朋友：“什么？国家通知了什么？我们刚才一直被堵在房间里没有信号，什么都不知道，王姐您能不能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那条标注着‘特异处理局’的短信啊，国家发现的对抗怪异的新手段，说是看视频就能抵抗怪异。”隔着一重门板，连带着王姐说话的语气都有些莫名的飘忽，听着像是有些不大正常的样子，“那条短信不是统一发给所有人了么，按理说你们也应该早早收到了才是。”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能侥幸突破鬼怪的包围，回到过去正常的生活中。”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略显嘈杂的尖叫声跟着转而响起。大概是手机性能比较一般的缘故，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听着还有些失真。
就像是王姐说的那样，门外的人居然真的点开了某个特定视频，试图以此来驱赶鬼怪。
朋友听着门外的响动，哪怕此时深陷于恐惧中，还是不免因为对方话语中的内容而惊讶到短暂忘却门外的鬼怪：“真的假的？那条短信说的居然是真的？！”
随着王姐的叙述，朋友这会儿显然也跟着回忆起了上午收到的那条短信。
因为短信的内容实在太过离谱，当时他只以为是诈骗短信没有多做理会，没成想这么离谱的“看视频驱邪”的话，居然还能是真的？！
王姐笑笑：“当然了，国家哪会这么闲，没事发短信到处骗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在说话的同时，也在拿着手机不断朝着他们的方向靠近。
银翼见状当即朝着朋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有些怀疑这些都是鬼怪搞出来骗人的玩意儿，所有的一切实际都只是想把他们骗出去的虚像。然而又担心自己真的错过什么逃离困境的可能，心里到底还是抱着那么一点若有似无的希望。
银翼忍不住探头，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然而此时门外的景象却是十足的惊人。
门外，王姐拿着播放着不知名视频的手机，朝着鬼怪的方向步步紧逼。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自此颠倒，仅是一个奇异的视频居然就让混乱的一切都重新步入了正轨。
银翼看着被逼退的鬼怪，脸上不自觉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手机的信号自此恢复了正常。
没想到那个视频居然这么好用，不仅吓退了鬼怪本身，还祛除了对方带来的其他负面影响……银翼点开了那条上午收到的“诈骗短信”，毫不犹豫遍顺着附带的链接点开了视频。
然而视频刚开始播放，银翼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视频的内容，门外却陡然传来了一个狂热到不正常的声音。
“感谢您，感谢您赐予了我新生！感谢您赐予了我们击退诡异的力量！您的存在，给予了我们继续存活下去的希望与可能。”说话的人是王姐，她拿着手机，突兀对着手机的屏幕直直跪了下去，面上带着表情因为过于舒展反而显得扭曲，“黎明神在上！”
这不大正常……
银翼听着对方口中的“黎明神”，低头看向屏幕左上角熟悉的玩家ID——
黎明。
……
银翼：【黎明，这个游戏录屏，是你发到网上去的么？[图片]】
楚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传到网上去的游戏录屏。
楚黎打字回复：【是啊，就是我传到视频网站上去的，真没想到只是一个游戏ID你就把我认出来了。】
对方沉默了许久。
屏幕上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显示持续了许久，对面的银翼终于打完字发过来了一句话。
银翼：【赞美我主！】
得，还在这和他玩梗呢。
楚黎想到自己上传的那个视频的评论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频里的那些NPC最后说的那句台词，所有看到视频的人都跟着齐齐在评论区留下了一句“赞美我主”的话。
说得人太多太齐，导致这句话最后成了视频底下的一个梗，后续所有看到视频的人都出于从
众心理发出了一样的。
而现在，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发视频的人，银翼居然还直接玩梗玩到了他这个当事人面前来了。
楚黎笑笑，也没把这放在心上。
看对方不再说别的话，片刻后他直接关掉了对话框。
……
【名称：绝望录像】
【等级：A级天灾】
【地点：虚拟网络某视频网站】
【概述：一条来自于用户“黎明”上传到网络的游戏录屏，同时游戏内的玩家ID同样显示为“黎明”。伴随着视频上传到网络，所有看到视频的人和怪异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视频的影响，并因为视频生出浓烈的恐惧敬畏亦或是狂热信仰。（此条作废）（被强行划去）】
【概述：一条来自于用户“黎明”上传到网络的游戏录屏，同时游戏内的玩家ID同样显示为“黎明”。“绝望录像”并不致命，也不会产生任何负面效果，大可放心使用。】
【杀人规则：当视频循环播放三遍后，将有不可思议的事降临到观看视频的人身上，所有观看者都会生出强烈的恐惧，并随之涌现出难以理解的狂热。（此条作废）（被强行划去）】
【杀人规则：疯狂是会传染的。当被视频感染的观看者人数增多，“绝望录像”感染观看者的时间会随之缩短，直至最后哪怕不触及实际视频内容，也会被疯狂的信徒波及。（此条作废）（被强行划去）】
【杀人规则：“绝望录像”并不致命，也不会产生任何负面效果，大可放心使用。】
【解决方案：谨记视频循环播放次数，尽可能减少视频播放的事件，并将循环播放的次数约束到三次以内。（此条作废）（被强行划去）】
【解决方案：不要打开，不要触碰。（此条作废）（被强行划去）】
【解决方案：“绝望录像”并不致命，也不会产生任何负面效果，大可放心使用。】
【注意事项：截至目前为止，“绝望录像”并未显示出真正的致死性，中招的对象呈现出与“迷失村落”近似的反应。当然，因为缺少数量足够多的参考对象，仍无法尽数排除“绝望录像”致命的可能性。（此条作废）（被强行划去）】
【注意事项：请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请时刻铭记原本的信仰。（此条作废）（被强行划去）】
【注意事项：“绝望录像”并不致命，也不会产生任何负面效果，大可放心使用。】
“绝望录像”的记录文档不断更改变化，最后定格在了一则看似全然无害的说明上。
但显然，到了现在，在那份世人狂热的喜爱中，已经没人再会去计较什么安全与否了。！
第九十九章
因为是联机对战,而不是之前的单机副本，不仅是游戏开局没有供玩家了解情况的开场动画，就是游戏结束后也没有结尾动画,屏幕直接跳回到了游戏主界面。
介于之前每一次通关后，游戏主界面都会随之出现或多或少的变化,在游戏结束后，楚黎也顺势花了点的时间观察这次游戏结束后主界面的改变。
在结束并取得了第局游戏的胜利后，屏幕中第个储物格也跟着出现了变化。
幕布被拉开,第个从其他玩家手上强抢过来的星球跟着出现在了屏幕上。
由于本轮游戏楚黎采取的另类争夺信仰的方式,这第个出现在屏幕上的Q版星球也极具特色。
Q版星球整体呈现出另类的白色,边缘向外延伸出些许细小的白色不规则触须,表明了整颗星球在最后被蘑菇同化成菌丝的事实。
当然，因为这颗只剩下菌丝的星球表面还有蘑菇的狂信徒在这继续生活存续，除了那些不规则的细小菌丝，Q版星球表面还有几个由菌丝延伸幻化而成的平面人形，以此来简略示意星球上的人都是由菌丝构筑而成。
楚黎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第颗Q版星球，也是没想到这种非副本的联机对战模式下，玩家居然也能在胜利后，得到一个近似于定制成果的图案。
……要知道,玩家随机，对战结果随机，获取信仰方式随机,这么随机到最后,居然还能给玩家一个符合对局结果的成就图案，让人不得不怀疑屏幕背后的制作组是不是专门安排了员工监视游戏对局，然后当场作画导入游戏软件发给胜利玩家了。
不过作为一个“吃鸡蛋毫不关心鸡蛋究竟怎么来”的玩家，他对这点不会影响到游戏体验的困惑显然没有多少探究的好奇心。
楚黎看了眼时间。
确认这会儿离平时吃晚饭的点还有几个小时,就这么关掉游戏确实有点太早，当即点击屏幕右上角表明了联机模式的紫色水晶球，打算直接进入下一局游戏。
说实在的，在有一个活人玩家作为对手的前提下，联机对局明显比普通的副本单机有趣多了。
玩了联机模式体验过与人斗争挖墙脚的快乐后，楚黎对普通的副本单机模式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点开联机模式的界面，由于之前意味着防守方的选项都是未解锁的灰色，楚黎险些下意识忽略游戏的防守方选项，直接再度点进攻方的图标进入游戏。
好在图标解锁后的颜色变化足够显眼。
余光扫见防守方盾牌图标出现了变化，意识到这个联机的新模式已然朝他开放，楚黎当即移动鼠标点击选择自己在此之前从没体验过的防守方，试图以此进入下一局游戏。
……尽管按照他之前的猜测，防守方的难度会比进攻方来得更低，这个视角的选择看着甚至更接近于游戏单机模式下卡关后的选择，可游戏玩的就是一个新鲜，没体验过的防守方视角反而让楚黎更加好奇。
楚黎点击防守方模式的盾牌图标，选择以此进入游戏。
和之前进攻方直接匹配进入游戏的情况不同，在点击选择防守方后，屏幕上转而跳出来了一个新的弹窗页面，供玩家选择一颗星球用以迎战。
楚黎之前多少就猜到了一点防守方模式下可能的游戏机制，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请选择您用以迎战的星球】字样，倒也没觉得多惊讶。
此时唯一能让他生出些许错愕情绪的，大概就是页面上显示出来的那颗陌生的Q版星球了——
和主界面表明已然被收服侵占的颗星球的图案都不一样，如今出现在页面里的是一颗全新的星球。
星球表面充斥着数量奇多、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的红色眼球，连带着原本大多为蓝色的星球表面，自此都蒙上了一层寓意着不详的红光。
……所幸和游戏内写实的画风不同，此时出现在楚黎面前的星球画风是更显童趣的Q版画风，不然就这些堆积在一起红色眼球，看着恐怕会更近似于惊悚电影里未知生物的寄生卵，充斥着血腥恶心的意味，而不是如现在这样漂亮剔透的玻璃珠。
“这又是什么星球呢……”楚黎看着屏幕上的这颗陌生星球，实在想不通它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页面上。
难道说在联机模式下，就是防守方手上持有的星球，都是游戏自动分配给玩家，而不是那些玩家辛辛苦苦打副本后的成果？
可要是连防守方的持有的星球都是游戏免费赠送的，就他之前了解到的游戏机制来说，这明显对进攻方
的玩家不公平，联机模式下游戏明显更偏向于防守方的玩家。
就按照游戏开局后双方的情况来说，一边拥有数量庞大的信徒，有无数信仰点能用来加点，一边却要艰苦奋斗，信仰点不多还得防备防守方玩家对自己动手，挣扎着不要在开局就被淘汰。
要是连防守方的星球都是由游戏免费提供的，但凡进攻方的玩家手段差点，在开局差距最大的情况下就被对手清出局，防守方的玩家岂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收集到一个新的星球，这收集星球的速度简直比老老实实打单机副本还要更效率。
还是说进入游戏后防守方的机制和进攻方的机制存在不同？抑或是想要成为防守方必须得经历一轮进攻方模式，这个特殊机制只能在特定情况下才能开启？
楚黎不太懂游戏方的设计思路，也不知道制作组为什么遮遮掩掩不肯说明这个联机模式下的双方具体规则。
当然，作为坚持“游戏玩着玩着就能自己上手”的实践派玩家，就算具体规则出来了他估计也懒得再去细致琢磨就是了……
楚黎看着页面里那颗表面充满了红色眼球的未知星球，想着实践出真理，短暂疑惑后当即当即星球选择进入游戏。
不过别说，尽管这颗星球看着有些陌生，可如果光看这颗星球的图案，看着这颗星球上到处都是的红色眼球，倒也能联想到他的蘑菇加点进化后伞盖上的眼睛图案，看着还真像是他的蘑菇繁殖扩张后能达成的成就。
看来就是陌生星球分配，也有从玩家的角色属性上分析考虑，搞得还挺智能的。
楚黎进入游戏。
只能说这款游戏的玩家真的不多，游戏匹配的时间依旧是同样的漫长。
楚黎在屏幕前又无聊地等了好久，这次他等待的时间甚至比之前作为进攻方的时候还要更久。
眼见他都闲到想开一局MOBA游戏消磨时间了，游戏这才通知匹配到了玩家进入游戏。
楚黎放下才按亮屏幕的手机，跟着开始研究防守方玩家的游戏界面。
和之前游戏的情况类似，屏幕上大致的图标界面分布都和他作为进攻方时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全部解锁的聊天框，以及地图上显示全部被探索完毕的所有区域。
点开“信徒列表”，无论怎么划都划不到头，整颗星球上的数亿信徒全都出现在这，表明了这颗星球已然被蘑菇尽数侵占的事实。
而“进化方向”的界面看着更是惊人。
底下那一长串数字楚黎来回数了好几遍，这才确认了最开头的数字单位是十亿。
这一切看着和之前作为进攻方时看到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感情联机模式下进攻方、防守方的游戏机制还真就不够平衡啊。
而且不仅是联机模式下攻守双方存在巨大差距，就是普通玩家之间也存在不同……楚黎回想起上一局游戏里敌对玩家的表现和反应，心想游戏制作组还真是用脚做的平衡性。
他看了眼“进化方向”界面里的具体情况。
除了那多到惊人的信仰点，也不知道游戏免费赠送给玩家的这颗星球上，游戏系统是不是还顺势按照楚黎以前的游戏加点模拟了收服信徒的手段。
页面中已然加过点的“感染”、“魅惑”、“恐吓”、“繁殖”、“精神控制”的标签，看着还真就带了点他以前的习惯。
他看着这几个标签，以及其中具体的加点数字，几乎都能由此想象到蘑菇收服信徒的大致过程了。
楚黎大致把所有功能都简单看过一遍，大致了解了一下此时作为防守方时的玩家权限，随即很快进入了自己如今防守方的身份，预备开始游戏与本轮的敌对玩家对抗。
作为防守方守护星球的玩家，既然要和进攻方的对手对抗，不管怎么样，知道敌对玩家如今所处的方位才是本轮游戏的重中之重。
只有知道对手如今所处的位置，才能思考计划筹备后续的防守方案。
思及已经解锁的对话框，以及遍布这整颗星球的信徒，所有NPC都将是他监视这颗星球的眼睛，想来他自然也能通过星球上的这些信徒NPC，以此来尽可能快地得知敌对玩家的身份位置。
楚黎点开对话框，当即给这颗星球上的所有NPC发布了第一个指令——
黎明：【帮我监视观察周围的一切，如果看到有什么异常的人和物，就立刻上报告知于我。】
楚黎给这颗星球上的所有信徒都发布了这样的一个指令。
他坐在屏幕前，因为忙着打游戏并未看向窗外。
于是他自然也不知道，在这个房间之外，所有人都遵循着神明的指令倾巢而出，为他们唯一虔诚供奉的神明搜寻那位不知名的敌人。
卫星来回在星球上空巡视仅为一人服务，原本来去匆匆的行人停下脚步观察四周。
时间流动的规则开始变得混乱，整颗星球自此围绕着祂旋转。！
第一百章
“陈哥,这就是主神口中危险至极的‘试炼之地’么？我看这好像也不像是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啊。”
略显阴暗狭窄的小巷子里，一个染着一头红毛的青年侧身探头观察周遭的环境。
眼见周围的人和物看着都尤为寻常普通，看着就像是他们被卷入无限游戏前的和平时代,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主神专门发放给排名前十支小队的高危任务。
“试炼之地”？
看着那些毫无警惕心、对他们的到来一无所知，一看就是在和平年代下生存的周遭行人，这怎么看都没办法和主神发布的任务介绍相重合。
“行了，童旭,我之前怎么教你的？无限游戏里必须时刻保持警戒心。”陈宏远听着红毛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忍不住冷下语气警告道，“虽然不知道这个‘试炼之地’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次的任务确实也是最危险的生存任务。可别最后好不容易攒够了积分，结果却倒霉死在了最后的试炼关卡里。”
光看童旭这幅样子，陈宏远就忍不住来气。
他知道，这幅样子倒也不是说童旭当真像是他嘴上说的那样,真对这片看着似乎没什么问题的“试炼之地”彻底放下了心。作为无限玩家,他们哪怕是在主神划定表明绝对安全的“初始空间”里也时刻保持警惕心,和其他的小团队斗尽阴谋阳谋。
可光听那无意间带着点轻视的语气,却也能让他确定，对方这会儿还真被这份假象迷了眼,如果真出什么意外或许会有个半秒左右的迟缓。
作为这支小队的队长，眼见好不容易挣扎到了最后的“试炼之地”,只要能通过这一次的终极副本就能彻底脱离无限游戏,回归原本普通正常的生活，他决不允许这一次的任务出现任何问题。
陈宏远试图用这次的任务要求，来让自己这位明显生出些许轻视恢复本该有的警惕：“这次最后的‘试炼之地’掐尖选取了整个无限游戏里最厉害的前十支小队，就连楼神所在的烈阳小队也在其中。而这么多这么厉害的任务玩家，最后所有人领取的任务却只是在这个‘试炼之地’存活一个月。”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厉害的玩家最后就只领取到了这么简单宽松的生存任务。主神哪有对我们这些玩
家宽容的时候，这个所谓的‘试炼之地’究竟有多危险，光是看着任务介绍就可见一斑，足以让所有人小心谨慎。”
“你倒好，还什么‘我看这好像也不像是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你这毛病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怎么每次还都是这幅样子。”
他也算是服了童旭的这个动不动放松警惕的毛病。
明明都是个打到最后“试炼之地”副本的老玩家了，按理说这样的玩家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就连睡觉都恨不得睁开一只眼轮流站岗，对自己理应信任的队友也抱有警惕心。
童旭却反而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看着十成十就是个没心眼的小年轻，还保留着些许进入无限游戏前的天真。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副缺心眼的样子，老天爷实在看不过眼反手给了他足够的运气作为补偿。好多次副本遇险，每次他们都凭借童旭那身邪门的好运气脱险。
童旭讨好笑笑：“这不是有你们么？而且这都是最后的副本了，只要能脱离危险成功完成生存任务，以后脱离游戏回到现实生活，哪里还用得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技能。”
最后那半句话算是直接说到了在场所有玩家心坎上。
确实，要是回到了现实世界和平年代，谁没事还折腾什么打打杀杀阴谋诡计啊。
陈宏远闻言语气放缓了不少：“那也是结束任务之后的事情了。现在我们可还在‘试炼之地’里，不管怎么样，这最后一个副本必须得做到小心谨慎，可别最后关头不小心翻了车。”
“当然……”童旭正要说些说些什么保证的话，边上，一个略显冷淡的女生突兀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
“陈队，那些人突然有了动静。”作为陈宏远口中称职合格的老玩家，温雅时刻警惕着周遭的环境，她的双眼紧盯周围的人和物，于是也在异常出现伊始便立刻出声提醒在场的其他队友。
温雅在即将对上小巷外行人的瞬间收回自己的事项，背靠脏污的墙壁小声道：“也不知道刚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那些人突然开始环视四周，甚至还去翻路边的绿化带，看着像是想找到些什么东西。”
“所有人看着都是同样的一个反应……看着有些不对劲，像是要出什么意外的样子。”
在副本里，一旦这些土著NPC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往往便意味着周围即将要出现什么致命的危险。
看见不远处所有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统一做出翻找搜寻的举动，轻易便让这些过去经历无数风风雨雨的老玩家联想到什么危险的鬼怪。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恐怕也只有那些非人的鬼怪，才会让这些数量众多的NPC做出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相同举动。
听到温雅的警告话语，在场的小队其余四人当即缩回小巷深处。
对队友的信任让他们迅速收回视线保持警惕，唯恐出现什么探出头后不小心对上NPC视线、反而被NPC发现的情况，惹出其他麻烦的意外。
“怎么办？通常来说，在最为安全的副本初期，一般这些NPC都不会做出这样异常的举动。”在温雅口中，她的每一句话都显得格外平淡，甚至连慌张之下的问询都透出一股子冷淡的味道，就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打破那张沉静的面容。
陈宏远思考片刻，很快做出了决定：“先撤。游戏才开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之后还要在这个副本里待足三十天，没必要现在就和这些NPC撞上硬碰硬。”
“江泽，使用技能覆盖全队，我们得先转移到其他安全的地方。”他迅速发出了指令，安排好了之后的临时任务目标。
“好。”江泽对此没有异议，应了一声后直接开启使用了自己的天赋技能——隐身。
在无限游戏里，所有玩家在死后进入无限游戏后都会被主神赋予一个特殊的天赋技能，以此来提升玩家的存活率。
大概是江泽本身沉默寡言，存在感一直不算太高，在意外死亡进入无限游戏后，他就觉醒了一个“隐身”的天赋技能，也算是符合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个性。
江泽提醒道：“覆盖全队所有人后，我的技能只能持续半小时左右，大家必须尽快。”
如果仅供一人使用，那么江泽的隐身技能能持续两小时左右。但随着技能覆盖人数不断增多，持续时间也会随之缩短。
在覆盖全队后，他的技能只能持续短短半小时。
麻烦的是，他的隐身技能在使用后必须得读条24小时。
如果在技能失效
后他们仍然无法摆脱那些摆明了看着不正常的NPC，便意味着他们短时间内没办法再度启用技能脱离危险。
其他被技能覆盖的队友纷纷应了一声，随即轻手轻脚走出小巷，扭头朝着周围人少的方向逃跑。
所幸，这些NPC的身体素质似乎就只是普通人的程度。
和过去那些副本里遇到的那些情况类似、身体素质明显高出几个台阶的NPC不同，眼前这些NPC听不到被刻意压低后的细碎脚步声，也无法仅凭听觉就凭空辨认出他们的呼吸声。
江泽的隐身技能单纯只是遮蔽住外在明显的身形，显然做不到让他们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好在这会儿到底就只算不上太危险的副本初期，这些NPC显然还无法做到无视隐身找到他们的真身。
也就是得益于这些NPC普遍比较底下的身体素质，他们得以做到安全迅速地转移自己的位置。
不过不幸的是，虽然这些看着明显不大正常的NPC无法在隐身技能下辨认出他们的方位，但这些NPC遍布在这座城市中的每个角落。
一路走过来，路上他们遇到的所有NPC，几乎都表现出了这副不正常的模样。
本该行进在马路上的车辆无视红绿灯突兀挡在路中央，它们车门大开，内里乘客却不见踪影。
视线粗略一扫路边那些不断搜寻着什么的行人，轻易便能联想到这些人无视交通规则半路停车，然后径直从车里走出在附近四下寻找的场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到底在找些什么？
到底是谁，能轻易命令这么多人为自己办事？
无数疑惑顷刻间涌入这支小队所有玩家心头，众人的警惕心在这一刻瞬间抵达巅峰。
而更加糟糕的是，因为城市中表现出异常的NPC实在太多，半个小时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他们走出市区，江泽的隐身技能即将失效。
这意味着在不久之后，他们这些玩家即将彻底暴露在这些NPC眼中。
考虑到副本对玩家的排斥性，玩家进入副本后最为重要的一条规则就是“不要在副本NPC面前暴露自己外来者的身份”，轻易就让这些玩家不自觉生出联想，怀疑这些NPC是不是在到处搜
寻他们的踪迹。
江泽低声询问道：“怎么办，我的技能快失效了。但这些NPC……这些NPC还在到处找什么东西，他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往哪躲恐怕都会很快被他们发现。”
陈宏远咬牙。
这些NPC数量实在太多，一旦技能失效就会被轻易找到。
尽管这些NPC也不一定在寻找他们的踪影，被这些NPC找到也并不意味着最后一定会倒霉，可时刻警惕小心是他们作为玩家的本能，他们显然不想被任何NPC注意到自己身上异常，被认出无限游戏的玩家身份。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破除危机的办法的……
陈宏远犹豫片刻道：“我们身上的衣着打扮和这些NPC类似，而这些NPC又只是普通的NPC……实在不行的话，隐身技能解除后，我们就找个人少且没人注意的角落，装作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假装出一副和他们差不多一样到处搜寻的样子，尝试看看能不能融入这些NPC之中。”
“如果实在不行，只要周围的人数量足够少，我们也不是不能突破重围杀出去。”
不是不想采取别的更加温和的办法，可问题是，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也只有这样的可能了。
其他队员闻言齐齐跟着应了一声，跟着做出了豁出去拼命的心理准备。
靠着最后隐身的这点时间，他们最后在附近找了个勉强人少些的偏僻角落，并趁着周围无人的同时，跟着解除隐身技能显出身形。
靠着刚才对那群NPC的短暂接触观察，他们很快学着那些NPC，装出一副行色匆匆、急忙搜寻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余光扫到其他NPC的反应，周围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五个突然出现的玩家。
小队五人视线不断观察周围的情况，借着弯腰搜寻的空挡，他们在摸索的同时还不断打出手势进行短暂的交流。
好不容易在没引起任何NPC注意的前提下，确认了一个NPC数量不多的方向，以为自己靠演技骗过了在场所有NPC的五人当即比划着想要暂时撤离顺带探听线索消息。
他们各自分散装出不熟的样子，互相隔着一段距离、形散神不散地朝着交流沟通好的方向撤退。
只可惜他们到底还是没能安全彻底这片城区。
“我找到了。”一条人影却突兀出现挡在陈宏远面前，“我找到您要找的东西了！”
像是莫名通过什么确认了在场玩家的身份，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速吸引了周遭其他四下搜寻的NPC。
所有人齐齐抬头，片刻后露出狂喜的神色朝着他们的方向不断靠近。
“是的，这一定就是祂要找的人。”
“我们找到您想要的东西了！”
“我们没有辜负您对我们的信任。”
所有人面上都带异常的狂热。
多明显啊，和他们这些神明的虔诚教徒不同，这些人眼底没有对神明的热爱。
这些人就是该死的异端。
……
屏幕前，在把指令发出去没多久后，楚黎很快等到了相关的消息线索。
【我们找到您想要的东西了！伟大的黎明神！】
对话框里陡然跳出了一行文字，信徒们的信念汇聚在一起，最终顺利传达到了神明眼前。
正如他命令的那样，他的信徒很快在这颗星球上为他找到了本轮游戏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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